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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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维的手在座子下面狠狠掐了小贝的腰一把。
道明臣装作没看见,“把我写的传单满大街给我贴着去,告诉后面的王厨,这汤一定要用鲫鱼吊,里面加上鳝鱼骨头,记住,鳝鱼骨头要煸透。醋也不能搭浆,(天都俚语:差劲的意思。)定要镇江醋。把周围的几个江苏阿每请过来,每天来擀面!”
操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通乱打,权威般宣告:“一客赚二角利,就卖五角钱一碗!”
令小贝大跌眼镜的是,“鱼汤小刀面”居然很受欢迎,每天火车站的旅客一下车,看到小贝他们贴的广告,居然一路按图索翼寻了来吃,附近的旅店里的客人更是每餐必来,连山西的客人也说,就是在山西,这么好吃的面条也很少吃到。
一个月下来,小贝兴高采烈地趴在桌子上,和小维(她是会计夜校毕业,珠算能手六级)把算盘拨拉了半晌,刚刚想告诉道明臣营业额,他却抢先说了:“到手了三百块是不是?”
小维吃了一惊,大大的丹凤眼盯住了道明臣,道明臣见她吃惊的样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妹妹,这一眼眼小生意,至于要算盘吗?”紫光阁挂在嘴边,小维赶紧划着一根火柴,帮他点着,小贝也手忙脚乱地赶过来,帮他松松黄板筋。道明臣想到以前这样的事都是刘震撼做,不禁眼圈又有点红了,从桌子上抽出来十张大团结,塞在小贝手里,收住笑容,正正经经地说:“底迪!!赚钞票的感觉不赖吧?不比飚车次吧?去给小维添两件衣裳,现在外头的灯心绒,的确良时髦的一塌糊涂、、、、、、、”
看着小两口欢天喜地的出了门,道明臣也去邮局寄了一百块钱给刘妈妈,本来想在留言里写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写。
第二个月也很快过去,小维一结帐,居然有小六百的营业额,兴奋的还没说出来,税务所的同志就来了,转悠了一圈,对卫生,经营项目都颇有微词,小维连忙给两位税务同志泡茶。
两个大盖帽同志刚刚想查查营业额,猛抬头,看见一个猛男在角落里,正在用一个柴油桶在练拳,赤裸的上身,全是刀剜般的肌肉,每一次出拳,都把柴油桶打出一个深深的瘪塘,仿佛这就是马粪纸糊的一般,生硬的铁皮把骨节的纹理真实记录在表面,汉子的肚皮上有一条恐怖的大疤,(奇*书*网…整*理*提*供)象一条狰狞的大蜈蚣,脖子上一条酒红的大龙,身上的汗气就象是龙嘴里的涎。税务同志随着每一拳的落下,都会眉头跳一次。
乘小维来上茶的工夫,大盖帽同志悄悄向小维问道:“这位壮士是、、、?”回答是极不愿意听到的,“是我们老板,刚刚打过仗,杀了好多越南人,
大盖帽同志将眼睛瞟了瞟道明臣,看见他仍然在左一拳右一拳地在打柴油桶,咽了口吐沫,继续问道“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越南人都叫他叫什么杀手来着,他最喜欢这样、、”小维调皮地把脖子一抹,舌头一吐,吓得大盖帽同志一个激灵。
道明臣这时候装作刚好看见税务同志,一脸的不相干,“哦、、、税务同志来拉?小维,拿烟来哦,好烟!”拿起桌上的酒瓶,想喝两口,“啪”,酒瓶被捏碎了,“不好意思,税务同志”道明臣把手在桌子上擦了擦,接过小维递过的两包“紫光阁”,塞了过去,边递边说:“你看罪过伐?这个店小来兮,还养这么多的闲人、、”
大盖帽同志拆开烟封,抽出来一支烟,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小贝掏出一盒火柴,手忙脚乱地划着,偏生是个哑火。不料,大盖帽同志把烟又塞了回去。“我不抽烟”,他说,表情严肃的象毛主席刚刚去世。
“别介,你不抽我不抽,云贵烟农怎丰收?”道明臣盯住大盖帽同志一口烟熏火燎的大板牙说道“税务同志,难得抽抽嘛,抽烟可以洗肺调味降血压去脂肪利尿生津止渴壮阳补肾明目清心化痰治崩漏带下小叶增生早泻梦遗!”
税务同志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支邹巴巴的香烟,小贝赶紧划了根火柴帮他点着,大盖帽同志得意地吐出来一口烟,“老板的身材蛮好的啊!”
“丘八,丘八!放过几次枪,杀过几个人,回家也闲不住,见笑了!”道明臣也打着哈哈。
“哦………,原来老板是越战老兵,失敬了,我家老头子也是当兵出身,这么说,我倒是可以叫你一声“世兄”哩?”
道明臣直感觉身上的痱子鼓起了一排。
税务同志笑眯眯的走出了门,想和道明臣握个手道别,看到那堆酒瓶的废渣,想想又把手缩了回去。挥手绝尘而去。
道明臣连忙叫道,“快快快,拿个笤帚,把地上我的鸡皮疙瘩全扫了,肉麻死我了!”
“这是行贿!”大盖帽同志一出门,小贝就喋喋不休地向道明臣说道。“猪头!”道明臣毫不客气地回敬。“假如你不做生意,国家不是一只铜板也捞不到,凭什么才赚了一点点钱,”道明臣竖起尾指,搭在最前头那点指尖,“关国家什么屁事!为什么要交税,十足的寿头!”(天都俚语;傻的一塌糊涂的意思)
小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好象道明哥说的有点道理,却又好象没道理,道明臣看他这副呆头鹅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呆子,还不去把柴油桶卸下来,玻璃屑打扫掉,小维来,帮哥哥揉揉手,个只柴油桶,硌的我手指生疼!”
下午,道明臣有去了工商所添了经营“珍珠奶茶”“奶油咖啡”“情侣蛋挞”的项目。找了农民工,把店内的桌椅全换成了火车座,墙上挂满了赫本的大幅海报。
“现在不是蛮好、、、”小贝低声嘀咕道。
“一定要改了,现在下午,晚上都没得生意,改成火车座,轧朋友的小年青肯定会来。”道明臣就跟看见了似的。
“你怎么知道、、、”小贝在心里嘀咕,终究没敢说出来,今天道明臣打柴油桶,把他也吓住了。虽然他成天在天桥下蹰鞠,练的一身好精肉,不过,想象道明臣那样,太那个了。
道明臣的眼光真的很不错,一开张,最清淡的下午和晚饭后,现在要比做小刀面忙的多,害的小贝只得又招了几个水灵灵的安徽妹子来做服务员。(PS:个人觉得,安徽妹妹还是很漂亮的说,比咱们江苏的好了多了去了。哈喇子瀑布化中、、、)来的也的确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道明臣搞了支秃笔,和隔壁寿材店的孟特娇家借了点画棺材的油墨,寥寥数笔,便画了块广告牌,得意洋洋地挂在墙上。
小贝小维和那帮安徽妹妹挤在那里观看,小贝是看画的,妹妹们是看光着身子的老板的。
牌子上画了个鼻子大眼睛大的老外,戴了顶高帽子,穿了身燕尾服,旁边有个大胸脯大屁股的鬼佬女人,左手搂住他的脖子,右手作托盘状,手上是一行美术体:
正宗英格兰奶油咖啡,珍珠奶茶,情侣蛋挞
高档口味 贵族享受
“据我所知”小维有点犹豫地说:“英国好象不是产咖啡和茶的呀?”
“哈哈、、、、、、、、、、、”站在凳子上钉眼的道明臣居高临下的大笑。“我的小姑娘,我的小傻瓜!哥哥我不知道巴西,牙买加咖啡顶刮刮,中国,日本的茶叶一流,蛋挞是葡萄牙的特产?问题是,眼下的小鬼不比从前成天打倒苏修反动派,美帝国主义的时候了,现在的小鬼就看中欧美,那儿的月亮都比中国圆,你要是说个“第三国家”,切、、、戆大!还有谁来吃你的咖啡!”
果不其然,有很多时髦青年,发了工资,大老远骑自行车赶来,就是为了吃点这个什么“英格兰奶油咖啡”“情侣蛋挞”“珍珠奶茶”!并且还作回味无穷状,煞有介事地赞叹“果然是正宗的*英格兰奶油咖啡*”!
这咖啡其实也就是花了大价钱在供销合作社买的,牛奶则是正尔八经二道桥刚刚挤的新鲜牛奶,珍珠就是安徽妹妹手搓的糯米小丸子,制作方法有点和洗澡时擦裉(裉:天都俚语,污垢的意思)的动作类似。为了加点噱头,道明臣还买了点常熟血糯米,这样小糯米丸子就有了两种颜色。蛋挞更简单,面粉里和点猪油,用花边模子盛了,上面放上鸡蛋甜浆,丢在烤烧饼的炉子里就好了。说它们好吃是对的,但说它们正宗,就不免让小贝和小维一番唏嘘了。
有的熟客还会战战兢兢地问道明臣:“老板,这英格兰是什么地方啊?是不是英国?”道明臣是浑身来劲,“英格兰就是英国,英国就是英格兰。他的全名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看到这些半文盲的惶恐面孔,道明臣越发没有遮拦,“我的英语可是很棒的,听着……………………………来是康母去是狗,一叫忘来二叫吐,感谢应讲三克油,操家伙先骂伐寇!”
这一番狂吹,越发把这些菜鸟马扁的以为是真的碰到了“海龟”,哪里知道,这店里全是滑头,尽是西贝货。
很快,道明臣就给自己买了辆“永久”自行车。另外给刘妈妈又汇回去三百块钱。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刘妈妈做点什么。
第十六章 暗流中的砥柱
永久自行车在道明臣的胯下剧烈地摇摆着,一路晃荡,先到邮局寄钱给刘妈妈,尔后,又给战友们回了封信,一个连的战友有好多现在要退伍了,全都是比道明臣混的时间长的老兵,听说道明臣要在天都做流氓,而且现在已经开了一家店,全都要过来和他一起混碗饭吃。其实也难怪,有很多的战士家都是在边远的山村,回去真的很没前途。国家又不分配。尤其是看到道明臣的遭遇后,原先的豪情有点气馁,知道内情的,更是恨的牙根痒。道明臣和他们在信里约好了时间,下个月8号准时去天都火车站接他们。
屁股一转,又来到了工商所。那时就叫工商所,现在叫工商局,其实就和以前的妓女,现在叫小姐一个道理,换了个名堂。
工商所的看门老头都认识道明臣了,一根香烟扔过去,老头嘴里的门牙都快痉挛了。几个年纪轻的同志在打扫卫生,平时吃了很多的不要钱的“正宗英格兰奶油咖啡”,一看到道明臣道大老板来了,纷纷端茶递水,搞的其他神色谦卑的,来办营业执照的“下海者”频频侧目,心想:这谁啊?模子(天都俚语,派头的意思)这么大!!!
正在喝水看报纸的所长一看到道老板来了,笑嘻嘻地站起来迎接,道明臣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再加个营业执照!”
工商所的同志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还增加?你那个店也就那么鸽子笼大,还要搞什么噱头啊?”所长递过了一支大前门,道明臣将他的手推开,掏出紫光阁撒了一圈,自己慢悠悠地含上一根,说道:“知道天都原来的万人广场吗?”
天都原来在海滨的附近,有块大广场,文革时专门修来做开万人大会批斗那些“牛鬼蛇神”的,一水的水磨天青的大方砖,砌的严严实实,半面靠海,半面靠山。山是天都的唯一的一座山,名叫“纣臣墩”,海拔最多五十米,相传是当年商纣时期,在镇守边关的大将“蜚蠊将军”,闻得武王伐纣,带兵回朝勤王,走到天都附近,就接到消息,纣王引火自焚,“蜚蠊将军”挥刀自宫,不是,写错了,是自刎!死后,手下将他葬在天都靠海的地方,以表示遥望故国之意。这座坟日久天长就变成了座山,是天都唯一能和历史挂边的地方。不过现在文革已经结束,往日万人大会的情景也不会重现了,所以这座广场目前是情侣和小强的天下。因为靠着海滩,很多情侣吹吹海风,闻着远处的海风和山上的梨花的香味,听听潮汐的声音,一时失手,弄出了很多风流孽债。
所长推了推眼镜,有点不明就里,“干么?你想在那干什么?”
“我想增加个露天的经营项目,就象《布拉格的春天》这部电影里的咖啡座那样的露天的、、、、、”道明臣惬意地眯了口工商所的廉价茶水。
“我们没这方面的文件啊,不好弄啊、、、”所长有点为难的样子,道明臣用指头把牙齿缝里的廉价茶叶抠了出来,一个“弹指神通”打出老远,“反正是无主之地,你不批给我,我带人去赖在那!谁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所长,就批了吧”!所里年纪轻的在怂恿。都在热恋中,只愁没地方去呢,所长被缠的没法子,“好拉,批给他批给他,哎、、、、!”
道明臣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好,快人快语,今后同志们来坐坐,谁给钱,谁是狗日的!”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往所长怀里塞去,“小道同志,不要这样、、、”所长假马日鬼的推辞,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表情却严肃的好象在参加追悼会。
一出门,小贝已经从竹器街用拖拉机把做好的竹桌,竹椅子,还有什么竹做的盘子,筷子,竹根雕的酒杯,竹屏风,全部装好车,在等他了。一个手势,几辆拖拉机浩浩荡荡杀向海边的万人广场。咖啡店已经过给了别人,卖了个在小贝看来很夸张的价钱。现在他已经不敢再问道明臣想要干什么了。
一叠大团结甩过去,广场附近的几家民房也变成了道家的了。“钱,真他妈是好东西!”道明臣愤愤吐了口吐沫。
列车准时驶进了天都火车站,张枫和二十几个退伍兵啃着大馒头,拎着破包在站台上张望。看到道明臣一身白色的衬衫,纽扣部分全是黑色的绳结,头发还是老早那样的凌乱不羁,黑色的西裤,澄亮的皮鞋,整个一个业余华侨的感觉。
每个人一个熊抱,毫不顾及他们身上的几天没洗澡的馊味。道明臣捏着张枫的皱巴巴的衬衫,傲气十足地说:“你这个是什么?瞧瞧我的,“培罗蒙”十足跑了几趟,敲壳子定出来的,你的呢,恩???”张枫的脸都挣红了,“这是我参军前,人家当大礼送给我的,是“杉杉”!”
“哦、、、、不要太潇洒,我来LOOKLOOK,哎,怎么是“彬彬”啊?”道明臣翻起张枫的黑曲曲的领口说道。“………………………大兴!”道明臣的嘴里终于吐出了这个可怕的词,时下天都的年轻人喜欢用这个词来形容那些个以假乱真,以次充好的滑头货。
张枫眼睛一转,“我的是大兴,那我就穿你的!”,道明臣亲热地把他一搂,“那当然了,还用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