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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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先有所应对罢了。如今皇宫上方的妖气,很可能就是舞玄姬的行动。
陆寄风跃至北殿之顶,只见一道黑影朝南边飞过,妖气盈满那飞影周遭。陆寄风足尖一点,跃至另一处宫殿,再轻身一转便已登上桦枝,在高树间飞奔紧追着那道渺小的妖影。
陆寄风的追奔很快拉近了双方的距离,登时看清那竟是昙无谶的首级!陆寄风大惊,不知会是谁破解了他的封印。自从陆寄风将昙无谶的首级交给拓跋焘之后,装首级的玉匣藏在何处,陆寄风并未追问,因此连他都不知道首级藏在何处,但竟有人知道这项宫中最重要的秘密,甚至还解除了陆寄风的封印,令昙无谶又有重生之机!
要毁了此颅元灵,使他永不超生,并不是难事。但陆寄风知道:他一定会去找可以救他、助他完全重生之人。而这个人会是舞玄姬,还是她的左护法无相,甚或是隐藏在暗处的另某个人,都比杀昙无谶更重要。
因此陆寄风反而隐迹匿行,身子一沉,落在地面上,注意昙无谶的奔势,而小心地跟踪。昙无谶飞入后宫的一所高楼之中,那楼内紫帐垂覆,阵阵幽香随月色飘沁着。
陆寄风龟息潜近,身子紧贴着楼壁滑爬而上,攀着台顶边的靠栏。这么高之处,阵阵夜风扯过之声凄厉呼啸,什么也听不见。但是陆寄风静心凝意,殿内的声音便渐渐清楚了起来。
昙无谶狂妄的笑声中,少了原有的慑人真气,只剩下徒具形式的威严:
「哈哈哈……本座依然能逃出生天!无相!快助我重生,让我为圣女老人家杀了陆寄风!」
无相轻柔的声音,冷冷地问道:「先别忙,是谁助你这一程之力?」
昙无谶暴躁地说道:「不知道!或许是圣女老人家的哪个座下。」
无相道:「你不知是谁助了你,更不知道他助你的用意了。」
昙无谶喝道:「你别啰嗦,快传我真气!」
无相道:「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是想吓我吗?你如今这等模样,倒真是吓人呀,呵……」
她就算是笑声,也没有半点笑意,简直像是个木石之人所发出的一般声音。
昙无谶更是火大,道:「你这贱人,本座落魄之时,你敢不出援手?不怕圣女老人家怪罪?」
无相道:「你这时可就念着圣女老人家了。也不想想平时怎么就老忘了她的指示,你活得这般糊涂,死也死得这样糊涂。」
昙无谶道:「你此言何意?」
无相懒懒地说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借机嘲笑你罢了。」
「你……」昙无谶果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喘了口气,才道:「你这个无形无体的东西,别太得意忘形了!我随时可以抖出你的真实身分,那时看先死的会是谁!」
无相虽不以为意地哼出一声,但陆寄风听得出她的声音里,确实有几分隐藏的不安。难道无相是怕昙无谶告诉皇上:无相其实是舞玄姬的手下?可是料想昙无谶如今有头无躯的那副德行也近不了拓跋焘。那么,无相是在害怕什么?
昙无谶见无相不语,笑道:「怎么样?你也知道忌惮?你真正的心意,若让圣女老人家知道了,恐怕你的下场要比我惨吧?哈哈哈……」
陆寄风心头一动,但还未揣摩出这句话的意义,无相已以她慵懒的声音,道:「你话说得也太重了,真要与我绝裂吗?也罢!今日你我各无输赢,你过来,我为你传功吧!」
陆寄风略感到有点不对,无相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昙无谶所慑之人,他无声无息地跃上阳台,掩近朝内望去,好窥知无相是否另有计划。
寝殿中,披着幂褵轻纱的无相带着微笑,那与若紫肖似的容貌,就连冰冷的笑,也带着几分天真之意,令陆寄风心头又像是被针密密地刺着一般。
昙无谶得意地笑道:「你知道好歹就好!」
无相手中轻纱一甩,轻纱就有如长鞭般便将昙无谶的首级卷了过来,捧在她纤细的手中,她纤纤十指扣住了昙无谶的率谷穴,「啵」的一声轻响,两只大拇指上有若春荑的指甲竟已刺入他的脑中!
昙无谶大惊,黝黑的脸泛出惨白之色,道:「你……你……」
他的要害被重伤,不要说重生了,两穴被击破,他恐怕就连保住此头都不能,一时之间竟惊呆得说不出话来。
无相道:「你这个愚昧之徒,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助你一程的正是圣女老人家的对头人,他只是要利用你作个饵,钓来大鱼罢了。你当了别人的诱饵,还想活着全身而退?」
昙无谶道:「你胡说!我是右护法,只有我能辅助圣女!你休轻举妄动!」
无相道:「你是可以再贡献出最后的力量。圣女老人家正需要你的纯阳真元,你就尽最后一点儿孝心,舍了根基吧!」
只见昙无谶的头颅在无相双掌之间,痛苦地扭曲着,整个头竟渐渐萎缩,抽搐成不像头颅的奇怪形状,无相一发轻喝,那首级已化作灰尘,黑沙簌簌地自她白皙的指间坠落。
她双掌之中悬浮着一丸红玉般的真元,发出灼灼热光,照红了她的面容,她运功于双掌之间,那真元渐渐形淡离散,陆寄风惊想:「难道无相夺取了昙无谶的根基,据为己有?」
若是她成为舞玄姬身边另一员更强的护法,陆寄风杀昙无谶根本就毫无意义!陆寄风不再迟疑,随手一挥,指剑已削至无相颈前!
无相轻身一闪,陆寄风同时跃入,无相反手一拍,那缕红光竟「嗤」的一声射向陆寄风!
陆寄风没料到她不护真元,反而将之击向自己,那股雄浑的真气至少是昙无谶百年以上的根基,整个当胸击中,陆寄风身子沉重地往后一弹,无相已闪至他的背后,长指扣住了他的后颈,制住了陆寄风。
陆寄风喷出一口鲜血,但觉后颈一痛,风门穴不知被无相刺入了什么,整个人便软趴在地,动弹不得了。
陆寄风根本连仰首都不行,倒在地上的他,暗暗运起真气,让上清含象的藉力运转导引少数可动的真气,护住周身,免得无相再补上几掌或把他给大卸成几块。
他只能看见无相赤裸的雪足走了过来,轻轻踩在他头上,道:「鱼儿总算上钩了。」
她足踝上的金铃串,冰冷地触在陆寄风耳上,陆寄风内心苦笑不已,原来自己真的就这样误中了诱饵,落到无相手中。可是这个诱饵真是舞玄姬下的?还是舞玄姬也是将计就计呢?
陆寄风不动声色,道:「以昙无谶的全数根基攻击我,不是可惜了吗?」
无相道:「那只是饵,诱你的饵。」
陆寄风一愣,无相摇着头道:「昙无谶被杀之时,根基就被圣女收回了,只留下少许真气存活那颗头颅,否则,五百年的根基,你轻易封得住?昙无谶的首级,不过是个废物。有人不知道,故意装神弄鬼的起高坛作法,然后偷偷摸摸去宫中偷出这废物来,不就是要引你来杀我?」
陆寄风一愣,原来舞玄姬早就留了这一步,她故意让那颗头颅存活,好让人以为狮子比丘的头颅是重生关键,让有心之人的设计朝那颗头颅上去想。
起坛的寇谦之必是受了弱水道长的指示而这么做,弱水道长利用昙无谶的行踪诱使陆寄风杀无相,恐怕他也没料到自己丢出的饵,虽成功引来了陆寄风,却反而使陆寄风被无相所擒吧?
弱水道长与舞玄姬究竟谁的心机高一层,就连陆寄风也捉摸不准。
不过陆寄风心知无相若非暗袭,也不会得手。目前只有一面暗暗逆运真气,让穴位移动,解开风门穴的牵制,一面拖延时间。
陆寄风道:「我没杀成你,但你却有把握杀了我吗?」
无相放开了踩在他头上的脚,退了两步,道:「你想激我对你动手,再以真气震伤我,这样的技俩对我是没有用的。」
此女的冷静聪明,不亚于舞玄姬。陆寄风根本没想到无相是这样一个难缠的角色,难怪吉迦夜千里追杀她而不成,没什么武功的她能活到如今,确实有着过人之处。陆寄风不禁后悔当初的一念之仁,若是坐视她被六大夜叉所杀,又何至于有今天!可是当时若陆寄风没有出现,她就对付不了六大夜叉吗?恐怕还是有法子解围。
陆寄风一面专心地运气,一面道:「你既然不能动我,打算对我如何?」
无相道:「打算把你剁成一缸肉酱,献给圣女老人家。」
陆寄风道:「那为何还不动手?」
无相淡然一笑,道:「一时找不着缸,或者把你腌了如何,可是又怎么找那么多盐来?」
她的口气竟只是在与陆寄风闲扯,让陆寄风根本搞不清她的打算。
无相索性道:「你不过是想争取时间冲开背上的无形冰针。我便坐在你身旁等着你冲开它,如何?」
想不到她这么有把握,陆寄风的动机一一被她道破,反倒使自己略有些心浮气躁。陆寄风尽量定神静意,一面继续以真气移位转穴,一面道:「你不怕我冲开穴位后,对你不利?」
无相淡然一笑,走了过来,轻轻将陆寄风的身子踢得一滚,由原本的俯卧变成仰躺。一抬眼就可以看见无相冰冷的神情。
「仔细看着我,」无相问道:「你会杀我吗?」
她俯下了脸,捧着陆寄风的双颊,与他极近地对望着。一样的紫眸长睫,一样的五官,以一样的声音:
「为何你见了我的形貌,仍无动于衷呢?」
陆寄风道:「若是已见惯了明珠,自不会为鱼目所惑!你只是徒具若紫之形,根本就是个毫无性灵的躯壳!」
黑灵城内的心魔都能自灭,如今无相的诱惑,对陆寄风来说,已不构成任何威胁。
无相放开了他,道:「你说得对,我之形体是圣女所赐,并没有自我可言。就算你灭了我,我也不过是回到圣女老人家身上。」
陆寄风道:「若如你所说,昙无谶又怎会有此下场?」
无相道:「告诉你也不要紧,为了让小姐在最快的时间内重生,圣女已决定不再慢慢搜罗真铅与真汞了,昙无谶的五百年根基就是现成真铅,而真汞也近在咫尺。」
「什么……?」
无相缓缓地说道:「你不知道圣女老人家有另一个分灵化体,就是你们剑仙门的师祖司空有吗?」
此话一出,陆寄风一时还没听清楚,看着无相漠然的神情,陆寄风才确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
司空有是舞玄姬的分灵化体?
陆寄风简直完全不敢相信,这根本就不可能!但是……昙无谶对他的剑法了若指掌,而且也曾经暗示过他:司空有有着不为他所知的身分。
司空有不是一直在中原与司空无同修道吗?她是何时与舞玄姬扯上关系?
看着陆寄风那震愕得不知如何反应的样子,无相随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道:「你想不透了,是不是?我便告诉你好了,圣女得道出世之后,欲东行传法,却受挫于中原,败在一名凡夫俗子的手上,留下一缕真气而逃。她本以为这道真气可以再被收回,谁知那凡夫俗子竟知天道,将之囚于鼎炉之中。圣女发觉中土的一名凡人都这么厉害,她不愿再东望,便专心在西方传道。可是她的那缕真气,却被那人炼成了元婴。」
不必无相特别说明,陆寄风也已然知道:那道舞玄姬的分灵所炼成的元婴就是司空有,而那凡夫俗子,除了司空无以外,也不会是别人了。难怪没有人知道司空有的来历,只怕除了舞玄姬以外,只有司空无知道这么一回事。
无相道:「司空无见她已成人命,便将她留在身边作为道友,一同习剑,可能是想感化她吧?两人同修了百余年,不知为什么,司空无竟然逃离了她身边,独自到天山之巅去修道了。」
陆寄风记得当初司空无曾说过,在司空有身边,自己永远也无法修道悟真。或许是同修百年,司空有魔性难移,司空无想杀她却下不了手,只好选择了离开吧?但这是他自己亲手炼成的祸患,他不将之翦除,却留在世间,背后是否还有什么动机,却没有人能知道。
陆寄风觉得司空无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可是现在司空无生死不明,其中关窍是什么,不知将来是否能解。
无相道:「司空有到处找司空无,却又被打败,她茫茫然地到处大开杀戒,一直杀到西域,原本圣女老人家还以为:杀尽西域高手的剑魔,是当初打败她的那人呢!后来才发现竟是自己的一缕真元,还被炼得这样强了,圣女老人家开心极了,立刻亲自出马,收服了她,欲作心腹。可是,或许是被司空无这百年来的修练给移了性,司空有并不乖乖地服从圣女,圣女为她洗髓易肌,她就是不屈,最后还是给逃了回去。」
「当时诸国不大平静,圣女培植好了我与昙无谶之后,便亲自追到中原来,但那离司空有逃回去的时间,也有好几十年了。她好不容易又找到司空有,当时司空有收了六个弟子,圣女赶去之前,或许是一体同心,司空有已有所感应,她先叫弟子们离开剑仙崖,独自与圣女决斗。圣女见她怎么样都不屈服,只好决心杀她。若是她死了,便可以回复人形之初,成为圣女的根基。」
原来冷袖等人离开剑仙崖的那几天,就是舞玄姬与司空有的决斗之期,当时若冷袖等人在场,根本全都不是舞玄姬的对手。司空有赶走弟子,必是为了留一道退路吧?如果自己死了,也不会有尸骸,弟子们只会以为她失踪了;若是她胜了,弟子们也不会知道她的来历。
可是怎会演变成司空有自己投崖?这却教陆寄风想不透。
无相道:「司空有学了不少司空无的剑法内功,圣女并没有轻易收回了司空有,她们交战了七天,圣女是占上风的,司空有眼看只有落败被收,直到有人介入战事,才使局面逆转。」
陆寄风隐约已猜到了,道:「是……是真人介入战事?」
无相点了点头,「司空无亲自出手,与司空有合战圣女,这上百年的恩怨,就一次清算了。近两百年来,司空老贼进步不少,圣女老人家竟被司空无伤得极重,甚至连人形都不保,只勉强逃出一命……」
陆寄风听到此时,已完全确定她说的是实情。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当初为何舞玄姬一入中原后,就没有回到西域。原来她是惨败在司空无的手中,连命都差点保不住!也因此她才被弱水道长所救,而陷入情网……
陆寄风终于完全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