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王妃-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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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刮起了大风,我把从各州府上报的文试名单整理了一下,交给太常。天色已经不早了,热闹的王宫里,只剩下巡逻的禁军的脚步声。
“大人,您还不回家?”我还是问了一句,“变天了呢。”
太常低着头不回答我的话,他一向冷淡惯了,我也不觉的奇怪,所以只是行了个礼就准备离开。
“门后面有把伞,待会可能要下雨。”转身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
我大喜,想来他也不是讨厌我的,“大人要一起回家吗?我如果拿了伞,大人不就没有伞了?”
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笔,淡淡道,“那便一起走吧。”
我们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阴沉,果然是下起了雨。我吃力地举着伞,跟太常卿一起在风雨中前行,风太大,几乎要把伞给吹折。太常拉着我躲到一处长廊,两个人身上都已经湿了。忽然觉得有些冷,冰冷的雨水透过衣服,贴在了皮肤上。我双手抱着肩膀,跳了跳脚,企图让身体暖起来。
“拿去。”一件大袍甩了过来,太常抬头看廊外的雨,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看起来就柔柔弱弱的,像个女孩子一样。”
太常原来这么善良啊。我以前一直觉得他是一个严肃而又不苟言笑的大叔,还一直听泥鳅说,他是五部卿中,唯一不站在童百溪那边的。在朝堂之上,能够不与高官同流合污,需要的也是莲一样的性格吧。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敛着大袍,跟他一起抬头看天空落下的雨。下完雨之后就是冬天了,天气会越来越冷,而文试也将要如期举行。和国的形势逐渐明朗,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叛军的败亡,李富竟然被削去公爵,贬为平民。
他的皇后之位,一直空着。后宫也没有充盈任何女人。他只有一子一妻。但这些,都是和国的事情,与我无关。
“跟我来!”太常忽然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压着我的头,做了个“嘘”的动作。我还不明就里,就看到泥鳅领着一个人来到了长廊。那个人一身军官的打扮,长得很清秀,脸上的表情哀默。
泥鳅的脸色阴冷得让人想起地狱的罗刹,我从来没有见过在阳光背面的他,原来有这样让人畏惧的一面。他的个头不算很高,但一身的气势让站在他身后的人有些颤抖。
“如果你不说实话,就没有活路了!”泥鳅的声音冷硬如铁。他的正一阶官服在漆黑的夜色里有一种艳丽,就像泼墨山水画里,突然点了抹红,极为惹眼。
那个军官一下子跪了下来,“我没有活路不要紧,能不能放过她?”
“好大的胆子!”泥鳅一挥手,竟是重重地甩了那个军官一掌,“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跟本官谈条件?”他的眼睛冷冷地瞪着那个军官,没有表情的脸,像是一把凌迟的刀。
“大人,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一力承担。”军官在地上磕头,“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罗可安!本官调你去红秀宫的时候怎么告诫你的?你居然惹出这种事情来?那日是尚德王的忌日,陛下通常要饮酒,你难道不知道吗!”泥鳅抬起一脚,517Ζ重重地踹在了那个军官身上,军官摔在了地上,又迅速地爬起来,跪好。像有许多话,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僵硬地跪着。
雨似乎渐渐地停了,雨声越来越小。泥鳅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剩下那个军官呆呆地跪了一会儿,黯然地离开。
红秀宫,不是红妃的宫殿?姜卓醉酒?我怎么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太常望着泥鳅离开的方向,沉吟了一下,率先走出了长廊,“事有蹊跷,你速回家,我去逐日宫探听一下情况。还有,”他回过头来,“经过五部卿和陆大人商议,陛下任命你为今次文试的主考官。接下来的两个月,好好准备。”
主考官,我?还没回味完太常卿的话,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幕里面。
原来忙到天昏地暗,废寝忘食,便是现下我文部宗正毕守一的境遇。当初参加文试的时候,是以一个试子的身份,不知道筹备文试是一项多么浩大而又冗杂的工程,直到自己身体力行,才知道当官的不易。我每天在太学府,内务府,文部来回奔忙,有时连家都不能回。户部也很忙,核对考生身份,规避与考生有血缘关系的宗亲官员,御史台负责督察。
我本来想邀请姜小鱼再次负责殿试,可这段时间朝堂上风评姜小鱼流连于流风回雪这等风月之地,几乎已经是夜夜不归。姜小鱼转性了?要找媳妇了?可为什么放着好人家的女儿不要,非得去那种地方?
这一天似乎是立冬,我终于忙完了事务,有空回家。古时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如今我忙文试,十几过家门而不入都有了。我忽然有个想法,就是把我知道的典故,诗文都记录下来,编成册流传于后世,可这个工程似乎太庞大了一点。
“守一!”叶文莫突然闯了进来,扶着门惊慌地喘气,“守一,你知道吗?出大事了!”
“文莫,什么大事?你慢慢说。”我犹自整理着手中的文件。
“刚才宫中传出消息,那个红妃娘娘有了身孕了!”
手中的文件应声而落。我被叶文莫抓着往逐日宫跑,说是童百溪震怒,召集了几位高官跪在逐日宫的门口请求姜卓觐见。整个朝堂议论纷纷,童妃和叶妃都在自己的宫殿里面不出,红妃被姜卓叫进了宫中问话,已经许久。
我的大脑还在拼命地消化“红妃有喜”这四个字,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耳畔传来大臣断断续续的呼声,湛锋劝阻的声音,还有记忆中那日他跟我说,要相信他。他预先知道了什么,所以才问我的吗?还是这次的事情根本是他无心之过?
逐日宫的大门始终紧闭着,童百溪几个人跪着不离开,红妃的身孕被他当成把柄握在了手里,此后姜卓不再有理由拒绝与别的妃子生孩子。湛锋劝阻了好几句,最后也只是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我脑子里面如乱麻一样,根本理不清头绪,只是有一种酸涩从心头逸了出来。我果然将他看得越来越重,他的任何行为都足以牵动我的心,到如今我听到他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竟是如此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逐日宫的大门终于打开,言默从宫里面走出来。他四下看了看,瞅到站在边上的我,径自走了过来,“陛下召大人单独觐见,请大人随小的来。”
童百溪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我身上,我低着头跟着言默向宫内走去。两个多月,他都没有见我,每天只有朝堂上远远的那一瞥,这一刻要见到他了,竟然有满腹的辛酸委屈。
宫内只点了一盏灯,红妃跪在地上,泥鳅和石头分别坐在两侧的椅子上,整个宫殿就像没有人一样安静。言默把我带到殿中,就自动退了下去。我不知道是要行礼还是要请安,就别扭地站着,等谁先说话,谁告诉我要用什么表情,要怎么做。
“你跟……孤来。”姜卓看了我一眼,起身向寝殿走去,我却仍站在原地。他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他,转过头来叫道,“过来!”
我这才挪动脚步,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个系列,差不多第三卷就要完成了……我今天早上真的是睡迟了撒,鉴于大家可能被文中的官名弄晕,烟这里要列一下,几个经常出现的部门,以及他们的最高长官。
文部——太常
吏部——郎中令
刑部——廷尉
工部——司平
户部——内史
御史台——御史上大夫
相爱两不疑(二)
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看到他的院子里面也种着香樟树,只是现在因为天冷,叶子都已经快要掉光了。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本来有很多话想要开口问,但看他不慌不忙的背影,心也跟着安定下来,只是随着他。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他终于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枯萎掉的香樟树。
我扁了扁嘴,“似乎是你叫我过来的吧。”
“恩,你比我想象的要勇敢。”他走到我面前,双手捧起我的脸,笑道,“我以为你会哭鼻子,会冲我发脾气,现在看来,不是你不够在乎我,就是你长大了。”
“哼!”我别过头去。
他叹了口气,把我抱进怀里,“小家伙,你心里是信我的,对不对?”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贴着我的脸说,“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泥鳅可以作证,我跟红妃什么都没有发生。”
“泥鳅跟你分明就是一丘之貉,他帮你说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要推开他,他却不让,反而抱得更紧,“红妃确实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呆会我会让你看到,我是清白的证据。其实,比起我的清白,我更想要你无条件的信任,那对于我,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
我终于不再推他,因为他脸上诚恳而又期待的表情。对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在我的心里,居然已经形成了强烈的一个信念,那就是,不要怀疑。“如果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我把手按在他的心房上,仰头看着他,“我相信你的心,无条件相信,这是这么久以来,我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
“萱……”他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梦幻般的蓝,双手圈紧了我,“我以姜卓之名起誓,今生决不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可以办到。”
“我又没说我要嫁给你。”我低着头,脸烧红了起来。
他笑道,“那来不及了,我不会再退让,也绝不会再放开我的手,我要你的一辈子,要定了。”他俯身在我的脸颊亲了一口,学着我的口气说,“先盖个章,姜卓专有。”
“你!”神仙姐姐,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回到正殿上的时候,红惜彤的身边多跪了一个人,我仔细一看,竟然是那天在长廊上看到的那个军官,他浑身是伤,几乎都要跪不住,红惜彤捂着嘴看他,泪水不停地落下眼眶。
“惜彤,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说实话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姜卓在书案后面坐了下来,淡淡地看着红惜彤,红惜彤浑身一颤,抬头地望着姜卓,眼中又是敬畏,又是震惊,“陛下……您都知道了?”
姜卓缓下脸色,“惜彤,不要把孤当成小孩子。你的弱点,童妃他们知道,孤自然也知道。你不要忘记了,你跟孤的文丞同出身于大宛府,罗可安的一举一动,都在文丞的掌握之中。调动,不过是武相一句话的事情。”
红惜彤的脸色越发地难看,她拔高了声音,“你们全部都知道?!”
罗可安拉了拉红惜彤,那股萦绕在他眉目之间的哀伤让人动容,“娘娘,小的是陆大人派去红秀宫的。”
“你接近我,安慰我,鼓励我,这些全部都是假的?!”红惜彤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罗可安吼道,“罗可安,你置我于何地!”
罗可安低着头,没有为自己辩驳。
姜卓站了起来,走到红惜彤的面前,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下子就把她拖到了面前。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有冥火一般的阴冷,“红妃,孤坦白地告诉你,你与罗可安珠胎暗结,趁孤醉酒私闯逐日宫,意图混淆王室血统,这一桩桩,一件件,任何一条,都可以要了你的命!”他随手一甩,红妃就倒退了两步,险些跌到地上,“不要以为孤是受制于人的傀儡,你最好给孤记住,孤是苍王,是天朝的君主!不是由你们来掌控孤的人生,而是你们的死生,都握在孤的手里!”
红惜彤吓得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地说不出一句话。
罗可安忽然扑倒姜卓的脚边,抱着姜卓的腿大声地说,“陛下,小的恳求您,不要伤害娘娘。她是被迫的,您是知道的呀!”
“罗可安,你退下!”泥鳅喝了一声,罗可安放开姜卓,开始拼命地磕头,“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只求陛下饶娘娘一命,如果真的有人要死,那就拿走小人的命吧!”
红惜彤抬头看了罗可安一眼,本已如死灰的眼睛中,涌起了泪光,她终于开口说话,“那日,臣妾忽然被梦蝶叫去宫中,回来之后身体不适就早早地睡下了。半夜的时候,屋中忽然燃起了很奇怪的香,有人被扔到了臣妾的床上……”红惜彤咬了咬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臣妾跟可安都非常惊慌,这个时候梦蝶忽然来了,她说过几日就是尚德王的忌日,陛下一定会饮酒,不如趁此机会碰碰运气……臣妾只有一个弟弟,臣妾的愿望就是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红惜彤跪挪了几步,来到姜卓的身边,“陛下,臣妾自从进宫,一直诚心地爱着您。但是您的心太高高在上,臣妾知道也许这一生,都得不到您的半分眷佑。所以梦蝶说,只要办成了……就能找个机会,放臣妾回故乡……陛下,可安是无辜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因为他,臣妾才没有做错很多事……臣妾只求您处死臣妾之后,把臣妾的骨灰带回故乡……”
“不娘娘,您不能死,您的弟弟还需要您……陛下!”罗可安还要说什么,却被姜卓挥手打断,他背过身去,冷冷地说,“处死红惜彤。”
“不要!”我扑到他的面前,拉着他的衣摆说,“陛下,不要处死她,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您没看出来吗?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刻意去伤害别人,陛下,求求您,不要杀她,她是好人。而且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他低下头来看我,面色缓和了一些,“童太师就跪在门口,如果……”
“你会有办法的!”我抓着他的手,恳求道,“只要你想救他们,总会有办法的,因为你是苍王啊。她是爱着你的,她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她为了见你一面跪在冰冷的宫殿门口。她是被迫的啊,她只是想要弟弟平安,只是想要回到故乡,这并不贪心啊!”
“毕大人……”红惜彤吃惊地看着我。
“放他们回大宛府,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他们以后会过着幸福的日子,再也没有什么红妃了。成全他们吧,不要拆散他们一家,求求你,求求你了!”他蹲了下来,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泪水,心疼地看着我。
石头站了起来,缓缓地说,“陛下,就当为了她积功德吧。”
泥鳅眨了眨眼睛,“连品性都这么地像,不愧是血脉相承啊。陛下,就当为了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