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女侠-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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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天都既说要游学中原,我便到中原打探,哪知这几年来,还是今天才听到他的音讯,这音讯还不知是真是假?猜不透他是死是生?”
积水浮光,寒梅吐艳,月光花影之下,凌云凤倾吐衷情,把于承珠听得痴了。心中想道:“日间看她,是何等豪气逼人,却原来她一方面是侠骨如钢,一方面又是柔情似水。”又想道:“她有霍天都这样的风尘侠侣,可以托刻骨相思,纵使有甚不幸,也不枉此一生。”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黯然神伤,对凌云凤既是怜惜,又是羡慕。
凌云凤续道:“霍天都与我从回疆出走之时,他将舅舅所遗下的十二本剑谱,都交给我保管。他曾和我开玩笑他说过,假若有一天咱们不幸离散,这十二本剑谱我已熟记胸中,你凭剑谱自己修练,也可以继承舅舅的遗志。哎,想不到往日戏言,竟成事实。而这也是我看出那封信假冒的又一个原因,试想他既熟记胸中,何须向我索谱。
“我到了中原,也曾想过遍访武林名家,勤修练剑,不料中原也是一样的兵荒马乱,老百姓比回疆还苦,我一个人闯来闯去,人也变得粗野了,我聚了一些流离失所的苦命女儿,渐渐觉得这不是办法,索性自己开山立寨,做起女寨主来。我想若是天都知道,他也会同意我的。呀,可惜我今生只怕见不着他了。”
于承珠道:“姐姐侠骨聚肠,就因你这片善心,老天爷也必定保佑你们见面。”凌云凤苦笑道:“我也但愿如此。只是那些人怎知道剑谱在我手中,怎能偷到天都手抄的剑谱,那是舅舅从十二本剑谱中撷其精华叫天都抄下来的。从这两件事看来,天都也极可能遭遇了什么不幸,吃了他们的大亏。”说着说着,眼泪不禁又滴下来。
凌云凤虽说方寸已乱,但讲理论事,还是比于承珠老练得多。于承珠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替她开解,好半晌说道:“忧能伤人。目前正有一番事业要待姐姐去做,姐姐还应自己保重。”凌云凤凄然一笑,忽地恢复了日间的神采,毅然说道:“这我理会得到,姐姐,你真是我的知己,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把天都当做兄弟,今后我也要把你当作姐妹了。”于承珠道:“这是求之不得。”叙起年齿,凌云凤比于承珠年长两岁,当下掇土为香,结拜为金兰姐妹。于承珠唤了一声“姐姐”,凌云凤唤了一声“妹妹”,两人眼角都沁出晶莹的泪珠。
忽见梅枝风动,两人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叶成林走了过来,远远说道:“寨中女兵不见你们,她们又似听得有夜行人的踪迹,嘈了起来,没什么事吗?”凌云凤擦拭了泪痕,一笑说道:“没什么事,如此良夜,我和于姑娘出来散心。既然她们担心,我这就回去吧,难得这梅林月色,你既然起来了,就陪于姑娘多玩一会吧。”于承珠追上两步,凌云凤已翩然走出梅林。于承珠心念一转,停了下来,心中大是感动。
叶成林笑道:“你们真是雅兴不浅。”于承珠心中酸楚,默默无言,暗自想道:“凌姐姐身经百变,居然能抑住心头惨痛,却为我们设想。哎,你这番好意,只怕我要将它辜负了。”
叶成林缓步走近,但见于承珠低垂扮颈,眼角儿也不向自己流泪,不禁面上一红,又退了两步,讪讪问道:“于姑娘,你想什么?”
于承珠轻轻拂开头上的梅枝,忽地低声问道:“叶大哥,你看寨主这人怎样?”叶成林愕了一愕,随即笑道:“凌寨主胸藏甲兵,襟怀爽朗,自是人中豪杰,女中丈夫!”于承珠心中一动,手指一颤,将扳着的梅枝放开,梅花簌簌落下,沾满了她的云鬓衣裳。
叶成林问道:“凌寨主和你说了些什么?”于承珠道:“没什么,噫,叶大哥我想问你一句话。”叶成林道:“请说。”于承珠道:“古人说,两情相悦,坚如金石。这话是真的么?”叶成林面红心跳,讪讪说道:“古书所载,像祝英台死后化蝶,孟姜女哭倒长城,如此至情,直可感动天地,坚如金石,那还不能比拟呢。你读书比我多,知道的例子自然比我更多了。”于承珠道:“古人如此,今人如何?”叶成林笑道:“情之为物,只怕是古今一例的。当然古人中有真情薄情,今人也自是有真情薄情的。”于承珠道:“然则那是因人而别,不可一概而论了。”叶成林道:“这个当然,自是彼此相投,方可两情相悦。”
于承珠略一凝思,忽地又问道:“设若是一对知己,因为偶然的变故,人各一方,消息远隔,甚至何时相见,亦自无期,他们该不该至死不变。”叶成林怦然心跳,他哪知于承珠问的是凌云凤的事情,心中想道:“原来铁镜心竟令她如此倾心,幸喜我不曾冒昧!”淡淡答道:“那不是该不该的问题,那只是情深情浅的问题。依我看来,既然是彼此以知己相许,他们就必然会相守不移。”
于承珠又问道:“设若有一方真个死了呢?”叶成林道:“哪有这样轻易便死了的。你说的是谁?”于承珠道:“我是讨论。叶大哥,古礼说女子该从一而终,若是未曾婚配,相爱的人先死了,也该从一而终么?”叶成林见她问得认真,也认真答道:“那自然也是因人而别。愿守便守,不愿守的便不守。”于承珠道:“依你之见,是守的好?还是不守的好呢?”叶成林道:“设若我是那个死了的人,我死后若有知道,必愿我心爱的人我到比我更适当的人,免得她孤苦伶汀,凄凉过世。咦,你今晚怎么问得这样奇怪?”于承珠抿嘴一笑,道:“多谢你通情达理之言,令我顿开茅塞。是啊,是不该让她郁郁寡欢,凄凉过世!”
叶成林诧异之极,叫道:“咦,你到底说的是谁?”于承珠道:“是我一位知心的姐妹,日后你就知道。”叶成林不喜理人闲事,虽是觉得奇怪,听过也就算了。眼光一瞥,但见于承珠遥望远方,呆呆出神,似是有几分悲伤,又似有几分喜悦,良久,良久,始叹口气道:“这里好冷,好冷!”叶成林道:“是啊,这里哪比得上昆明四季如春。”于承珠忽道:“你瞧,铁、铁镜心他会不会来?”这话原是叶成林问过她的,叶成林这时听她拿来反问自己,心中不觉一酸,答道:“铁公子的为人,你比我更为明白。呀,这里是冷,咱们该回去啦!”他哪里知道于承珠另有所思,只当她念念不忘铁镜心;于承珠何等聪明,听他言语神情,也自知道他有这个误会,但这时她却不愿辩解。
第二日,潮音和尚得了韩老镖头的解药之后,把丐帮受伤的众人治好,寻上山来。凌云凤与各女兵头目商议已定,拔寨同行,一齐去投义军的首领叶宗留。
凌云凤的伤心之事,除了于承珠之外,别无一人知道,而凌云凤也真能克制自己,并不在人前表露出来。一路之上,于承珠时时故意让她与叶成林同行,凌、叶两人都是性情爽朗的人,根本就想不到于承珠别有用心,均是言笑自如,胸中毫无芥蒂。他们指点山川,谈论兵法,倒也甚为投合。于承珠每当他们在一起时,就会不期然地想起梦中的情境,但觉叶成林和凌云凤都是像大青树一样的人,这样一想,心中便浮起喜悦,但这喜悦却又掩盖不住内心深处的凄凉。可怜于承珠这样曲折的儿女心事,不要说叶成林,连凌云凤也未曾理解。
半月之后,他们来到浙江某处的义军基地,于承珠回首前尘,不胜怅然。叶成林笑道:“上次你在台州之时,义军中只有你一个巾帼英雄,而今有了凌寨主一大帮人,你可不必要女扮男装了。”正说笑间,忽见有一彪军马迎面而来,为首的两个统领一男一女,正是成海山和石文纨。叶成林奇道:“咦,怎么他们就接到了信息,知道咱们今日来到呢?”他还以为是毕擎天派来迎接的。
石文纨一眼就认出了于承珠,纵马上前,执手相叙,笑道:“承珠姐姐,你回复本来面目,越发显得俏了。可有见着我的铁大哥么?”于承珠道:“说来话长。他现在昆明沐国公那里享福呢,你不必挂心。令尊大人呢?”石文纨道:“我爹爹自那晚闹事之后,一直没有回来。”于承珠黯然无语,抬头一看,见成海山正在指手划脚地和叶成林说话,脸上似有愤愤不平的神色,再看石文纨时,见她眉宇之间,也似有隐忧。于承珠心中一动,问石文纨道:“叶统领好么?你们是不是他派来接应我们的?”石文纨道:“我们是被毕大龙头派遣去打仗的,哼,哼,不是看在叶统领份上,我们才不服他!”正是:
但见某雄图霸业,却教军旅起风波。欲知后享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九回
于承珠笑道:“义师既起,打仗怎么能免?”石文纨道:“咱们不是怕打仗,只是打仗的地方选得不对。”于承珠道:“怎么?”成海山道:“咱们这支子弟兵本来都是滨海的渔民,从台州调到温州守备,一年多来,在水上与官军交锋,战无不胜,如今忽然要调到山地去作战,而且是孤军深入,奉命去攻略江西的上饶,这岂不是用非其材,而且犯了兵法的大忌吗?”石文纨道:“而且咱们这支渔民子弟军调离本土之后,温州门户洞开,官军若从海上来攻,实是危 3ǔωω。cōm险。”叶成林皱了眉头,道:“毕擎天颇通兵法,他昔年在山东为盗,和官军大战小战,也不下百次之多,怎的如此调度?你们跟我叔叔说了没有了。”成海山道:“说啦。可是毕擎天下了将令,不肯收口,叶统领和他争执了两回,终于还是劝我们顺从他的意思,免得伤了和气。叶大哥,你这次回来,拜托你再去说说,兄弟们实是不想离开故乡。”叶成林道:“好,我这就去见毕擎天去。不过将令既下,军中最讲究的是纪律严明,你们还是依旧行军。若然我劝得毕擎天收回将令,那时再用快马将你们请回便是了。”
叶成林和于承珠等一行人回到大营,毕擎天和叶宗留正在大营议事,听得消息,迎了出来。一见叶成林便哈哈笑道:“叶老弟,辛苦你啦!帐中歇歇去。哈,于姑娘,你也回来啦,我正想建立一队女军,你回来那是最好不过了。”眼光一瞥,白孟川道:“这位是江西芙蓉山的凌云凤凌寨主。”毕擎天拱手道:“久仰了!”凌云凤纵声长笑,仰头说道:“我也久仰啦,你派人劫韩振羽的镖,所用的手段之妙,可真今我想不到是号称天下十八省大龙头干的!”
说话之时,一行人已进入大营帅帐,叶宗留闻声问道:“什么,谁劫韩振羽的镖?”毕擎天面色一变,随即淡淡说道:“是我派人劫的,这支镖是湖北官军的军饷,嗯,愿穷,这支镖劫来了没有?”叶成林朗声说道:“毕大龙头,小弟特来请罪!”毕擎天双眼一翻,道:“请什么罪?”叶成林道:“是小弟将这支镖放了。想那十万官军,若无粮饷,必然为祸百姓,咱们既号称义军,岂可不择手段。”毕擎天冷笑道:“你倒是仁义为怀!”叶宗留道:“成林说得也有道理,咱们都是老百姓出身,为老百姓打仗,是该先顾念百姓。听说那韩老镖头,也是一位血性汉子,累他赔了身家性命,我也于心不忍。”毕擎天面色一沉,随即哈哈笑道:“叶老弟,你英雄年少,眼光远大,俺好生佩服。劫镖之事,我思虑不周,既然放了,那就算啦。你这次前往大理,见了张丹枫没有?他有什么说话,那地图呢,可取来了没有?”
叶成林道:“张大侠问候叔叔,地图已经带来了。”毕擎天听得张丹枫只向叶宗留致意,心中已有几分不快,一见叶成林取出地图,慌忙伸手去接,忽听得于承珠叫道:“我师父这幅地图是交给叶统领的。”叶成林怔了一怔,转过脸来,双手捧给叶宗留。毕擎天气得脸皮紫涨,便想发作,叶宗留微微一笑,道:“毕老弟,你收着吧。”转手就交给了毕擎天。
毕擎天打开一看,道:“怎么只是江南五省的地图?”叶成林道:“张大侠的意思,叫我们不必急于进取,能够先保住江南的地盘,与老百姓休养生息,那便立下了不败之基。”毕擎天面色一沉,刚欲发话,只听得叶成林又道:“我适才在大营外碰到了成海山,听说毕大龙头调他去打上饶?”毕擎天道:“怎么了?”叶成林道:“成海山这支子弟兵习于水战,调到山地,恐不适宜。再者照张大侠的看法,巩固江南乃是上策,分兵掠地,只怕反为官军所乘。”
毕擎天“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张大侠,张大侠!这大龙头的位子可不是张丹枫在坐!”于承珠怒道:“毕擎天,你说什么?”毕擎天横了于承珠一眼,眼光一转,盯着叶成林道:“张丹枫有那么多的意见,何以他自己不来?”叶成林道:“张大侠他护送波斯公主进京去了。”毕擎天冷笑道:“张丹枫在十年之前,从瓦刺将皇帝老儿迎接回朝,如今又入京面圣,哈,功名富贵,可少不了他的份儿!”
于承珠勃然大怒,按剑斥道:“我师父若想功名富贵,这大明江山早姓了张,哪轮到你姓毕的染指。”叶宗留急忙劝道:“张大侠天下同钦,自然不是贪图富贵之人。于姑娘,你的火气也大了一点。”毕擎天一笑说道:“于姑娘年纪轻轻,我岂能与她计较?”于承珠气炸心肺,但转念一想,毕擎天对自己曾有葬父之恩,心中暗道:“看在这个情份,我还是权且不与这厮计较。”
只听得毕擎天续道:“张丹枫自是一个人才,但他远在滇南,怎知这里军中之事?朝廷官军,百倍于我,若非攻城掠地,先打他几个胜仗,怎能振奋民心?怎能令天下响应?我派成海山去打上饶,就是想以攻为守,牵制强敌。为将之道,应当既习水战,亦习陆战,不懂就学,怎可以只在海上称雄。”
叶成林本想驳他,但见他似是动了真气,暂且忍住。叶宗留微笑道:“决谋定策,咱是一个老粗,说不上来。可是听了张大侠和毕老弟所说,两边都有点道理。过几天咱们请全军将士,各抒己见,俗语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之大家商量一个好办法来。”叶宗留这一调停,给毕擎天挽回了面子,但调回成海山之事,也只好作了罢论。这一晚的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