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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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绿咬着牙不说,那两匹狼一使劲,咬下了她的两块肉,千绿惨呼一声,晕厥了过去,却又立即被剧痛激醒,喘着气道:「我……我不知道……」
葛长门冷笑一声,口发轻叱,那两匹狼扑上前去在千绿身上撕扯乱咬,千绿微弱的挣扎中,已经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见血花四溅,她的断肢被甩至一旁。
车中挥出的锦带劈啪地打了那两头狼一下,双狼才跃了回来,嘴角犹滴着血,齿间犹嚼食着她的肉。喘着气倒在地上的千绿,整个人已被咬得七零八落,手脚不全,只有血淋淋的身体还勉强看得出是个人。
千绿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洗去脸上的血污,葛长门道:「你既对陆寄风动了爱意,想必也曾希望自己是个凡人女子,呵呵,我便让你知道,凡人肉身是这等脆弱,你不觉得你太傻了吗?」
千绿气息奄奄说不出话来,葛长门挥出玉带套住了她的颈子,慢慢将她拖近车,一面说道:「你说出陆寄风的孽种在哪里,我立刻让你的一切痛苦都结束,否则,才刚开始你便受不了,后头还有好多苦要受呢。」
千绿被拖过的地面上,染成了一道淋漓的血痕,但她只是闭着眼,什么也不说不看。
葛长门道:「傻姑娘,你再不说,还有十倍百倍的苦好受呢。」
千绿仍旧不语不动,铁了心将自己当作没有生命的肉块,任凭凌虐。葛长门见她脸上虽已惨白得泛青,却依然透出坚毅至极的气度,确认她是入魔深了,不会再移改心志,不由得一声尖啸,将长带凌空抛甩,正欲将千绿活活摔死,一道霜烈的剑气破空而至,削落锦带,眼看着千绿便要由高空坠下,那人影闪了出来,在半空中接过千绿残缺的身子,飘然落地,长剑剑光横扫,登时咚咚两声,双狼头颅落地,陆寄风持着血淋淋的剑,睨视着葛长门的车马。
葛长门一惊,一双锦带自上下两个方向射陆寄风的印堂及双足,他的剑再快,也快不过这高低落差极大的两边攻击,不料陆寄风轻叱一声,竟横身飞起,长剑直刺,笔直地朝葛长门射去。
葛长门攻击落空,急忙回收玉带护住车前,玉带劈啪急舞,与剑刃发出数百响紧密连珠的格击,火花乱窜,剑光漫天。
陆寄风的剑陡地一紧,已被葛长门的玉带缠住,葛长门喝道:「撤手!」巨大的力量将长剑往上一扯,竟动不了分毫。
陆寄风冷笑一声,手中真气贯去,葛长门使劲拉回的玉带整段碎裂片片!
玉带一断,葛长门发出的真气全反弹回去,撞得她的车马往后疾飞,车中的葛长门亦受了内伤,差点被打散魂魄,而发出凄厉的尖啸。葛长门藉力弹出百尺,才踉跄落地,车子往后又滑了数十尺,才危危颤颤地稳住。
陆寄风喝道:「受死!」又振剑朝葛长门刺去,葛长门尖声叫道:「你不要你孩子的性命了?」
陆寄风及时收剑,剑尖已紧抵着葛长门的车帘,再略略一刺出去,便能将葛长门钉死在内。
只听得车中传出葛长门的细细喘息,仔细分辨,确实有另一道微弱的呼吸,那是婴孩的呼吸。
葛长门道:「退开些,否则我捏死了他,你若灭我,至多我失魂散魄,还能够重生,你就看你儿子还能不能复活!」
陆寄风咬着牙,慢慢退了两步,剑尖仍指着车帘。
他一手持剑,一手抱着残缺的千绿,不敢略有放松。千绿的手脚几乎断尽,根本无法动弹,血也浸湿了陆寄风的半边身子,陆寄风陡然发觉千绿的身子拼命动着,似乎要告诉他什么。
陆寄风望了千绿一眼,千绿的嘴唇微动,道:「别……上当……」
这么一分心,葛长门的玉带疾射而出!千绿奋力一转身,挡在陆寄风身前,被那条带子射穿身体,往前扑摔了出去。
陆寄风叫道:「千绿!」
葛长门趁机御气疾飞,消失在黑暗之中。在葛长门撤退的一刹那,周遭的气界也随之收回。但是,千绿已经没有余力分形化体,让自己肉体重组了。
陆寄风奔上前去,地上蠕动着的残缺人形,有如一片残败的碎肉般,根本看不出还是个人。
陆寄风颓然跪倒,撑扶起千绿,她微微睁开眼来,看着陆寄风,出气多入气少,只能自破开的喉咙间吐出一阵阵「荷荷」之声。
陆寄风拂开她沾在脸上的乱发,道:「千绿……千绿……」
千绿呕出喉间哽着的血,才勉强能发出声音:「公……公子……婴孩……无恙,不在……不在……圣女手上,在……在别的……安全……之处,您……会……见着的……」
陆寄风抱住了她,道:「他在哪儿?你告诉我!快说!」
千绿的眼睛里透出无限的悲哀,凝视着陆寄风,眼角边流出泪来。
陆寄风用力地晃着她,道:「你说!快告诉我呀!」
千绿道:「一……一出生,就……给人夺去了,我……对付不了他,没看清是谁,但是……我感到他……他是正人,不是……我们这种妖怪……」
陆寄风怔然听着,孩子一出生就又被第三者夺去?连千绿都无法知道是谁所夺,这下更是下落渺茫了。
千绿勉强抬起仅剩的一手,拉住了陆寄风的衣裳,笑道:「这件……是我给你缝制的,你穿着,我很开心……」
她的手垂了下来,气息已绝。陆寄风只觉怀中的尸体迅速地变轻、变透,在他的怀抱中化作数点泪光般的清辉,散飞了出去。
陆寄风怔怔地跪坐在土地上,空无一物的怀中,似乎还留有千绿的余温,他心中竟不知是恨是悲。
而也在这一刻,陆寄风想通了为什么千绿从前不敢饮自己的血疗伤,至阳的血液只会坏了她的道行;他也想通了千绿如何独身下剑仙崖,被擒云云,根本就是骗他的谎言,她千里追来,只是为了就近监视他罢了……种种以前他没想到的问题与矛盾,他全都想通了。舞玄姬总能在紧要时刻出现,将他的行动掌握得分毫不差,不正是因为在陆寄风边伏了这只棋子吗?
千绿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而竟也是背叛他最深重的人,陆寄风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知道千绿是身不由己,为了他才落得如此下场。但是,若是孩子有半点差池,他是绝对无法原谅千绿的。
司空无叮嘱过他:「最亲近的人就是最危险的人」,想必是知道舞玄姬掌握人心的厉害,才会事先叮咛他勿为情所困。但是,自己却早已忘了这句话,现在想起来,又有什么用?
夜风吹起寒江水,令陆寄风恍若梦醒,他转头望向前方,高山矗立,巍峨的峭壁陡峻高危,半山腰隐隐显出一个大洞,像是骷髅的眼睛般凝望着他。
那就是石室,舞玄姬还有什么手段,也都该到头了。若紫、柳衡,千绿,每一笔血债都要在这一刻向她讨还!
陆寄风站了起来,胸腹间冲激来回的悲苦愁闷,化作仰头长啸,啸声回荡于山林之间,久久不绝。
陆寄风振作心神,一敛衣袍,振气往峭壁奔去,一口真气不换,奔上垂直的山崖,直赴那片深幽之地。
一物自山洞中被抛了下来,陆寄风奔势不绝,随手抬剑一挥,将那物斩为两段,才看清被抛出的竟是个活生生的婴孩,可是他剑已出招,等他发觉不对时,那婴孩已经断为两截摔落在地,血肉模糊了。
陆寄风更是激愤,叱喝一声,身子疾跃,闪身落于洞穴之中。
此刻山崖外的天空已蒙蒙地亮了,初升的日光射进洞内,陆寄风放眼望去,自己立在平整的石地上,眼前的巨窟宏伟宽阔,穹顶浑然天成,高达数十丈,竟比皇宫宝殿还要气势辉煌。
后世魏书国史里,将为陆寄风所寻到的祖穴留下这段话:「魏先之居幽都也,凿石为祖宗之庙于乌洛侯国西北。自后南迁,其地隔远。真君中,乌洛侯国遣使朝献,云石庙如故,民常祈请,有神验焉……」
「民常祈请,有神验焉」正是追叙舞玄姬的神验。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人真正亲眼目睹此地,魏书隐晦的史故,在陆寄风慢慢走进去的那一刻,有如洞外的旭日般,渐渐地透出明亮的真实来。
整片石窟的广阔,至少有宫殿前庭般大,容纳文武百官也还绰绰有余,绝对不是简陋的野兽居穴而已,若是拓跋什翼犍曾在此初创基业,以此地足可以号召万人的规模看来,也非不可思议之事。地面平整,四壁光鉴,幽暗深邃,这等的威严十足是王者气象。
眼前的石壁上,清清楚楚地刻着那篇狼文,每个字皆有斗大,整齐地刻在整面高逾七十尺的石壁上,美丽庄严,气派磅礴。而狼文石刻下方,则有一座十尺高的黑色石台,石台背后的壁面上雕着繁丽的图刻,似乎还别有洞天,不知这样宏伟之地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
陆寄风正欲上前,突闻香风阵阵,地面的雕花图纹竟自行动了起来,往旁挪移,陆寄风及时闪身跃开,才不至于被突然出现的坑洞所陷。这片雕花石地表面上看起来是地面,其实是由能活动的千百根各种形状的石柱所拼组而成,贴紧时柱子的形状贴密而成一片平整地面;分开时露出的空隙极深,任何事物若是落了进去,非立刻被移动迅速的石柱给压扁绞挤成碎块不可。
陆寄风在移动的石柱顶端急奔闪避,从容来回。此时,两边已自石壁中透出两排侍女石人,在陆寄风闪躲地面的移动陷阱之际,两边的石女一一出现,罗列两边,长剑森森,朝陆寄风攻来!
陆寄风身在半空之中,剑气挥扫,与数十把石剑发出一连串激震清音,那两排石女退开又复聚集,从不同的方位朝陆寄风围攻。由她们进退看来,必有严密的剑阵,若是不能看穿剑阵的生死门,是无法破阵的。
陆寄风甫一落地,地面便即下陷,逼得陆寄风纵身跃起,而东边的石女一剑甫至,正是攻其上盘,陆寄风身在半空却能翻转身子,避去此剑,西边的一双石剑又已刺到。陆寄风回剑相格,剑上真气所过,将两把石剑震出了缺口,陆寄风藉力后跃落地,背后数剑已至,而三剑亦由上方袭来!
陆寄风气贯周身,震开了前胸与后背的七剑攻势,滑出两排剑阵,而众石女亦又复成围势,要将陆寄风困在其中。
陆寄风才一落地,两边雕石便夹击过来,他轻身跃上一片雕石,那两排石女便抢上前来,一剑刺陆寄风的胸口,另七剑封住了陆寄风原先看准的七个退路,几乎让他动弹不得。陆寄风只得半途收剑,转变招式,足尖点着石人,直接跃向第八步的退路,但也即时就迎着似乎早就预等在此的数剑,在间不容发之际,快剑翩连,一连攻挡了十来式石人剑法,锵锵锵锵之声在石室中回荡不已。
这些石人不但阵式严谨,剑招更是既快且狠,只攻不守。毕竟她们全是石像,就算被陆寄风的剑刺入体内,也无伤无感,这样的情况下,石人大占上风,根本就不必防守。陆寄风却攻守兼顾,还要分心破解剑阵,居了极大的劣势。陆寄风手中的剑势不绝,同时隐隐发觉这些石人的动向似乎有所根据,只是他一时找不出窍门而已。
陆寄风一连拆解了数十剑,跃后落地,欲持剑再作一番新攻,谁知众石人竟不发剑招,全直飞扑向陆寄风!这几十个石人同时向他撞来,陆寄风不假思索,周身的挪移真气骤发!石人被陆寄风的真气给震散向四面八方,却又复聚合,排成与方才完全不同的阵势。
阵势竟不只一种,被困在当中的陆寄风心头暗惊,想道:「此地有多少种阵势?上一个未破,下一个又来,难道我要被困在这个前厅中,永远无法进入石室之内了吗?」
自己绝不能再用相同的战略,陆寄风见石人左撞右冲,便将剑负在背后,竟不对抗,反而随顺势移动,随便觑着其中一人,紧贴着那石人而移步,众石人的剑嗤地刺来,却总是在他身前半寸不足之处便收剑转变招式。陆寄风心知这便是机关的缺点,凡是武阵机关,绝不会自己破坏自己,因此刀剑之物必定不会触及机关自身,只要陆寄风紧附着其中一人,那些精密计算过的招式便只会在身旁略过。
可是一直这样随阵而动也不是办法,要如何脱身,令陆寄风颇伤脑筋。石人无灵,除非是有人以术法牵动;但以术法引动石人者也未必能计算得这么精细,能总是看穿陆寄风的每一招每一式。
那么,会是谁左右了这些石人 ?'…'
陆寄风身随阵动,不时侧身闪跃脚下迅速转变的雕柱,突然间想通了:一直在启动石人的,其实正是自己。
自己的重量落在地面上的任何一片,引起雕花移转,正是唯一有可能牵动石人的机关之处。设计这个精密机关之人,或许早就穷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智力,设计出地面的移动与石人的剑招之间紧密的关联,才会连陆寄风都被困住,无法脱身。
不管这个想法对不对,是陆寄风目前唯一想到的破解。若是自己不触地面,或许石人阵便失去了启动的契机。他足尖一点,凌空跃上,立在石人头顶上,果然,所有的石人瞬间静了一下,不再动弹。
陆寄风松了口气,正要踩着石人跃向石台,陡地壁顶剧响,竟开出数十个幽深的黑洞,扑落几十尊玉像,长鞭朝陆寄风劈啪扫来!
陆寄风大吃一惊,翻身跃落,持剑石人再度启动,陆寄风一时又被困得无法脱身。
半空中的玉人皆持长鞭,只要陆寄风以轻功疾闪剑阵的攻势,半空中的鞭影便由四面八方封住他的去向,情势竟更险恶!
陆寄风方才看清,那半空的持鞭玉人约莫三十来尊,皆以不知名状的细索套住,有的套着腰,有的套着腿,有的套着颈,姿态各有不同,亦呈奇妙的鞭阵包围。虽然不像地面上的石人剑阵般自由变化,但是,因为以玉石为之,可以用任何特殊的姿势悬垂,固这鞭阵竟更加紧密,分做内中外三圈,若跃上半空中欲专对付鞭阵,绝不比对上石人轻松!做此阵的人居心之密实在罕见,为陆寄风平生所见最险的阵局。
对方穷不知多久的智力才做出这宏伟巨规,陆寄风短时间内怎有可能破之?更河况如何自保已费尽心血,原本攻守各半的陆寄风,如今只能守,根本无暇进攻了。
陡地长鞭忽地一扫,陆寄风被猛烈的力道挥中背部,鲜血长流,差点就要自己迎上刺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