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贼-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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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府、正厅，此时大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美味，熊掌、燕窝、鱼翅、雀舌等等等等，别说吃了，就是看、都能看饱了。
八仙桌旁分别坐着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欧阳必进、杨休，以及大理寺卿段正梁、刑部左侍郎方禄。
“杨兄，这熊掌可是好东西，从辽东运来的。到了京里后不能直接烹调，而是要先用凉干了的沁蜜纸擦干，用大的瓷坛，底部放入石灰，在铺上一层厚厚的炒米，放入熊掌在用炒米塞严，上面再用石灰封口，放置五年，才取出烹调的。”严世蕃用象牙筷子轻轻敲打着盘子边，满脸陶醉的对杨休讲解道。
“哦？这吃熊掌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杨休被严世蕃这番话说的晕头转向，他可从来没吃过熊掌，这东西在二十一世纪别说有多贵了，这可属于野生动物，受到国家保护的，要是吃了这玩仍，没准第二天自己就上报了。
不过……还真别说，这熊掌确实不错。又肥又大，在青瓷碗中飘荡着，周围还围绕着一些红红绿绿的配料。杨休轻轻的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熊掌入口，柔软肥嫩，肉里有着一条条的细小肌肉，口感极佳。
杨休笑着点点头，一脸的陶醉，身后的婢女连忙拿过热气腾腾的松江棉布递来。杨休拿着棉布一怔，还以为在这里吃饭这么讲究，每吃一口都要擦嘴不成？
似乎是看出了杨休的窘迫，严世蕃也吃了一口熊掌，然后接过身后婢女递过的棉布，边擦着嘴边笑着说道：“这熊掌的胶质太大，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差点把这张嘴给粘住。”
杨休听后顿时明白了其中缘由，感激的干了严世蕃一眼。严世蕃不愧是聪明人，他看出杨休不懂，但并没有说破，也没装着大明白的模样去给杨休讲解，而是拿自己当初的丑事说笑，逗笑了整桌的人不说，还让杨休明白了其中缘由。
“可惜了，杨兄回京晚上几天，要不然非让你常常府中新请来的扬州师傅，做的那道蟹粉狮子头。”严世蕃有些惋惜的摇摇头，眼中还带着一丝对那蟹粉狮子头的留恋。
杨休知道，这种有钱人吃东西很讲究，吃螃蟹的最佳季节是秋天，大约八九月份的时候。虽然现在也是秋天，但已经过了九月，所以对于这些讲究人来说，是绝对不会再吃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休见严世蕃还是迟迟没提景王的事情，心中微微有些纳闷，这严世蕃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杨休开始觉得，和聪明人打交道可真是累阿，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人家却能够很轻易的看穿你。
比如说现在，严世蕃已经看透了杨休所想！所以……严世蕃想要把握主动，他不提景王的事情，而是想要让杨休提。
可是呢、杨休刚刚受了裕王等人的打击，他不想再主动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同样也在忍着，于是两个人仿佛较上了劲儿，谁也不说正事儿，只是吃着菜、喝着酒，打着哈哈。
不过这可苦了其他几人了，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严世蕃与杨休吃喝的正欢，鄢懋卿几位可是急的满头大汗。
……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为人终为己（二）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桌上的菜也没剩下什么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严世蕃仍然没有开口，而且更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杨休琢磨着，严世蕃这是想让自己知道，在京中他才是主子……可就算杨休心中不满也没有办法，怎么才能把话题不动声色的转移到景王身上呢？
“严阁老真是有福阿。”杨休抿了一口酒，满脸羡慕的叹道。
“哦？”严世蕃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杨休竟然会突然开口，提到自己的爹。而且、还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杨兄此话怎讲？”
杨休一副神往之色的说道：“近几日陪着蓝神仙炼丹，发现皇上用药很勤，比往日多上许多。小弟起初不甚明了，后来才从蓝神仙那得知，以往皇上偶尔会把丹药赐给严阁老，想必最近几日赐的更多了。”
对于丹药这种东西，杨休作为现代人当然不会信，古代的那所谓丹药，都是用雄黄、砒霜以及很多矿物质炼制而成的，可以说是毒物。可说来也怪，嘉靖帝与严嵩都服用丹药。嘉靖帝则是活了60岁，在位45年，是当时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而严嵩更是活到了87岁，这不得不让杨休怀疑，难道那丹药真的好使？
严世蕃一听杨休说的是这事儿，摇摇头道：“不能阿，近日阁老一直在家，也没有进宫，皇上没有赐丹阿？”
“哦？那……这丹药都哪去了？”杨休一副不解的模样问道。
桌上众人面面相觑，鄢懋卿还没弄明白其中的意思，思量了片刻很认真的说道：“这仙丹、皇上只赏赐给最亲密的人，平时也就是阁老由此殊荣，这次……莫非是景王？景王把狮猫带了回来，皇上大喜之下赏赐景王一些丹药也算正常。”
听了这话严世蕃心中大气，自己在这跟杨休打了半天哈哈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让杨休低个头，让他主动提起景王的事情吗，你这到好，上赶着给人帮忙。
严世蕃气鄢懋卿，不过杨休此时却是爱死鄢懋卿了，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到是不错，给自己解决掉了很多麻烦。
“景王？也有可能，不过……这景王在呆上几天，也就该回湖广了。”杨休道。
严世蕃叹口气，看来自己今天是无法给杨休这个下马威了，只能接着这话说起正事。
“杨兄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裕王软弱无能，我等都不看好裕王继承皇位。何况现在皇上并未立储君，所以我等觉得景王更加合适，相帮景王在京中留下来，不知杨兄有何高见？”
严世蕃这番话还真是大胆，估计整个大明朝也就他敢说出此等大不敬的话来了。景王是留是走，其实杨休已经算计过了，所以这个问题难不住他。
“小阁老，其实想要景王留下来，这事儿很简单。”
“哦？如何简单法？”严世蕃颇感兴趣的问道。
“如果小弟没猜错，想必小阁老已经有了计较，可否先说出来听听？”杨休问道。
严世蕃眉头一皱，心说自己找你来就是为了听你的主意，我要说的话还找你做什么？但话毕竟不能说出来，眼珠一转严世蕃想到个好办法，于是道：“不如这样，你我二人把心中想法写在纸上，然后同时亮出。”
杨休点点头，这提议不错，说道：“好，那小弟就献丑了。”
不一会就有婢女取来文房四宝，杨休和宴卿两人各站一边，将心中想法写了出来。其他几位大人见此纷纷惊奇，对与他们来说，严世蕃就是他们的决策者，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在严世蕃那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他们不认为杨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够和严世蕃相提并论。
不过既然严世蕃如此看重杨休，他们到是也想瞧瞧，这杨休到底有几分能耐。
两人很快写好了各自的想法，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同时亮出，就见两张纸上，写着相同的两个字就藩！
杨休和严世蕃相视一眼，同时大笑出声，这下鄢懋卿欧阳必进几人彻底服了，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不到的杨休，竟然能够和聪明绝世的严世蕃想到一块去，虽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就藩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阁老，这就藩……是什么意思？”大理寺卿段正梁不解的问道。
严世蕃与杨休归坐，对几人道：“很简单，上书参景王，让景王回湖广封地。”
“阿？”严世蕃几人同时大惊，有些慌乱道：“这、这、小阁老，这是何意？”
“哎？”严世蕃一摆手，对几人说道：“放心吧，我们上书参景王让他回封地，皇上反而会留着他的。”
“这怎么能？”段正梁更加糊涂了。
“皇上脾气倔强，此次景王回京又是给皇上献宝的。刚回了京，就有大臣赶景王走，你们说说，皇上能不生气吗？皇上生气了，那还会在乎大臣们的想法吗？”严世蕃道。
众人合计了下，觉得严世蕃说的有道理，纷纷点头赞同。
“景卿、舅舅（欧阳必进），明日上书一事就靠你们都察院了，你们只要一上书，我们就跟进，到时候皇上大怒，必会留下景王。”严世蕃吩咐道。
“小阁老放心，回去我就让言官们上书。”鄢懋卿道。
“小阁老，我觉得……有些不妥。”杨休这时开口，打断了严世蕃几人的话。
“恩？”严世蕃微微有些发怒，从小到大别人就说他聪明，而且他还真的聪明，除了严嵩外，基本没人会质疑他的决定，而杨休竟然会质疑自己？
“怎么不妥？”严世蕃冷冷的说道。
现在整个八仙桌上的人都看着杨休呢，都在猜测，杨休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杨休知道严世蕃有些恼火，但杨休更加确信，只要自己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严世蕃的怒火一定会熄灭。
“小阁老，我认为不应该让鄢大人和欧阳大人上书。”
严世蕃一听，他否认的不是自己的计划，而是自己的安排，脸色稍微好看一点，但还是很不满的问道：“那让谁上？”
杨休笑着摇摇头说道：“谁也不上。”
“谁也不上？”鄢懋卿等人纷纷大惊，而严世蕃却冷静了下来，他隐隐想到了什么。
杨休站起身，对几人分析道：“刚刚小阁老说的很对，景王是进京给皇上献宝的，刚回京就被人参、被人赶回京，皇上一定会大怒，会让景王多留下一阵，甚至是不让景王走了。但是还有一点，小阁老可能忽略了，那就是大怒之下的皇上是很可怕的，那个时候……想必上书的鄢大人和欧阳大人会很不好过。”
鄢懋卿和欧阳必进纷纷点头，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如果他们真上书了，就算祖制规定，言官不能打、不能杀，但嘉靖帝还是有很多办法惩治他们的。
“所以、鄢大人和欧阳大人也和各位大人一样，跟进附议就好，不要自己上书，所谓枪打出头鸟。”杨休一时大意，竟然说出这么一句来，要知道这句话在嘉靖时期可还没有呢。
“枪打出头鸟，此话怎讲？”众人纷纷疑惑道。
“哦！”杨休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改正道：“应该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弟才疏学浅，到是让几位大人见笑。”
在几人其中，罗龙文到是对文学爱好更深点，一个劲儿的点头道：“枪打出头鸟，这话说的到是贴切。”
严世蕃打断几人，对杨休问道：“如果没人上书，我们跟进什么？附议什么？”
杨休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说道：“很简单阿，小弟算出，明日必然会有人上书参景王的，到时小阁老和各位大人只管附议就好，这个木、让他人去当吧。”
严世蕃有些不置可否，谁会那么笨去触嘉靖帝的眉头？
夜色寂静、秋风簌簌，紫禁城司礼监内灯火辉煌，吕芳坐在桌案前正手中拿这一本奏折，正在反反复复的看着，这份奏折他已经看了快一个时辰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黄锦一脸疲倦的走进屋子。
“干爹。”
听到声音吕芳抬起头，见到是黄锦回来了，轻声问道：“陈洪在万寿宫呢？”
“恩。”黄锦应了声，本想去倒口茶喝，见到吕芳手中的奏折好奇的问道：“干爹看的什么？”
“唉～～”吕芳长叹口气，说道：“刚消停了几天，他们就不嫌累？”
黄锦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问道：“谁？高拱他们、还是阁老他们？”
“吴山！”吕芳冷冷的道。
“吴大人？”黄锦微微一惊，这个吴山是礼部尚书，严嵩的同乡。严世蕃曾想交好与他，可吴山却是不予理睬，惹的严世蕃不悦。前一阵皇上还是让吴山入阁呢，但却被严嵩在暗中给破坏掉了，难道吴山这是要报复？
“干爹，吴大人说了些什么，让您老如此烦恼？”
吕芳将奏折拍在桌案上，苦笑道：“说了什么？他说、让景王尽早回封地！”
……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为人终为己（三）
“阿？”黄锦吓了一跳，脸色担忧的道：“这、这折子可不能给主子看阿，非得惹主子生气不可。”
吕芳点点头，满脸愁容的道：“是阿，今儿个内阁谁值班？”
“徐阁老。”黄锦回道。
“行了，你去歇着吧，咱家去内阁值房一趟。”
“干爹，要不孩儿陪您去？”黄锦问道。
“别了，咱家自个儿去就好。”说完，吕芳拿着那本奏折出司礼监，一路朝着西苑内阁值房而去。
嘉靖帝常年不上朝，可却对朝政非常关注，于是在西苑设立内阁值房，几位大学士平时都要留下一两位在值房内候着，等待嘉靖帝的吩咐。
从几年前开始，内阁就一直缺人，只有严嵩、徐阶、郭朴、袁炜四人。其中严嵩年老，不能在内阁值夜，郭朴则是老实人，谁也不得罪，袁炜更是徐阶的学生。因此，内阁值房常常都是徐阶一个人留守，让他有更多的机会与嘉靖帝接触。
西苑、内阁值房。
整个西苑此时已经陷入了黑暗，只有内阁值房有些微的光亮，徐阶正坐在案前不知道看着什么。
“徐阁老。”吕芳笑容满面的走进值房，与徐阶打着招呼。
“吕公公？”见到吕芳徐阶明显有些惊讶，忙站起身迎了上来，问道：“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吕芳摇摇头，与徐阶两人走到里屋坐了下来。
“徐阁老，你看看这个折子。”吕芳从怀中拿出吴山那份奏折递给徐阶。
徐阶有些不解的接过，问道：“皇上看过了吗？”
吕芳道：“徐阁老看就是了。”
徐阶不疑有他，翻开折子看了起来，等把折子看完后，徐阶的两条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一时间徐阶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气氛、暴怒、惋惜、担忧？可当他见到吕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时，他只能选择一种方法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砰！”徐阶狠狠的将奏折扔在桌案上，怒道：“太不像话了，景王进京给皇上献宝，他吴山竟然在这个时候上书，不是分明要和皇上做对吗？”
吕芳一双眼睛中充满笑意，问道：“那徐阁老的意思是……”
徐阶与吴山一直交好，听到吕芳问自己，徐阶只能忍着心中的痛，硬挤出几个字来。
“先给皇上……看了吧！”
吕芳站起身，他的目的达到了，吴山与徐阶一直交好，现在吴山上这个折子，皇上看后必然大怒，吴山没好下场，如果他不来只会徐阶一声怎么都说不过去。
“徐阁老，咱家可就回去了。”吕芳起身告辞。
“吕公公慢走。”徐阶一路将吕芳送出值房，看着吕芳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