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剑侠录-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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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背篓里还装着一个人,他样子比独眼男子更加怪异。那一颗头颅几能有掏谷的簸箕那么大,光秃秃的头顶上坑坑洼洼,整张脸上也没有半根毛发,脸庞大而扁平,可偏偏五官却又极小,挤成一团,其中那对眼睛堪堪如花生仁一般大小,两片乌青的嘴唇翻起,露出一排黑huángsè的细小牙齿。虽然生得如此硕大的一个头颅,但身子却尽缩在一尺多深的竹篓里面,两只婴儿般的圆滚滚小手,攀住了竹篓的边缘处。
独眼的男子以藤杖点地,一步一步的走着,似乎全神贯注在脚步中,他的双腿并不长,步子迈的也不大,但每一步抬起落下,都跨过去一丈多的距离。
忽然,那竹背篓中的大头怪人张开小嘴,咿咿呀呀的发出了一串意义不明的怪叫声。独眼男子停下了脚步,面露冷笑道:“大头,你又闻到生肉的气味了么。莫心急,等一会就有新鲜的血食给你吃。”
大头怪人咧嘴一笑,哼哼了几声,两只小眼睛四处乱转。
独眼男子把手中的藤杖朝地下重重的一顿,沉声喝道:“出来吧,你们几个还瞒不住大头的灵觉,能不能从我这取走东西,还须手下见真章!”
话音才落,前面三十丈外的树丛中,猛然间悉悉索索的翻腾起来,有四道遁光飞出,挟着隐隐然的法器宝光和道道雷火,直朝这独眼男子扑来。
独眼男子也不慌乱,右手食指中指一并,苍白而锐利的指甲弹出二尺来长,好似从他手指尖处,伸出了一道剑锋。有丝丝青碧sè的烟雾,在指甲上缠绕着。
眼看剧斗一触即发,可那四道遁光冲到独眼男子近前五丈,突然齐齐一滞,好似见到了什么恐怖之极的物事一般,竟立时拨转回头,朝相反的方向飞逃,且比方才扑击独眼男子时,还要迅疾了数分。
那独眼男子身后的背篓,忽然jùliè的摇摆起来,篓中的大头怪人一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叫,一面拼命摇晃着背篓。独眼男子闻讯回头一看,脸上顿时一片煞白。
在他身后的天际,似慢实快极的飘来了一团五sè烟云,离着这边还有百多丈远,已有一股淡淡的异香扑鼻而来。独眼男子急扯下了一片衣袍前襟,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扔给了背篓中的大头怪人,两人匆匆卷起布片,堵牢了鼻孔。
数息间,五sè云便落到了独眼怪人的面前,就地一翻,化作一个身穿蜡染布短衣裙,浑身上下带满了各式各样的银饰,腰后悬着一大一小两个圆肚细颈竹篓的少女。这少女口中衔着一根细细的甜草茎,一对漆黑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左手皓腕上有一串银铃叮当作响,右手中握着半尺长的一支白象牙镶银匕首。
蓝裙少女一显出身形来,那大头怪人的嘶叫声便戛然而止,他以小手撑住独目男子的偻背,探出头颅,一对小圆眼死死的盯紧对面的少女。
“养毒教?”独目男子的背脊偻得更低了,但他的双膝也微微屈起,以藤杖撑着前倾的上半身,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张紧绷的弓,随时能弹shè出去。
“你把玉玦送给我吧。”那少女甜甜的一笑,发髻上的银饰光华缭乱,“或者,我把你的尸体化成清水,那玉玦自然就落出来了。”
独目男子神sè一厉,张口喷出一道黄光,朝这蓝衫少女面门打去,大头怪人把巨颅转了转,嘬口一喷,竟吹出道碧磷火箭,亦朝蓝衫少女飞shè。
那少女眼看一黄一碧两道凶光飞来,口中含着妩媚的笑意,好似跳舞般的翩翩一转,银铃轻响,左手如兰花般一拂而过,在身前洒下了一片五sè迷离的烟岚。
碧磷火箭后发先至,撞到五sè烟岚中,就好像投进深潭的火把一样黯然熄灭。那独眼男子口吐的黄光,倒是一件颇为不俗的法器。被少女的五sè烟岚一裹,显出了本形,乃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这珠子困在五sè烟岚中,犹自疾旋着左冲右突,只几下,就把那片烟岚搅得渐渐稀薄起来。
“壑砂珠?想不到你还有这点存货么,姑娘我且收下了!”
蓝衫少女把镶银象牙匕首交到左手,右手五指一曲,直插进五sè烟岚中,竟要以肉掌镇压那颗宝珠。可就在她堪堪要碰到珠子时,对面的独眼男子闷哼了一声,脸上有戾气一闪而过,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字:“碎!”
那情形就好像是在一个装满了砂土的皮囊中,点燃了一颗巨大的炮仗,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huángsè的宝珠爆碎开来,化成了遮天蔽rì的一大团黄尘。暴风卷起亿万数的细小砂土,在周遭百丈的空间中呼啸肆虐,眼前除了黄砂,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独眼男子趁这时机,将两张符箓拍在脚踝上,他使出了缩地成寸的神通转身飞逃,只一步就闪到了五十丈外。
可是黄砂中传出一声清叱,有条通身碧绿,双目却金光闪闪的一尺小蛇,倏地穿破了滚滚烟尘,身子抖得笔直,整个好似支箭矢一般,直朝独目男子的肩头张口咬来。
背篓中的大头怪人哇哇直叫,独目男子又是一步踏出了五十丈远,可那金睛碧蛇依旧穿空而来,紧追不舍。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道友莫要伤了鄙门贵客才好!”
一道宏大的声音,从碧云寺那边传来,天上有朵彩云忽然明光大作,竟聚成了一扇十余丈大小的云光掌印,从天空中直拍落下来。
聚云成掌,拍在地面上时,轰鸣声震荡寰宇,登时引动了左近无数好奇的视线。
那小小的碧蛇被一掌拍成了齑粉。蓝衫少女周身缠绕着五sè奇光,从沙尘中冲出。她以右手中的镶银白象牙匕首虚点前方,左手已虚探入腰后的小竹篓中。
六个身穿竹青长袍的道人,将独目男子团团护在中间,领头的一个中年道人,虽然两手空空,但他一支右掌上,却犹升起丝丝缕缕的淡金sè氤氲。
“贫道碧云寺宸云子。”这中年道人对着蓝衫少女稽首一礼道:“祁昭道友,我家座师峋石真人广发道符,为了是让诸位道友尽弃宗门之争,共谋抚仙湖上古洞府的机缘。你与木拙道友和巨颅道友,皆得了仙府玉玦,那便都是我碧云寺的贵客,却不知祁昭道友与木拙道友二人有何仇怨,不去碧云寺饮茶共商大事,却在此处争斗?”
那蓝衫少女一撇嘴,收起了手中的镶银白象牙匕首,双手叉腰道:“我是与他无仇无怨,同道偶遇,一时技痒,印证道术而已,你哪里见我伤了他们二人?倒是你这道人好不讲理,我且问你,我与你又有何仇怨,你贸然出手,打死了我祭炼数年的通灵金睛碧蛇?要知道,此蛇乃是洪荒遗种,珍稀无比,我师尊赐予我作护法灵兽,可如今被你一掌拍死了。我倒想问问你这道人,你要如何来赔我?”
宸云子瞪圆了眼睛,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养毒教的蓝衫少女祁昭,倒是西南滇地赫赫有名的年轻一代高手,不仅一身毒术jīng深,而且xìng子狠辣刁蛮,嘴巴也是出了名的巧言善辩。
话说她的确没伤到独眼的木拙子和大头怪人巨颅子。宸云子看两人危急,情急之下打出碧云寺的镇山绝学“大天云手印”,一击就把那小碧蛇拍死。如此说来,倒真的是无缘无故和祁昭结了仇怨,毕竟他出手打死了人家小姑娘的灵兽,已成事实。
至于讨要赔偿的说法,那小碧蛇已经被打得尸骨无存,还不是任由祁昭去说,哪怕她就是说那小碧蛇是一条上古真龙化形,也是死无对证。如今宸云子被人狮子大开口的敲竹杠,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边宸云子苦着一张脸,眉毛拧成了一团,那边祁昭冷哼一声道:“我不与你这无理的道人相辩!省的激你恼羞成怒,心生恶念,还要仗着人多势众,把本姑娘杀人灭口。我这就与你家峋石老道说理去,看他要如何赔我的金睛碧蛇。”
就看祁昭一拧身,径自化作一道五sè奇光,朝碧云山飞去。宸云子张口想喊,可心里知道说也是说不赢她,何况他口舌平平,去与一介魔宗刁蛮小女子辩理,岂有胜算?
宸云子用力甩了甩手掌,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对木拙散人说到:“木拙道友,且随贫道去碧云寺歇息吧。你身怀玉玦,如此在山中行走总有凶险,得贫道等人随扈一二,当能保你二人平安。只是等仙府开启之时,更是纷乱,道友可愿托庇于我碧云寺,以求平平安安的取一份仙府机缘?”
木拙散人的独目转了转,嘿嘿的干笑了几声,倒也不置可否,只是低头迈步,继续朝碧云山行去。宸云子一行六人,好似贴身侍卫一般,紧随在他们二人的身边。这一路上,宸云子絮絮叨叨的,不住的劝木拙散人与碧云寺同进退,言下之意,自然是想让木拙散人把他的那一片玉玦,拱手奉送给碧云寺。
胡家四兄弟在前,夏侯沧与俞和在后,六人也走到了碧云寺的山门前。远远一望,有个青袍道人站在门口,甫看见与四兄弟同行的罗霄二人,眉毛一立,脸上就罩起了一层寒霜。
只听这道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喝道:“甲山,我且问你,你们身后的那是何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俗情裂,杀机现
() 胡甲山回头看了一眼夏侯沧与俞和,对那青袍道人躬身一拜道:“回六叔的话,这是七叔家里的外戚李沧与李和。'看''书''吧'刘叔仙缘得的早,少年时便入山修行,家中的外戚子弟可能见得少,所以面生。他二人远在扬州学道,这是回来祭祖的。”
“扬州学道?”那胡家六叔宸涛子拿眼在夏侯沧与俞和身上细细打量。进碧云山之前,夏侯沧与俞和就用了敛息符,那一身道行扮得跟胡甲山相差仿佛,都是行将凝结内丹的修为,衣服也穿上了寻常的布袍,看起来并没什么起眼的 ”“ 。
宸涛子看了半晌,皱眉道:“行将凝丹,不在门中静修,远来西南祭什么祖?你二人在扬州哪门哪派学道,受何人传法?”
夏侯沧上前,拱手回道:“六表叔在上,我兄弟二人拜在扬州源嶂山乌崖道院门下,座师自号逸阳散人。因听了家中噩耗,胸中悲戚辗转难平,竟不能宁心坐忘。故师尊命我们回乡祭祖,了却心事,再行结丹大功。”
宸涛子鼻孔中冷冷一哼,转开目光,盯着胡甲山四兄弟寒声道:“你们同行来此,想必那事,你们已同他二人讲了?”
“本是同根生,自然知无不言。”胡甲山深深的低着头,似乎生怕宸涛子会从他的神sè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仙府只有一座,里面还遗下多少机缘,也未可知。你四兄弟不过得了九道玉玦其中之一,多一人便要多分走一份,你心中可想得清楚?”
“回六叔,甲山等已经想得透彻。此抚仙湖仙府机缘人人yù争,我兄弟四人道行浅薄,唯恐做人嫁衣,有两位表兄弟相助,便多一分指望。这几rì碧云山左近地界,频有修士争斗不休,不知多少冤魂升天。我四人若是守不住玉玦,遭了他人毒手,身死道消,一切徒然成空。还不如多拉一份助力,还怕分出去一些机缘,终还是值得的。况且两位表兄原是自家人,自然可信,又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宸涛子断喝一声,截住了胡甲山的话头,面sè铁青的道:“我叫你们托庇于碧云寺门下,安享仙府机缘,你们四兄弟百般推诿,如今却找来什么表兄弟助拳?当真是可笑,胡甲山,你以为多了他们两个还没修成内丹的娃娃,就能守得住机缘了?”
胡甲山身子微微颤抖,但依旧垂头抱拳,站着不动。他手背上隐隐浮起一片青筋,似乎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任凭宸涛子喝骂,也不开口反驳。
那宸涛子手指胡甲山四兄弟,眉毛倒竖,怒目斥道:“你们四人打的好算盘!枉我这几年来,欺上瞒下,费劲心机,为你们从寺中谋取灵物,以助你们修炼。却想不到原是养了四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宸涛子一声长叹,狠狠的跺了跺脚:“罢了,罢了!既然你们如此,我也正好了断俗念,今后你四兄弟莫要再来扰我,我宸涛子全当胡家满门已死尽死绝了!你们好自为之,谋你们的仙府机缘去吧,将来生死祸福,与我再不相干。今晚待我向师尊负荆请罪,我也好闭死关苦参大道去也!”
说罢宸涛子用力一甩袍袖,径自快步朝碧云寺去了。
胡甲山四兄弟身子抖成一团,幺弟胡丁岳脚下踯躅,似乎想去追宸涛子,可夏侯沧走上前来,一手按住胡丁岳,一手按在胡甲山的肩头,低声道:“不断俗缘,不成大势!事已至此,回头依旧是刀山火坑,唯有禀执念前行,方能争得大果报。”
夏侯沧的手掌和话语,似乎又给胡甲山添上了勇气,他抬头看了一眼夏侯沧,一字一顿的道:“我四兄弟,今后全仗夏侯掌院师兄照拂。”
“且行无碍!”夏侯沧一摆手,六人继朝碧云寺走去,路上自有寺中知客弟子现身引路,只是看向他们六人的眼sè,尽是鄙夷。
到了进了碧云寺山门,夏侯沧与俞和偷眼四处打量,这座古刹看起来很有些年份,砖石上青苔斑驳,而且爬满了藤蔓。寺院并不大,而且貌似原本修建时,并不是一座道家的寺院,无论是门庭殿宇的装饰风格,还是屋舍垒砌的形式,都依稀带着小乘佛教的影子。虽看起来被人刻意修葺掩饰过,但却还是不能尽掩那佛院独有的格局。
整个碧云寺并不大,约莫只有罗霄剑门道庭一半不到的规模。可是在许多隐晦的角落,诸如石阶的侧面、步廊转角处、树从背后的暗面等,偶尔能看见一些雕花镂空的方形石板。在外行人眼中,这些石板不过只是些寻常的装饰物,可深谙筑建之道的人就能看得出来,这镂空石板乃是通风疏气的管道出口。有此可猜得到,这座碧云寺地底,必藏有一座深邃的地下宫殿,而且估其规模,恐怕并不会比地面上的殿院稍小。
相比罗霄剑门道庭的气势恢弘广阔,这座碧云寺给人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