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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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行晔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搬到万泰宫来住吧。”可是这句话若传了出去,恐怕整个后宫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而行晔一向都不是这种为情冲动的人,他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一定因为他独居万泰宫,绝足内宫的这一段时间里,内心里气了什么样的变化。
追根究底,怕还是宇文柔珍的死,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行晔见缪凤舞微张着嘴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便用中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是高兴的傻了?还是说嫌弃朕这个老仙翁胡子扎人?”
缪凤舞揉了揉自己被敲的额角,斟酌了一下,说道:“臣妾自然是高兴的,要是依臣妾的心思,恨不能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万泰宫这么大,臣妾陪着皇上、玉泠、还有我们即将出世的小皇子,清清净净的过日子,永远也不受世情滋扰……”
行晔听她这样说,脸上本来就很薄的一层兴色也隐了去,重新肃了脸,对缪凤舞道:“女人家管什么世情滋扰,只管相夫教子便是了。如果你不愿意搬过来,就回揽月宫去吧。以后不要再做擅闯宫禁的事了,下次侍卫们对你可不会这么客气了。”
“皇上……”缪凤舞听他话说得这么绝,不由地心慌,“皇上不会是打算以后都不踏足内宫了吧?那……”
行晔将袖子一甩,转身重新面冲窗外,背对着缪凤舞:“你回去吧,朕还有朝事要处理。”
缪凤舞觉得行晔好陌生,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又没说不愿意来,她只是没有马上答应,不想他就翻了脸。
“皇……”
缪凤舞上前一步,想解释一下自己的意思。行晔却啪地推开窗子,大喊一声:“茂春!送德贵妃出去!”
茂春应声跑进来,无奈地冲着缪凤舞摇了摇头:“贵妃娘娘先回去吧……”
缪凤舞满腹的委屈,也只好施了礼,告退了出集墨斋。
走在竹林间的那条小路上,缪凤舞稍稍停了一下脚步,回身看去,依稀可见行晔的身影从窗纱里透了出来。
她叹气,轻声问身后的茂春:“茂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茂春只是垂头叹气:“娘娘是知情人,心里一定会有猜疑的。但娘娘还是不要问了吧,打死老奴也不会说的,娘娘知道也没什么好处。”
缪凤舞看着茂春道:“茂公公,你是这个世上对皇上最忠诚的人,所以我很尊重你。皇上现在的状态,看着可不怎么好。我也不想探究那些往日恩怨,但是我不想看到皇上继续这样颓丧下去,相信茂公公也不愿意皇上这个样子。我不用你说什么,你只需要答我一句话,好不好?”
茂春很警惕地,问道:“娘娘要问什么?”
“这里没有别人,你只告诉我,当年皇长子的死,是不是与太后有关?”缪凤舞千思万想,终于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她话一出口,茂春那总是处变不惊的脸,突然就染了一层骇色:“娘娘,此言从何而出?”
缪凤舞端看他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五六分的肯定。她往周遭扫了一眼,轻声说道:“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皇贵妃找我,拜托我求皇上放过她的家人。她告诉我说,她在宫里的仇人是太后……”
茂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缪凤舞:“娘娘,你做梦梦到的事情,也要拿来吓唬老奴吗?”
“可是公公……”缪凤舞压了压声音,显得越发神秘,“皇贵妃跟我说她要走了,然后我就听到宫里敲响了丧钟,紧接着有人来敲我的宫门报丧,说皇贵妃殁了……离地三尺有神明,茂公公觉得那只是我的一个梦吗?”
茂春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娘娘要相信皇上,不要想得太多。你先回宫去好好养着吧,过些日子皇上会好起来的,老奴一定会好好照顾皇上。”
缪凤舞便不再追问了,出了万泰宫,坐上轿子,闷闷不乐的往回去。
路过媲凤宫的时候,她屈指叩了叩轿子的扶手,抬轿的两个小太监会意,落了轿。
缪凤舞下了轿来,往媲凤宫的方向走了几步。含香跟过来提醒她:“娘娘,媲凤宫已经被封了,谁也不能进的。”
“你放心,我没有要进去,我只是去散散步。”缪凤舞边说着边往前走,来到媲凤宫的宫门外,看着那红漆鲜亮的宫门,又忆起宇文柔珍那样苍白如羽的样子来。
她微微叹息,转了身,沿着媲凤宫的宫墙,慢慢地踱着步子。宫墙的树木枝繁叶翠,远处垂柳拂风,绿波荡漾,正值春光灿烂的好时节。
“含香,皇上要我和玉泠搬到万泰宫去住。我猜皇上也许是受皇贵妃这件事的打击,冲动之下所做的决定。可是皇上的状况的确不太好,你说我该不该搬过去呢?”缪凤舞迎着微煦的春风,边走边和含香说着话。
含香想了想:“依奴婢看,此事弊大于利。娘娘你想,就算娘娘不搬去万泰宫,依旧是皇上身边最得意的人。可是如果你住进了万泰宫,那可是抵触祖制宫规的大事。宇文皇贵妃这一去,宫里只剩下娘娘这一个身居贵妃之位的人,你如今腹中孕育着小皇子,手中又握着掌宫之权,不说皇后和马清贵那一伙人,就是蓝淑妃和安良妃,怕也是将娘娘恨得入骨了。若是皇后的娘家人在前朝稍微吹一丝宠妃惑君之风,蓝家和安家在朝里的人都会同声附和。到了那个时候,芝麻大小的一件事,也会被他们说成是关系到国祚兴衰,皇上平白添堵,又是何苦?”
“你想得倒是远,不过你想得的确是有道理。我刚从疏竹宫里出来的时候,婆婆就告诫过我,专宠是祸,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就是清太肥。现在再回味那一句话,怕是她用一生的波折坎坷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吧。虽然我很想跟在皇上的身边,贴身照顾他。可是这样做的结果,于他于我到底是利是弊?我想当初先帝对清妃一片痴心,也没能想到是他的格外专宠,害得清妃一声艰难吧……”
“所以娘娘要三思,也许皇上过了这一阵子,心情平复下来,就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了。”含香一向谨慎,对那些出格的事,她总是心怀惧意。
缪凤舞却摇了摇头:“可是……皇上刚才的样子,很失望……”
“娘娘……”
“嘘……”缪凤舞突然感觉到前方有人,“有人,不要说话……”
“娘娘真够机警的,我不过是站起来而已,娘娘竟感觉到了。”有一个人边说着话,边从前头的一棵大树后头转了出来。
是靖孝长公主。
“皇姐,原来是你,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么偏的地方?”缪凤舞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媲凤宫的后门来了。
靖孝往旁边闪了一下身,露出挡在她身后一幕:地上有一个篮子,装着半篮子的金银纸锞鹤各种果品,篮子旁边摆了一个香炉,里面燃着一炷香,还有刚烧过的纸钱。
“皇姐,你来祭皇贵妃姐姐?”缪凤舞走了过去,握起了靖孝的手。
“是呢,今儿是她的六七……”靖孝苦笑,“你也不记得了,是吗?多奇怪,死的时候风光大殓,可是办完了那一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记得她的事了。头七的时候,皇上和太后还记得遣人去北杓殿祭一祭,之后再也没有举动了,大家都刻意要把她忘掉吧……”
缪凤舞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果然今儿是宇文柔珍的六七。她这些天一门心思为行晔担忧,竟把这件事给忘了。可是她忘了,康彤云那么细心的人,竟也不提醒她吗?
可见大家对宇文柔珍的死,都是抱有疑心的,谁也不敢轻易提她的事,以免招惹了是非。
缪凤舞蹲下身,从篮子里取出一炷香来,含香赶紧趋前点燃。缪凤舞将那炷香埋在香炉里,又拿出几个金银纸锞丢进火堆中,喃喃道:“贵妃姐姐宽恕我吧,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实在是心乱得很,竟将姐姐六七给忘了。皇姐是有情意的人,她跑到这里来祭你,我就借香献故人吧。你临走前托付我的事,有一件你尽可以放心了,皇上并没有降罪于嘉勇公,只是另一件……恕我无能为力,你能理解的,对吧?”
靖孝听她这番话,抓着她的胳膊问:“她临去前,你见过她吗?”
“没有。”缪凤舞摇头。
“你刚才明明说她有托付你什么事……”靖孝急切地看着缪凤舞。
“只是托了梦,我相信那是她要对我说的话。”缪凤舞冲靖孝笑了一下。
“托梦……”靖孝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也有托梦给我,我那晚梦见她苍白得像一片羽毛,飘到我的床前,对我说:阿昭,我要走了,我终于要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了,只是在这里住得久了,连我自己也肮脏了,怕是要去地狱受刑的吧。你也赶快离开这里吧,去找你的母妃,她还活着呢……”
缪凤舞听她这句话,眼皮猛地跳了几下。
靖孝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来,继续说道:“我就追着她问,我母妃在哪儿呀?我怎么知道她活着?她说呀说呀,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拼命地想要抓住她,可是她还是隐去了。我哭着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宫里的丧钟敲响了,我听着那钟声,浑身都凉透了……”
缪凤舞站在一旁,听着她的话,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她镇定一下,拍了拍靖孝的手:“皇姐,我们两个平时与皇贵妃姐姐走得最近,跟她有些灵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梦里的事终究做不得准,皇姐莫要过于悲伤。”
靖孝却握紧氖郑劾岚筒娴乜醋潘骸澳悴恍怕穑课揖醯媚钦娴氖撬僦涨暗囊叛裕焕г阪欠锕铮坏贸龉仓荒芡懈雒胃颐恰9赜谖夷稿氖拢乙惨恢焙芤苫蟆J柚窆呐碜詈笠淮纬鱿郑诔枇耍愕笔本驮谑柚窆欢ㄌ搅耍圆欢裕俊?
缪凤舞勉强地点了头:“是,我听见她唱歌了,可是那又能说明什么?”
“那件事后,我去琴台祭母。祭完后出疏竹宫,有一个在太极宫洒扫的老太监等在哪里。我本不认识他,他自己说,先帝在时,他就在太极宫做粗使,一直做了三十多年。他说,那晚的歌声他也听到了,与清太妃当年的歌喉一般无二,他当时真的以为是清太妃显魂了,急忙往疏竹宫跑,可惜宫门有人守着,不让他进……”
第二二二章 磨镜之疑
缪凤舞一听靖孝这样说,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世上真的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清太妃从密道进疏竹宫,再从密道出疏竹宫,本来是一件非常隐密的事情。却不料隔墙真的有耳,竟被太极宫一位老太监辨认出了她的歌喉。
“这件事……你有跟别人提起过吗?”缪凤舞最担心的是这件事,如果让太后知道清太妃还活在世上,上天入地也一定会抓了她。
“我跟谁提?我怎么说?说我母妃还活着,大家帮我找找吧……”靖孝自嘲地摇着头,“宫里还不够乱吗?大家会以为靖孝长公主疯了呢。”
缪凤舞看着靖孝,觉得她好可怜。她对清太妃的想念是真心的,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清太妃在御膳房隐匿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找过她这个女儿。而且即便后来缪凤舞提到靖孝,清太妃也是一副不乐见的样子。
其实清太妃刚生下靖孝,就被宣布难产而死了,她与自己的女儿一天都不曾相处过,母女二人应该不会有什么矛盾才是。
难道仅仅因为靖孝是一个女儿?还是因为女儿不是自己养大的,终究是不亲?
缪凤舞想了想,劝靖孝道:“皇姐思母心切,别人只说有人唱歌像她,你就会相信那是你的母妃,这种心情我是能体会的。可单凭嗓音就判断一个人的身份,是不是草率了点儿?若是清太妃还在宫里,就算她谁也不找,也得找你这个亲生女儿吧?”
靖孝被缪凤舞这番话,劝得犹豫了:“你说的也是,若是我母妃还活在这座宫里,她怎么不来找我?难道真的只是嗓音相似的一个人吗?”
“当然,如若换做是你,不管是什么原因无法相认,亲生的女儿就在眼前,你能忍住三十年都不现身见一次吗?”清太妃已经不知所踪,缪凤舞还是希望靖孝不要惦着她,徒增烦恼。
“当然不会!”靖孝回答得又肯定又干脆,令缪凤舞的心忽悠地颤了一下。
靖孝说完,自己心里一阵失望,叹气蹲下,继续将篮子里的纸锞往火堆里丢,语气幽幽地说道:“可是话又说回来,如今我母妃的事,连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柔珍也是说去就去了,我在这宫里住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你替我求一求皇上,让我回回鹘去吧,虽然是蛮荒之地,好歹有我的亲生骨肉在那里。这座皇宫里……我真的是没什么念想了。”
她这样说,缪凤舞便不知道如何劝了。其实身为一个女人,本来就不应该与自己的儿女骨肉分离。她当初回魏国来,自然是因为有个缘由。
可是她的儿子早就当了回鹘的国王,而且有行晔这样一位魏国皇帝的舅舅,他的王位坐得还算稳当。
之所以靖孝留在魏国这么多年,一则因为行晔的确待这位皇姐不错,二则太后一直极力挽留,只说靖孝当年是宫里最漂亮最贤淑的一位公主,回鹘那样的荒凉野地,当初先帝就不该遣靖孝去和亲。如今既回来了,何苦再回去跟着那些人在马背上颠来颠去?
“按说骨肉团聚,本是人之常情。我倒是可以在皇上那边替你说一说,但是太后会不会同意?若是太后仍是留你,你又当如何?”缪凤舞问靖孝。
不料靖孝却不屑地哼一声,喃喃道:“真不明白,现在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当初又何必害我的母妃?”
“皇姐这话是何缘故?你知道以前那些事吗?”缪凤舞凑近靖孝的身边,小声地问她。
“我当然不知道,我那时候刚出生的娃娃,哪里能晓得那些事?是后来伺候我的齐姑姑告诉我的,她是我母妃身边的人,我母妃生产那一天,她被太后找个借口调出疏竹宫,等她回去的时候,我母妃已经死了。”
“就凭太后调走她这件事,她就说太后害你的母妃吗?”缪凤舞记下了齐姑姑这个人,想着该找人去查一查。
“当然是没有证据了,齐姑姑对我母妃忠心得很,若她有确证是太后害了我母妃,她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会替我母妃报仇的。不过齐姑姑说她的猜测一定不会错,我也信她不会平白冤枉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