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秘史:媚心计-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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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宸终究是在草原长大,行止都在毡帐里,对于中原宅邸的设计不甚了解,便只能跟个好奇的孩子似的跟着清笛,轻声问,“不是该敲敲墙壁,听里面的空音?”
清笛回头瞪他一眼,“看,连你个契丹的小子都明白这个道理了,那这天下还有几人不明白这个关窍的?既然都被人识破了的,设计者如何还不更改了?如果还继续这样做下去,何必还有什么暗门,该是大敞四开才是了。”
玄宸笑开,抿住嘴唇。他永远说不过她,他早认命了。此时与她斗嘴,不过想看她眼睛里的亮晶晶,与言谈之间的黠光流转。
这样的她,生动而璀璨,正是他最爱慕的模样。再不是故作疏离,再不是独自藏着心事。
每每一想到她万事都自己扛着的模样,他的心都被揉碎了一般地疼。
清笛说笑归说笑,依旧小心一条砖缝一条砖缝地去找。暗门自然做足了掩饰的工夫,可是毕竟暗门是需要开合的,砖头之间总归留着缝隙。只是设计精巧的人,定然将那道缝隙也浅浅以泥浆勾勒过,让人看上去看不出来。
中原富贵人家垒墙都是有讲究的,墙砖之间涂抹的泥浆不仅仅是泥浆,还要掺入糯米浆,以加固墙体,让它千秋万代地流传给子孙去。霸州地处北方,糯米则由江南来,所以可想而知这样垒起的房子所费该有多么巨大。
可是如果有暗门,那道缝隙上涂抹的泥浆便必然不会掺有糯米浆,否则那就真的万年牢、打不开了。
清笛以手指沾了雪,一条条的墙缝抹过。若有糯米浆的,尽管经历了时光,也难免会有黏腻感;只要那能随着雪水蘸下普通的泥浆来,而没有黏腻感觉的,自然就是那条门缝!
功夫不负有心人,清笛小心地以指尖儿在墙缝之间游走,终于停在一个地方。她回头,望向玄宸微笑。青天乌瓦、白雪红日,这一刻全都褪色成为她的背景。
“找见了?”玄宸挑眉,走上来握住她的手。清笛的手因为一直粘着雪,这会儿手指头尖儿早已冻得通红。玄宸连忙将她的指尖儿凑到自己唇边来,呵着热气给她焐着。
“若是用足了心,这世上焉有找不见的东西?”都说人的指尖儿别看细小,实则感受最为细密。甚至指尖儿直接连着心,但凡指尖儿感受到的,都会终究径直入了心底去。便如她此时染满了指尖儿的暖意。
玄宸握紧清笛的手,谨慎回头,朝巷子两头望望,这才将清笛护到身后去,发力去推拉那暗门。出乎玄宸的预料,原以为会沉重不堪的暗门,竟然轻巧便被拉开,他之前发出的力气倒是白费了,还险些闪了腰。
清笛笑得捂住菱唇,“笨蛋!既然是暗门,不光要隐形,更是要噤声,否则哪里还是暗门了?那些门枢的设计定然都是极其精巧,即便老弱妇孺也能推得开的,不然还有什么用?”
玄宸面上一红,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便都怪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笨得什么都想不到。”
“ 哼!”清笛故意皱了鼻子,“那是不是说,为了成就六皇子的天纵英才,这般只会拖后腿的我,倒是应该远远离开你的身旁?”
原本是玩笑,说到最后,终究还是融入了感伤。
307、路转溪桥(更1)
入得史家暗门来,就是一处幽静的跨院。外头隔着一带水,与史家其他部分间隔开。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候在院子里,见玄宸和清笛来了,急忙迎上来,“小的给六爷见礼。公子命小的在此等候已经多时。公子本人还在怜香院监督盘查,一时脱不开身,还望六爷见谅。”
“我明白。”玄宸简洁答,“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进了屋子,管家奉茶已毕,反身退出。清笛这才急着问,“你这回竟是怎么安排的,总归可以对我说了吧?”
玄宸望着清笛,展颜一笑,“知道我当初为何立了张昌兴?实则大宋的朝臣,想要单独与我媾和的不止张昌兴一个人,我又怎地会选择了他?”
“嘁。”清笛闻言背过身去,“还不是因为你与张昌兴早有来往?”
当年玄宸构陷了袁将军,便是与张昌兴合谋。
玄宸明白此言又触痛了清笛,急忙伸手握住她指尖。许多事一直哑忍不说,实则也就是为了避免再惹怜儿伤心。
“我选他,不光是因为他一直与我合作;更因为他只有张煜琪这么一个好儿子。”玄宸徐徐吐出谜底。
“什么?”清笛闻言猛地转身,“你这说的是什么?难道你立张昌兴,不是因为他本人,反倒是因为他儿子?”
“为何不是?家国相继,国祚自然要看子嗣延续。就因为张昌兴有张煜琪这么个儿子,我才笃定了要选张昌兴。”玄宸傲然挑眉。
“从大唐安史之乱到五代十国,再到现在的契丹、大宋、吐蕃、大理等数国并立,其间出现过大大小小的无数小朝廷。多少个朝廷的国祚不过几十年,一代便终了。北周在我计划中,便也只有一代,张昌兴死了,北周自然也就亡了。”
玄宸笑,“你总不会以为,张昌兴嘶吼,我会容得张煜琪这个人登上皇位吧?他当年在街市上对我的所为,我可还没忘。”
“更何况,就算抛下私人恩怨,就算我让他登位,他又焉能坐得住?”
清笛愣住,“你竟是怎么想的?既然北周是你建立起来,你又怎地会让它只有一代便亡?”
玄宸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清笛抱过来,“当年的事情我本不愿再提,只免你担心。当年霸州城破,我算计好了一切,却没计算到你的反应——怜儿,当日我竟是低估了你,没想到你会在关键时刻登上于清风的城墙,更没想到你会不顾生死地跳下……”
清笛垂下头去,“直说当日,你安排了什么吧。当日的事,今天想起来虽然还会疼,可是我已经能够平静面对。人总归不能永远活在旧时。”
玄宸长出口气,不由得问,“如此说来,可是你已经原谅了我当日的错?”
“我只要你,不要再让霸州的百姓遭遇那晚的灾厄。以今日之功来弥补当日之错。”清笛正色,“继续说你当日的计划。”
玄宸笑开,“好,我全说——我始终明白,契丹的皇位不会平平安安属于我,实则我也并不想要那个皇位。可是我若不做皇帝,那么一旦二哥登位,我便在契丹没有立足之地。逃离契丹么?我从十岁开始辅政,帮父皇出了许多主意,四处征伐,所以契丹之外的各国也必然不会容我活着。天下之大,其实并无我立锥之地。”
清笛心底狠狠一疼,反握住他的手。
“我遇见你之前的计划,只是要攻下霸州,以这件功劳来为我娘赢得追封;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却忽然觉得,这天下之间,我终于找见了一个我想停留下来的地方——那就是霸州。我想跟你一起呆在霸州,从此抛却了天下万事。”
“所以我开始暗中计划扶持张昌兴。张昌兴此人虽然奸诈,但是他身为大宋阁老多年,极懂得定国安邦之道;况且他是汉人,由他为帝,霸州百姓便也不会过多反抗。而等他死后,霸州与整个北周便自然重又回到我的手中……”
玄宸垂眸望清笛,“怜儿,你可明白我的心了?我是想将霸州与北周作为你我的家园。既然天下各国都不会容我,那我便自己创造一个国家,给自己赢得一块立锥之地。”
清笛定定怔住。的确不曾想到,的确没想过,原来他立张昌兴、建立北周,竟然是为了她……
“我只按着自己的心思行事,一切全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玄宸黯然垂下眼帘去,“我却忘了你的感受。怜儿,当我看见你高高站在城楼上,鹅羽长衣在夜风硝烟里猎猎飘飞,我就知道我错了——我想给我们一个家,却没有问过你是否喜欢这样;我更忘了我的计划里注定要伤害到霸州的百姓,我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家,却毁了那么多人的家园。”
清笛强忍着,泪水还是无声滑下。
“怜儿,别人都说我是天纵少年,心思缜密无人能及;可是那晚我却明白,我的考虑实则有多么的不周全。岳父当年便是以死捍卫霸州城,他死的那天还在警告手下所有兵将,不许因为他的死而动摇军心,要众将士誓死保卫霸州城……”
“作为袁将军女儿的你,又怎么可能不继承岳父的遗志?所以你定然会为了保卫霸州城,保卫霸州百姓而放弃你自己……我真蠢,竟然想为我们两人找个家,却要毁了袁将军的遗言……”
“我那时候真的是太急了,太想将一切鼎定,便从此与你在一起,再不分开。可是心急必有失,上天便在那晚给了我最沉重的打击——表面上看起来,我的计谋得以实施,霸州终于成为我囊中之物;可是上天却毫不留情地拿走了我这计划背后真正想要的一切……”
308、栖鸦归后(更2)
清笛转过泪眼,“我们从契丹来霸州,一路上也听说,张昌兴的年纪大了;这几年当了皇帝之后又不知节制,后宫中蓄纳了诸多新妃,所以他的命数恐怕……”
“怜儿你说的对,张昌兴的命数尽了,北周的气数也尽了。”玄宸伸手为清笛擦去泪花,“所以我带着你回来了。”
清笛微微一震,“你的意思是,难道你已经订好了计划,便要在此时夺取了北周?”
玄宸轻轻叹了口气,“不然,当年我又何必劝降了于清风,并且让他留在霸州?于清风此人,虽然我与他没什么私交,但是多年来我辅助父皇想要攻下霸州,而他誓死捍卫霸州,我们实则早在战场上脑力交锋过数次。”
“他的性子我便已经猜透,他能活下来、能在北周苟且偷生,势必为的还是将从他手上失去的霸州重还大宋。只要他还存着这个心,他与张煜琪的矛盾便不可调和。”
“张昌兴身子骨还好的时候,还能从中两相弹压;一旦张昌兴病重,张煜琪掌权,那么于清风就必然要反了!”玄宸轻轻转头,望窗外雪映红日,“所以你我都不必费太大的气力,只需这般静观虎斗,让于清风替咱们除掉了张煜琪。张昌兴又再无子嗣,那么北周的皇权自然又回我手中。”
“雪……”清笛微微颤抖,“你的意思是,是……?”
“是。”玄宸郑重点头,“我的意思是,我们从此再不回契丹去了。我们就留在霸州,留在你最熟悉的地方,共同治理我们的家国。”
“我在契丹已经迎娶了月牙儿,我又怎么可能还让你留在契丹草原,对此黯然神伤:而且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新年元日祭天大典那天,父皇就极有可能要立我为太子,或者直接将皇位禅让于我——一旦这件事成真,契丹怕又是一场大乱!”
“就算萧家的心能够倾向于我,可是二哥又岂能善罢甘休?皇后有她自己的斡鲁朵,斡鲁朵内禁军数万;二哥还有他自己的头下军州,军民加起来也是数万……一旦我们两方动起手来,那将是契丹的一场大难!”
“东边的女真、西边的回鹘与西夏、北边的室韦早就虎视眈眈。一旦契丹内乱,他们定会趁机出兵。”玄宸轻轻垂了眼帘,“无论为国还是为家,我都打算不再回去了。”
清笛身子颤抖得不能自持——玄宸给了她一个真真美好的构想。
他与她就此不再回去了,便不用再管契丹发生何事;而她便也可以就此忘了月牙儿已经是玄宸妻子的身份……多么美好,只要肯自私一点,一切都已经在面前向她招手。
“怎么不说话?”玄宸扳过清笛面颊来,“你又在想什么?”
清笛微笑,“我在想,一个人。”
“你在想一个人?”
清笛点头,“是哦。我在想皇上……我在想,皇上他为什么轻易就答允了让我南归霸州,又为何明明知道会惹起非议,也要让你护送着我同来。”
“不光是非议,皇上更要面对着月牙儿和萧家的质疑。毕竟此时月牙儿已经是你的妻子,萧家已经归心于你,可是皇上还要冒险让你陪我同来——绝不是皇上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危……”
“怜儿!”玄宸也微微轻颤,“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清笛闭上眼睛,心中已是狂潮澎湃,“我的意思是,你的心思虽然缜密,连我都能瞒过;可是你却没能瞒过你的父亲……他知道了你的心思,所以他宁肯独自将所有的压力都背过去,不顾一切地让你我一同南来霸州!”
“我们是来了,我们此时是得了暂时的安稳;可是契丹草原上,你的父亲却要独自面对整个朝堂的指责和非议!”
清笛的眼前,总是出现那位老人家独自走出毡帐时,原本还在盛年的男子,背部却已经佝偻的身影……那天外头的斜阳寂寞地洒满了他的肩头,让人看见的不是一位曾经叱诧风云的草原帝王,而只是一个寂寞而又孤单的老人。
“还有,我当初有了你我的孩子,就算瞒得过天下,却瞒不过皇上。可是皇上一句都没有问过,直接对外说这就是他的孩子,从而堵住了悠悠众口……原本我还以为皇上只是为了用这个孩子来拉远你我的身份,从而为你迎娶月牙儿铺路;可是此时我却明白,他的心里也许也有其他的打算,但是他最直接的想法还是为了保住你!”
“还有这一回……我们从雪山里回来,就算你还能在月牙儿面前继续装作失忆,但是即便真相可以逃避,你又怎么能逃避得了与月牙儿洞房?你们既然已经拜过了天地,那么就必须要圆房。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皇上亲自下旨让你陪我南来,这样一来便让你再度逃过了与月牙儿的尴尬……”
清笛揪紧玄宸的衣袖,落下泪来,“从前我非常恨你的父亲,因为他是契丹的皇帝,因为他一次次下令契丹骑兵南下攻掠。可是现在,我只看见了一个父亲的心。宁愿独自与整个国家和朝堂对抗,也要保护自己心爱儿子的那份爱……所以雪,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就这么留在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