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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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曲筑音察觉,赶紧介绍:“娘娘,这位是战功赫赫的威定王爷,娘娘身在皇宫之中,应该有所耳闻。是我跟随王爷回昂州,昨晚路过堂邑县,投宿在云来客栈。不想夜间听到楼下发生了打斗,出来一看,竟是两伙人在争夺你。你跳到一楼晕倒后,是王爷的属下出手救了你,然后带你来这里医治的。”
原来是威定王!
怪不得缪凤舞刚醒来时,迷糊之中当他是行晔,原来眼前这位竟是威定王行曜。缪凤舞再转头看他,与行晔极其肖似的凤目剑眉,一样的眸若亮星。只是行晔的凤目之中,流转的是狡慧与霸气的光华,而行曜的眼神,虽然也威武慑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憨厚与直爽。
这位威定王是行晔的八皇弟,比行晔小两岁。
他从十岁开始,就在军营之中摸爬滚打,到他十五岁时,已经能亲率大军,征服蒙古人的铁骑,保国卫边了。
先帝有十二子,最喜欢的就是行曜。先帝生时,皇子封王,皆取单字,靖王、惠王、端王、安王……唯有行曜在受封王爵之时,先帝赐他双字名号,曰威定王,取威震八方、鼎定天下之意。先帝一生戎马,临终他最令他遗恨之事,便是没有在他的手中一统天下。因此他对这位能征善战的八皇子的宠爱,便是可以理解的了。
事实上行曜此人,从小在军队中打滚儿,性情豪爽直接,并不擅长权谋之术,他本人对临朝称帝也没有兴趣。他最爱做的事,就是与他的部将兵士在一起,闲时操练习武,战时勇猛杀敌。
他与行晔那一场天下人皆知的皇位之争,本非他所愿。他只是奉先帝的召命,从守地仓促赶回京城。回了昂州他才知道,先帝要废储另立,而他就是那个要与太子争位之人。
他曾经向先帝力辞不受,不想先帝在他的面前,当即老泪纵横。行曜常年驻守边疆,也不太清楚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先帝三言三语,再加上一把老泪,顺利地说服了他。于是他勉强留下,当先帝废储的大戏拉开序幕之后,他站到了前台。
那一次先帝的意图并未实现,行晔在朝中有坚实的根基,有韦氏一族的鼎力支撑,从十岁以后就很少住在昂州的行曜,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可就是因为那一次的储位之争,彻底伤害了行晔与行曜的兄弟之情。
行晔登基之后,对行曜一直存有戒心,几番欲夺他兵权。怎奈行曜在军中的威望甚高,有几次行晔只是试探性要调走行曜,跟随他多年的部将便纷纷要出走离职。
因此这么多年,行曜手握重兵,镇守在魏梁陈三国交叉的边境地带,一直是行晔的心头之患。
这一次出兵,关涉重大,行晔不欲用行耀率军。他在调兵之前,就先给行曜下了道召旨,言称太后近日身体欠佳,又日日牵念威定王,令威定王归京省亲。
行曜明知皇帝的心思,但是不孝之名甚大,他不得不对部下交待之后,启程返京。
多巧,就在昨晚,他们一行人路过堂邑县。因为行曜不喜官场作派,就不愿意打扰地方官。他不住官家驿站,沿途自行投宿,昨晚就选中了云来客栈。
缪凤舞得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久闻其名的威定王行曜,她便福身施礼,拜谢道:“原来是蒙王爷搭救,感激不尽。”
“自家人,不必说这些客气话。”行曜说话很直接,一听就是没有弯弯心肠的那种人。
“王爷,昨晚在客栈里争斗的人……他们都怎么样了?”缪凤舞既担心贲允炎带着鸿天会的人再寻到她,也担心巩大哥暴露身份,殃及哥哥。
行曜笑道:“我的部下救走你之后,我本来以为护你下楼的那几个人,是你一伙儿的,正要上前搭救,不想那两拨人一见你被救走了,追赶不及了,便都作鸟兽散。我的部下追了一阵子,没有追上他们,便罢了。我倒想问问娘娘,你深居皇宫之人,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方?”
缪凤舞便将自己出宫往宋府赴喜宴,回途遇刺一事,简略地告诉了行曜。
行曜听后,剑眉一立,怒道:“原来昨晚他们护住的那个人,竟然是陈国皇帝!可耻!竟然劫持女人做人质!我若是知道他的身份,穷尽人力也要去追赶上他。
“虽然回到了自己人这边,我总算是安全了,但是我们不可以掉以轻心。因为这次事件很复杂,相信南陈皇帝不会轻易放过我的。”缪凤舞谨慎地提醒行曜一句。
“这个娘娘尽管放心,我会从当地卫所调一支二百人的军队来,一路保护娘娘回京……对了,娘娘只提到其中一伙人,另一伙人是哪一拨呢?看情形,可不像是朝廷前来营救之人呢。”
缪凤舞目光闪烁之间,略一思忖,答道:“说起来那一伙人……我也不明其身份。昨晚在客栈中,那伙人突然就闯进来,架起我就往外走。我心中本就害怕,便趁双方打斗起来的空隙,跳楼欲逃。”
“哦……”行曜不经意地答应一声,看了缪凤舞一眼,也不深究,转而说别的话题:“大夫说,娘娘的伤并不重。我今日先遣人回京,给皇上报个平安信儿,免得他到处寻人。我们明日启程,还是回到京里,方可安下心来。”
“就听姜爷安排。”
缪凤舞此时并不知道行晔已经率五千人马,追到千里之外去了。她只道行曜已经安排人回京送信,行晔该放心了,最多派人前来接她,总之她是要回京去的。
当天,缪凤舞就住在医馆中,静养一日。
用过晚饭之后,缪凤舞换了药,靠在床上闭目凝神。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琴声,袅袅悠悠,勾人心魂之音。
不用猜,缪凤舞断定这是曲筑音在抚琴。这样摄人心魂的曲调,天下间没有几个人奏得出来,曲筑音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几位绝世琴师之一。
今日在这里遇上曲筑音,缪凤舞的心里是非常高兴的。但是她观曲筑音的神色,似乎有些清冷疏离,除了对她表现出该有的恭敬,没有看出他有多么惊喜。
缪凤舞起初还有些伤心,静下心来一想,就明白了。
当初在虹风舞馆之时,尽管他从未表达,缪凤舞也一直装作不知。但是他的情意,通过舞馆姐妹的闲言碎语,通过小云的嘴巴,通过当初绿染对她的###怨愤,她也能体察出几分来。
像曲筑音这样的男子,一旦对一人一事痴迷起来,那就是全神贯注的,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后来虹妈妈提起他辞了教琴一职,游历天下一事,唏嘘之间,也表露出是因为缪凤舞的原因。缪凤舞能懂得,她入宫后,一生不得相见,对曲筑音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从今日他的情形来看,他一直背负着那种失落与心痛,没有放下。
因此,医馆相处半日,曲筑音一直随在行曜的身边,与她交谈甚少。连行曜有些讶异,虽说曲先生是出了名的冷清之人,可是与自己的徒儿久别重逢,也不用这么镇定吧?
缪凤舞坐在床上,听了一会儿琴,便整理了衣衫,穿好鞋子,出了屋,循着琴声找过去。在医馆偏堂的一间客房里,缪凤舞看到了曲筑音。
客房的窗户洞开,他就坐在窗前,案上是他的冰纹琴,琴边是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烟虚缈地从那镂刻的花纹中飘散出来,在他的周身萦绕。
他仍是这样的洒逸脱俗,仍是这样的清冷骄傲。
缪凤舞来到窗台,趴在窗杂上,轻声唤道:“曲师父……”
曲筑音手一顿,琴声戛然而止。他抬头看缪凤舞:“娘娘不在房中好好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我是被师父的琴声吸引来的,几年不见,师父的琴艺越发精进了,荡气回肠,动人心魄。”缪凤舞笑着看他,赞道。
“娘娘谬赞,愧不敢当。”曲筑音一本正经,站起身来应话。
“师父真的不必如此拘紧。想当初在舞馆中,我与世隔绝,还是师父教我习艺,又引导我读书识理。在我的眼中,曲先生一生都是我的师长,应该受我尊待才是。”缪凤舞细声细气地劝导他。
“尊卑有别,草民不敢僭越。”曲筑音依旧是一副谦恭的神态,不肯放松。
缪凤舞无法,只是引他说些别的事:“你离开后,有一次虹妈妈进宫,告诉我师父去游历天下。怎么你现在会到威定王的身边?”
“回娘娘的话,一年前我随兴去到东丘,本想往那里的琴台山上拜会一代琴神南朴子。不想在山中遇猛虎扑袭,兴得威定王相救,在他的府上养伤月余。伤好后,威定王赏识我的琴艺,极力挽留。我也深慕王爷豪情侠义,就留在了他的身边,闲时抚琴读书,偶尔也替王爷出谋划策。”
缪凤舞听到这里,一击掌道:“我早就说过,先生腹有经纶,只是弹弹琴,实在是屈了才。如今看来,先生身为王爷的谋士,算是得才所用了。”
曲筑音听她这样说,轻抿嘴唇,低低地说了一句:“那也是因为他是威定王,换一个人,我也是不肯的。”
“承师父多年教导之恩,我还不曾偿报。等回了京里,师父有何事需要帮忙,只管让人带话进宫,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会报答师恩。”缪凤舞这一番话,倒不是客气,而是出于真心。
曲筑音认真地谢了,应缪凤舞之请,又弹了两首曲子。
缪凤舞当晚赏过美妙的琴音之后,回到自己的房中,心情安逸舒展,睡了这些天来最沉实的一觉。
第二天,缪凤舞早早地起了床,感觉自己头也不痛了,腿上的伤也轻松了许多。看来威定王这位当大夫的朋友,也非凡俗之人呢。
她梳洗穿戴停当,开门往前头去寻曲筑音,准备跟卑父一起用早饭。
刚出了屋,正在步下台阶,就看到行曜急匆匆地进了她住的这间小院儿,直奔她而来:“娘娘,事情有变,恐怕我们不能回京了。”
“啊?发生了什么事?”缪凤舞一听这话,一颗受惊多日的心,登时又悬吊了起来。
“昨儿派出去送信之人,半路上遇到了京营中军的人马,据他们说,皇上已经得知你被贲氏挟持往陈国而去,他率人马出京后,分三路往南追。昨儿皇上的中路军追上了贲氏的亲卫营,一战之后,发现上了贲氏调虎离山之计,又换了方向,如今已经往东南追出去近千里了。”行曜将属下探回来的消息,简略地向缪凤舞做了通报。
“了不得!”缪凤舞也觉事态严重了,“若皇上得不到我的消息,照这个速度,再有三两日,就追到南陈的边境去了。正值双方兵马对峙之时,若皇上追到边境,仍是见不到我,岂不是要受陈人的牵制?”
“正是此意。”行曜有些吃惊,没想到缪凤舞会想到这一层,
“请王爷给我调来一队人马,护我往南去追赶皇上吧。皇上不亲眼看见我平安无事,他不会安心的。”缪凤舞当即下了决断。
行曜再吃一惊:“如若娘娘亲往南去,乘车赶路,岂不很慢?不如我派可靠之人,往南给皇上送个信儿吧。”
缪凤舞已经转身,欲回屋整理一个自己的行装:“王爷给我备一匹快马,我随军骑马而行,不会太慢。”
“……”居然会骑马!行耀略微一愣,便出去安排护从去了。
第一四二章 边境相会
行晔往南扑了一个这空,之后他除了给往南各州府下了缉捕令,也将领出来的五千将士再细分成六路,分头继续去追。
他与宋显麟一路,从童姥山那里出发,折向东南方,沿一条偏僻的、但是却能最快捷地通往南陈的道路。继续追下去。
就在缪凤舞于堂邑县医馆养伤的那一日,行晔率人马又追出去近五百里路。至此,出京三天三夜的功夫,他与缪凤舞之的距离已经相隔千余里了。
那天早晨,当行晔从驿馆中醒来,梳洗用罢早饭之后,他将宋显麟召至跟前,将自己昨晚辗转之间做下的决定,告诉了宋显麟。
“眼下看来,贲氏在魏国的行动,是有人暗下配合协助的。从上元节在街上行刺,到德妃数度被转移,都不是他们自己的力量能做到的。这次逃跑,我们追得如此及时,仍是不见贲氏的踪影,可见有深谙我魏国状况之人在助他逃回陈国。”
“如果我们能在路上截住贲氏,那自然最好不过。朕怕的是贲氏逃逸路线诡异,如果我们不能在魏国境内拿住他,等他回到陈国,事态就复杂了。”
“皇上的意思,是不是要提前往魏境边界布置堵截贲氏一事?”宋显麟听行晔这样说,全明白了他的意图。
“对。”行晔点点头,“朕临出京前,下了撤军一百里的旨意。那圣旨公文在我们出京之前,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虽然后来朕有追加按兵不动的旨意,但是同样的八百里加急,怕是后一道旨意到时,前方已经开始布置撤军了。”
“鉴于这种情况,朕决定率禁军亲卫营直奔魏陈边境,一则为安军心,二则朕要在边界地带布下兵阵,撒开一张网,绝对不允许贲氏逃回陈国去。”
“皇上此番考虑甚对,可是这一去比不得在京畿地区,局势复杂,路途又远。还是让臣随驾扈从吧,亲卫营的兄弟们,鲜有在京畿之外执行过任务的,臣实在不放心。”这一次出行,因为有御驾在侧,宋显麟不得不事事从保护行晔的角度考虑。
行晔却一摆手道:“中军五千人马这一路上追踪贲氏,也要有个可靠的人指挥。这事放给两位副都指挥使,朕不能放心。你还是留下来,朕带一千亲卫营急行军,两三日便可抵达前方驻军营地,不碍事。”
行晔话一出口,便是旨意,宋显麟只能遵旨行事。
于是行晔留下宋显麟继续沿途追踪贲允炎一行人,他自己带上亲卫营的一千兵马,以急行军的速度,直奔魏陈交界处两军对峙的边境城市崇州。
两道圣旨一前一后,也不知道前方的领军将帅会做何判断。如果在他赶到崇州之前,魏军已经后撤了一百里,而贲氏却在此时从魏国潜回陈国,那么魏军就会很被动。
因此他忧心如焚,赶路很急。当宋显麟在途中收到缪凤舞平安获救的消息时,想要将此消息传递给行晔,已经追赶不及了。
局势迫人,行晔三日行路一千余里,终于在正月二十九日的那天下午,赶到了崇州。
正如他所料,二十七日那天,魏军驻崇州及周边的十万人马,接到了从京里传来的第一道八千里急件,要他们速速后撤至百里开外,再扎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