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天夜翔-锦衣卫+番外-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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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式中毒,毒烟……云起倚着假山,大口喘息片刻,脑中恢复清醒,眯起双眼。
现只有他一人知道朱允炆是中毒,而非撞邪,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要谋杀皇孙?!在灵堂内怎会吸入毒烟?
云起走向御花园另一侧的灵堂,见四处杂乱,显是朱允炆昏倒后无人顾得到这处。
一名太监正在打扫灵堂,脚步虚浮,秋风吹来,铁桶内的火灰扬起,卷向白纱帘后的玉棺。
云起走进灵堂的那一刻,闻到一股甜香,正是朱允炆身上带的毒烟之味。
一片纸钱被风挟着飞出御花园中,云起登时手足冰冷,上前揪着那小太监道:“下午皇孙守灵前,有谁来过?!”
那小太监愣住了,过了许久,战战兢兢憋出一句:
“锦……锦衣正使来看过灵堂。”
朱棣于墙角边遗落的一张纸钱……拓拔锋怀揣一叠纸藏进房内……朱允炆烧纸钱拜祭……瞬时间无数不经意忽略的细节,被清清楚楚串于一处。连成了明晰的线索。
云起刹那转身,奔向诏狱。
铁栏发出一声巨响,云起吼道:“老跋!”
拓跋锋背对牢门,蜷缩在地上,听见云起的声音,肩膀微一抽,像是想回头,却又堪堪忍住。
“纸钱是你放在灵堂的?!”云起厉声道:“是我姐夫交给你的?!”
“你为什么要谋杀允炆!”
“回答我——!”
拓跋锋断断续续道:“燕王……于我族人有恩……”
云起难以置信,拓跋锋高大的身子竟似十分畏惧,蜷成一团,不断抽搐,更急促喘息。
云起吼道:“我看错你了!”
云起猛地拔出腰畔佩刀,对着栅栏发疯般一通猛砍。吼道:“拓跋锋——!你等死罢!”
“云起……云……别走……”拓跋锋虚弱的哀求道。
云起脸上泪水滚落,哀叹一声,丢了佩刀,喃喃道:“怎会这样……我姐夫……我……师哥,我们都完了。”
拓跋锋剧咳几声,嘴角淌出一丝鲜血,道:“皇孙……死了么?”
云起木然道:“没有。我把他救活了,皇上一旦追究起来,大家就要一起死了。”
“你们都疯了吗!”云起又抓着铁栅狠命摇晃:“都疯了——!”
拓跋锋一阵颤抖,把头低了下去。
云起深吸一口气,忽地察觉到一丝不妥。
自己在诏狱内呆了这半晌,怎没有人?狱卒去了何处?!
云起忙转头寻找,狱卒圆睁双眼,尸体躺在桌下,云起瞬间背脊发寒,想到了最坏的那个结果。
“老跋!”云起转头望向牢房。
他听不到拓跋锋的回答。
云起翻出狱卒腰畔钥匙,打开关押拓跋锋牢门,发着抖将拓跋锋翻过身,颤声道:“师哥……”
“师哥?”
拓跋锋紧闭双眼,气若游丝,嘴唇已是剧毒的死灰,云起拾起落在稻草中的酒杯,以手指沾了,对着昏暗的灯光绝望审视。
鹤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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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前,崆峒山。
戎装钢铠,年逾花甲的徐达欣然落子。
对弈之人则是一名老道,道袍油腻邋遢,容颜却是仙风道骨。
老道人声音洪亮:“便唤‘云起’如何?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此子来日大有作为,将应你明教天下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之劫。”
徐达会心笑道:“云起,好名字;未曾请教道长仙号。”
老道微笑不语,似是想到何事,于怀中取出一纸包,放在棋盘上,答道:“贫道素无道号,俗家姓张。”
“张道长这是……”徐达愕然道。
老道捋须笑道:“此乃先师赠我之物,内有少林秘药‘枯荣造化丸’一枚,呼风唤雨符一张,另有上古宝刀,名唤‘蝉翼’两寸方圆,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此三宝留于我手,皆无大用,便一并赠你小儿,也是有缘。”
“枯荣……造化丹。”
云起抱起拓跋锋半个身子,解下系在脖上的红绳,拿出一个极小的贴身布包。
他取出布包里泛黄的符纸展开,随手扔到一旁,符纸间包着一枚乌黑的药,继而将那药喂给拓跋锋,无意识地紧紧俯身,搂住了他的脖子,凑到他的鼻前。
拓跋锋的气息如游丝一般虚弱,过了许久,冰冷的身体开始逐渐回温,云起只觉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疲乏所笼罩。
远远传来的更鼓之声惊醒了他。
云起连忙站起,将拓跋锋负在背上,吃力地背着他,走出了诏狱,御花园内空空荡荡,寂静无声,云起心跳剧烈,几番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
他穿过黑夜,朝内宫西面走去。
“师哥……?”云起颤声道。
“嗯。”拓跋锋低声答了,气息恢复温暖,在云起颈侧微微呼吸。
云起松了口气,人救活了,接下来要去哪?
他还未想好,只知拓跋锋若留在宫内必死,此事一旦揭开,便又是牵连无数人的一桩大案……盲目地走着,蓦然发现,自己背着拓跋锋,回到了锦衣卫居住的大院。
夜泊秦淮
院中空无一人,今夜连着出了几件大事,锦衣卫俱被派出去当值,云起对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终于恢复了镇定,重拾思绪。
云起把拓跋锋放在梧桐树后,转身就跑,手捏蝉翼刀,疾奔过小半个皇宫,回到诏狱中。
云起看了一会,拾起先前遗落于地上的符纸,揣进怀中,捡来带着残酒的瓷杯,一拍为二,又拉过狱卒尸身。
云起将那尸体倚在铁栅前,以碎瓷在其脖颈处割开一条伤口,再运起内力,甩手抛出碎瓷片,令其牢牢钉在墙上。营造出拓跋锋察觉酒中有毒,甩手暗器杀死看守的假相。
然而狱卒死去已久,尸体冰凉,脖颈处只淌出些许粘稠血液。
云起咬牙以蝉翼刀划了手臂,鲜血涌出,蹭了一地,方撕下里衣内襟包扎妥当,转身离去。
再奔回大院内那时,已是两更时分,宫中到处灯火通明,云起失血后一通速跑,只觉眼前发黑,倚着院墙喘息片刻,回了力,置斜斜倒在梧桐树下的拓跋锋于不顾,推门进房。
云起打开柜门,收罗了财物,沉吟片刻,取来自己绣春刀,握在手中掂了掂。正面刀柄上铭刻一字:云。
翻柄时,对着掌心那一面,又有歪歪斜斜一字:锋。
“云起,领到绣春刀了?”
十五岁的云起笑着点了点头,道:“走,去请师娘刻字。”
拓跋锋与云起二人并肩坐在玄武湖畔,云起手里把玩着刚到手的绣春刀,拓跋锋笑道:“从此你便是锦衣卫了。”
云起沉吟微笑,随手挥刀,一道剑风荡出,激得湖面泛起水纹,云起又伸手抽出拓拔锋腰侧佩刀,两手抛了抛,互换持刀,道:“怎比我的重?”
拓跋锋懒懒躺在草地上,答道:“绣春刀俱是度身而造,依人膂力,腕力与臂长,指长而定,你须得仔细收着,你的绣春刀便只有这一把,刀在人在,刀断人亡。”
云起将刀柄转过来,对着日光端详,拓跋锋那把刀柄上刻着名字。
拓跋锋一个猛子坐起,道:“拿来。”
云起交了刀,拓跋锋又道:“另外那把也给师哥。”
“干嘛。”云起眯起眼,警惕地问道。
拓跋锋笑道:“师哥给你保管,免得掉湖里了。”
云起嘴角微微抽搐,拓拔锋已手臂一长,空手夺到了云起佩刀,继而手指捏着刀刃,翻手,于自己的佩刀刀柄上刻下字来。
“喂喂,你别乱划!”云起忙阻止道。
拓跋锋嘴角带着几分微笑,认真在刀柄的另一面刻了个“云”字。
拓跋锋那字歪七扭八,煞是蹩脚,刻完后吹了吹粉屑,道:“好了,从此把你握在手心里。”
云起哭笑不得,拓拔锋又道:“给你也刻一个。”
云起抓狂道:“这是新刀!还没见过血的,你就在那处胡搞个劳什子……”
拓跋锋起身就跑,云起忙上前一路追,两人绕着玄武湖狂奔,拓跋锋脚长,大步奔跑间竟还断断续续刻着刀柄上的字。
云起好不容易抓住拓跋锋,将他按在草地上,哭丧着脸道:“这么握刀手心会破皮的!”
拓跋锋莞尔道:“还没刻完,少一笔……”
云起歇斯底里道:“锋字还刻歪了!你这白痴!”继而拍了拓跋锋后脑勺一巴掌,夺来佩刀归鞘,起身恨恨走了。
云起忍俊不禁,把刀柄上“锋”一勾添完,继而与拓跋锋那把互换了刀鞘,匆匆出房。
云起把绣春刀系在拓拔锋腰带上,背起他,耳朵贴着院内高墙辨认了一会声响,离开大院。
“鹤顶红……”拓跋锋有气无力道。
云起低声道:“我给你吃了保命的药,现没事了。”
拓跋锋以鼻梁轻轻摩挲云起的脖颈。
云起道:“我出世那会儿,爹在崆峒山遇上个道长,给了我两件宝物……三件,一枚枯荣造化丸,解百毒,救濒死,还有蝉翼刀,你记得不?上回你还问过我蝉翼是哪来的。”
拓跋锋点了点头。
云起又道:“我姐说,枯荣丸吃下去后,十二个时辰里,五感会逐一丧失,眼瞎,耳聋……是为枯;药效退后,五感再逐一回来,身子会康复,是为荣。一枯一荣间,则易筋洗髓……你待会要是有何不妥,千万别慌张。”
拓拔锋低声道:“现已经看不见了。”
云起点头道:“等着,莫慌。”
“钦犯跑了——!”远远有侍卫喊道。
荣庆隔着墙壁斥道:“说什么呢!那是我们锦衣卫正使!什么钦犯!找死了么?!”
皇宫骑卫一向被锦衣卫压得死死的,荣庆一喝,侍卫们便即噤声。
荣庆吩咐道:“分两队,沿着西门搜,不可胡乱动手!”
拓跋锋沙着嗓子道:“在寻我们了?”
云起道:“别说话,荣庆不是我对手……不想与他交手,等他走了……”
云起深一脚,浅一脚拣宫内偏僻之处不住绕,论皇宫地势,无人及得上锦衣卫,而锦衣卫中,又以云起拓拔锋二人为首。
从小在宫里长大,云起与拓跋锋在四处玩耍,对那隐蔽处有何通道,尽数一清二楚,避了巡逻的侍卫,便循西门出了宫。
云起满头是汗,脚步虚浮,吁了口气。
拓跋锋声音迟滞,艰难道:“你本该把我……”
云起停下脚步,倚在墙边歇息,忍不住道:“把你交给皇上?让你,燕王、我们一起死么?你俩胆子大狠了。”
拓跋锋嘲道:“原是顾着自己性命,放心罢,你若把我交出去,皇上定不会……杀你,你与皇孙……”
云起歇了一会,继续踉跄着离开皇宫。
云起边走边道:“老跋,你有胆子谋皇孙的性命,我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的。我爹死后追封中山王,大哥早死,徐家随我二哥迁到扬州……”
“你怎不封王?”拓跋锋哂道:“朱允炆许了你甚富贵?”
“我他妈是庶出!”云起骂道:“你听我说完成不!闭嘴!”
拓跋锋安静了。
云起又道:“我和大姐一个娘,要认真说,该送你去北平,但姐夫既然要杀你灭口,恐怕去不得他那儿,只好去扬州。”
拓跋锋沉默不答。
云起续道:“扬州有我二哥徐增寿,虽和我感情不咋的,但好歹是徐家人,你带着我的绣春刀去,他见了就知道是怎回事,让他收留你。等风头过了,我就去看你。”
拓跋锋依旧沉默。
云起怒道:“哑巴了?”
拓拔锋“啊”“啊”地叫了几声,摇了摇头,云起忽想起一事,道:“现不能说话了?”
拓跋锋点头,云起沿着漆黑小巷走到尽头,道:“到了。”
那处正是舞烟楼后巷,云起轻轻吹了声口哨,楼下豢养的狗齐声吠了起来。
二楼亮了灯,推开门。
春兰穿着小肚兜,斜斜倚在门前,拎着绣花帕子招了招,眼珠转来转去,“哟”了一声,像是想说什么。
云起筋疲力尽地把拓跋锋重重放在床上,倒着不动了。
他望着帐子,喃喃道:“女人,去唤楼下龟公雇条船,天明时分弄妥当。”
春兰蹙着眉,打量二人半晌,而后忽道:“这不是你们锦衣卫里的那个突厥……”
云起深吸了口气,春兰上前来惊道:“哎哟我的娘喂,终于被我见着一次了,这突厥正使……可是我们楼里姑娘天天盼着想着……”
云起咆哮道:“快去——!”
春兰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转身下楼。
街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显是皇宫派出的搜索队已穿过街道,朝城门搜去。
“姑娘们天天盼着想着……”云起漫不经心地躺在拓跋锋身边,拉过他的手臂,枕在颈后:“老跋,你要找媳妇儿容易着呢。”
拓跋锋哑了,无法吭声,闭着眼,手臂搂着云起的肩膀,把他抱在自己胸膛前。
云起心中一荡,摸了摸拓跋锋英俊的侧脸,拓跋锋似是有所感应,转过头,干涸的双唇动了动。
二人正要接吻那时,春兰蹬蹬上楼,怒道:“靴子也不脱就往老娘床上躺了——!”
云起忙起身,将拓跋锋长脚搬出床外半截,道:“待会就得送他走了,先不脱,就这样罢。”
春兰挽了把头发,转身去倒茶,道:“四更时船就到了,要上哪儿去?你俩犯了啥事儿呢?这么丧家犬似的。”
云起接过茶,抱起拓跋锋,喂他喝了几口,春兰“啧啧”数声,拓跋锋就着杯子把冷茶灌下,吁了口气再躺倒。云起方答道:“诛九族的大罪。”
春兰“哦”了一声,仿佛窝藏钦犯的罪名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云起寻了条帕子,将拓跋锋的眼睛蒙住,又在耳畔打了个结,街外传来打更声。
三更。
春兰吹灭了油灯,三人便这么在黑暗里坐着。
“师哥。”云起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
拓跋锋握住了云起的手。
春兰起身走到露台旁,一整烟罗裙,盈盈坐下,扯开笼在七弦琴上的丝布,十指抚了上去。
“扬州是个好地方,爹死了以后,四岁那年,我姐送我来京城……”
春兰开口唱道:“伸那伊呀手,摸那咿呀姐……”
“……”
云起炸毛道:“谁让你唱十八摸的!”
春兰噤声。
云起自顾自道:“我二哥别的都好,就是花钱特别小气,你也别指望在他手下封官封禄啥的,银子我都拿了……”
春兰又唱道:“一朵牡丹花呀,花开艳扎扎……”
云起忍着一肚子火道:“也不许唱花开富贵!!什么都别唱!闭嘴!”
春兰讪讪闭了嘴。
云起道:“师哥,以后天涯海角的,你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自己仔细着点儿,别太冲动,容易跟人打架。扬州不是天子脚下,不比锦衣卫的风光……”
春兰嘣嘣嘣地弹了几下,唱道:“枝上柳棉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