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剑侠录-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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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和哑然失笑,摇头道:“断无可能!一来,方师妹和宗华师伯合籍双修之事,门中早就是传遍了,若真是宗华师伯的女儿,他会放任这种淆乱天伦的流言四处散播?二来,之前师伯曾派我和方师妹去左芒山办事,当时他安排方师妹以身为诱饵,去引一个生性好色的散修出来,若方师妹是他女儿,身为人父,他会让自己的女儿冒此奇险?”
宁青凌支着头,想了半晌,叹气道:“好吧,你看不懂方家怡,我也看不懂宗华真人。只有女人了解女人,那便也只有男人了解男人,你说性情中人会如他这般,那便是了吧。宗华真人被这个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他罗霄剑门中最为惊采绝艳的弟子,未来的宗门栋梁,还及不上一个枕边献媚的美人儿。”
俞和喃喃道:“什么最为惊采绝艳的弟子,未来的宗门栋梁?在宗华师伯的眼中,这未必是我,而是夏侯师兄才对吧。”
“云峰掌院如何评说?”
“师尊只说是宗华师伯看我懒散,要好生敲打我一番。”
“师兄,你不是曾在一座道观做道童,那位观主真人与宗华真人知交甚笃,临走时将你托付给宗华真人引入罗霄的么,你可曾问过这位真人的看法?”
俞和想了想道:“师傅云游天下,寻觅衣钵传人,我倒一直没敢打扰他。他若知道此事,定会怪我顽劣不堪,在罗霄剑门不好好学剑,又惹事生非。到时候他老家人心生挂念,不能安心周游九州,我可是大罪过。”
宁青凌问道:“那如今师兄你作何打算?在罗霄忍气吞声的做那缩头乌龟?”
俞和叹气道:“惹不起,躲得起,我这不是逃出来避避风头么。我想宗华师伯对方师妹也就是一股子新鲜劲儿,过了这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他便会渐渐看得清楚。那时毋需我多加辩解,自然水落石出。”
宁青凌冷哼道:“我倒希望是那方家怡又转身攀上了鉴锋掌门这茬高枝,然后回头来故技重施,给宗华真人几双小鞋穿,这样宗华真人才能大彻大悟,看得清那女子是何嘴脸。”
俞和耸肩一笑道:“承师妹的吉言!”
宁青凌站起身来,拍了拍裙裾道:“师妹有些倦了,师兄也早些歇息了吧。你只管在这安心住个三年五载的,再回罗霄时,说不定就如大梦一场,什么事情都过去了。有师尊在园中执掌诸事,我就清闲了许多,明日给你送些酒水过来,若天气晴好,我们可去湖中泛舟垂钩,很是自在。”
“如此甚好,师妹这里果然是世外桃源。”俞和笑了笑,也站起身来,他将宁青凌送到路口,才自回了木屋中。
与宁青凌一番闲聊,让俞和心里舒畅了不少。但宁青凌一走,俞和独自坐在小屋中,却总也不能忘息入定。
盖因宁青凌方才无意间提到了俞和的第一位师傅张真人。在俞和心中,与自己最为亲近的长辈便是张真人与云峰真人,尤其是张真人,对俞和来说亦师亦父,虽然他不能将道统传给俞和,但最终还是给了俞和一份仙缘。而且张真人熟识陆晓溪与宗华真人,说不定张真人能在此刻为俞和指点迷津。
数年前京都定阳一别,之后俞和便再没了张真人的音讯,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找到了衣钵传人。俞和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取出了张真人的玉符。一道传讯递出,过不久,玉符中就传回了张真人的笑声:“俞和你小子,难得记起为师,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说吧!”
俞和脸上发红,先问了张真人的近况。
原来张真人离开京都定阳之后,便继续向幽州东北而去。一年前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身具先天乙木灵根的女童,于是便在白山黑水之间寻了一处寂静的雪谷,定居下来专心授徒。
俞和也不避讳,将陆晓溪结丹之后,一直到如今剑门中的诸般是非,全都细细讲给了张真人听。
张真人听完俞和所说,倒是淡然的笑了笑道:“俞和,你与晓溪之事,我原本就不看好。其实晓溪的资质并不如你,只是你这水中金的命格,唯有遇风云变幻之后,才能显出光华。她随丹朱师妹去摩明云宫修行,我便说过,此女仙途定有磨难。当时你还未得仙缘,我在左真观中,不止一次的劝你忘了晓溪,你总以为我说这事,是因为你俩仙凡有别。但其实一入仙门深似海,你那时还小,多的是憧憬,有些事情我不便明言,是怕你听了,会失去对仙缘的渴望。后来你拜入罗霄剑门,我们在京都定阳也见到了晓溪,那时候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所以我也就闭口不谈,免得煞了你俩重逢之喜。反正天机难测,你们两个将来如何,终究是你二人的命中定数,该是一场福缘,终究是皆大欢喜,若该是一场情劫,也还是要你们自己去经历,旁人说的再多,也不可能逆天改命。”
俞和低声回道:“徒儿撞了南墙,已经死心了。”
张真人依旧是笑着说道:“你还年轻,将来遇见的女子还有很多,以你资质福缘,当不愁身边寂寞。宗华师弟说的不错,世易时移,人心难测,你不如多转头看看身边的人,因为她们或许你能看得真切,上次那个小宁丫头就很好么,性子淳朴可爱,甚是讨喜。”
俞和咧了咧嘴,可没敢跟张真人说他如今就在宁青凌这里散心。
张真人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至于宗华师弟的事情,你这孩子也算是与他命中犯冲,千不该万不该,你便不该因为女人的事情,跟他搅在一块。宗华这人,论及能耐、魄力、野心、眼光和手段,尽是九州之上的翘楚之属,但人无完人,他也有一处弱点,正是这‘色’之一字。宗华生性风流倜傥,大有豪侠之风,他最爱游戏花丛,虽然用情不专,但对身边的每一个女子都是极其宠溺,尤其在喜爱的女人面前,耳根子甚软。以前偶尔会听说他被女人撩拨,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来,其中颇有几段故事,被人当做‘温柔乡是英雄冢’的例证。扬州道门老一辈的耆宿,虽然对宗华赏识有加、赞不绝口,但私下里偶也会说,若宗华哪一日栽了跟头,便定是被色相所迷惑,除了女人,谁也算计不到这位罗霄剑门的清微院掌院。”
俞和默不作声,与宗华真人的这场纠葛,断非是他有意为之,孰能料到那方家怡一转身,便将宗华真人拖下了水,而宗华真人偏偏又有这么个软肋,于是成了方家怡抽打俞和的巴掌,还让夏侯沧看准了机会,狠狠的踩了俞和几脚。
张真人接着说道:“其实你想的也对,无非是耗些时间,静等水落石出。哪个男人不喜新厌旧,宗华聪明绝顶,那女子耍一些拙劣的挑拨手段,蒙蔽不了他多久。等他看清了,事情也就化解了。你师尊云峰也算是一位人杰,虽然没有宗华那股作大事的魄力,却是一位极好的传道之人,你还是当须珍惜,莫要轻易心生离开罗霄之意。”
俞和奇道:“师傅怎知我有一丝脱离罗霄的念头?”
“你那性子,我怎么会不知?”张真人嗤笑了一声道,“你表面上一团温吞,其实心底里执拗得紧,脾气撅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如今在罗霄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眼巴巴的看着别人离开剑门,海阔天空,心里没这念头才奇怪。我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你命中所定,我虽如此劝你,你还是当凭本心行事。走与不走,在你,是福是劫,由天!”
俞和点头道:“弟子知道了。”
“男子汉大丈夫,谋定而后动,问心无愧,行则不悔,记住了。”玉符一凉,张真人的话语随风而去。
俞和望着手中的玉符,喃喃的道:“走,还是不走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云无常,花初开
第二日一早,宁青凌就来叩门。她从随身的纳物玉牌中,一口气搬出了五十几坛子酒,还有十几具清漆木食盒。莲花落的酒香透坛而出,食盒中则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好几层用细棕绳扎起的荷叶包,里面有风干的鸡鸭肉脯,有用香草烤好的河鱼,还有用藕节、菱角和水芋做成的精致小食,全都是下酒的好菜。
俞和见宁青凌忙忙碌碌的归整这些酒水吃食,挠了挠头发道:“师妹,你这是真打算让我住个一年半载么?”
宁青凌抬起头,白了俞和一眼道:“那宗门里有三个冤家等着整治你,你上赶着跑回去做什么,自找憋屈么?住在这里有吃有喝,岂不自在。等那宗华真人终于醒悟过来,他自然会出山寻你,到时候师兄你也效仿古贤,非得要他‘三顾茅庐’,才答应跟他回去。”
俞和愕然失笑道:“宗华师伯乃是门中师长,平日里诸事缠身,忙碌得紧,哪可能到这云梦大泽来寻我一个小小的十九代弟子?况且我临走时,只在师尊面前告假十日,若宗门里传讯唤我,还是得回去的。”
宁青凌道:“唤你回去,也是拿小鞋给你穿。师兄既然来了,便安心住下,这憩客苑虽然简陋,但好在安静,总没那些纷纷扰扰,惹人心烦。这些酒水吃食师兄将就用着,今日天气晴好,师妹再去捉些鲜鱼来,给师兄熬制羹汤。”
“我常在东峰后山湖边搭杆,却少见有鱼上钩。这捕鱼之术,倒正要向师妹讨教。”俞和转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师兄今日好好歇息,我自去捉鱼就好。”小宁姑娘连忙拦住了俞和,她将那张竹编的大靠椅搬到了屋外,仔细铺上了毛皮垫子,对俞和道,“师尊说了,这千里云梦泽之奇景,与罗霄的峻崖翠竹、云海排空大不相同,正是一柔一刚,一娟秀一壮烈,若说罗霄雄伟,益于扬志,那梦云泽缠绵,则能安神。师兄你满心烦躁,到了这里,当须先歇息一二日,将心静一静,只有让心境慵懒闲适下来,才能体悟得到此处每一片水泽,每一道烟云的之中韵味。切不可急着跑去游山玩水,若是心有杂念,便会看不懂烟水无常之意。”
俞和笑着点了点头道:“广芸大家长居水畔,果真深得其中三昧,难怪选了此处开辟道场。她既在园中,我当去请安才是。”
宁青凌笑道:“师尊那边,倒不必去了。她今早已然嘱咐过,让你切莫拘束,一切俗礼皆可免去,尽管将烟水茶园当做是你自己家中一般。你若愿听曲儿,便自去茶园中坐;若想饮茶读经,她的茶房书斋都任由得你进出。连我都被她准了大假,免去了早晚功课,专门伺候你这位一等一的大贵客。”
俞和咧嘴道:“广芸大家真是错爱了,我来此叨扰已是唐突,还承蒙她如此照顾。”
“我寄居罗霄的时候,师兄也很照顾青凌。你来烟水茶园,自然不能怠慢。”宁青凌一拧身,便跃上了屋前水畔的小舟,“师兄好生歇息,师妹去去就来。”
说罢伸手一拍船舷,小舟分开如镜的湖水,滑向云水深处去。
俞和长吸了几口气,初春时节,水畔晨风清寒,在胸口一转,令人心宁神和。他悠然躺在竹靠椅上,东天朝阳广播明光,隔着层层云雾,已没了半分火气,脸上身上暖融融的,恍如将身子沉入了热汤中。
似睡非睡之间,光阴悄然流逝。面前这道如同工笔画卷一般的景致,点点滴滴的映在了俞和的神念中,甚至有时,俞和都不知道他的双目是睁开的,还是阖拢的。暝暝之中,他忽望见有一只灰羽水鸟从草滩中飞起,紧贴着湖面振翅掠过,划出一长串波纹,喙尖朝水中一点,轻轻巧巧的啄起一条小鱼,双翅连连扑动,倏地窜入茫茫云空去了。
俞和追着那鸟儿化成的一点灰影极目望去,他甫一抬眼皮,才惊觉自己刚才竟是阖拢着双目,远处的湖面上,犹有一圈圈的涟漪散开,不知方才那飞过的鸟儿,到底是梦是真。
一缕笛声随风而来,朦胧的云雾之间,浮出一叶小舟和少女窈窕的身影。小宁姑娘提着沉甸甸的竹篓,笑盈盈的满载而归。
也不知广芸大家让俞和先安心休息几日,那是一句无心之言,还是有意指点。俞和在水边静静的坐了两天,虽没有刻意的调息吐纳,但那许久不见增进的修为,竟然开始缓缓的涨高。一缕清气自鼻吸入,一道浊气从口吐出,恍惚间神魂出窍,遨游天地,俞和觉得自己似乎随风而散,一具肉身化入了眼前的画卷之中,心神一动,数十丈外有片落叶飘飘而下,轻触水面,却并不激起一丝波澜。
到了第三天,宁青凌用细竹削了两支鱼竿,两人泛着小舟,朝云梦大泽的深处去了。
果然只有将心静下来,才能体悟到千里云梦泽那种迷离朦胧的美景,小舟越往大泽深处去,水面上的云雾便越是厚重,阳光渗入云雾的间隙,直达水面,有数不清的七彩虹光交错浮动。隔着烟水瘴气,周围的景致全变得朦胧难辨,有时看到不远处影幢幢的,像是有一座小岛,可等小舟穿过云烟到了近处,却发现那只是一颗大得不可思议的古树,树根扎在水底,荫盖数亩的树冠撑出水面,成群结队的彩鳞小鱼在根系之间游曳,像是水中的道道流萤。
宁青凌将一颗清濛濛的珠子,挂在了小舟的渔灯杆子上。她说这是广芸大家给她的“驱妖辟邪珠”,云梦大泽中灵炁浓郁得惊人,不知潜藏这多少精怪妖魔,这珠子发出的青光可以让一些寻常的精怪妖魔不敢靠近过来,大凡居住在云梦泽附近的修士,都随身带着此物。除了驱散精怪,这宝珠还能指引方向,不至于在这千里大泽中迷失路径。
可即使有这个珠子,宁青凌依旧不敢往太深的地方去。那些已然修炼通灵的精怪妖魔,并不会畏惧这青光,而修士们的一身血肉,在它们的眼中,便如朱果紫芝一般,乃是可以大大增进修为道行的灵食。
俞和在水边默坐两日,无心插柳的,竟还修成了一种小神通。传说中的神仙,能抓把风一嗅,便知远近千里之事,俞和修成的小神通远没有如此神妙,但也可以借着水面的云气,将周遭里许范围的地界,倒映在自己的识海中,虽不能做到纤毫毕现,但大体轮廓也还真切。就是不知离开了烟水弥漫的云梦大泽,这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