玄真剑侠录-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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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鲲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师尊息怒,并非弟子有意隐瞒,那红砂岛的修士声名狼藉,出了名的难缠。十年前与海外的魔道修士冲突,明斗不胜,暗地里偷袭暗杀、挑拨离间、投毒放火,各种下作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三年间将那魔修灵岛上杀得鸡犬不留。一旦有修士惹上他们,便是不死不休的纠缠。我长空洲上下师兄弟二十余人,道行修为都不深,这几十年来,全在师尊荫泽下,倒也清净安闲,若您真个让那些人暗地里伤了,却叫这些师兄弟如何应对?”
符津真人肩头一震,运暗劲将云峰真人的手掌弹起一尺多高,沉声喝道:“小小红砂岛,自有老夫应对!孽徒,你可知我修道之人最忌心魔缠身,你这般样子,还炼什么命xìng,到时心魔来袭,一把业火就叫你身化飞灰!为师若不去替你斩了这道心魔,再怎么调教于你,也是枉费心血,有何用来?反正为师年事已高,证道无望,大不了身受天谴,也就是打掉百年道行!”
卫鲲只是磕头,前额已是一片血红,眼角含泪。
云峰真人低喝道:“符津师叔,你去红砂岛,若尽斩那些散修,则必惹因果,报应天谴降下,道行打落,只怕再难护住长空洲,那此一众弟子前程堪忧。若是你不慎落败,长空洲上弟子必遭人围杀,即使逃得不死,卫鲲也会因你而多添一重心魔,这其中干系,师叔可要想得清楚!”
云峰真人口吐这番话,暗运了道家镇魔真言的神通,一个一个字直达心神,说得符津真人脸上由青转红,由红转白。过了半晌,两眼一闭,长叹一声,压下了周身真元,悬空殿渐渐止住的摇晃,重归平寂。
“符津师叔,修真之人常说:一朝吾得大道参,红尘情仇做云散。这卫鲲兄弟虽是你徒儿,但他入门之前沾染的凡俗因果恩怨,且与你无关。此番心魔,自当由他亲手斩断。你若出手,徒增因果不说,于他心xìng也是无益。故而请师叔三思而行。”
符津真人又是一口长气叹出,摇头道:“云峰师侄此言有理,老夫出丑了,师侄莫笑。”
云峰真人飘然回座,拱手一笑道:“师叔爱徒心切,乃是真xìng情,云峰敬佩。”
“卫鲲,你且去,此事为师仔细思量,再做定夺,你心中不必多虑。今rì开始,让叶林替你执岛中外事,你去地融峰下闭关潜修五年。”
卫鲲闻言,破涕为笑,对符津真人重重的又磕了八个头,自退下走了。
“南海势乱,想不到这红砂岛,也能牵扯诸多因果纠葛。”符津真人不住的摇头,“还是金晨子身在罗霄大派,道心清净,教人羡慕。枯参大道十甲子,老夫已无证道执念,只yù以残生守此小岛,为弟子们遮风挡雨。云峰师侄既问红砂岛,莫非这小岛也与贵门有何牵扯?”
云峰真人沉吟了一下,也不隐瞒,便把扬州血毒症的事简单说了,符津真人听完,又叹了一声:“原来你们此来南海,为的是地火银霜和金线藻,可惜可惜!”
云峰真人闻言眉毛一挑,忙追问道:“还请师叔明示?”
“你们要的这地火银霜,我岛中本有二十多斤,这种灵材颇为稀罕,产自深海火脉附近,有地底深处的金银铜铁之属,为地火所化,随地底熔岩涌出,遇极寒海水则凝固,rì久金银为咸水所蚀,状如白霜,以骨板刮下之后,却有两种制法:火炼则为玄砂,可用来炼制法器;水炼则为白灰,化掉了其中暗藏的一丝地火煞气,才能入药合丹。老夫不懂丹道,只会炼器,所以手中的地火银霜都是经火炼过的,不可做药用。”
云峰真人听了,心中失望,可脸上却依旧含笑,拱手道:“无妨,师叔既收藏有地火银霜,可是长空洲附近有此灵物出产?”
符津真人摇摇头:“长空洲附近虽有火脉,但火煞太盛,海水终年温热,结不成银霜。我这库藏,也是别人所赠,我替那人炼了件阵盘护岛,他便将些许灵材回报于我。不过他既然有这许多火炼的地火银霜,或可知道此物产地。而且此人jīng于炼丹,说不定也知晓那另一味主药金线藻的产地。”
“敢问此人与师叔交道如何?”
“倒也还算熟识,我有他传讯玉符,可邀他过来一叙。不过此南海之地,人心叵测,既然事关扬州千百民生和罗霄功德大计,那人当面,两位需得谨言慎行。”
“师侄自然省得。”云峰真人点点。
符津真人说做便做,伸手掏出枚玉符祭起,草草说了几句,对面那人便答应明早到访。
“如此师侄且在我悬空殿暂住一晚,明早那人来了,我遣人去唤你过来。”
“那便有劳师叔费心了。”云峰真人一拱手,推案告辞。自有弟子引了他们去悬空殿的厢房安歇。
到了厢房,待长空洲的弟子走远了,俞和便去叩云峰真人的房门。
进了云峰真人的厢房,俞和向外张望了一下,看左近无人,回身将房门关严了,这才急问道:“师尊,我们将扬州之事全部跟这符津真人说了,会不会节外生枝?”
云峰真人挥手将一道符箓印在房门上,对俞和道:“启程之前,金晨师伯将那璇玑阳火交给我,曾说这符津真人xìng子耿直,喜憎分明,只是脾气有些暴躁鲁莽,是个可信之人。但是他久居南海是非之地,只怕未必还是当年的心xìng,叫我还需谨慎行事。后来说到红砂岛之事,符津真人发怒,我曾伸掌去按他,发现他的确是心火焚神,一身真元几乎就要岔了气,这五内业火事关xìng命,是绝不可作假的。此老为了一个筑基未成的弟子,便动了真火,可见其真xìng情,故而我便不再顾虑,将此行目的告知。符津真人当年是九州器道大宗师,而这南海并不平静,许多修士为求一件法器自保,都愿与他交好,若他肯倾力帮忙,我们此行便会少了许多曲折。”
“师尊,听卫鲲讲那红砂岛,我有个妄猜,且说于你听。”
云峰真人一笑,拦口道:“且由我来说,看看是否与你所想相同。”
“扬州血毒疫刚起,便有红砂岛之人不远万里去前去卖药,这红砂岛在南海劣迹斑斑,又不是什么丹医宗门,却如此殷勤,偏偏那一剂普济理气丸很是对症,这事不但蹊跷,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这血毒奇症前所未闻,在扬州突然蔓延,连洪崖门这丹道正宗都束手无策,绝非寻常疫病,我与你二师兄易欢虽未亲见病状,但从那普济理气丸的丹方来猜,这血毒症根本就不是什么疫病,而是一种古怪的毒症。卫鲲说近几年红砂岛少有人在南海生事,只剩三人还在岛上,其余修士远赴九州未归,但现在看来,其中有一人就在扬州。这不禁让人去猜这血毒奇症的来由,莫非是被人有意为之?”
俞和点头道:“师尊所想与我相同。”
“只是此事无凭无据,而且引发凡俗瘟疫,千人染病,数百人暴卒,这绝不是桩小罪孽,哪怕是西北黑魔宗百无禁忌,也断不会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径来。倘若真是修道之人有意施为,早被天劫劈成飞灰了。”
“师尊,可我总隐隐觉得,血毒症和红砂岛脱不开干系。”
云峰真人嘿嘿一笑:“若真个有实有据,是那红砂岛之人引发的疫病,反倒简单了。我们一道玉符传回门中,禀明此事,宗华师兄就会遣人制住扬州府的那个红砂岛修士。然后我与符津真人一同杀上红砂岛,既不沾恶因,也帮卫鲲化解了心魔。然后带着丹药回扬州,自然药到病除,如此便有天大的功德降下,扬州府也会厚赐罗霄剑门。可这一切终究只是臆测,若冒然而动,万一真相并非我们所猜,那反倒是罪孽缠身了。”
俞和低头沉思不语,云峰真人拍拍他的后背道:“莫要再胡思乱想,徒增烦恼。既来南海,便仍依宗华师兄定计而行,寻到地火银霜和金线草合药,最是稳妥。只不过可多留个心眼,暗寻背后端倪。卫鲲说红砂岛人恶劣,那我们更需谨慎,免得横生事端。”
第五十一章 噩梦惊,黑白奕
听了卫鲲说那红砂岛的一番话,俞和晚上心里杂念翻腾。|看|书|吧|
出门在外,不知为何,就是会感觉比在门中要累得多。夜里打坐吐纳,渐渐有倦意袭来,竟作南柯一梦。
恍惚间,俞和身临大海,天空中忽然有红云盖顶,千道雷火降下,将海上一艘大船打碎,无数人身上燃着烈焰,仓惶朝海中跳去,可总也落不进水里,身在半空,已经被烧成了焦炭。海面上亦有熊熊火焰飞腾,有个少年端坐在一堆浮尸上,面无表情,一对眼框圆睁着,眼瞳中倒映着天上火云变幻,成了一男子的桀桀怪笑的脸。
那少年随波逐流,与许多尸体一起,被狂风吹到了海岸边。少年迈步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一座村落中。村落里面一片死寂,连猪牛鸡鸭都死尽,满地都是干瘪的人畜尸骸。这少年也不知在寻什么,四处乱走了一阵子,忽推开了一扇木门,门内有堆干草,草上俯卧着一具女子的身体。
少年径自走过去,抓起这女子的手臂,张口就咬,满嘴红白的筋骨血肉,咀嚼得咯吱作响。那女子的脸忽转了过来,俞和一看,那女子一张脸煞白的,容貌好像是陆晓溪,又有些薛千容的影子,总之是自己很熟悉的女子。
心急之下,俞和冲到这少年身后。少年默然转头,朝着俞和猛然张大了嘴巴,一截断手从口中落下,那满嘴的牙齿,白森森的,颗颗好似尖刀一般,还有一大股脓血正从口中喷出。
俞和吓到浑身剧震,两腿猛地一弹,睁开了眼睛。
房中有盏灵灯昏黄如豆,窗外一片漆黑,只隐隐听见远处海浪声响。
俞和翻身下了床榻,深吸了口气,发觉额前、颌下和后背一片微冷,已然汗湿了。
噩梦乍醒,心神惊骇,俞和感觉胸闷一片窒闷,于是披了道褂,便推门出去。
出了厢房就是道石栏,俯在石栏上,远远可望见一片无际的海水,头顶有残月如弓,照得海面上层层粼光。长空洲上的另一座山峰,峰顶隐有团淡淡的火光吞吐。
整座海岛一片寂静,只剩下风声。俞和把cháo湿的夜气吸进胸中,过了有一炷香的光景,才觉得心神复归平静,如眼前这大海一般。举头看月,估摸着离天光大亮尚有二个时辰,便又回屋打坐。
第二rì巳时,有位弟子来报,说符津岛主请云峰真人和俞和去正堂一叙。
两人到了正堂,就见符津真人与一位身材高大的老道士对坐,正在饮茶。
俞和细看,这老道人面目生得很是富态,眉宇间神采出尘,斑白的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好像画片中的老仙人走了出来似的,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位德隆道高的真修之士。
这老道穿着一身灰布道褂,虽然没什么纹饰,却十分合体,头上带着混元冠,手中抱着一具黄桃木的水烟筒。
对面符津真人却没有如此讲究,依旧穿得像个老渔民,他见云峰真人进来,便摆手道:“师侄快来,我于你介绍,这是我知交好友,净阙岛的岛主,丹道大家华翔真人。”
云峰真人带着俞和快步上前,执后辈礼拜了,口呼师叔。
华翔真人抚须微笑:“云峰贤侄不必多礼,符津兄的后辈,便是自家人一般。”
符津真人哈哈大笑,招呼云峰真人和俞和近坐,昨rì那目含真火的女弟子捧了一只黑珊瑚雕成的棋台上前,放在符津真人和华翔真人中间,华翔真人一看,眯眼直笑:“符津兄看来是上次手谈输的憋屈,这回可是又参详了什么神仙棋谱,唤老道我来翻盘?”
“你我当不可一战定输赢,今rì老夫自要与你再论纵横!”符津真人伸手拈了黑子,落下棋盘。
“那rì可不止一战,符津兄连输九局,可谓一败涂地。”华翔真人笑得自在,信手拾了白子,跟了一手。
两人你来我往,这就在棋盘上割据一方,厮杀起来。可符津真人棋力明显不济,行到中盘,白子左右逢源,已是大占上风,黑棋疲于招架,节节败退。符津真人面sè微红,喘气也粗了,两只眼睛瞪着棋盘,总要思量许久,才慎重的点下一子,对面华翔真人一边喝茶,一边含笑落子,不疾不徐,好生自在。
这局又下了一盏茶功夫,符津真人怪叫一声,一推棋盘道:“不行了,老夫这盘开局有误,做不得数,你我从头再战!”
华翔真人笑道:“符津兄,看来你棋力不进反退,叫愚弟好生失望。”
“休得胡言!”符津真人伸手将黑子收回,便要再战。云峰真人忽开口道:“师叔,弟子早年背过几局棋谱,平rì里倒也颇好这黑白之道,观你二人杀得激烈,手痒的紧,弟子冒昧,想与华翔师叔一试。”
其实符津真人也知道自己棋力不及华翔真人,闻言大喜,把一篓黑子塞进云峰真人手中,自挪到棋盘一侧坐:“师侄快来,我今rì倒要看看华翔老道大败亏输的模样!”
云峰真人坐到华翔真人对面,拱手一礼道:“还望师叔手下留情。”
华翔真人含笑道:“倒要见识师侄的高招。”
云峰真人凝神静气,伸手先落了一黑子,华翔真人自也跟着落了白子。
这一局可与先前一局全不相同,云峰真人和华翔真人可谓棋逢对手,下到中盘,华翔真人也顾不得喝茶了,两眼只是看着棋盘,对面云峰真人也是抖擞jīng神,妙招连连。
观棋如观人。黑棋势子刚猛,占据棋盘一角后,便突出奇兵,好似柄剑般,直插白棋腹地,搅得中盘风云翻涌,好似个绝代豪侠,横枪立马,直yù横扫千军。而白棋却沉稳如山,棋势绵绵密密,筑起坚城高垒,任那黑棋攻势汹汹,却把自己一片江山守得固若金汤。只待黑棋孤军深入,稍露出间隙来,立时飞出冷箭,直刺要害。
符津真人在一边看得额头汗起,到后来每见到一子落下,都苦苦思量其中妙处,脸上忽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