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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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点一下子从缪凤舞这里,转移到了靖孝长公主的身上。缪凤舞舒了一口气,随着靖孝来到场中央。
蓝淑妃计不得逞,狐狸眼冷冷地瞟着靖孝。春桃也讪讪地将手中的舞衣又托了回去。
缪凤舞心知自己今儿躲过了蓝淑妃的羞侮,是沾了靖孝的光。这位靖孝公主虽然穿着朴素,也不常在宫中走动,但是皇上与太后似乎挺关照她的脸面。
她心中感激着靖孝,核计着自己应该挑一个时机去拜谢这位长公主。
靖孝那边已经在席地的琴台上坐定,回头看缪凤舞:“缪美人准备好了吗?”
缪凤舞冲她微笑点头,靖孝低头抬手,抚在琴上,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扫,便发出一串如行云流水般悦耳的音符。
缪凤舞将广袖轻抬,随着节奏慢移轻摇,纤腰折转,姿态端庄而雅致。
其实她在刚刚那一瞬间想起这个翘袖楚腰舞,不光是基于舞服的考虑。她今天身体和精神都不在状态,微微地摇一摇头,都会感觉头痛欲裂。
她本可以跳出各种令人膛目的舞姿来,可是一则今儿不是该炫技的时候,二则她实在是体力不济。这个翘袖楚腰舞,讲究的是一举手一弯腰之间的神韵之美,跳起来如同一位美人流连花丛,摘花扑蝶一般的悠闲,不用耗费她太多的体力。
虽然动作简单,但是因为缪凤舞的功底深厚,一举一投足都会体现多年苦练的精髓来,即便她只用到八分的功力,却也是优雅动人。
席上众位,除了行晔之外,都是第一次见到号称魏国第一舞者的缪美人跳舞。舞姿虽美,可总不似传说中的那般神奇,未免不太尽兴。
蓝淑妃今儿没有达到羞辱缪凤舞的目的,斜着眼睛看她,气哼哼的样子。太后与皇后倒是看得认真,各有所思。行晔知道缪凤舞只是做做样子,没有使出全力来,便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也不甚关心她跳的是什么。
靖孝公主刚刚就已经看出缪凤舞极不舒服,因此三节的曲子,她只弹了两节,便收尾结束了。缪凤舞也随着她的节奏,适时地结束了自己的舞蹈。
席位上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大家不知道该如何来评价这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一支舞,便迅速地岔开跳舞这一话题,转而说到这满园的菊花。
靖孝带着缪凤舞回到座位上,见她脸色有些白,便轻声说道:“一会儿我退席的时候,你跟着我。”
“谢谢长公主。”缪凤舞小声道谢。
毕竟缪凤舞不是这赏菊宴的主角,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上位的主子们身上,劝酒唱令,无比热闹,都忘了刚才跳舞的事。
靖孝饮了几杯酒,便摇摇欲倒。她头一歪,就靠在了缪凤舞的肩头上:“不行了,这酒劲力太大,本宫不胜酒力了……”
“长公主,你这是怎么了?”缪凤舞故意大声地问,“不舒服吗?要不要嫔妾送你回去?”
靖孝赖在她的身上点头:“皇上、太后娘娘,请原谅靖孝不胜酒力,我先退席了,你们尽兴。”
缪凤舞顺势扶起她,两个人的宫婢各自跟上,相互搀携着出了菊园,往瑶华宫外走去。
两个人出了瑶华宫后,相视而笑。缪凤舞手中依旧扶着靖孝,口中道谢:“刚才多亏长公主出面,否则嫔妾今儿一定会出丑的。”
靖孝恢复了清明的神态,搭着缪凤舞的手臂:“不用谢我,我也不是什么说话有份量的人,小事能尽力而已。”
缪凤舞客气地笑道:“长公主谦虚了,我看太后还是挺疼着长公主的。”
“太后……是呀,蛮疼我。”靖孝不置可否地随口应一句,随即转了话题,“你在那些人面前说的是送我回去,也不好马上就回丽正宫。这里离媲凤宫很近,不如我们去皇贵妃那里清静清静,讨杯茶吃,你看如何?”
缪凤舞这些日子就在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拜访一下宇文柔珍。她虽然一直觉得宇文柔珍深不可测,可是几次得她相助,按理也应该去表示一番感谢。
因此听靖孝这样说,她也没有犹豫,跟着向南去了。
对于靖孝公主,缪凤舞以前倒是有所耳闻。
据说这位长公主与行晔同年所生,前后只差几个时辰。而靖孝的生母,便是大名鼎鼎的清妃娘娘。清妃生她的时候难产,痛苦地挣扎了将近一天,才把她降到这世上来,而清妃随即便大出血而亡了。
她稍长大些后,先帝每见她,都会回忆起清妃,痛心不已。
靖孝是个孝顺的公主,不忍见父皇思念母妃成痴。于是她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自请和亲,嫁给附属于北魏的北方回鹘国王。
后国王病死,几位王子为争王位而发生内乱,恰逢北魏使者到回鹘巡视,靖孝公主为避回鹘国内的战乱,跟随北魏使者回国。
靖孝公主回昂州后不久,北魏出兵回鹘,震压了争位之乱,扶助靖孝的儿子做了回鹘国王。彼时先帝已经驾崩,而靖孝依恋故土,厌烦回鹘的游牧生活,再也不肯回到回鹘,就一直居住在北魏皇宫之内。
因此靖孝才会对缪凤舞说,她不过是个赖在娘家不肯走的老姑娘罢了。
虽然靖孝所居的兰陵宫地处偏僻,而她也习惯了深居简出,轻易不与人来往。但是太后一向待她不错,这一点倒是不难想象,她一个和亲嫁出去的公主,如果没有太后的允许,她想不回回鹘,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
另外一个与靖孝过往亲密的人,就是宇文柔珍了。这个不是秘密,宫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宇文柔珍与靖孝从小就在一起玩,这种由来以久的关系自然不是别人可比的。两个人都还是梳着丫髻的小姑娘时,宇文夫人经常带着宇文柔珍进宫,两个同岁的小姑娘非常合得来,亲姐妹一般的好。
直到后来回鹘内乱,靖孝重回故国,除了太后力挺她,宇文柔珍也对她关怀备至。因此靖孝虽然是个回门儿后不肯走的老姑娘,但是在宫里的日子并不算难过。
当然,这都是从别人的眼光去看,至于一个寡居女人内心的寂寞,就不是谁都能体会得到了。
缪凤舞跟着靖孝来到媲凤宫,翠苹见是她来了,非常热情地迎她进正殿。两个人一进去,就看到宇文柔珍正举着画笔,端详画案上的一幅画出神。
“柔珍又有佳作了吗?让我看看可好?”靖孝亲昵地称呼宇文皇贵妃,并且很随意地走了过去,低头看那幅画。
“阿昭你看我这仕女图,我总觉得缺点儿什么,看了好久,偏偏又找不到差在哪里……”两个人均以闺名相称,显示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
“你要是问我音律上的事,我还略通一二。这画画的事嘛……你都瞧不出门道儿来,我就更不行了。”靖孝公主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也俯下身去认真地打量着那幅画。
宇文柔珍一指还站在门口的缪凤舞:“你懂画吗?你来帮我瞧瞧。”
缪凤舞这才得空上前向宇文柔珍见了礼,随即凑到那幅画前。那是一副仕女游春图,画上有五位衣着讲究的女子,正在一座春花盛开的园子里游兴。
乍一看上去,笔法细腻,人物栩栩如生,园中假石花草,错落有致,确是一幅好画。细细一品,便如宇文柔珍刚刚所言,总觉得有点儿不足。
缪凤舞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谨慎地说道:“娘娘这幅画,景致错落,人物鲜活,深见功力。如果说有美中不足,那就是这几位侍女神态有些单一。既是游园,总要有人摘花,有人扑蝶,有人戏水,有人钓鱼,方显出游兴酣浓,画面自然也就活泼了许多……”
“正是呢!果然是旁观者清,我盯了这幅画半个时辰,也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缪美人一语中的。”宇文柔珍将手中画笔往笔筒中一掷,伸手将案上那幅画抓起来,揉搓成团,往案下的竹篓中一丢,“这一上午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缪凤舞见自己的话引起她这么大反应,顿时局促起来:“嫔妾也是信口胡言,娘娘那幅画……”
靖孝过来拍拍她的肩:“你不用介意,即使你什么都不说,她自己看着不满意,那幅画也是要作废的。倒是你帮了她的忙,若不是你一语点中要害,她非盯着那幅画瞧一天不可。”
“不谈那幅扫兴之作,你们两个不在菊园饮宴,跑到我这冷清的地方做什么?”宇文柔珍净了手,走到茶桌边坐下,看靖孝和缪凤舞。
缪凤舞想起自己此来的重要目的,便走上前去,认真地跪在宇文柔珍面前,叩头谢道:“数次蒙贵妃娘娘出言相助,一直未有机会当面道谢。今儿借了长公主的光,得以踏进这媲凤宫来,谢娘娘多次关照之恩。”
宇文柔珍面上带着浅笑,低头看缪凤舞:“你这话可奇了,我这媲凤宫一向都不拒客的,你何以要借着长公主的光才会来?莫不是我长得凶神恶煞,没有长公主给你撑胆量,你就不敢来吗?”
缪凤舞听出她在玩笑,便也轻松回道:“贵妃娘娘此言有差。真正长得如凶神恶煞之人,只是招人厌嫌,却不会让人怕见。唯有像娘娘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才会让人心生敬畏,近了怕亵渎,远了又想亲近。”
宇文柔珍听她这话,当即高兴地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个圈,问靖孝公主:“阿昭,你看我真像神仙妃子吗?我有不食人间烟火那么神?”
靖孝捂着嘴笑道:“当然!来一阵风就能把你吹上天去,可不是神仙妃子吗?”
宇文柔珍一边让缪凤舞起身来,一边也笑着自嘲:“正是这话,身子弱成我这个样子,脸上连一丝血色都难寻到,大概离成神仙也不远了。”
缪凤舞本是赞她,听她说这话,也不敢去接。
靖孝岔开话题,将瑶华宫菊园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宇文柔珍听罢,轻轻地哼一声:“小人得志,只会猖狂……”
随即她转头看向坐在靖孝身边的缪凤舞,点着食指严肃道:“你也不用怕她,你这美人可是有功的,还是皇上亲自带进宫来,亲口所封。有皇上疼你,你腰杆子就要壮。她不过是太后扶起来的一杆枪,得用便用,不得用还不是丢回库里?仗势欺人的事情,本宫最是瞧不上。”
缪凤舞还算聪明,她之前一直对蓝惜萍的地位有所疑问。刚刚宇文柔珍拿蓝惜萍比一杆枪,缪凤舞顿时就明白了。
只是她明白,蓝惜萍好歹还是太后手中一杆得用的枪,而她呢?她在太后那里算什么?在皇后那里又算什么?问路的石子?
她想起了洪令月,心中不免忧惧。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自己走到洪令月那一步。
第七十七章 夜抒胸臆
缪凤舞在媲凤宫略坐了一会儿,靖孝长公主行昭见她实在是精力不济的样子,就让她回去了。
回到栖凤阁中,缪凤舞不换衣服不卸钗环,直接倒在了床上。刚刚在菊园中的那幕,让她想起来就愀然心痛。蓝淑妃为她备下那种不庄重的衣服,分别就是有意羞辱。若不是长公主替她挡一下,说不定行晔就真的允了蓝淑妃的请求,让她穿那薄薄的衣衫,跳什么水袖舞。
虽然婆婆和宋显麟都警告过她,后宫是一个战场,而不是一个情场。可是她对行晔的一颗心,扑出去了就难以收回。
她多么希望与行晔之间的关系,如她幻想的那般,郎情妾意,相依相靠。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很明显的一个事实摆在她的眼前:她还只是这后宫中的一个小角色,远远没有蓝淑妃重要。
而且她眼下最需要担心的,还不是蓝淑妃的拈酸吃醋,伺机羞辱。她正经应该担心的是宣和殿中行晔的表现,还有让宋显麟拿出宫外去验的那一小块香。
虽然心事多,一夜未睡,她也确是因乏不能支了。脑子里思绪纷云,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等她这一觉醒来,天色已近黄昏。缪凤舞望着西照映窗,突然心里有点儿恐惧——如果今晚春恩辇车来到栖凤阁,她可怎么办?
对于昨晚宣和殿中的那一幕,她实在是无法坦然接受。不管是什么事情令行晔在光照帝的遗像前那般行径,她只要一想到那个被点了哑穴,受着痛苦的折磨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的面具女子,她的心就会如被泼了滚油一般。
好在那日一直过了春恩辇车召幸的时辰,缪凤舞并没有听到那由远及近的玉玲声。据说他在瑶华宫饮宴之后,有几分醺醉,就在那里歇了半天,晚上也是在那里用过晚膳,才回了万泰宫,没有翻任何一个妃嫔的牌子。
缪凤舞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事,也不甚有食欲,晚饭只喝了一点汤,吃了一个黄金酥酪,便叫含香撤了。
掌灯之后,她去康彤云那里坐了一会儿。康彤云安慰她几句,无非就是要她心宽,有些事不要往心里去。
康彤云这个人是最懂得明哲保身的。她在宫外的时候,从来不会因为缪凤舞或者丽正宫的任何一位配住的嫔妾,而去得罪皇后或蓝淑妃那样的权势人物。
不过回到自己的宫里,她对缪凤舞还是格外关照一些的。
含香私下里说,这是因为缪凤舞将皇上带到了丽正宫来。在缪凤舞没有住进栖凤阁之前,皇上的春恩辇车已经有好久不曾来到丽正宫的门口。即便他偶尔想起玉浓公主来,也是着人将孩子接到万泰宫。
大概有两年的时间,丽正宫冷清地飞过一只鸟儿,都会吸引几个女人出来追看,直看到那鸟儿从视线中消失,才各自回房去。
沾了缪凤舞的光,不仅行晔偶尔来坐一坐,康彤云更是被召到万泰宫侍寝几次。
因此康彤云对待缪凤舞,虽说不上有多格外的热情,但也是比其他几位同住的婕妤、美人要好得多。
她的宽慰,其实也是无关痛痒的。康彤云为人,绝对没有宇文柔珍那种气势。她不会直指蓝淑妃,说她是小人得志之类。
“后宫众姐妹要相亲相爱,皇上与太后才会省心。大家脾性不同,少不得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尊卑有序,有些事就不要太介意了……”
“娘娘教训的是。”缪凤舞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便起身告退,回栖凤阁。
回了自己的屋子,她说自己很乏,想早早歇着。含香和含玉照顾她梳洗完毕,她便上了床,打发了两个宫婢去睡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估摸着含香在外间也该睡着了,她悄悄地爬起身来。
她先是将卧房与外间想通的那扇门栓好,防止含香不期然进到卧房来。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