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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部分

太平裂碑记-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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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卫将道:「但是不擒拿要如何送回?他会乖乖随我们回去吗?」

陆寄风望着他们,眼中满是猜疑敌意。拓跋齐也没有把握陆寄风会听话,起身慢慢上前,道:「陆君,请回去吧……」

才一靠近,陆寄风便大步上前怒视着他,睚眦欲裂。众人知道他武功高强,不敢太过于靠近,但是拓跋齐由他眼光的涣散无光,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无力,就算有一身绝学,在那种死亡般的眼神下,是绝无法施展的。

拓跋齐不惧地上前,伸手欲将他拉上马,陆寄风却一发长啸,便撒腿奔了出去!

拓跋齐翻身跃上马,道:「将他赶往京里!」

众人齐声应和,同时鞭起骏马,在背后追赶陆寄风。但见陆寄风身如电掣雷霆,奔在众人的马前。拓跋齐呼喝着鲜卑语,指挥左右,或两边包抄,或前后相拒,将陆寄风往平城的方向赶去,一面派出驿马急报,要拓跋焘传令在城外便以大军严阵以待,好擒住陆寄风。

陆寄风凭着本能狂奔,众将的马匹连追数日不停,一路上过驿换马,追得倒毙了数十匹上厩的骏驷,陆寄风犹速度不减,眼看已一路狂奔到平城郊外,密压压的大军早已布成严阵,蓄势待发。

远远地拓跋齐便放烟为号,每十里换一色,及至城郊十里之处,城外的军队见了号烟,立刻张弓布阵,欲困陆寄风。前方烟尘滚滚,地面隐约震动,数十骑剽骑同时掩来,最前方的陆寄风身如流光,直奔了过来。

领队一发呼啸,万只飞箭朝陆寄风射来!陆寄风随手挥拨,格开箭雨,接着眼前浓烟蔽天,阵阵迷烟朝陆寄风包拢,混在漫天尘沙之中。

陆寄风恍若未觉,轻身一纵,便登上了城墙,消失在千军万马之中。

拓跋齐赶上来问道:「是否擒住他了?」

领队的将领面若死灰,道:「没有,他……他避开了箭和迷烟,飞身进了城里。」

拓跋齐道:「即刻封城,全面搜拿!」

将领受了命,大军撤回,便立刻严闭平城各门,城墙上布着重兵,张砮以待,连一只鸽子都飞不出城去。

陆寄风逃入城里,在街市高处东奔西窜,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奔往何处,只是不断地逃着,他不想见到任何人,有人的地方都让他感到万分恐惧。但什么地方才是无人之所?他却一点主意也没有。

他只知道往高处跑,地面上都是人,越高的地方却越没有人。

一直到奔出南郊,眼前赫然矗立着高逾百丈的巨塔,在蓝天下有如屹立的巨人,又如自天空倒栽而下的石柱,接连着天。

那巨塔的地面是数百根丈高的巨柱,撑着塔基,陆寄风心头一喜,仰首望着白云飘拂的高处,在此地总不会被人找到了吧?陆寄风一提真气,一口气不换,笔直地朝塔顶奔去!

奔窜上数百丈之高,陆寄风纵身一跃,已落在塔顶的高台了。浮云轻雾自身边飘过,冰冷的空气冲入鼻端,令他心情略为平复。陆寄风颓然坐了下来,喘着气,耳中只有呼啸的风声,不会有人了,不会再有人追赶着他了。

怀中的骨骸仍在,只要到了无人的地方,便能和这堆骨骸安安静静地守着,便不会有人要抢走它。陆寄风心下稍安,慢慢地扶着墙起了身,一阵疾扯过的劲风,差点要把他掀落,陆寄风急忙稳住身子,笑了起来。

但是一由高处往下望,某种惊心的回忆却让他双腿发软,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不敢靠近边缘。他慢慢地后退,退入塔中。

高台内是一所空旷的大堂,林立的柱子,袅袅的香烟,处处似幻似真地迷蒙着隐约诵经之声。陆寄风慢慢地走着,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有种既熟悉,又陌生之感?

前方的帷帐之中,隐约似有人影,陆寄风困惑地上前了两步,正欲掀帘,一道冰霜真气轰然袭向他!

陆寄风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已被击打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陆寄风勉强起身,脚步不稳,帷帐中再发一掌,轰然击破陆寄风怀中残骸,到处四散!陆寄风大惊,口中发出一阵含糊的怒吼,扑向那帷帐!却又一道霜气扑来,轰地击退了他!

陆寄风这回被打得鲜血狂喷,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呵呵……如此,你便招架不了了吗?」

轻柔中带点妖媚的声音,自帷帐中传了出来。那声音是完全陌生的,却又有某种诡异的熟悉,好像是自某个他所深知的人口中,故意怪腔怪调地说出来的一样。

陆寄风连中数击,浑身疼痛不已,拼命地想撑起身子,却只能勉强动弹,手肘不断发着抖,全身的力量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有人急唤道:「什么声音?」「天师!有人行刺天师?」「天师无恙?」

接着是阵阵急沓的脚步声急奔过来,陆寄风只依稀听见那妖异而飘渺的声音说道:「把他带出去吧。」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昏迷中,陆寄风仍能感觉到无边的寒热变幻,时而冷得让他恨不得缩成最小最小的一团,但是冷意却又迅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灼热,自体外到体内所透出的热,让他像被抛入了油锅煎熬,反复翻转却不得死。

自己是到了地狱了吗?这是一身血腥的代价?陆寄风恍然感到自己像是被拦腰斩断似地,剧烈的撕扯之力几乎将他抓成两段,定神一看,一边是千绿,一边却是若紫,两人各自拉着他的一边,嗤的一声,自己就被拉扯开,从中裂为两半,内脏流了一地却依然活着。

陆寄风痛得想大叫,叫不出声音,想挣扎,手脚都不是自己的。到底该如何自处?如何自这漫漫无边的凌迟中醒来?

陆寄风惊叫着,看见了眼前的火光熊熊,感觉到自己身上汗流浃背,苦不堪言。

有人说道:「忍着些,一会儿便好了,一会儿您便好了。」

陆寄风全身像被灌满了铅块,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他连喘息的力量都没有,终于又慢慢晕了过去。

当陆寄风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躺在洁静宽广的榻上。

阳光从窗棂中洒进来,照着一尘不染的室内,青铜鼎与玉檀炉都发着清冽的幽香,铜灯双鹤沉静地歇在两旁。

陆寄风顿时感到疲倦不堪,自己为何身在此地?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有仆婢入内向他问安,恭敬地扶他下榻,为他整理仪容、更换衣裳。铜镜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孔,陆寄风吃了一惊,自己骤然间憔悴成这样,几乎连他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仆婢们退了下去,六名道士在门外道:「国师请大人丹房一叙。」

陆寄风更是发怔,国师?自己竟回平城了?他转头望去,门外透着梅树的翠枝绿叶,果真是平城景观。

陆寄风随着道士们走过回廊,经过园圃,只见处处蒙着层白霜,天气已入秋冬了?自己昏沉了多久?陆寄风心中空荡荡的,说不出为何这样若有所失。

寇谦之迎上来,道:「大人,您感到怎样?」

陆寄风没说什么,由得寇谦之将他迎入一座小厅,请他上座,都不发一语。

寇谦之道了声:「得罪!」便上前拉住陆寄风的手,按了按脉,才安心退下,道:「陆大人应该无恙了,大人您真气逆乱,失了神智,贫道为了医治大人,投了不少猛药,让大人受尽无数煎熬,若换了凡人,早就五内尽焦而死,幸而大人撑过来了。」

陆寄风仍感到迷迷糊糊的,虽是听懂了寇谦之的话,但全不知如何应答,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时分心地望着窗外的阳光与蓝天,胸口充塞着酸楚的什么。

寇谦之见陆寄风仍有些恍惚,道:「大人,您听见我说的话吗?」

他一连问了数声,陆寄风才点了点头,随手一摆,表示自己知道了。

寇谦之道:「皇上到处找您,待您将息调养,还要随贫道办一件大事去,您知道吗?」

陆寄风没有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寇谦之只好续道:「您累了吧?唉!罢了,看样子贫道说什么,您也听而不闻……您去歇息,等皇上召见吧!」

陆寄风又被带了下去,身后犹听见寇谦之声声感慨的叹息。

在国师府中休养了一两日,宫里便派使者送来御赐的衣冠及药物,使者探问甚勤,陆寄风依礼接使、拜谢,都是人家叫他怎样便怎样照做,不反抗也不问什么,有如行尸走肉,气色在渐渐恢复之中,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冰冰冷冷的,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看何方。

过了几日,拓跋齐来迎他入宫,听众人说了许多话、照着人行了许多礼,见到拓跋焘,但是细节陆寄风却根本不愿去记,心思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就是收不回来,当他再度回神时,自己已经在车马队伍之中,朝西方快奔着。

陆寄风想起来了,拓跋焘要他去北凉一趟,去北凉干什么?他也并不关心,皇帝要他去他便去,去哪里、做什么,都是一样的。

魏帝派出的陆寄风这一行人,快马加鞭,越过黄河、跋涉龟兹,不分昼夜地赶至姑臧城,不理会守城之将,就直闯而入,急驰的车马队伍冲散市衢的人群,引起阵阵惊呼号叫,闪避不及而被马蹄掀倒踩过的人民不知凡几,一条京城的大路变作血道,却不见任何凉国的官兵出面阻止。自从西域九国向北魏输诚、国师昙无谶下落不明之后,北凉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根本不敢再有远图,早已成为魏国的附庸。

早有魏国的先发使节在城内等着迎着,一听见这群人马的杂沓声,便及时出面相迎,带领众人直接赶往北凉的皇宫。

皇宫虽然是凉国的,但是也不敢不让魏国的兵员进入,甚至连北凉禁军都早已接到命令退出宫内,宫内守卫宫监等等任由穿着魏国服色的禁军队伍横冲直撞,闯进后宫。

沮渠牧犍虽是僻处北凉远地、崇尚武力之国的君主,但是他自幼锦衣玉食,向慕中华文化,与南朝的宋国通使甚勤,本身精通乐器诗赋,颇为重视享乐,他的宫殿竟不像魏国那样简单宏伟,而处处是精致的雕工与山水布局。

陆寄风随着众人奔向后宫的幽深隐密,一路上只见虽是冬季,却以各种彩缎做成花朵装饰得生气盎然,堆石为山,挖土作河,灌溉着北地的奇花异卉,但见处处雕梁画栋,彩绘橼栨,清风送来阵阵熏香和珠帘叮咚清音,一片神仙世界的景象。

散发神秘幽香的花木无不被魏国禁军的铁蹄踩个稀烂,魏国这些粗鲁急躁的军队,和眼前的精致美景全然不搭调。

陆寄风与众卫士的铁甲革靴步入殿内,铁甲的沉重足以踩坏精致的玉栏雕杆,暴力地掀开玉帘,闯进了雪白的殿内。内侍及宫女都惊恐得退在一旁不敢上前,任由他们直入最尊贵的王后内宫。

御医迎上,道:「参见中领军。」

陆寄风仍木然不语,拓跋齐问道:「武威呢?」

「病情仍然沉重,请大人看看。」

御医引着众人进入内堂,广阔的御榻上垂覆着层层御帐内,隐隐有人躺在其中,药香满室,但却带着种死亡之意。

拓跋齐不顾男女之防,奔上前去一把掀开御榻,榻中的武威公主面颊深陷,肤色青白,细细的微喘着,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丰盈清艳。

拓跋齐怒道:「为何会变成如此?」

御医道:「这……小臣的急奏上已然说明,内宫之事皇上皆已了然,请大人恕罪。」

拓跋齐深深吸了口气,拼命地克制怒火。自从拓跋雪嫁到凉国之后,不到三个月,便传出星夜急报,说拓跋雪重病垂危。本以为她是想不开、故意弄出病来求死,拓跋焘立即派出自己的御医前去治疗,下令务必要救回她的生命。御医好不容易救活拓跋雪,向皇上传回的报告却是:拓跋雪并非生了病,而是被下毒谋杀。

居然有人敢谋害魏国公主、凉国王后,这令人震惊的报告一传到拓跋焘眼中,拓跋焘立刻派出无数密探侦察原因。而原因竟不难察,原来只是继位的凉王沮渠牧犍,在当王子时早已与其嫂李氏有私情,兄弟共妻,淫声世人皆知。那李氏周旋于兄弟之间,谁也不肯放过。此外,沮渠牧犍又与亲生姊姊兴平公主乱伦,败坏纲常,也不以为耻。

直到拓跋雪入宫为后,绝世的美色令沮渠牧犍神魂颠倒,拓跋雪又有魏帝之妹这样强大的背景,沮渠牧犍遂名正言顺地专宠于她,将欲念全放在拓跋雪身上,日夜纵淫,不再临幸其他女子。对拓跋雪来说,固是苦不堪言,生不如死,同时也引起了李氏、兴平公主两女的妒火,合谋毒杀王后拓跋雪。

拓跋雪身中剧毒,亦视作解脱,本以为辗转忍受几天便能求死,谁知拓跋焘紧急派来的医侍又救活了她,反令她欲死而无法,生念尽消的她只能不吃不喝,一意等着断气为止了。

拓跋焘一筹莫展,他早已计划着要灭凉取国,在大军未发之前,绝不能让凉国提高警觉,因此也不能将拓跋雪迎接回来,正左右为难之际,拓跋齐想出了只有一人或许能劝慰武威,那人自然就是武威公主情之所寄的陆寄风了。

明明已经早就知道拓跋雪的情况,此刻见到深帘广榻中,气息奄奄的武威公主,拓跋齐仍是悲愤难忍,当即不发一语,拔刀便转身往殿外直奔,只带着心腹急驰出宫,直往兴平公主府奔去。

陆寄风却只是坐在武威公主病榻边,抚着她冰冷潮湿的额,默然望着她。

拓跋齐一行数十铁骑闯入公主府,连马都不下,便直接杀奔入内殿,一路上遇谁拦阻,不问贵贱,便举刀砍杀,砍得公主府内哀叫惊慌,混乱一片。

一身是血的拓跋齐奔入闺中,正急忙要逃离妆台的兴平公主还未看清闯来的匪人恶煞是谁,已被一刀劈死马下,鲜血喷满拓跋齐一身。

那鲜艳刺目的鲜血染满了整片香木铺成的墙壁,拓跋齐咒道:「淫贱的妖女!」又在尸身上吐了口唾沫,才一刀斩下她的首级,拎着那颗珠钗凌乱的头颅走了出来,将人头的头发结在鞍边,重新跨上马,喝道:「走!」

众铁骑见他已诛得首恶,呼啸狂笑着随他掉转马头,奔出公主府,往城西的王府杀去。

王府早已得到消息,李氏早在拓跋齐赶来之前,便仓皇逃出王府,不知躲在何处。拓跋齐扑了个空,到处搜不到李氏,气得在王府内屠杀一阵,又平添不知多少冤魂。

拓跋齐命人将公主府与王府的尸体全都拖了出来,就曝尸于街衢往来之处,望着凉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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