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定今生-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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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林之鱼没有出现在网上,在这段时间里,木森忽然有了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一个又一个夜里,木森静静的坐在电脑前,他没有下棋,也没有习惯的去浏览新闻,他只是那样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等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意识的在等着林之鱼,但是他知道,这段时间里,自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宁静。
再次在网上见到林之鱼的时候,木森竟有一种晕眩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心惊,却又让他欲罢不能,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歌磐时的那种感觉。
然而这种感觉只是存在与林之鱼消失与出现的那段时间,当木森再次习惯了与林之鱼聊天的时候,这种感觉渐渐的隐去,往日的那种宁静又再次的回到木森的身边。
木森点了根烟,轻轻的笑了,屏幕里的棋盘上,林之鱼在与对手缠斗的时候,竟然不小心将自己的一条大龙的眼位给破了,苦苦的挣扎了几手后,林之鱼无奈的认输了。
“看我输棋是不是很高兴啊?”林之鱼问。
“我有吗?”木森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着。
“你当然有,喜欢当老师的人都是这样。”
“为什么这么说?”
“我父亲就是老师,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拿一些高年级的题目来给我做,但他却从不告诉我应该怎样的去答这些题目,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那时候我虽然还小,但是却很倔,他不说我也不问,实在是做不出来了,我就一个劲的坐在那里哭,等到我哭累了的时候,我爸才会走过来假模假样的哄我,告诉我应该怎样的去解答问题,还总是摇头晃脑的对我说什么‘书到用时方恨少’之类的话,气死我了。”
木森看着密谈窗里满满当当的汉字,不由的笑了,对于林之鱼这样无理的娇嗔他早已经习惯了。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给我说中了心思?”
木森笑着摇了摇头,避过了这个话题。
林之鱼的话让木森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总是喜欢在夜里躲在被子里偷偷的看棋书,也总是被父亲揪着耳朵从床上拖起来,在自己屡犯不改后,家里从此就再也没有手电筒了。父亲好酒,但是酒量却不大,也不讲究下酒菜,一碟花生米,三两八毛钱一斤的酒,就是他最大的享受了。
也是这样的夏日里,父子俩坐在门前,木森总是捧着一只蓝花的大碗,就着母亲特意给他炒的鸡蛋,稀溜溜的喝着粥,老木坐在一旁,喝一口酒,吃一粒花生米,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等木森吃完后,老木总是会将没吃完的花生米分出一半给儿子,然后说一句,去,给老子好好的做作业去。
“自己喜欢喝酒,大概就是父亲的遗传吧?不过,我的酒量比他可大多了,也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吧。”木森如是的想到,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的话让你想起了什么?”林之鱼问道。
“是,我想起了我父亲。”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说到这上面的。”在以前的聊天里,林之鱼已经知道了木森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
“没什么,有时候想起已经不在了的亲人,虽然有点心痛,但更多的却是美好的回忆。”
“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甚至今年的清明节,我也没有回去拜祭我的父母,现在想来,我真的是很不孝。”木森狠狠的抽了口烟,在键盘上敲击着。
林之鱼没有说话,她知道当一个男人感到郁闷的时候,最好的安慰的方法就是让他不停的述说。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围棋,但我的父亲却并不支持我的这种爱好,为了不让我学棋,他打过我,骂过我,甚至有的时候把我关在家里,不许我吃饭。他越是不让我学棋,我就越拼命的找机会学棋,我甚至学会了逃课,整天的流连在街头的棋摊上。我还学别人去捡破烂,卖的钱就去买棋书,那时的书可真贵啊!后来,我进了棋校,那时我一个月的工资几乎低的上我父亲半年的收入了,那时候,父亲后悔了,他觉得是他耽误了我。”
“你恨过他吗?”林之鱼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我从没有恨过我父亲,相反的,我的对他充满了愧疚,我知道他是想我成为一个作家或者是一个科学家,我的父亲没有什么文化,在他眼里,读书人是最值得崇敬的人,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成为一个满腹经纶的文化人,可惜我让他失望了。”
“有时候想起来,当年父亲的反对,对我未必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如果不是父亲的反对,我也许不会那么疯狂的去学棋,那时候,我总想证明给他看,下棋也同样会有出路的。但当我真的证明了我的选择是对的时候,父亲已经老了,他老的甚至已经不想再喝酒了,我进棋校的第二年,父亲就走了。”
“我知道,父亲是带着遗憾走的,我到底没能实现他真正的愿望,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不会再选择围棋,我会去好好的读书,做一个真正有文化的人,我不愿再看到父亲临走时那双遗憾的眼睛。围棋让我得到了很多,但也让我失去了很多,我想,对于围棋来说,用去我这一辈子的时间就已经足够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从没有后悔过。”
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夜也似乎渐渐的凉了下来,木森静静的坐在电脑前,静静的敲击着,静静的述说着。
第七十七章 战场
中华棋会,会长办公室。
“清弈,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两天两盘棋,一盘都不能输啊!”黄会长微微的皱着眉头说道。
“放心吧会长,在韩国要不是我头天发烧,那第一盘棋也不会输出去的。”张清弈转动着手中的圆球,轻轻的应道。
坐在一旁的钱立哈哈一笑,说道:“小张,没信心办不成事,可信心太足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张弛有度很重要啊!”
张清弈看了钱立一眼,淡淡的说道:“钱主任放心,我这次的对手毕竟不是李正选,金镇勋我还没放在眼里,算上这次三番棋的第一盘,我对他的战绩是八比一,我不认为他能对我构成威胁。”
钱立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张清弈低下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手中的圆球,却不再说话。
黄会长见气氛有些不对,笑道:“老钱,正大集团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钱立点点头,说道:“全安排好了,这次正大集团的人也是用心良苦啊!临时把比赛改在了中国,其用意不言而喻啊!”
黄会长忽然朝钱立眨了眨眼,示意钱立别再说下去了。
钱立猛然想起了什么,便兀自住了口。
黄会长说道:“清弈,你先回去吧,好好养足精神,明天就看你的了。”
张清弈站起身来,说道:“好,下午还有人约我去打高尔夫,我就先走了。”
黄会长楞了一楞,说道:“打高尔夫吗?可别太累着啊,明天的比赛也需要体力的啊。”
张清弈哈哈一笑,说道:“会长,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冠军我拿定了。”
等张清弈出了门,黄会长和钱立相互看了一眼,黄会长轻轻的咳了一声,说道:“老钱,你觉得的这个正大杯,咱们有希望吗?”
钱立沉吟着说道:“八成的把握吧,如果换了是李正选的话,那就悬了。”
黄会长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这次要是再拿不下来,我也不打算干这个会长了,别说对不起国内的棋迷了,就是正大集团的那些人我也不好意思再见了,别人这是往我们的手里塞冠军啊。”
钱立苦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黄会长的这番话并非是空**来风。
一个月前,由韩国正大集团举办的‘正大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的决赛在韩国的汉城正式开战,决赛的双方是中国的张清弈九段和韩国的金镇勋六段。这项赛事已经有十二年的历史了,每两年一届,与‘富士杯’职业棋士最强战和‘三国名人战’并称为世界职业围棋的三大杯,世界各地的棋手只有拿到这三大杯这的一项冠军,才会被公认为超一流的棋手,但让人遗憾的是,近三四年来,中国棋手竟未能染指其中的任何一项冠军。
张清弈这次作为中国的棋手能一路杀进决赛,不仅是中国方面所希望看到的,也是正大集团所期望的。正大集团的主要产业是汽车制造,有百分之三十的业务是面向中国市场的,出于商业上的考虑,如果这次比赛能由中国人夺得冠军,这将是他们最大的收获。
由于夺得过十三个世界冠军的韩国九段棋手李正选在韩国国内的预选赛里被意外的淘汰,近两年来势头正劲的张清弈便成为了最大的夺冠热门。张清弈也不负众望,一路杀进了决赛,而他的对手是六段棋手金镇勋,在此之前,两人之间的战绩是七比零,张清弈以的绝对优势领先。一时间,所有的报纸和媒体都已将这次的冠军算在了张清弈的头上,并有媒体称,中国围棋在沉寂了数年之后,将再次站到世界围棋的最高峰。就在正大集团为此欢欣鼓舞的时候,张清弈在三番棋的决赛中意外的输掉了第一盘,按原定的计划,第二盘棋将在三天后举行。但是在第一盘棋结束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正大集团的代表宣布,因为某种原因,比赛将推迟举行,地点也可能会有所改动。仅仅是过了两天,正大集团又再次的召开新闻发布会,他们宣布‘正大杯’决赛剩下的两盘棋一个月后将移师至中国举行,一时间,舆论大哗,中国媒体为坐拥主场之利而兴奋,而韩国媒体则是一片纷纷的讨伐声,甚至有媒体说,正大集团为了一己的商业利益,而不惜出卖了韩国围棋。
然而媒体的力量并不足以改变既成事实的决定,比赛也将如期的在中国举行。
坐拥主场之利,固然是好,但这却也成为中华棋会的领导们的心中抹不去的一种负担,若此战再不胜,何以见江东父老?
同样有此忧虑的钱立,此刻十分的理解黄会长话中的含义。
“我看问题不大,小张虽然狂傲了一点,但实力还是放在那的。”钱立安慰着说道。
黄会长笑了笑,说道:“老钱,你对清弈的印象似乎不太好啊?”
钱立楞了一下,随即咂着嘴说道:“怎么说,小张这人有点恃才傲物,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也不大看的起人,就拿咱们棋会来说,也就是会长您说的话他还能听上几句。说实在的,他棋虽然下的不错,但我怕也就到此为止了,如果不能放开胸怀,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难啊!”
黄会长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老钱你说的正是我担心的,这一次拿下冠军我估计问题不大,但下一次可就难说了,清弈和韩国的李正选比较起来,相差的不止是在棋力上,在为人方面更是相去甚远,我还记得上次李正选来中国比赛的时候,听说南方正闹水灾,当即就把所有的奖金捐了出来。而那次比赛的决赛双方正是清弈和李正选,清弈输了棋后,连发布会都没有参加就独自一个人走了,把李正选一个人晾在那里,更别提什么捐款了。唉,老钱啊,我看咱们这几年来,思想政治工作做的不够啊,我们太注重物质上的刺激,却忽视了精神上的建设。”
钱立苦笑一声,说道:“有媒体说咱们是光吃肉,不长膘,和中国足球有的一拼。我刚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有点气愤,但回过头来想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别人不说,就说我自己吧,工资奖金拿了不少,但想想实事却真的没办成几件,这年纪一大,得过且过的心态就越加的浓厚,也怨不得别人说啊。”
黄会长闻言,摇头不语,轻轻的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的踱了几步,然后猛的站住,轻笑道:“老钱啊,看来咱们这些老家伙该退了,有些事情让年轻人来改变可能会好点。”
钱立笑道:“咱们棋会要是有象国华的李总那样的年轻人,我钱立第一个退,我还真想再摸几年棋子呢。”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视了片刻后,不约而同的摇头苦笑了起来。
第二天,金湖国际酒店的三楼,‘正大杯’决赛的对局室。
数十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将张清弈和金镇勋围了个水泄不通,闪光灯和快门声此起彼伏,将两位对局者的脸映的异样的苍白。
张清弈今天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西服,一条米黄色的领带严丝合缝的系在他瘦长的脖子上,让人根本感觉不出这是在炎炎的夏日里。
今天的张清弈并没有拿出那对金黄色的圆球,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黑色的折扇。
坐在对面的金镇勋却显得随便了很多,一条休闲裤,再配上短袖的替恤,无独有偶,手中也是一把折扇,展开时,扇面却是一片纯白。
这样的一扇黑,一扇白,再配上棋盘两旁摆放的棋钵里的黑白二色的棋子,强烈的对比,又仿佛是无心的巧合,然而其间的寓意却又远在扇外,也远在棋外。一时间,记者相机里的胶卷被纷纷的谋杀。
这一盘,依旧是猜先。
“哎——”围在周围的记者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轻呼,猜先结束后,巧合再次的出现,张清弈执黑,金镇勋执白。
裁判长示意双方开始比赛后,张清弈徐徐的打开手中的折扇,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黑色的扇面上还用金粉写就的一个碗大的‘圣’字。
张清弈并没有落子,闭着眼,轻轻的摇着折扇。
记者们开始退场,他们知道张清弈的习惯,记者没有全部的退出对局室时,他是决不会落子的。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的记者能拍到一张张清弈落下第一颗子的镜头。
十分钟后,所有与比赛无关的人员都已推出了对局室,负责记谱的裁判和在研究室观战的人们,都在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张清弈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轻吸了一口气,满带着自信的笑容,张清弈将手中的棋子重重的拍在了星位上。
金镇勋苦等了十分钟,见张清弈终于开始落子,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略加思索,同样是将子落在了星位上。
张清弈又将子拍在了小目上,星小目的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