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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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仪盯着白弈静看一刻,忽然嘟起嘴来,气道:“你干吗呀?什么贵主臣下。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白弈故意不搭理她,反道:“内廷重地,外臣实在不好随意走动。”
他做出一副死板模样,婉仪急了,拽住他胳膊便想要拖走。可她哪里拖得动?莫说白弈是个练家子,便是普通男子她一个小姑娘也是拖不动的。她又着急,恼了,一跺脚,负气道:“我——婉仪公主,命令你——白弈,跟我过来!你要敢违抗旨意,我就——”
她话未说完,白弈已笑起来。“好了好了,贵主快请息怒,臣从命了还不成么。”
婉仪见他乖乖听话,才开心起来,嘴上却仍硬道:“不成!我已经生气了!”说着,她便抱臂摆出一副生气严重模样,眼角余光却偷偷要看白弈什么反应。
白弈早知这小公主只是存心想要他哄,当下柔声笑道:“那我给贵主陪不是,凭贵主怎么罚,我都认领。”
婉仪嘴角已忍不住扬起来,羞喜交织,忙清了清嗓子,道:“那……那你喊一声我名字来听,我就原谅你了。”她还从未听白弈亲口喊过她的名字,从相识至今,一载有余,他总是公主贵主,生份得令她恨不能抓住他捶两拳才解气。什么君臣礼法的,管那么多呢!她负气在心中嘟囔着。他是她未来的夫君呀,怎么能也同旁人一样!她轻挑眉梢,抬眼看着眼前俊逸不凡的男人,只等他如何开口。
但她却未想到,他微笑着,忽然,俯身靠近,凑上她耳畔来。
“贵主的闺名,我怎么好叫得?好卿卿,你可是要逼你的郎君犯此不敬之罪?”他如是轻笑。
她怔住了。心,刹那漏跳,旋即又怦怦起来。她怔得微微张嘴,却没呼出声,反而刷得涨红了脸,滚烫红云烧染。
他喊她,卿卿。这般温柔密语。
眼波一转,却看见那双墨黑眼眸里浓浓的笑意,脉脉温情。她羞得跳起来,转身竟逃了。
眼看着方才还恃宠而骄的小公主忽然落荒狼狈而逃,白弈不禁暗笑,心底隐隐有一抹潮冷浮上。叶先生占卜一卦,说婉仪公主是他命中的一颗吉星,所以他才费尽心机谋了这一门皇亲。他自信这个小公主脱不出他掌握,三年之后,她便是他问鼎向上的基石台阶。
他温柔笑着,伸手将婉仪拉住,眼底深处却冷冽深埋。
婉仪几乎不敢回头,扭捏着轻声道:“你不来就算啦。我有东西给你看,等我抱来。”
白弈又逗了她几句,直羞得她粉颊都快滴出血来,眼看又要恼了,才放她走。他只等着看这小公主能抱出什么新奇玩意儿来。
然而,当他看见婉仪抱着一只肥嘟嘟肉乎乎的白兔双手举到他面前时,当真眉心一跳,一瞬,险些笑出声来。
他这才想起,当年初见时,他抓了只小兔送她。莫非这便是她一年多来的战果么,竟把一只精瘦纤细的小白兔养成这副肉团模样!
婉仪却自豪道:“你看我把它养的多好了!我吃什么它吃什么!”
白弈哭笑不得,面上却依旧挂着浅笑,道:“不如请至尊赐封个名号——天下第一兔。”
“好啊。”婉仪将那兔儿抱回怀里,无比宠爱地抚摸着,笑道:“乖宝宝,你以后就叫‘天下第一兔’啦。让父皇赐个金项圈给你戴。”
瞬间,白弈只觉得心下一颤。婉仪抱着那白兔的模样落在他眼里,无端端竟与另一个影子重叠一处,莫名悸动,墨鸾唤他去看那只小杜鹃时的笑颜便出现在眼前。
分明已远离了凤阳,来到神都。分明眼前已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为何偏偏又想起她来……?
他猛地一惊,连习惯微笑也一下子僵了。
“白郎?!”
婉仪的声音忽然响起,白弈惊了一瞬,忙敛回心神,却觉怀里一沉,看时原来是婉仪将那兔儿塞进他怀里。
“它好沉啊!我抱不动了。”婉仪撒娇道。她面颊微红,颔首看着白弈,忽然伸手,娇道:“我的礼物呐?”
白弈抱着兔子,看这小公主在自己面前摊平只小手,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得在心底哀叹一声。他怎么着最少也还要哄她个三五年罢。他笑了笑对婉仪道:“礼物要等上元节那日才能收。”
婉仪微微瘪嘴道:“那你带我出去玩呢。可不许说你有事儿要忙!我知道你肯定是已回过白府、兵部吏部递过叙表、见过了父皇、再拜见完太子哥哥,最后才过来找我的!”
她倒是早就算得清清楚楚了,人小鬼大,当真不好糊弄。白弈正欲开口,忽然却有一抹白影远远飞入眼帘。是白氏的信鸽!他眸光一闪。白氏信鸽分两种,一种不过普通信鸽,另一种却称做“飞翎”,种过南疆羌苗奇蛊,万千里也能自己找到主人追来,为得是怕延误机要。如今这一只飞翎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大事。可眼下婉仪却在,他不能当着公主面接下这只鸽子。
那飞翎信鸽见家主身旁还有外人在,便只是在天上一圈圈绕着,而后轻轻落在附近一棵树顶端。
但婉仪却已眼尖得瞧见了。她一下蹦起来,指着那飞翎道:“快看那只鸽子!”她回头拉住白弈道:“好漂亮!我还没见过能飞这么高的鸽子呢,你帮我抓下来么!”
白弈道:“正是因为它飞得高才不该把它抓下来。贵主,若是抓下来关进笼子里,它便不能飞了。”
婉仪闻言一默,却仍是仰面望着那雪白的鸽子,眼中满是不舍。
白弈见状,哄道:“贵主不是想出去玩么,明日——”他本想说明日带她出宫去玩,但尚未说完却已被人打断。
“不过一只鸽子,公主想要,抓下来便是了。”
白弈闻声看去,见一个老妇为数人前后拥着缓步过来。白弈心中一震,忙躬身退去一旁,施礼拜了声:“太娘娘安泰。”
太后看白弈一眼,冷道:“贵主有令,要这只鸽子,还不去捉?”
瞬间,白弈心底陡有寒气腾起。他向来知道太后对白氏心存芥蒂处处提防,自然也就看不惯他这个准孙女婿。
这门皇亲,是公主亲开金口向圣上求的,诸王公要臣皆看在眼里,若不答应,要么便同白氏挑明了翻脸,要么,落人话语,说天家不敢将公主嫁入白氏。
太后忌惮着父亲手中的兵政实权,又不甘为人耻笑,即便不情不愿也不得不准允让公主嫁给他。
但太后却这样对他说话,好似喝令奴子。如此措辞语态,分明是在处处提醒,更是刺探,要看他白弈眼中还有没有君臣本分。
刻意羞辱又怎样?不过仗着太后身份居高临下,但你又知道还能在这位置上坐多久?白弈暗自冷笑,明面上却不卑不亢应道:“贵主善良仁厚,怎么会真要捉那只鸽子。”
一句话,却忽然将锋芒指向了婉仪。
太后眉梢微挑,却也不好翻脸,但显然面色已愈加不善,一言不发,当场僵持下来。
正在这节骨眼上,婉仪却忽然道:“皇祖母,我不要那只鸽子啦,我和白郎闹着玩呢。”
“婉仪!”太后眸色一玄。
但婉仪却甜甜笑起来。“皇祖母,昨儿晚上天上的广寒仙子给孙女儿托梦来了,说孙女儿的小兔其实是广寒宫里的玉兔临凡,能招徕无疆福寿。孙女儿就在想,应该把它献给皇祖母才对,这才抱它出来,正准备找皇祖母去呢。可巧皇祖母来了,咱们带小兔去晒太阳罢。”说着她便从白弈怀里抱过那小兔,转身蹭到太后身旁,连拖带拽撒着娇把太后拉走了。
她其实知道。白弈一向顺着她,为何独独不给她捉这只鸽子?她又不傻,怎会看不出他自有缘由。但她不想去问。反正总有一日他是会告诉她的,她这样坚信着。她偷偷回头看白弈一眼,在心里笑道,就偏让他欠自己个人情,日后变本加厉讨回就好。
白弈静看着婉仪将太后拐走,唇角微扬起来。先生说的果然不错,这个小公主是他的吉星,他如今确信,今后她能给他的,一定远比一个驸马之名要多得多。
他反回去拜谒皇后与德妃,又同汉王辞别,一路出宫,直回了白府,这才招呼那飞翎。
鸽子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见他伸手召唤,才轻巧落在他手臂上。
他从飞翎脚上取下个小小竹筒拆开了,一瞬震惊。
信是方茹写来的,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字面上用的也是白氏暗语,寥寥数句,他却已看得清楚。他惊的,倒并非盐商作乱,而是叶先生竟自作主张一下便将阿鸾捅了出去。他也不担心阿鸾安危,先生必会护阿鸾周全。但他却觉得分外得不痛快,好似正站在叉路口时忽然被人从身后猛推一把,更令他百般不爽的是,这一掌却还是他自幼敬服亲信之人推的。就算自诩是为他好的又如何?
叶先生的书信还未到,但既然姆姆的信来了,先生的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白弈眸光渐渐沉下。他且要等看叶先生来信中究竟提不提这一件事,若是提了也就罢了,但若是不提……他唇角忽然挂上一抹冷意,转身传讯招来两名家将。提不提都好从长计议,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打通盐路,斩断卢商后援。
章〇六 露锋芒
凤阳凤鸣湖畔有个绝雅去处叫做梅苑。梅香幽影,兰草芬芳,碧池涟漪,二十四孔白玉桥,愈是冷冬寒日,愈显其境如仙。
收到凤阳侯白府请帖,相邀来这梅苑小叙,刚承袭了家业的盐商卢杞左右思度不定,翻转犹豫,终还是来了。虽说早有消息,白氏使君返京里去了,但这请帖上却明明落着白弈二字,又加盖了侯府、军政府两重印信,若他置之不理,万一是真,官家便能治他的不敬之罪。当初侯府来人相请,他回言非侯府嫡系不见,乃是吃准了使君不在凤阳刻意推诿拖搪,可这白小侯行事向来善谋,年纪轻轻便经营一大州的角色,谁又能知他是不是真杀来个回马枪?
踟蹰再三卢杞还是来了,可来了这多时候,风景无限好,偏偏没瞧见使君。
卢杞正疑惑,忽见一驾小车徐徐驰来,勒马停车时,先下来个美貌小婢,正是白小侯身旁常跟着的侍婢静姝,然而,那侍婢挑帘请下来的人,却叫卢杞瞪大了眼,几乎失声。
那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梳着双环,穿月牙缎子小袄,衣裤是暖暖的柔黄色,滚毛边,配一双鹿皮小靴,说不出的俏丽,眉眼更是好看得紧,贵气逼人。
卢杞不由愣住了,呆呆盯着那小姑娘,静姝唤了他几次不应,直到他身旁同来的家仆小厮也唤他,才猛惊悟过来,顿时慌乱一番,却又更加疑惑满腹。不是说使君相邀么,这小娘子却是谁?
墨鸾下得车来,一眼便看见卢杞,暗自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她本以为叶先生该会同她一起来,可先生却说要督办旁的事宜,只让她带着静姝去,又说人愈多,那卢杞反而愈会起疑。
于是她只好就这么来了。
那卢杞终于镇定下来,“嘿嘿”冷笑两声,道:“不是使君相请么?”
拜帖上落下白弈名姓并加盖两重印信是叶先生力主,先生的意思是以白弈之名引蛇出洞。于此,墨鸾虽心有不安,却也不得不承认,若不落白弈的名卢杞大有借口不认这个帐。但如今卢杞当面责难于她,依旧令她心生愧意。她略垂目,福身歉道:“家兄述职在京不能返还,儿家不得已代兄长前来,多有不周之处,儿在此向公赔罪,还望卢君海涵。”
她本是平常致歉,听在卢杞耳中却是分外惊骇,一时摸不清底细。
他早做好了被扣留软禁的打算,诸事巨细都作了安排,却没想到侯府上来的竟是这么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称使君为“家兄”,自称“代兄长前来”,莫非竟是侯府上的小娘子?可凤阳侯府几时听说过有位女公子了?不,侯门大家的闺秀养在深宅不为外人言道也合情理……然而若是侯府小娘子,又怎会只领一个车夫一个婢女便亲来赴约?可若真是故意假冒白氏女,必然会做足了排场来撑底气,断然不会这样单薄……
卢杞脑子里转了千百个来回,奈何怎样也理不清个中虚实。他暗中仔细去看那小姑娘乘坐的小车,顿时又惊起来。
这车小巧精致,挂着华帘,制车的木材是紫红色的花榈心,皆是隐纹,不静不喧,粗略看去不易察觉,细看时才见其生动,华美实属罕见。这样精细的车障,还浅浅渗着名木香风,该是专为女子所备,但花榈木名贵,又以其心最佳,通体都用这花榈心打造的车辇必定价值不菲,加上精良雕工,若仅是为了行一次骗岂非太过?
卢杞是个商人,这样入不敷出的亏本买卖自然不在他的情理之中。他又仔细打量面前的小姑娘,虽说她年纪尚幼,但天庭饱满宽额广仪,一双眼睛虽显柔软,却尤其明亮,好似隐隐蕴藏着无限韧力,令人愈看愈不敢正视。这样贵气天成的面相!从商多年,上至达官下至黎民卢杞见过无数,独独不曾见过她这样的。她只需静静地往那儿一站便将人镇住了,似有灵气围绕。
便是这样一个小娘子,却如此平易诚恳地同他福身歉礼,尊称卢君,自谦为儿。士农工商,商列最末,即便是普通官家的女儿做到这样也已是极致,何况她是白氏贵子?
瞬间,卢杞的冷汗下来了,只想将起先那声冷笑咽回去。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小娘子客气了,请上坐。”说着便将墨鸾让进阁内去。
墨鸾与卢杞对面坐下,听那卢杞道:“请问白小娘子约见卢某有何赐教?”她静思片刻,道:“卢君可曾见过饥荒灾年?”
卢杞怔一怔,道:“皖州境内不曾见过,行商途中到有所闻。”
墨鸾道:“听闻饥民会杀人烹肉甚至易子而食,可确有其事?”
卢杞又一怔,点头道:“听说有过。”
墨鸾道:“倘若缺的不是米粮而是盐呢?依君之见,一日无盐当如何?一月无盐又当如何?”
她这样问,卢杞不免狐疑。莫非这小姑娘是来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可这未免也太古怪。卢杞回避道:“卢某贩盐出身,缺什么也不会缺盐吃,故此不敢妄言。”
不想,墨鸾却微微一笑,道:“儿家也没尝试过。”她看着卢杞,静了一刻,才接道:“儿家猜想卢君大概也未尝过,所以特邀君前来同试。”
前来同试?
卢杞稍微将这四个字揣摩一番,忽然呆怔。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