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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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走近,那远远地扛着一捆柴禾的少年却先向这边瞅了瞅,伫足半晌,他放下那柴,发足就奔来。
“秋大哥!”
秋亦刚抬起头,便被人撞了个满怀,待得看清此人,他不由浮起笑意。
“安和。”
安和脸上喜不自禁,大约是太过兴奋,围着他绕了一圈儿,上下打量。
“秋大哥,你怎上回说走就走了?听娘说你要去家里讨个说法,可担心死人。”但看他表情如常,与临走前无异,也就放下心,笑道:
“现在好了,你既是回来,那一定没事了?”
“嗯。”秋亦模棱两可地应着,只问他道,“我师父回山上了么?”
“你说方老伯?”他挠头想了想,摇首道,“还没。”
“哦。”想来还在别处,乐不思蜀。
秋亦倒不曾以外。
“你们那院子我时不时有去打扫过,眼下干净着呢,随时都能住。”安和抽抽鼻子,笑道,“就是院子里那杂草一直没得空打理。”
秋亦缓缓点头:“已经很好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正说着,余光瞥到他身后的听君,安和微愣了一下。
“这位是……”
因听他问来,听君脸上一红,轻声道:
“我是……”
秋亦波澜不惊的接口:“是你嫂子。”
“噢!”安和一拍脑门儿,直怪自己反应慢,忙朝着听君施礼,“嫂子好!”
听君也回礼欠身笑道:“你好。”
见她如此平易近人,安和顿生好感,倒有些羞涩起来,只对着秋亦道:
“秋大哥,你什么时候都成家了,怎么也不捎个信说一声,我也好准备些贺礼啊!看我现在空着手,多不好意思。”
秋亦闻言,淡淡一笑:“无妨,你嫂子不会在意这些的。”说完,还特意转头来问她一声:
“阿君,你说是么?”
后者只得点头:“呃,嗯……”
“那也不能这么随便啊!”安和思索片刻,“这样吧,一会儿晚饭就去我家吃,我让我娘杀只鸡来。”
“这……”秋亦迟疑了一瞬,“我们一回来就这么叨扰,不太好。”
“哪儿的话啊,再说了,你们院子厨房里眼下也没什么新鲜的菜,难不成让嫂子吃白饭么?”安和也是个急性子,回身去把自己的柴又背上,“就这么说定了啊,晚上可一定要来!”
眼见他已风风火火往屋里走,秋亦无奈摇摇头。
“走吧。”
他信手握住听君,柔声道:“我们回家。”
她紧紧回握,手心温暖,亦点头道:“嗯!”
秋亦的房子还在往山上更高之处,离这小村有些远。如他所说,那院外生了很多树木,杨柳青竹,还有一池荷花,眼下荷叶才露尖角,岸边几只色彩明艳的水禽相依梳洗,风暖花香,醉人心脾。
听君随着秋亦推门进去,满目都是竹青色,屋内所有摆设皆是竹制,上头一点灰尘也没有,果真是常有人打扫过。
秋亦取了茶炉子出来,打了水放上炭火,洒一把茶叶,便等水沸。
听君一面环顾四周,一面也挨着他坐下。
“屋子是简陋了些。”秋亦淡淡道,“好在东西都能用,当然要和山庄比是不能了。”
“我倒觉得这里挺好的。”她是由衷赞叹,“像是世外桃源。”
听得此话,秋亦不由微笑:“你喜欢就好。”
听君伸手自那光滑的桌面上拂过,轻轻问道:“你在这里住了七年?”
“那倒没有。”秋亦把桌上的茶杯拿热水涮了涮,摆在她面前,“早些时候在山下,后来才搬上来的……我看床上就一套被衾,这山上夜里寒凉,一会儿再去后院取一床铺上。”
“嗯。”
两人相对坐着说了会儿话,不过多时茶就煮好了。他惯来喜清茶,眼下烹的也是香而不浓的绿茶,听君喝了两口,唇边禁不住含笑。
“笑什么?”
她摇摇头:“只是想起,从前我爹爹也喜欢喝味道淡的茶水。”
难得听她说起父母,秋亦略一颔首:“听你说过,你爹是个文官?”
“是啊,他平日就爱吟诗写词,每逢节日总要正正经经摆酒摆宴,一点也不怠慢。”
他闻言轻笑道:“倒是个风雅的人,都写过什么诗词?”
“呃……”听君低头琢磨,“隔太久,也想不清了,那时年纪小。”
“写诗么……”秋亦闭目抿了口茶,语气不咸不淡,“也不知我那个不知名的爹爹会是个怎样的人。”
听君一时语塞,偏头瞧了他一阵,忽笑道:“我想肯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怎么说?”
她放下茶杯,秀眉一挑:“看你就知道了。”
“哦?”秋亦也忍俊不禁,“你就这么看得起我?”
她不答反问:“那不然呢?”
……
休息了片刻,一转眼就是正午,因食材简单,故而午饭也就马马虎虎吃了。这几日旅途劳顿,故而太阳一出,那倦意便袭了上来。
虽是午觉,可也担心自己床上被衾太薄,秋亦遂特意绕去后院小仓库里寻了一床被衾。被面有些旧,以前一个人住,并没多盖过被子,此时也是为了顾及听君,他才翻的这件出来。
走之前正巧初冬,幸而褥子还是垫的厚的。
听君把那被衾抖了抖,正将铺上去,不想却自里头掉出一物,她低头一看,地上躺着的是一个青白相间的香囊。听君方弯腰拾于手中,香囊上绣着青梅,针脚细密,绣工也很精致,她不由怔住。
“少易,这香囊,可是你的……”
听她问来,秋亦才抬眼看去,皱眉想了许久,似有几分印象。
“好像是我娘留下来的。”
“哦。”闻言,她松了口气,又翻到背面,却瞧得那一侧绣着一排小字,禁不住道:
“上头还有字?”
“是么?”他之前并未注意过,“写的什么?”
文字绣得很细,放到日头下勉强才能看清。
“唔,好像是诗经里头的句子。”
秋亦道:“说来我听听。”
只见香囊之上整整齐齐地绣着那诗经的前两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静静听她念完,秋亦眉峰越皱越紧。默然良久,听君迟疑着低声唤他:
“少易?”
他却蓦地话锋一转:“我给你的那枚玉佩,你可还带着?”
不明他此言何意,听君只缓缓应答:“一直带在身上的。”
“拿出来我看。”
“哦。”她忙从怀中摸出那块青玉放在他手里,玉身还残留着她的体温,暖暖渗于掌心。秋亦一言未语,指尖在那玉上细细抚摸,忽而一滞,递到她眼前。
“你来看。”
听君满腹疑虑地凑上前,循着他食指下瞧去,在那玉佩正中的纹路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亦刻着两个字:无衣。
这块玉是她娘亲生前的,而那香囊亦是如此,如此说来,这几句话莫非是有什么含义?
秋亦悠悠站起身,喃喃道:“秦风无衣……”
“也许,你生父当年上过战场。这些话正是他走后,你娘绣下的。”听君犹自揣测,“也怪不得,他迟迟不曾来寻你们……”大约已是战死沙场了吧。后半句话她不敢妄言。
“若是这样,为何娘从不愿和我提起?”秋亦颦眉轻叹,百思难解,“我只怕那个人,会有什么不能被提起的理由。”
窗外梢头,鸟雀扑腾腾脑出声响。
听君骤然一怔,心下也登时莫名不安:
“凡事也需往好处想……”
她宽慰着笑了笑:“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咱们还是莫要杞人忧天了。”
秋亦眉头微展,伸手轻拥着她,熟悉的温度不自觉就让心境沉浸下来。
他闭眼,叹了口气:“说的是啊……”
*
晚上是去安和家中吃的饭,安和娘与他倒是一般热情,饭间嘘寒问暖,一会儿问她是哪里人,一会儿又问住不住得习惯,尽管家中并不富裕,却也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这般的温馨气氛,令听君心里既感动又欢喜。以往总认为青木山是个荒凉之地,如今见了,平白觉得安逸喜乐,倒想一直住下去了。
只是,秋亦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开口说话,饭菜也未动多少。
看他神色清淡如水,想是还在为香囊的事伤神,听君心下无法,只得盛了碗汤,轻推到他手边,细声道:
“好歹吃一点吧?”
“嗯?”秋亦似是才回神,偏头碰到汤碗,方看向她,“不必管我,你吃好就好。”
听君抚上他胳膊,抬眼瞅了瞅那边还在喋喋不休的安和娘,苦笑道:
“人家做了这么多菜,你若是不吃,岂非负了她的好意?”
“……”秋亦微微叹气,这才拿了勺子去舀汤,刚送到唇边,他蓦地又停住,低低向听君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扬州听过一段说书?”
“说书?”她垂眸想了半刻,不太确定道,“是讲靖康的那一段?”
“嗯。”秋亦把勺子又放了回去,略一沉吟,“我记得当时说书人提起了一个人。”
听君讶然出口:“何无衣?!”
秋亦淡淡颔首:“那个乞丐今日可是唤我将军?”
“……你是说……”
“我瞎猜的而已。”不等她道出口,秋亦就波澜不惊的打断。
听君望了一眼离不远的安和,一瞬明白过来,遂也不再谈这事,只安静吃饭。
入夜不久,他们便告辞返回竹屋。
时候一晚,山上的温度便降了下来,加之竹子偏凉,卧房内难免有些微寒。
秋亦仍亲手煮了茶,倒上一杯给她暖手,自己只在桌前坐了,默默端详那枚玉佩和香囊上的文字。
听君坐在铜镜前卸钗环,从镜中看得他眉目,不由问道:
“要去扬州一趟么?”
“去是一定要去的。”秋亦轻叹了口气,摁着眉心,“不过此次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还是留在山上。”
听君当即回头瞧他:“为何?”
秋亦起身,走到她背后,伸手撩起她一缕秀发,沉默良久:
“才从常德过来,我看你也累得很了,不宜再走远路。”
听君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我不打紧的,何况……你也没必要这么急。我们可以休整一个月再去也不迟啊。”
“你去作甚么?”秋亦不以为然地摇头,“这事本与你无关,犯不着为我受累。”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么?”听君靠在他身上,悠悠抬眸,“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就让我去吧……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跟着你。”
她言语温柔真挚,秋亦不由心头一软,因想着留她孤身在此,似乎也有不妥之处,再三考虑后,还是应允下来。
自那日后不久,便是寒食清明两个节日,案例当扫墓祭祖。
秋亦母亲的墓就在竹屋后的小山丘上,两人买了祭奠物件,在坟前拜了天地,算是补上那尚未礼成的亲事。
直到四月中旬,天气渐渐热起来,他们方才收拾行礼,往扬州去。
第48章 【纵使相逢】
一路往东而行,因北方战事未平,大宋国土四下又有不少人匪贼乘火打劫,或是农民军揭竿起义,道上所见的流民便越来越多了。
沿途在客栈休息,吃饭间听闻徽宗死于金国,临终前想落叶归根,回宋土安葬,只可惜金主并未答应。
客死他乡,这恐怕比受人俘虏还要悲哀吧。
听君不禁想到在杭州临安遇到的金人徒单赫,且不知他是如何潜入我大宋京城,但单单明白这事就无端令人惶恐。
一个徒单赫在临安,是不是还有别的金人尚潜伏于此?
她越发担忧,也曾问秋亦要不要上报官府,不料他却否决得十分果断。
“朝廷信不信我们,暂不提。光是这件事的起因,你就没法说,倘使被他们查到秋家和金人有交集,只怕到时反惹一身的腥。”
此话也不无道理,听君也只能作罢。
又赶了几日路,快到扬州城时,天上星星零零下起了小雨,秋亦让车夫寻了个客栈先落脚。
时隔小半年,烟雨中的江南比上回来时更加秀美温软。那客栈窗外正对着西湖,朦胧里见杨柳依依,水光潋滟,这才明白何为“淡妆浓抹总相宜”。
湖风缓缓吹入屋内,听君将床铺好,放下行装,回头见秋亦倚在窗边出神,她微微一笑,方走上前。
“白姑娘和白公子现下不知在不在白府里,难得来了,我们可要去打声招呼?”
秋亦刚想点头,蓦地又停住,思索片刻,还是摇头道:
“算了,若扯上他们,难免把事情搅得一团乱。”
她闻言倒是噗嗤一声笑:“有么?白公子上回不是还帮了你?”
知道她所言之事,秋亦扯了扯嘴角,故意岔开话题:
“出去那茶肆看看吧,时隔这么久,那说书的也不知走没走。”
听君收了笑,点头应声。
他这话不错,说书并非是什么固定的工作,那次已看那人十分不受待见,现下早就离开了扬州……也说不定。
正下楼,客栈的小二就贴心的奉上一把油纸伞,街上细雨蒙蒙,这雨不大,打在脸上倒清清凉凉的。
大约是因这雨的缘故,两旁的店铺皆是寥寥无人,只有伙计坐在门边,歪头看天。
一路上行人也不多,他们寻着记忆出了一条小巷,正对着的就是一家茶舍,听里头传出洪亮的声音,想不到这会儿到处生意惨淡,茶楼却还有人在说书。走近时,闻得言语道:
“那一年,杨花落尽子规啼,梁祝二人楼台相遇,泪眼两看,嗟叹心伤,正是两情依依难以言状!执手分道,各还家门。”
里头讲的是那梁祝的评书。
秋亦携着听君往里头走,来听书的人不多,一进门店里的伙计一甩巾帕,便热心的迎了上来。
“老爷夫人来听书啊?是喜欢靠窗的还是喜欢靠台子近点儿的?”
抬头朝那台子上瞅去,这先生明显不是那日所见,听君偷偷瞄了眼秋亦,看他神色如常,静若止水,只淡淡指了指那台上的说书人道:
“你们此地,就他一人讲书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