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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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
缪凤舞没有先搭她的话,而是上前扶起水儿:“水儿姐姐别这样,我不是什么才人,快起来吧。”
然后揭开水儿手中那托盘的蒙布,挑最上层的一身衣服抖开,是一套胭脂色的软罗衫裙,搭配一件杏黄的长褙子。这衣服中规中矩,既不抢眼也不寒酸,缪凤舞觉得穿这一身去见太后,应该是适宜的。
给太后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她心一软,就放自己出宫去了呢。
缪凤舞心里又燃起一簇希望的小火苗,更衣梳头,跟着那传旨的宫婢,出了掖庭,进了内宫,绕来穿去,终于来了颐寿宫。
这颐寿宫没有昨日所见景德宫那般巍然,但是却沉静安详。进了宫门后,跨过一座白玉桥,绕过一个争芳斗艳的海棠园,颐寿宫的正殿就座落在那汉白玉的石阶之上,从容大气。
缪凤舞步上台阶后,等在门口,等那宫婢进去禀传。
不一会儿,出来了另一个宫婢,略一施礼:“缪才人进来吧,太后正等着你呢。”
缪凤舞踏进那宫门,穿过外殿,进入内殿。一个宫婢给她开了门,她进去后,第一眼就瞧见正中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位雍贵的中年妇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穿一身紫棠色银卍字连纹的大衫常服,金镶红宝的抹额,圆团脸儿,薄薄的嘴唇抿起来,跟贲允炎还真是一个样子。
缪凤舞趋前几步,在地中央跪下,叩首道:“太后万寿金安。”
“你就是那个魏女?”太后本来还在与陪坐的几位宫妃说笑,见了缪凤舞进来,马上板了脸。
“正是奴婢。”缪凤舞垂首应答。
“抬起头,让哀家瞧瞧。”太后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年轻,却习惯性地低沉而且透着威严。
缪凤舞便直起腰来,仰起脸面对着太后。
“哼!”太后看仔细缪凤舞的面容后,冷冷地哼一声,“面带媚相,心机狡诈!用那种下作的手段勾了皇上的眼,还要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吊着皇上的心?既已封了才人,今儿就该去皇后那里请安叩礼,当真是疏狂得不行,还要哀家派人请你,才肯来见吗?”
缪凤舞一听这口气,不知道这是听谁说了什么,对自己有千百个不满意。她赶紧伏低身形,尊谨地说道:“太后明鉴,奴婢昨儿行止确实失度,可是奴婢并不为引来皇上的关注,只为向他讨一个恩典。奴婢是魏国人,是被卫尚书令的公子劫掠至陈国。奴婢思乡心切,只为出宫回国,如果太后不喜奴婢,不如就放奴婢出宫去吧。”
太后听她这样说,倒是微微地愣了一下,随即一拍桌子,怒气更盛:“胡说!既入了我这皇宫之中,便是我陈国人,哪来什么思乡返家之说?这宫里的人,又有几个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要是都找哀家求着开恩回家,皇上身边可还有人伺候了吗?”
缪凤舞年纪小,又历事不多,本来一直在心里天真地想着,自己不是陈国人,陈宫中这么多的宫妃宫婢,还差她一个人吗?求一求皇上,求一求太后,兴许就放她出去了。
直到听了太后的这一番话,她才些微有点开窍,宫门一入深似海,只许进不能出的。
一盆冰凉的水泼进心里,所有希望的小火星子全数浇灭。
入陈宫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缪凤舞一直不肯面对现实,将自己置于一个幻想的泡泡里,虚飘地浮在半空中。此时那幻想一破,泡泡就碎了,她生生地从高处跌落下来,摔得她有些呆讷。
太后见她迟迟不开口,更加生气了:“这不了得?连我的话也敢不应,这皇宫内苑之中,还不曾有过如此轻狂的人,来人!给我掌嘴!打到她醒悟为止!”
“谁惹了母后?怎么生这么大的气?”等缪凤舞意识到自己处境危急的时候,贲允炎一身朝服从门外走了进来,显然是刚刚下朝,还没换衣裳就过来了。
太后一指缪凤舞:“这贱人对皇上不敬,对哀家不遵,不让她长些记性,还以为这宫里是任她胡为的地方呢。”
贲允炎仍然是一副处世不惊的样子,行礼之后,他坐到太后的身边:“新人不懂规矩,母后慢慢教便是,动这么大的怒火,气伤了母后的身体,那可是儿臣的罪过。缪才人对母后有不敬之处,儿臣替你教训她。”
“你这是要护着她吗?”太后神色骤然凌厉起来。
“打她一顿倒没什么,只是平白糟蹋母后这一天的好情绪,儿臣于心不忍。”贲允炎依然温润地笑着,握住了太后的手。
“哼!”太后斜了贲允炎一眼,扭过脸去。
“缪才人还不快谢过太后的恩恕?回景霞宫思过去?”贲允炎转头,微微蹙眉看着缪凤舞。缪凤舞此刻倒识得他的一片好心,免了一顿责罚,还是应该道谢的。
于是她木然地磕了头:“谢太后开恩…”
“下去吧。”贲允炎怕她再多说话,惹太后不满,赶紧将她撵了出去。
这一次,缪凤舞没能再回到司制房去。太后虽然疼爱自己的皇儿,给他面子没有责打缪凤舞,但是却不容她再胡来。
她指了两个宫婢,亲自押着缪凤舞,送她去了景霞宫。
第二十六章 抵死守心
景霞宫的主宫娘娘是惠妃梁玉莲,缪凤舞被带到这位梁娘娘面前时,倒也没有再被为难。
其实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惠妃梁氏是个性情温和的好好人。贲允炎将缪凤舞安置到景霞宫来,也是用了一点心思的。
景霞宫为一处两进院的宫殿,主殿当然是惠妃梁玉莲所居,主殿前有东西配殿,分别居住着两位美人。缪凤舞就被安置到后院东配殿之中。
水儿被调过来,做了缪凤舞的大丫头,惠妃又拨给她一个粗使的嬷嬷,一个外联传话的小太监。陈宫才人的用人规制,也不过就是这样。
缪凤舞从颐寿宫出来后,人一直处于神游体外、恍惚不明的状态。她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蜗牛,紧紧地蜷进自己的壳里,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便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她入住新居的一应事物,则全部由水儿里外打点。
可现实总是很残酷的,蜗牛也只让她当了半天。
傍晚时分,水儿伺候缪凤舞用了些粥菜,又给她沏上了一壶茶。缪凤舞也没吃进去多少东西,这一天都觉得心燥口渴,便端起一盏茶来。
白瓷的茶杯刚刚碰到唇边,门外就有了响动。今儿刚刚跟了缪凤舞的太临小宝走进来,兴高采烈地禀道:“恭喜才人,敬事司的贾公公来了!”
缪凤舞懵懵懂懂,有点儿不敢确定贾公公来的意思,转头看向水儿。
水儿也挺高兴,小声提醒她道:“敬事司的公公这个时候来,就是提醒才人该准备一番,稍晚玉辇一至,就接才人去景德宫侍寝呢。”
缪凤舞端茶的手一抖,那茶汤就洒了出来,流到了她的手上,滴在了她的衣襟上。
水儿知道她的心思,赶紧闪身挡在她的前面,将她手中的茶杯拿下来,用帕子擦着她的手背,小声劝她:“才人不可在此时失态,皇上招幸,这是别人盼不来的福气呢,才人还是将那思乡的心切放一放吧,既出不了宫,就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
缪凤舞却在此时想起了行晔。那天晚上他贴着她的面颊,调皮地问她:“…你到是是想留朕还是想撵朕…”。那双骄傲的眼睛,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在缪凤舞的眼前,灼灼地注视着她。
手在微微地颤抖,连心也跟着抖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那位贾公公已经进来了,操着一副尖细的嗓音高声宣道:“皇上晚膳时翻了缪才人的牌子,请缪才人赶紧沐浴更衣吧,玉辇稍后就到。”
缪凤舞没有动,也没有出声。贾公公见她这样,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水儿赶紧转身走到屉柜前,从今儿刚领到的份例银子中,拿出一锭来,回身塞进贾公公的手里:“我们才人这是高兴过头了,有劳贾公公了。”
贾公公看了一眼那银子,虽然有点儿寒薄,但是她一个刚晋封的才人,估计也没什么积蓄,开头就有这份心思,估计以后也错不了。
于是他袖了银子,缓了脸色,向身后一招手,一群小太监抬着各式的用具,拥进了屋来。
缪凤舞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些人在她的房间里忙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上前来恭请缪凤舞:“香汤已备妥,才人请进暖阁沐浴。”
水儿作势去搀扶缪凤舞,实则暗里使力,将她拽了起来,推着她进了暖阁之中,将门一关,就跪在了缪凤舞面前:“才人你清醒一些吧!奴婢求你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你这样恍惚痴茫的样子,一会儿见了皇上可怎么好?水儿还指望着在这宫里混到二十五岁,得放归家呢,才人就当是可怜我们这几个奴才,也该打起几分精神来。”
“二十五岁就可以放归家去吗?”缪凤舞终于说话了,“你瞧,你还有个盼头…我昨日就不该闯到这宫里来…如果不是我莽行胡为,也许等到我二十五岁,也可以放出宫去了…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才人…”水儿恳切地唤她一声。
“水儿你出去吧,我习惯独自沐浴,不喜欢身边站着一个人。”缪凤舞冲着水儿摆摆手,自己在暖阁里转了一圈。
靠北墙的那半间屋子,此时被一扇落地的洒金百子嬉春图座屏隔了起来,绕过那屏风,里面有一个大大的浴桶,盛着温热的一桶水,大概那里点了什么精油,从桶中飘溢出来的蒸汽,都散着一种香甜的味道。
浴桶的旁边,是一个熏香的炉子,内里已经焚了郁金香。香炉旁是一个衣架子,架子上搭着一套绯红色的软纱衣裙。缪凤舞上前拎起那中衣瞧了一眼,竟是半透明的质地。
“才人…还是奴婢伺候你沐浴吧。”水儿不放心,在屏风外小心地请求道。
“让你出去,你怎么还呆在这里?究竟我是不是主子?我说的话你竟不听?”缪凤舞突然将声音沉下去,喝斥了水儿一句。
“奴婢知错了,这就出去。”水儿疑疑惑惑,还是不敢不听她的话,转身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缪凤舞听到那关门声,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一室的温热水汽,一室的旖旎香气。缪凤舞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美好,她的心早就飞离了她的躯体,乘着这夏日里的南风,一路向北,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昂州。
而此时在南陈皇宫中活动着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她恨自己的身体追不上自己的心,既然心已经飞远了,她何苦留着这具躯壳在这异国的深宫之中,任人侮辱欺凌呢?
她来到浴桶边上,靠着那半人高的木桶,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然后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在自己的衣袖上拭了几下,将那簪尖对准自己雪白无瑕的腕子。
“原本就隔着尊卑,如今又离得天老地远,这一辈子,我也只得与你那一时半刻的温情了…我心里很苦,我已经捱不住这苦楚了,让我安息了吧…”
于是,那尖硬的簪尖狠狠地划了下去,殷红的血渗了出来。
第二十七章 连晋两级
夜暮降临,贲允炎用了晚膳,依旧来到谨身阁批阅奏折。
做为一个皇家出生的孩子,贲允炎从小到大,并没有经历过什么谋权夺位的血腥斗争。他的父皇很爱他的母后,而他又是嫡长子,从小就聪慧懂事,先帝自然是十分疼爱,八岁立为储君,几乎是没有任何阻力的。
和平而顺利的成长经历,造就了贲允炎温厚的性格,总是一派从容笃定的样子。
只是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的父皇就一直在教戒他,光复贲氏一族的荣耀,在他这一代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他不能继续善治图强,那么南陈贲氏为北魏行氏所吞并,将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因为贲允炎继了皇位之后,日夜怀忧,殚思极虑,唯恐自己稍一泄劲,就将贲氏老祖宗守了一百余年的江山给丢掉了。
至于大多数皇帝所乐衷的后宫娱兴,贲允炎根本就用不上心思,几乎全是他的母后一手排布。从封后到选妃,母后点谁,他就封谁。陈国以孝治天下,而他就是陈国百姓至孝的表率。
后宫的女人,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样的,雨露均沾,只为延绵贲氏龙脉。
但是昨天,他在景德宫前看见那个年轻的魏女与两位侍卫撕扯到一处,大骂陈国没有好人,叫喊着要回家的时候,他竟没有生气,反而在心中生出几分趣味来。
他也知道卫淳跑去魏京劫人是不对的,但是他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去训戒卫辅青。而且她已入陈宫,就没有轻易放出去的道理,尤其她是一个魏人。
既然是陈国人亏欠她,他身为陈国君主,能做的就只有让她在这宫里的日子尽量过得好些。
于是他破例封她才人,又在今天帮她拦下了一顿责打。
可她仍然是那么不快乐,好像继续生活在这座宫殿里,就如同要了她的命一样。难道他陈国的皇家宫殿,竟然比不上魏国一个小舞馆吗?
他的心里有点儿小别扭,于是晚膳的时候,当敬事司的贾奎端着银盘进上前来的时候,他在那盘中扫了一眼,没有发现缪凤舞的名字,就问一句:“缪才人的牌子呢?”
贾奎赶紧解释:“皇上,缪才人的封诏还未下呢,她的绿牌尚宫局还未送过来。”
“哦?这点小事,也要费几天功夫吗?”贲允炎很少横眉立目,但是他只要声音往下一沉,下面的人就知道皇上生气了。
“皇上恕罪,明儿奴才一定将缪才人的绿牌加进来,要不今儿…奴才这就去景霞宫安排缪才人侍寝吧。”贾奎小心翼翼的说道。
“退下吧。”贲允炎一摆手,贾奎赶紧将呈上去的银盘收了回去,告退出去了。
贲允炎用罢晚膳,照例去御书房批折子。这是他每晚必做的一项功课,不到二更时辰,他通常是不会出御书房的。
正看到大理寺上呈的一桩民怨深重的盗匪案子时,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凑近连如山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连如山有些吃惊,回头小心地看了一眼贲允炎。
“什么事?”贲允炎余光扫视到这种情形,并未抬头,问了一句。
“启奏皇上…缪才人她…刚刚割了腕子…”连如山声音轻轻的,可是贲允炎听了,仍然吃了一惊,放下折子,先是问道:“人怎么样了?”
“太医已经去过了,就是流了太多的血,人还不太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