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尘香-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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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云明知对方要激怒自己,换成平时他尚可平心静气,但此刻不能;这话直戳他的痛处,急怒攻心,他只觉胸口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穆犹欢淡淡道:“这两年来,你吐血的次数怕有二三十回了吧?再这么下去,你必将不久于人世。”
江逸云竭力稳住身形,淡淡道:“我知道你早就想置我于死地,但你又不想亲自动手,就想用言语激怒我,让我气死。可我这人命硬得很,哪怕只剩下半口气,我也能拖上十天半个月。”
穆犹欢被他料中心思,目不转睛地盯住他,淡淡笑道:“原来你还清醒得很。”江逸云道:“我若不清醒,你岂不觉得无趣?”穆犹欢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挺为别人着想的。”
江逸云淡淡道:“老毛病了,改也改不掉。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希望我死?”
穆犹欢心头忽然涌起一种辛酸之意,这两年他对女人兴趣锐减,能入他眼的女人也越来越少。他知道替他物色美人的属下个个如履薄冰,魂不守舍,他也知道他们找来的女人都堪称绝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见了她们就觉得厌烦透顶。以前他每隔几天就要换一个女人,而且从未让一个女人的容貌留在他记忆中,如今他心里却有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他皱了皱眉,为自己在此时此刻想起这些感到极为懊恼,但他那种报复的虐待心理早已淡了许多。他看着江逸云,淡淡道:“不为什么,有人不希望你活着。”
江逸云道:“是谁?”穆犹欢悠然道:“多得是,一时间我想不起来了。”江逸云道:“既然如此,如果你还是不想自己动手的话,若还有要事在身,不如先去做完,然后我们再来慢慢地耗,看谁的耐性更好。”
穆犹欢哈哈一笑道:“你想得真周到,我的确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说完转身离去。
江逸云扶着竹子怔忡,心里充满悲哀。
有谁能够让冷雪雯起死回生,重新活过一次?假使冷雪雯真的没有死,他们还能重修旧好、重温旧梦么?不可能,都不可能!他深深地记得在追赶那个影子时心里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他这才明白自己其实有所期待的,他期待会有奇迹出现,就是这种期待一直支撑着他,让他在这两年的煎熬里未曾倒下。但现在他觉得累极了,累得不想站着,只想躺倒,永远地躺倒。
一阵冷风卷过,竹浪滚滚。天上没有月,星光零碎。
他感到无可措手的彷徨,生平第一次,他不知道何去何从。他仿佛听到体内有一种碎裂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希望破灭了,长此以往,生命中不可能再有奇迹了。冷雪雯死后,他虽然哀痛欲绝,却很平静,可以从容地面对此后的一切;然而上苍却在刚刚逝去的那一霎那为他创造了一个他误以为是奇迹的误会,把一个貌似冷雪雯的身影推到他面前,他刚从痛苦的深渊中回过神来,才想着要用一生的精力去追逐她、珍惜她,爱护她,上天却让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残酷的玩笑,并且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是他用自己的双手亲自把幸福粉碎。他忽然想起冷雪雯离去时那哀痛无力的叹息:“太迟了,太迟了……”他发现一切真的已无可挽回。以前他还可以从容面对孤寂,现在却不能了。造化的弄人让他心存侥幸,一旦这希望破灭,他就失了支柱。天下之大,他该何去何从?
他感到身体是这样疲乏,尤其是两条腿,已经绵软得支撑不住他的躯体。他心里刚开始这么想,左腿就不知不觉地跪倒在地上,等他明白过来,两条腿都已跪倒。他大吃一惊,急忙伸手去抓握身旁的毛竹,慢慢地重新站起。
花厅中温暖如春,炉香袅袅,陈设雅致,榻椅上均缝着锦缎,暖和舒适。两名锦衣侍儿殷勤伺候,忧心忡忡的金筱寒却不过她们的好意,勉强吃了点粥。
花厅位于宅院深处,极为僻静,那圆脸侍儿却忽然皱了皱眉,道:“怎么外面如此喧哗?”另一长脸侍儿道:“我也听见了,好像有人在打斗,要不要去看看?”圆脸侍儿道:“朱放和龙谷八音足以应付了,你我去凑什么热闹?”
金筱寒吃了一惊,这朱放是火焰门主,龙谷八音也是一流高手,怎的这两名侍儿全不当回事?又过片刻,只听有人呵呵大叫。圆脸侍儿咦的一声,诧道:“是朱放,好像受了伤。”金筱寒忽然意识到这两名侍儿武功不弱,否则绝不会如此清晰地听到她听不到的声音。圆脸侍儿面带忧色,侧耳倾听良久,道:“琳儿,你在这里照顾金姑娘,我去看看。”说完便一折身掠了出去。
金筱寒无心再吃,心中忐忑不安。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突听一声厉喝:“于怜香,快滚出来!”声若洪钟,内力连绵,震得房梁为之摇撼。金筱寒全身一颤,耳鼓如有针刺。琳儿的手也抖了一下,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窗外似有冷风卷过,金筱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只听一声门响,接着便传来于怜香笃定而优游的声音:“我道是谁,原来是观音堂主驾到!未知阁下如此咄咄逼人,是何道理?”金筱寒吃惊不已,心道:“观音堂主滴水如来据说已十多年未曾亲涉江湖,怎么此番竟于此地出现?”
滴水如来道:“本座几个不成气候的弟子遭人暗算,听说你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特来求医。”
于怜香道:“你打伤了我这么多人,还指望我替你的宝贝徒弟医治么?”滴水如来道:“本座若不伤他们,你岂肯现身?”于怜香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家,我爱在哪呆着就在哪呆着,碍着旁人什么事?”滴水如来沉声道:“恐怕由不得你!”于怜香微笑道:“哦?”
滴水如来道:“本座知道你一向怕死,只要制住你,不怕你不答应。”于怜香道:“你倒是清楚得很,本少爷的确怕死,可惜还不至于死在你手里。”滴水如来怒笑道:“好狂的小子!”话音一落,只听掌风呼呼,如风雷大作。
金筱寒正想出去看个究竟,琳儿紧紧拽住她,低声道:“你不能出去,你出去了少爷就会分心。”拉了她躲在桌子后面,瞧着纱窗外兔起鹞落、倏来倏往的两条人影。
于怜香一面周旋,一面悠悠道:“阁下这十几年想必有些酒色过度,这千手如来掌可大不如从前了。”滴水如来叱道:“混帐小子,十几年前你还不知在哪里撒尿和稀泥呢,敢在本座面前乱嚼舌根!”
于怜香继续好整以暇地说些疯话。金筱寒听得面红耳赤,奇怪的是身上却越来越冷,手脚冰凉,她心中大奇,再看琳儿,冻得嘴唇发紫,牙齿格格打架。她这才醒悟,滴水如来擅长寒冰掌,据说可以吹气成雪,将对手活活冻死,她不禁为于怜香捏了把冷汗。
窗外人影分分合合,倏来倏往,衣袂飞扬,如风卷残云,流光飞舞,瞬息万变,看得她眼花缭乱。突然几道白光穿窗射入,落在地上。她好奇地拾了起来,不禁骇然失色,竟是几段冰凌。这时她忽觉桌子在摇晃,身子也猛烈地震动了一下,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自觉地拉住琳儿的手。
琳儿面容扭曲,似乎痛苦不堪,身上也在不停地抽搐,兀自强笑道:“想不到……想不到这个老家伙这么厉害……”金筱寒面色发紫,抬眼望向窗外,于怜香仍进退自如,显然游刃有余,心神稍定。
双方激战近一个时辰,所有烛光突然熄灭。金筱寒骤然跌入黑暗之中,心里着实害怕,又不敢出声。琳儿显然也怕得很,紧紧攥着她的手,箍得她的手又麻又疼。两人一声不吭地伏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筱寒眼睛一阵刺痛,烛火又神秘地燃起。她感到无法形容的诡秘,抖抖索索地直起腰来,举目四望,窗外风息全无,于怜香和滴水如来均已不知去向。她四肢发麻,挣扎着爬起,琳儿悄声道:“金姑娘,你可千万别乱动……”
金筱寒轻轻道:“我去瞧瞧……”慢慢捱到门口,伸手正要开门,门却无声无息地开了。她吓得一声尖叫,几乎晕了过去,猛听有人笑道:“小丫头,上哪去?”她听出是于怜香的声音,又惊又喜,嘶声道:“你可吓死我了!”
于怜香笑了一下,沉吟半晌,道:“你那个小情人是妖闭门的?”金筱寒讶然道:“你怎么知道?”于怜香道:“妖闭门徒被妖闭大法所伤,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金筱寒嗫嚅道:“辛夷。”于怜香皱了皱眉,道:“辛立和是他什么人?”金筱寒道:“是他曾祖父。”
于怜香鼻子里笑了一声,道:“看来妖闭门真是每况愈下了。”看着窗外,目光闪动,若有所思,半晌忽然道:“你们跑到塞外来做什么?”
金筱寒道:“我听说大哥在天山,就想去见他,不想他已经离开了,我们扑了个空,就回来了……”于怜香沉默良久,忽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他。”金筱寒喜出望外,道:“他……他好了么?”
于怜香沉着脸道:“换了别人这么问,我早把他打出去了。”他喜怒无常,忽笑忽嗔,捉摸不透,却别有一种可怕的吸引力。也不管金筱寒怎么想,接着说道,“你知道滴水如来为什么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么?因为他的宝贝徒弟也和你的小情人一样,中了妖闭大法。”
金筱寒悚然道:“难道有许多人练成了这门功夫?”
于怜香道:“未必就是许多,也许才一个。”带着金筱寒走近一间药香扑鼻的小屋,“我把他浸在药池里了,再过十二个时辰,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情人。”
辛夷盘膝坐在乌黑的药池中间,脸色已恢复正常,细心的金筱寒完全可以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她笑逐颜开,摇着于怜香的手连声道谢。于怜香神色冷淡,道:“不必谢我,我这都是为了你。”金筱寒脸一热,轻轻道:“我真的很感激你……你真好……”
第十九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一)
穿过交互掩映、树影如画的烟柳,折入一条落英夹道的碎石小径,走出一里有余,隐隐可见一片参差挺秀的林子,种植着油松、翠柏、云杉、楠木、桉树、红木、桐油树和檀香树,郁郁葱葱,层层叠秀,遮天蔽日。远远飘来一阵温暖恬淡的香气,让人如浴薄醉。
江逸云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望着路面的落花,忍不住伏下身去,捧起一把。
寒水碧笑道:“怎么,看到这么多落花,心疼了吧?”江逸云道:“往年雯儿都会把这些残花收集起来腌渍,或者下酒,或者入茶,都是很好的……”寒水碧叹了口气道:“求求你忘了她吧,你不能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里。”
江逸云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只是她留给我的记忆太多了……”寒水碧岔开话题,道:“快些走吧,人家找你下盘棋,就得等你大半天,你的架子也够大了!”江逸云道:“你这么喜欢下棋,你跟他下好了,何必拽上我?”
寒水碧苦笑道:“你寒伧我吧?明知道我那几着臭棋根本见不得人,居然叫我去跟司虏尘那样的高手对弈!”江逸云皱了皱眉,道:“我也很久没下了,恐怕不堪一击。”寒水碧连忙道:“不会不会,你是高手,下一回就顺手了。”江逸云皱眉道:“你怎么这么大劲头?”寒水碧笑道:“看你和司虏尘这样的高手对弈,可是百年罕见的境遇,我怎能不开心?而且恐怕开心的还不止我一个呢!”
说着两人已走进一个雅致的庭院。江逸云抬头一看,只见院子里满架的蔷薇和荼縻,青翠欲滴。棚架下果然聚集了不少人,当中正与房尘睿交谈者身穿紫袍,头戴金冠,神采奕奕,高雅肃穆。江逸云微微一怔,喃喃道:“难怪我觉得这个地方这么眼熟,原来就是三年前给房夫人看病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是司虏尘的府第……”
看到江逸云在门口出现,司虏尘眼里闪出喜悦的光彩,微笑道:“江公子真是姗姗来迟,叫我等得好苦。”
江逸云欠身道:“劳侯爷久候,在下深感不安。”司虏尘笑道:“公子不必客气。那日公子飘然而去,令我唏嘘不已……”江逸云道:“那日之事,还请侯爷不要再提起,以免在下惶恐无地。”司虏尘道:“公子真乃谦谦君子也。”江逸云道:“区区虚名,劳侯爷挂心,在下更觉汗颜。”
房尘睿在一旁笑道:“你们若要闲谈,回头老夫摆一桌素宴,让二位月下对饮,彻夜长谈如何?此刻老夫可是迫不及待要观棋了。”
司虏尘一笑,道:“公子请坐。”江逸云在他对面落座,道:“在下久未与人对弈,只怕要让各位失望了。”房尘睿笑道:“江公子就不必谦虚了,纵然你十年不曾落子,也要比我等这些门外汉强过数倍。”江逸云笑得有些无奈,道:“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侯爷请——”
第一局两人下了足足两个时辰,下到第一百七十一手的时候,江逸云输了。
寒水碧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到底多久没下过棋了?”江逸云淡淡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必输不疑。”寒水碧想了想,笑道:“再下一局试试,你这局再输了,我今年的酒钱归你出。”
江逸云皱眉道:“岂有此理。”寒水碧笑得更开心,低声道:“你就认命吧。”
这时门外闪过一道流动的光影。众人虽在用心观棋,但都注意到了这个悄悄走进来的女子。一簇明媚的阳光穿过蔷薇架照下来,在花瓣的露珠上闪耀出成千上万的光花。
她站在花架下,闪烁不定的阳光照着她娇艳照人的面孔,任何人看久了她的脸庞,都会觉得目眩神移,心旌荡漾。她穿着一件柔软的金色长袍,就像梦境一样楚楚动人。
看到她,所有人体内都涌起一种奇妙的激情,寒水碧忍不住轻轻赞叹了一句:“好美的女人!”
她静悄悄地走过来,走到江逸云身后,眼里含着柔顺和喜悦的神情。寒水碧看到她脸上渐渐泛起了一片红晕,她的眼睛也慢慢地蒙上了一层醉人的迷茫的光彩,心里不觉一动。
第二局两人打了个平手,不觉已正午时分。房尘睿笑着邀请众人到花厅用膳。司虏尘欠了欠身,和江逸云暂别,往后院去了。
寒水碧瞟了那少女一眼,笑着走开了。那少女察觉到寒水碧仿佛洞悉一切的眼光,脸上一热。而当江逸云转过头来,看见她时,她顿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