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之道 作者:南枝-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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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应了之后就退出去了。
长宁又对玉娘说:“我要换身衣裳,进来伺候吧。”
于是慕昭也进去了,并对玉娘使眼色,让玉娘出去,玉娘有点为难,长宁和慕昭从来没有闹过矛盾,或者即使长宁有时候有些气大,但秦王一向能退避,所以下面的侍女们都没有感到过如此时一般不知该听谁的的压力。
但玉娘在瞬间的思索之后,就默默地退出去了。
长宁进了里屋,自己将那件浅紫红色的大袖衫脱掉了,才发现玉娘没有跟进来,反而是慕昭跟进来了。
慕昭走到了床侧面的衣架旁,上面搭着长宁要穿的素衣,他知道长宁这一日穿石榴裙这样艳丽的衣裳是因要见皇帝,现在要见故国旧臣,自然要穿素衣以显哀戚,嘴里则问:“要穿哪一件?”
长宁看了看他,觉得是自己脾气坏,便放柔了声音,眼神也柔了下来,很有服软撒娇的意味,“要那件没有纹饰的素衣。”
慕昭听她软语,便也觉得自己之前不该和她说起萧祐,也有些后悔了,一面将长宁的衣裳拿了,就走了过去。
长宁已经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将头上的牡丹绢花和华丽的花钗华胜取下来,从妆奁里拿出银簪子插上,又拿了一朵素白木槿绢花要戴上,慕昭已经伸手接过那朵木槿绢花,为她簪在发上。
长宁抬头看他,又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轻声说:“听到路大人来,我便想我哥哥。”
慕昭心下发软,轻轻抚摸她的肩膀,“嗯,去见他吧。”
☆、第98章
长宁和慕昭一同到了前院书房之中;慕昭一向是在王府里见客;不会有人找到这座刘府来拜见他,这里的这间书房很少有用武之地。
房间宽大空阔;多宝阁上只放了很简单的几样文玩,书架上只有很少的书。
因太过空阔;便显得阴凉,慕昭让仆役将窗户打开,午后的阳光照在院子里;光线明亮耀眼。
这也为房间里带来了清新的空气和一些热量。
长宁在椅子上坐下了,但慕昭要求搬一个屏风来隔开,让长宁坐在屏风后面。
长宁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慕昭只得对伺候的侍婢说道:“不用搬屏风了,去偏厅请那位客人过来。”
侍婢应了之后赶紧去传话去了。
慕昭坐在了长宁的旁边,让斟茶的侍婢也出去后,他便握住长宁的手,说:“这位路大人不远千里跑到这里来,我想他应是想游说你回南朝。”
长宁说:“我不会离开你和子樱回去的。”
路明征进了书房院子,按照房屋规制,他便知道这里是前院的书房,这个院落里只有两株高大的石榴树,这个时节,石榴花开得正好,又有了小小的果子如灯笼一般挂在上面。
如意亲自送了路明征前来,她在书房外面禀报道:“路先生到了。”
慕昭道:“进来吧。”
如意便对路明征说:“路先生,有请。”
路明征能够找到这里来,是因长宁还和南朝有联系,不过,他只知道长宁公主并没有在北朝皇甫元篡位的时候被杀,而是依然活着,且北朝也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大约是新皇上位,没有谁会来在意这个从亡国的大周而来的公主。
路明征并不知道长宁公主和这北朝大雍的秦王之间的关系,所以此时听到一个男声,他便一愣,心里不免会揣测此人是谁。
路明征进了书房,入眼便是坐在主位上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位一身素白衣衫不施粉黛的女娘自然便是长宁公主了,路明征曾经见过长宁的样子,数年之后再看到,发现公主已经褪去了当时的稚嫩,带上了成熟的风情。而且比之当年,更有一种颠倒众生的美丽,不过于气质上,已经不想当年那般锋锐外露,变得内敛深沉了很多。
公主旁边的男子虽然坐着,但也可看出其身材高大,年纪当不大,只是气势凛凛,眼神深邃锐利,对上他,便像是对上万千兵马一般,杀气和压力扑面而来。因其气势太过,甚至让人难以注意到他的容貌甚至是带着精致的。
路明征知道这一定是一位大人物,不过一时很难猜到他的身份。
路明征因不认识慕昭,便只对着长宁下跪行了大礼:“臣路明征拜见公主殿下!”
他一直是个沉稳而深沉的人,但此时依然因为激动而声音些许发抖。
才短短两三年时间,已经是物是人非,当时健硕的路大人,此时头上已经生出了华发,精神也颇有颓然之感。
长宁看到他,越发明白物是人非,她的故国已经不再是她的故国了。
她站起了身来,过去将路明征扶住了,说:“路大人,请起来。”
路明征道:“臣能够找到公主,看到公主身体康健,是老臣之幸。请让老臣跪拜公主。”
长宁道:“路大人,您快起来。”
长宁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些哽咽,路明征坚持着给长宁行了大礼,这才起身来。
慕昭坐在旁边看着,见路明征已经是头发半白的老臣,这才放心了。
长宁对路明征介绍慕昭道:“路大人,这位是大雍秦王殿下。”
路明征很惊讶,多看了慕昭一眼,撇开慕昭身上在军中历练出来的杀伐决断的气势,他发现这位秦王大约只该是二十出头,而且容貌俊美,只是眼神太深,让人看不透他。
路明征对着慕昭行礼之后,慕昭便说:“路大人不远千里而来,定然劳顿,请坐吧。”
路明征谢恩之后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长宁唤了如意进来上茶,如意为路明征上了茶后,心中颇为感叹,默默退了出去。
路明征看长宁公主和这位年轻的秦王在一起,不需要多想,他便知道为何长宁公主作为北朝前朝的皇后却没有遭遇危险。
长宁公主年轻貌美,哪一个男人又能拒绝她呢。
她当年能够一袭素衣带两个婢女前去见北齐皇帝萧祐,并以和亲让他退兵,她之后怎么可能做不到让别的男人护住她。
路明征心里对长宁公主的这种能力既佩服又失落。
慕昭最先发话,“路大人乃是南朝的栋梁之才,我大雍也正差路大人这般的能力出众之人,路大人不远千里而来,本王可以力荐大人入朝为官,为天下苍生谋福。”
长宁瞥了慕昭一眼,慕昭先发制人,并不出她所料。
路明征赶紧谢过慕昭,说:“多谢殿下看得上老朽,只是老朽生长于南朝,于北地不熟悉且不习惯,无意于在这北地为官,还请殿下见谅。”
慕昭说道:“我大雍志在天下,几年之内,定然将南方纳入国中,届时路大人在南方为官便是了。”
慕昭这话说得狂妄,不过,他的语气镇定从容而平静,实在没有傲慢的感觉,只像是在说最简单的事实一般。
路明征一愣,道:“北朝在数十年内南征多次,至今南北朝依然对立。”
路明征这明显是和慕昭唱反调,他以为慕昭会生气,没想到这个还年轻的秦王却稳稳坐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要发怒的意思,只是说道:“路大人好好活着,用你的眼睛看着便罢了。”
路明征被慕昭这话噎了一下,此时长宁公主已经说道:“路大人,你从南地过来找我,不知是有何事。”
路明征看这位秦王殿下不会离开,而很显然,他也为慕昭方才的那些话而有些着恼,便直言道:“刘昶篡权,杀了简王一系,之后又杀了荣王,太子殿下和皇后也惨遭厄运,但是信王殿下却逃过了一截,据闻现在到了崖州一带避难,但信王殿下在南国没有太深影响力,公主殿下深受朝臣、将领和百姓的爱戴,若公主殿下回南国,号召众臣和将领前去迎接信王殿下,定然能有力量杀掉刘昶,夺回西都,延续大周国祚。”
长宁和慕昭早就猜到了路明征所来何事,此时听他说后,两人都没有惊讶之色。
路明征看长宁公主一时没有表示,而这位大雍秦王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后便把目光放到长宁公主身上去了。
长宁的手里握着一只手巾,手指纤长洁白,宛若白玉所雕一般精致美丽,她是在富贵之极的皇宫之中被娇养长大,即使之后嫁到北朝来,但也定然没吃过什么苦,现在又成了北朝最受新皇喜欢的秦王的内眷,她会愿意放弃现在的安宁的生活,回到南朝复国吗。
路明征心里觉得失望,但又说道:“公主殿下当年从西都冒着风雪前往寿州,只为去向陛下谏言,当年殿下的睿智和勇气,老臣至今佩服不已;之后公主为了大周安危,以一己之身入敌国营帐,用和亲化解了大周的危机让北齐退兵,公主之恩义德行,当青史留名,刘昶篡国,为何公主殿下现在反而安于现状,不求复国了。”
路明征坐在靠窗户一边,窗外的阳光炙烈,有些反射到路明征的身上,越发显得他的头发花白,但他的脸庞上却有一种毅然的决然。
长宁轻叹了口气,说道:“皇兄驾崩之时,你可在京中?”
路明征有些悲伤地道:“老臣在京中。陛下病中曾召见过不少大臣,老臣忝列其中,陛下当时感叹自己身弱受限,不能即刻克服北朝,十分难过,所以让朝臣一定要恪尽职守,将领要勤奋练兵。陛下当时还在一心想着富国强兵,只是没几日就病死了。”
长宁因他这话鼻子发酸,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只得赶紧用手巾擦了眼泪,慕昭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
路明征便又道:“陛下驾崩,朝中便乱了,陛下定然为没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北征攻下北朝而悔恨。现在刘昶又篡位,他即使在地下,又如何能安。还请公主殿下回国主持复国。”
长宁深吸了口气,但是声音依然带着哽咽,说:“路大人,你不是皇兄之知己。”
路明征看着长宁,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
长宁又深吸了口气,而且再不流泪,说道:“皇兄一直身体羸弱,但心性高洁,悲悯天下苍生,他十四岁时,便出国都辗转各州视察情况,见百姓之苦,十七岁便入军中,见两国交战之惨烈。他心中厌恶战争,只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并无自己的子嗣,过继信王幺子为嗣,登基为帝之后,囿于职责奋发上进,不愿意让大周百姓受战争之苦。但他本就身体孱弱,却日日劳累,忧心不已,如何能够不生病,早逝也是预料之中。”
路明征对长宁说这些话很不满,道:“公主殿下!”
长宁却继续说道:“皇兄之智慧,之仁慈,之悲悯天下,已经超过了家国之囿。他厌烦了各国不断征战,人命如草芥,今日还能相见,明日便已是生死两隔……比起大周内乱,战争不断,在他心里,他定然更盼望天下太平。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天子座上人来去,一如戏台人影变换……”
路明征一声大喝打断了长宁的话,“殿下,你如何能说这般的丧气话!”
长宁却对路明征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我说的,这是皇兄曾经对我表述的。我当时也觉得他太过没有志气,心中不满。之后想,非真深思聪慧悲悯之人不可得此结论也。所以,我不会回南朝去复国,复国也没有什么用处,信王如何,我是知道的,他不堪大任,下面的几个孩子,也多愚钝,即使大周复国,也只是又一轮混乱的开始。”
路明征十分难受,说:“那公主便安于现状,做大雍秦王殿下的内眷了吗。”
慕昭对他这句话很生气,心想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满,长宁已经说道:“本宫的确是要做秦王的内眷,但并无安于现状之意。我要完成皇兄的心愿,让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他若在世,他可以优游林下。路大人,如若你不嫌弃,还请帮本宫一把。我一定会在近年回到西都,前往皇兄陵墓祭拜。”
长宁虽然表现平静,但只要想到兄长,便悲伤欲绝,之后已经无法和路明征说更多,匆匆让如意将路明征安顿下来,她之后再与他叙话,而她自己,因为精神太差,回到卧室之后,便趴在床上愣愣出神。
慕昭和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还是小子樱睡醒了开始哭闹,乳母和侍女无论如何哄不住,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大哭,这才让长宁回过神来,跑过去哄女儿去了。
长宁抱着女儿,让她吃奶,小子樱已经不再哭闹,闭着眼睛,眼睫毛上还挂着两滴眼泪,手抚在母亲的胸上,慢吞吞吮吸,长宁低头盯着女儿看,露出了些许笑容。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
☆、第99章
路明征在刘府中暂时安顿了下来;他一向口舌善辩,奈何没有办法说通长宁公主,反倒要被长宁公主说通了。
慕昭看长宁的确不会回去复国,便放心了很多。
长宁的理智,他是非常清楚的。
但他一直觉得在长宁的心中;大周闵帝顾世旻的地位要比他重得多,她很可能为了闵帝抛弃掉他。
长宁就有这般决然。
好在路明征没有劝说动她。
慕昭让人给司天监的提点送了一块金砖过去,司天监掌管观察天文,推算历法,并主卜问之事,在萧祐在位时;这司天监从没有被重视过,他要出征,根本不需要司天监给卜测时间。
即使到了现在皇甫元上位,司天监依然是个冷到冰点的部门。
这位提点哪里想到秦王殿下竟然会让人给他送金砖,当即差点没有把他给吓死,金砖甚至都不敢收,之后听送礼的这位侍卫说,是希望他把秦王的婚期日子定早些,他才明白秦王为何会给他送礼,心里稍定,提心吊胆把礼收了,在皇帝让人送了两份生辰八字来让他卜算的时候,他知道其中一份是秦王的,另一份比秦王年龄小三岁多,不知是谁,不过他只要按照秦王的吩咐办事就好,说两人八字十分相合,婚期定在六月十八。
秦王要成婚的消息,很快在京城中流传开来,但是大家却不知道秦王妃的人选是谁,不由觉得怪哉。
路明征路大人几乎日日求见长宁公主,想劝说她回去复国,除了最初两次,长宁当面见了他,之后便是隔着屏风说话了。
路明征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秦王要娶王妃的消息,这一日便又求见长宁公主,长宁从不拒绝他的求见,便在外院书房见了他。
书房里的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化,一道屏风隔在中间,靠外的位置放着椅子,屏风里面则放了一张榻,一边甚至有琴凳等物。
入了五月,天气渐热,院子里的石榴树上石榴花开得更盛,将树上点缀了一片火红。
路明征被如意领着,一路听到琴声淙淙,待走进书房院落,一曲《长清》已经到了结尾,声音戛然而止。
路明征的脚步顿了一下,对这座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