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整山河-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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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凛盯着文逸看了很久,曾经凌厉的眼神几次变化,甚至出现了些许感动和柔情——最终,他点点头郑重的答应:“承君此诺,信守一生——只是,张某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要出现……”
王维翼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只是恍惚中,他忽然记起师父曾对他讲过的一番话:“我有一个一生的朋友,他虽然很骚包,他虽然是个瘸子,但是他身上却有些特质,是我所永不能及的——他远比我要伟大的多,也远比这世俗中任何人都伟大的多……”想到这一番话,王维翼模糊的视线里,文逸那跛着腿的背影,忽然变的异常高大……
便在此时,忽然有人敲门。
“谁?”张凛沉声问道。
“启禀张大侠,是我。”舱门外,传来刘超的声音。
“什么事?”张凛问。
“船老大说,明夜我们就能抵达崖山。”刘超回答道:“船老大问,崖山之下,可有码头供我们停靠?”
“这件事,你该去问唐沁。”文逸说道:“我离开崖山很多年了,早已不知道今日的崖山,变成了什么模样。”
“噢……”刘超虽然答应,但舱外却没有脚步声响起。
“你为何还不走?”张凛问。
“启禀张大侠,您曾经说过,让我们和唐姑娘保持距离,是故,我不敢去问。”刘超回答道。
文逸看了张凛一眼,笑着说道:“张兄对这些弟兄,真是宝贝的紧啊,生怕他们被什么人挖了走。”
张凛则回答道:“既然文先生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张凛一人,那么张凛也可以说——张某相信,经我调教出的人,没有一个会背叛!若有一人做出那卑劣之事,张凛项上人头,但由莫降和文先生来取……”
第199章 崖山(十五)
至乾五年十二月十九,日落时分,王家海船披着晚霞,驶进崖山下的海港。
众人乘坐的海船停靠的码头,其实是建在一处峡谷之内,峡谷东面为崖山,西面为瓶山,两山夹成的峡谷,形成了一条天然航道——然而,这条航道却并不好走,即便有那位仙衣曼妙的唐姑娘指路,海船仍是几次险些触礁,所以说,若有外来船只贸然进入,十有八九是要触礁沉默的。
是故,当海船靠岸之后,众人都齐齐的长出了一口气。
可奇怪的是,码头之上却一个人也没有。众人在海上航行一月有余,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却没有受到热情而隆重的迎接仪式,更没有美酒和笑脸,迎接他们的,只有寒风呜咽不尽的荒凉萧索。
瓶山的山势虽然不甚高耸,但也完全遮住了西陲的夕阳,是故两山之间峡谷内的光照很是不足,放眼望去,亦是满目阴暗。萧萧风声中,青色的崖山矗立在眼前,绝壁之上,是一条羊肠小道,小路绕着陡峭的山崖蜿蜒而上,直至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完全掩盖,消失在半山腰处,也不知最终通向何方。
其实,崖山和瓶山一样,山势并不高耸——但站在崖山山脚之下的众人,却自心中升起一种错觉,仿佛这座矮山,足有万仞之高。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之时,文逸和张凛也登上了甲板,眼前这番情景,让文逸也面露苦笑,他摇摇头说道:“看来,这崖山之主,并不知道我等今日要来啊。”
“你错了。”唐沁头也不回说道:“他知道这世间的一切。”
“既然如此,为何不派人接待我等?”文逸问。
“文逸,你不要忘了——莫降现在仍是戴罪之身,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到总坛受审。”唐沁幽幽说道:“对待待审之人,也要隆重迎接么?”
“唐姑娘忽然对我这么冷淡,是因为到了崖山脚下的缘故么?”文逸笑着说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我们的合作关系,到现在起,就算结束了呢?”
唐沁沉默片刻后回答:“我现在只希望,我们从未有过合作……”
她话未说完,峡谷内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响声!
张凛一听便知道,那是利器破空的啸声,他凝目望去,只见一个黑色斑点自半山腰处急速飞来!
张凛纵身一跃,站在甲板最外侧,挡在了众人面前。
待那物事飞到眼前,张凛手腕一拧,芦叶钢枪横在了身前。
张凛手中长枪轻轻一挑,“叮”的一声脆响过后,一个黑色的物事跌落在文逸面前。
文逸将那物事捡起来,拿在手中仔细观瞧,却发现这东西有几分面熟。他正在想这块黑色令牌似的物事究竟是什么,却看到唐沁忽然跪倒在他的面前——这时候,文逸才猛然记起,这是黑将特制的“将令”。
只是,当初文逸仍在崖山之时,这“将令”不过是类似于腰牌一类的信物,它的特殊之处,也就是这块腰牌是黑将所有罢了,类似的令牌,其实文逸也有一块,不同的是,他那块令牌之上,刻的是个“马”字,只是现在,属于他的那块马字令,早就不知被他丢在了何处——这其实也怪不得文逸,他潜伏在大都城内做暗子,将这种东西带在身边,除了会增加自己身份暴露的危险外,再无他用。
让文逸不解的是,这块普通的腰牌,究竟是自何时起有了这等威力?竟然让心高气傲的唐沁心甘情愿向它下跪……
文逸正思索间,却听一个声音自崖山之上传来:“方才击落将令的,究竟是何人?!”
崖山虽然不高,但众人距离半山腰总有一段距离,但那个声音却异常清晰,仅此一点,便足见喊话之人的深厚功力。
将令牌挑落的张凛却懒得回答,只是拄着长枪站在船头——如果半山腰那人视力够好,他便应该能理解,张凛的站姿,就是最强硬最直接的回答。
“文逸,速将将令还给我!”唐沁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焦急。
文逸将那块再平凡不过的令牌又看了看,才满脸不解的将其交到了唐沁的手中。
唐沁毕恭毕敬的接过令牌,缓缓站起身来,紧接着,她将令牌高高举过头顶,沉声喝道:“黑将之令,威严无穷——见此令如见黑将本尊,文逸,你身为盟中之人,还不速速下跪?!”
“吓?”文逸一时愣住了,旋即便是一脸的哭笑不得,他指着那块令牌说道:“唐沁,你莫不是傻了?我怎么会对这块令牌下跪?”
“这块令牌,代表的是黑将!”唐沁使着眼色说道。
“黑将又如何?”文逸一脸轻蔑的摇摇头道:“想当初,诸子之盟建立的初衷,是要延续我华夏文明,是要继承往圣绝学,正是因为这个共同的追求,诸子百家传人才走到一起。当初先辈们建立诸子之盟时,可没有将诸子百家分出个三六九等,在那个伟大的追求和理想之下,诸子门徒,都是平等的,诸子之盟盟规中,也从未有一条说,盟众需要向盟主下跪!”
“让你跪,你就跪。”唐沁压低声音说。
“我若是不跪呢?”文逸针锋相对问。
“若是不跪,便是对黑将不尊,便是对诸子之盟不敬,便是对诸子先贤的背叛,便是对华夏文明的亵渎。”半山腰那人,似乎有顺风耳一般,立刻用清晰的声音,回答了文逸的问题。
“哈哈哈哈!”文逸听罢,仰天大笑,“如此荒诞而可笑的说辞,文某还是第一次听说!还请问阁下,究竟是自什么时候开始,黑将便等同于诸子之盟,进而等同于诸子先贤,最后竟然等同于华夏文明了呢?”
“文逸,住口……”唐沁压低声音说。
“文逸!”半山腰那人紧接着说道:“黑将早就说你有反骨,当初我等还曾替你说话,若不是我等苦苦哀求,你以为黑将会让尔等再回诸子之盟?时到今日,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大放厥词!由此看来,黑将的看法,果真没错!”
“文某如何行事,如何做人,文某心中自有分寸,用不得他人评判。”文逸大声回应道:“总之,文某今日断然不会对这块令牌下跪,阁下若是还有什么话,就请尽快说明——与阁下这样扯着嗓子穷嚼蛆,文某并无兴趣。”
“文逸,既然你不肯悔改,也就休怪我不念同盟之情了!”
“有什么手段,尽管明说。”文逸冷声道:“大可不必讲那么多废话。”
“黑左士,对黑将不敬,按诸子之盟盟规,该如何处罚?”半山腰那人高声问道。
“蔑视黑将权威,属不敬大罪,按诸子之盟盟规,该杖责三十!”唐沁无奈的回答。
“既然如此,还不行刑?!”半山腰那人爆喝一声,音传九里。
众人一时全部愣住了,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刚刚到达目的地,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顿杀威棒!虽然这杀威棒不会落到他们的头上,但闻听文先生即将受罚,众人心中都是愤懑难平。
“文某倒是要看看,有谁敢来动文某一下!”文逸冷笑着说。
很快,敢动文逸的人就出现了。
崖山山脚的树丛晃动一番,七八十个黑衣大汉从树丛中钻了出来,这些人各个身材魁梧,好似石刻的金刚,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根黑漆大棍,一头为圆,一头为扁,圆的那头足有儿臂般粗细,扁的那头也有手掌般宽厚。
慢慢的,那些人汇聚在一起,组成一个黑色的方阵,他们迈着整齐的步法,向海船这边压了过来。
待那些人走的近了,众人才看的清楚,那些大汉的衣服并非纯黑,每个人的胸前,绣着四个白字——“执法内卫”;再看这些人的面容,每个人的眉目之间,都透着一股森森然的阴鸷,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睛中,没有一丝对生命的怜悯,没有一点对生活的热爱,所有的,只是无边的冷酷。
张凛冷眼观瞧着这支迫近的队伍,拧着眉,横着枪,隐隐挡住了这些人的去路。
那支平日里跟着张凛训练的队伍见到如此情景,也都沉默着站在了张凛身后,各自的眼神,也逐渐凌厉起来——隐隐透出一股杀机。
执法内卫行进到海船跟前,换换抬头,用默然的眼神看了船舷一眼。
紧接着,激变陡生!
前排的内卫,忽然将手中的奇怪兵刃甩了出去!
“笃笃笃!!”怪响声中,十数根黑漆棍,深深的插进了船帮之内!
顿时,木屑纷飞!
能将钝头的木棍甩进厚达半尺的船帮之内,足见这些人臂力之足!
可是,张凛以及站在张凛身后的那支队伍,却没有后退半步!
紧接着,执法内卫借着插进船帮之内的木棍,开始了攀爬,他们动作迅捷,而且彼此的动作都出奇的一致,彼此都像是彼此的影子。
眼看,接舷之战就要爆发……
便在此时,自甲板之下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我们的黑将,还真是热情的有些过头了呢……”
第200章 崖山(十六)
战船上凝滞而压抑的气氛,因为那慵懒散漫的声音,略微有所缓和。
众人转头循声望去,却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蹬着阶梯,从甲板下一步一顿缓缓升了上来。
待他整个人站在甲板之上后,众人才看清他的相貌。
他的长发散乱,在寒风中恣意的飞扬,他的面容略显清瘦,好似大病初愈的样子,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一如深夜的星辉那般闪亮,冷峻的面庞之上,薄薄的嘴角微微上扬,拧出一个玩世不恭的散漫笑容——这个人,自然是在众人面前消失了一月有余的莫降。
与往日不修边幅的形象比较,今日的莫降,显然对自己的衣着打扮下了一番功夫——他身上披着一件极为肥大的红色大氅,那鲜艳的红,与周围萧索肃杀的气氛全然不符,他的四肢和身躯,都被那件扎眼的大氅严严实实的裹起来,只将脑袋露在外面——细心的文逸注意到,莫降今日的身形,比重伤之前胖了不少,甚至显得有些臃肿……
莫降踱着缓慢的步子,一点点向众人靠近,走路的过程中,他的上身动也不动,再加上那件红色大氅将他的腿脚遮的严严实实,所以在众人看去,莫降不是走过来的,更像是“飘”过来的……
整个过程中,船下的执法内卫并未停止攀爬。
莫降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开口说道:“这些兄弟,这海船好歹是我们从王家借来的,你们不由分说就在船身上开了十几个洞,这让人家还怎么回去?”
执法内卫完全没有理会莫降,攀爬的速度没有丝毫改变。
“我说兄弟们,你们是听不懂人话么?”莫降又问。
自然,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看来,暴力是你们唯一能理解的语言了。”莫降失望的摇了摇头。
这时,有个内卫的双手,已经把住了船沿,眼看就要翻过来,跟张凛率领的那群人撞在一起。
张凛见状,手腕一拧,芦叶钢枪便如毒蛇的信子般刺了出去!
可是,还未等张凛手中的枪刺中那个内卫,对方便已经倒着飞了出去……
那人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的砸在码头上,落地之后,他才发出一声闷哼——漠然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惊诧。
张凛皱着眉转头,却只看到莫降身上的大氅的一角,缓缓落下,再一次将莫降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
其余的内卫见到这样一幕,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他们的眼神再次变的冷漠——他们谁都没有多看那个躺在码头上呻吟的同伴一眼,只是继续攀爬。
“莫降,你好大胆子!!”那个悠远而空灵的声音,再一次自半山腰处传下来。
“我大胆?”莫降冷笑着回应:“你们这些家伙上来就要打架,我们刚到崖山,莫名其妙就要挨打——这倒是成了我们大胆了?这华夏文明最后的汇聚之地,竟变的如此蛮横了?”
“在崖山,黑将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没有人能挑衅他的权威——文逸蔑视黑将,自该受罚,莫降,你本就是戴罪之身,此时若是破坏内卫执法,便是罪上加罪!”
跟这人对过话之后,莫降也发现此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是故,他也不再说话,只是慢慢的走到了文逸身侧。
“唯战兄,你为何出现的如此突然?”文逸开口低声问道。
“我本想用突然出现的方式,让黑将措手不及。却不曾想,他早就有所准备,要在这崖山脚下给我们来个下马威。”莫降低声说。
“对于此,唯战兄打算如何应对呢?”
“就凭这些乌合之众,便要你我向黑将低头?你我若是认输服软,到了总坛,还怎样反击?”莫降撇撇嘴道:“他若要战,我便奉陪到底好了。”
二人正说着,已有数人翻到了甲板之上,崖山执法内卫和莫降麾下第一支亲军的较量,正式开始!
海船上的水手,看到形势不对,早就退到了船尾。
于是,偌大的甲板,便在此刻成了两军角力的战场。
执法内卫是沉默的,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