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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大清传奇巨商:胡雪岩 作者:二月河 薛家柱 (1)-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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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不住眨动,终于慢慢地睁了开来,眼角显然汪着湿光。

胡雪岩精神恢复得很快:“多谢了,小姐……”他挣扎着欲坐起,“让我自个儿来吧,怎么能劳动你们……”

也是两人的缘分。当晚湖州花魁,“夜夜春”的头牌小姐芙蓉带着自己的丫头芍药伺候过官人后回来,在巷字里看到了晕到的胡雪岩,出自善心,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清晨。报晓的晨鸡在湖州城的上空啼出一片袅袅湿烟。禁不住芙蓉说合求情,又拿出五两银子,请当街“地保”出面担保胡雪岩不是那等作奸犯科、逃匿流窜的坏种歹徒,鸨母方同意暂留胡雪岩在“夜夜春”干小杂役,先试试看,干不了就叫他走人!

眼见这个落难公子腿脚利索,勤快本分,上上下下都对他很是满意,芙蓉向鸨母推介胡雪岩:“妈妈,胡相公还会算账,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胡雪岩 第一部分(8)




鸨母感到意外:“哦,那我倒要看看……”当即吩咐小丫头从大厅里拿来一个账簿和一把大算盘,指点道:“胡相公,你将我这些客户欠下的风流债算一算,总共欠我们多少?坐!你坐下算。从古至今,没有站着打算盘的。”

胡雪岩又恢复到原先神态,自信地往椅子上一坐,抓过了大算盘,噼哩啪啦,飞快算了起来。众妓女一齐围过来观看,称赞不已。

胡雪岩很快将一本帐册算完,指着大算盘说:“一共欠……三千三百六十两银子。”

鸨母张大嘴巴:“啊——欠债这么多啊!这些臭男人,住姑娘身上爬,一个比一个猴急;可从品袋里掏钱,一个比一个抠门,也真是……”

胡雪岩主动请战:“讨债,交给我吧!我原先在杭州钱庄里干的行当就是跑街,专门去催账、讨债。”

胡雪岩就这样留在了“夜夜春”。

这一天,在夜夜春一楼大厅里,呈品字型摆着三桌丰盛的酒席。湖州知府宴请浙省粮台坐办王有龄,邀湖州与漕粮有关的一班公干作陪。王有龄多少有些拘谨。身边挨着名唤芙蓉的湖州名妓,对面,一张高方桌,搭着秾艳的及地绣帷,知府召来的几位评弹艺人,正抱着琵琶三弦,咿咿呀呀地唱。

但见杯觥交错,但闻叮当之声。芙蓉拿起酒壶斟酒,王有龄喝急了点,呛得一阵大咳。芙蓉忙给他捶背,管事的大叫:“快上茶、快上茶。”胡雪岩进来斟茶,一眼看见芙蓉跟那官员亲昵模样,不觉低下了头。

胡雪岩用长嘴大茶壶表演斟茶绝技,每个客人背后,距离三尺之遥将茶汤注入茶碗而滴水不溢——是他主动向鸨母请战,并当场演示,博了个满堂彩。

可不知为什么,斟到王有龄的茶杯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战栗地一抖,茶水注出杯外,溅到了王有龄的衣袖上。

湖州知府恼怒地叫嚷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倒是被烫的王有龄事宁人,摆手道:“只溅到一点点,不碍事,不碍事。”

胡雪岩吓得鞠躬连连:“小人,对不住大人……”

王有龄听得声音熟悉,一望胡雪岩,顿时呆住:“啊?!……”胡雪岩这才认出眼前这位戴顶子的官人就是王有龄……四目相对,悲喜交集,长长的壶嘴无力地垂下,说不出是清是浊的茶水流到地上。是泪,是无法止遏的浊泪!胡雪岩突然收起茶壶,返身朝门外冲去。

夜色清明,三星高照。夜夜春的后院里,王有龄和胡雪岩回到芙蓉卧房,那里早已准备好一桌酒菜。芙蓉斟酒,王有龄连敬雪岩三杯。席间,王有龄又讲了胡雪岩与螺蛳姑娘倾力帮他及胡雪岩流落湖州的故事,听得芙蓉惊叹连连:“天下竟有这样的朋友!雪岩确是江湖义侠,这样为朋友两肋插刀,不顾自身受天大冤屈。这说明,那天晚上我收留他没有错,绝对没错!……”

王有龄仰身大笑:“哈哈,你的眼光也不亚于我啊……”

一艘官船,悠闲地在太湖水面上荡漾。烟水苍茫,碧波粼粼,清风徐来,湖面似有万幅湖绉绸在轻轻抖动。湖岸水畔,苍翠的芦苇随风起伏。青山如黛,远远近近,浓淡层叠。官船上,坐着王有龄和夫人梁冰玉,胡雪岩和芙蓉。

梁冰玉心旷神怡地抚弄古琴,弹奏的仍是《凤求凰》。王有龄聆听着,似乎陶醉其中,又似乎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欢声笑语,伴着清越悠扬的琴声,在太湖上空回荡,映着水波涟涟。

用过午膳,王有龄与胡雪岩商议起漕粮大事。王有龄此行,就是要尽快把浙江漕粮火速运往北京。浙江是漕粮大省,仓储、漕运原本不难。问题是:当前太平军控制长江中下游。原由大运河运往北京的漕粮,被迫拦腰截断,所以朝廷颁旨:将河运改为海运。江浙漕粮,改由上海港启运,沿海北上,进渤海湾到天津卫,然后解送北京。

说得容易,王命难违!可从隋炀帝时候起就时兴的河运要改为海运,谈何容易?胡雪岩遂应王有龄之请,决定来粮台给王有龄做个帮手,但要先回一趟杭州,一为安顿家里,二为打探漕运情形。王有龄燕尔新婚,十分仓促,觉得很对不起冰玉,也急于要在杭州觅屋居住,与意中人共筑爱巢。便差手下心腹二人,先往杭州办理租房诸事。数日后,三人别过芙蓉,同赴杭州。




胡雪岩 第一部分(9)




回到杭城,胡雪岩匆忙见过家人后就忙碌起来,为漕粮海运的事做准备。

胡雪岩在桌上摆弄起杯盘、文房四宝,向王有龄解释他的方案:

“为这漕粮海运,我考虑了几天几夜。要把几十万漕粮从浙江运到上海。确要兴师动众!耗费掉不少人力、财力。有龄兄,我们能不能变个法子,不带一粒稻米去上海,照样能将浙江漕粮运往京城呢?”

王有龄傻眼了:“你,你这演的什么‘空城计’?不带一谷一米去,到上海如何变得出几十万斤粮食?我们又不会玩撒豆成兵的妖法。”

胡雪岩从怀里掏出一张钱票:“钱庄的银票,这就是变化无穷的神符。”

胡雪岩解释道:“我采取‘民折官办’:带钱直接到上海买米交差。缺多少稻米,就地补充多少,只要目的达到,这不就行了吗?”

胡雪岩摊开一张带来的《两江图舆》,放在桌上,指点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只要带上足够的银票,一路乘船到嘉兴、嘉善、松江、上海。只要在上海港口装船之前,买足了稻米,交兑足够粮款,不就没事了吗?”

王有龄又犯了疑惑:“这么多粮款银票从哪儿来?浙江藩司储备的只有漕粮,没有现金和银票。”

胡雪岩又一次亮了亮手中的银票:“所以我们要和‘开泰’合作,利用他们的庄票到上海去兑现。”

王有龄沉吟地以手指叩桌:“不过……从杭州不带一粒米稻去上海,实在是太冒险了!万一在上海买不到米,那岂不是猴子望月,急得双脚跳也没用。”

胡雪岩似乎胜算在握:“这件事你别担心,我已反复打听过了:上海的漕粮集中在松江,最近还积压着不少。只要能在松江购买得到粮食,就能在上海港顺利地装船‘海运’去北京。这样既安全,还能从两地的差价中……赚钱。”

王有龄大为惊骇:“雪岩兄弟,你这想法真是胆大包天哪……但此事万万不能走漏风声,否则是欺君之罪!”

胡雪岩慎重地:“对!不光有这一层,还有商业机密。运河经营漕粮的不在少数,风声一旦传出去,米商会立刻提价。差额太大,事情就难办了。”

胡雪岩为他打气:“老兄!只要把漕粮运到北京,解除朝廷燃眉之急,皇上就高兴!还管你用的是什么方法。”

王有龄仍然顾虑重重:“此事我当禀告中丞大人……就是这一笔巨额粮款,藩司不知能否出得起?”

胡雪岩伸手在这位官兄的肩头按了按:“别担心!即便藩台无法筹措这笔巨款,我也自有办法。”说罢,小心地收起了《两江图舆》。

王有龄追问不休:“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胡雪岩神秘地:“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胡雪岩首先以赔礼还债的名义来找开泰钱庄。自责自罪的话说过了,胡雪岩又依伙计之礼,送给何掌柜一个红绫包着的银质寿桃,因为后天就是何掌柜的生日。这件小事,令何掌柜泪眼涩涩,好不感动。他把那张债据还给了胡雪岩,由衷道:“雪岩,这笔陈年老账,由于赖知府的拖‘赖’,也由于我的糊涂,把你也牵连了进去。现在真相大白,银钱两讫,这件事就此了结。这张单据就由你保管吧。”

胡雪岩一笑,拿过何掌柜点旱烟的打火石,打出火苗,把债据用火烧掉。这才说明来意道:“我已在浙江粮台王大人手下当差。最近,我们受抚台大人之命,将要到上海、松江一带去采购一批漕粮,通过‘海运’运往北京。由于路上不安全,我们不想带现金,想带钱庄的银票去上海。这笔业务,我想介绍给‘开泰’,不知掌柜有没有兴趣?”

钱庄的要务是拥有足够的本金。而吸纳官银、沾上公府和国库的专用款项,是最有效的“融通”手段。胡雪岩给开泰注入浙江漕银这样一股“活水”,何掌柜自是大喜拍案:“太好了!这可是一笔大业务。胡老弟,你究竟没有忘记老娘家呀!这样吧,你们所需的购粮款,我们‘开泰’可预先借贷,带上足够的银票,到上海‘大三元’钱庄去兑付。这样,你们粮台不必事先筹措资金,一切到事后结算。雪岩,你看怎么样?”




胡雪岩 第一部分(10)




这正是胡雪岩要达到的目的!也是他向王有龄所诩的“自有办法”。他笑嘻嘻地点着头:“这当然好,可我们没有任何商家担保,就凭王大人省粮台坐办的官职和我的信誉,不知何掌柜放心否?”

何掌柜正思对胡雪岩作些弥补,在开缺胡雪岩这件事上,自己确实做得过了点儿!由衷道:“雪岩,你的人格就是信用、就是担保!这一次事件,就足以证明你的为人。换了另一个人,这样可以扬眉吐气的机会,岂肯轻易放过?而你居然愿意委屈自己,保全别人的面子,足见你居心仁厚,心胸豁达。雪岩,掌柜佩服你!”

章胖子与何掌柜用眼神交换过了,拍着胸脯道:“胡老弟,我可以陪你们去上海。需要什么银两,我可一路代你们设法。沿途钱庄有不少我的朋友,业务上都有往来。”胡雪岩高兴地举起双手,与二人击掌:“好!此事就这样一言为定。”

临离开杭州前,胡雪岩又去了草桥门外螺蛳姑娘家,意外地撞上了螺蛳姑娘的弟弟小螺蛳,衣不蔽体,又脏又臭,一年多不见,依然精瘦干巴。思来想去,胡雪岩决定把小螺蛳带在身边。

傍晚,垂挂着“浙江粮台”旗纛的官船,准备停泊在运河上的一个小镇上。船工拉下风帆。有几个船古佬已经收拾齐整,准备上岸去风流快活。船老板来到船头甲板,正欲开口,王有龄道:“请问老板,像今日这样顺风顺水,几天可到上海?”

船主久经风浪,说最少也得十天。像今日这样,大后天可到嘉兴,再有七八天,就可以抵达松江。松江离上海就不远了。上海,现在还属松江府的地盘。

王有龄心中有事:“坐船,人是舒服,就是太慢!呆在船上太单调乏味。”

船主道:“那就打麻将,这是船上最好的消遣。”不一会,船头就响起哗啦哗啦的麻将声。

船尾,桅杆上垂下一盏马灯。罗家骥趴在一张小杌凳上,挺认真地复习胡雪岩今天教他的西湖诗。胡雪岩有点百无聊赖,目光散漫地望着岸上。

黎明时分,官船启动,胡雪岩被船工的吆喊声惊醒,两个船工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来到船头报告说,有个河南逃荒女子躲到船上来了,她躲进了货舱,想白乘船去松江。

船主呵欠连天,有点懒心无肠:“哦,那就按船家规矩:来个‘吊白鹅’吧……”

她不住挣扎着喊:“救命啊——救命……”此时,桅杆又转动了一个方向,把她朝河水中垂放下去。

“住手!快住手……”传来一声断喝,胡雪岩大步从船头赶了过来。

船工神情讪讪地将逃荒女拉上来,放到后舷甲板上。罗家骥闻讯赶来,连忙上前去为逃荒女解开缆索,扶她坐了起来。胡雪岩下细打量姑娘:容长脸,闪闪发光一双丹凤眼,长长斜入鬓角的吊梢眉。稍稍安定下来,白黑透红的脸上便浸出桃晕。不光身量,那模样神情,果然象煞螺蛳姑娘!他心中一阵莫名惊喜,脱口道:“着实像你姐姐……”逃荒女猛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住地向胡雪岩磕头:“这位大哥,小女子俺不知咋样感谢你才好。”

胡雪岩感叹:“唉!别谢了,天下苦命人太多,理应互相帮忙……你小小年纪,怎么会从河南流落到浙江来?”

逃荒女含着眼泪:“甭提了,大哥!五年前,黄河发大水,将俺村庄全冲掉了,俺爷、俺娘全死在洪水中……俺跟着乡亲讨饭到江南,全是躲在船上一路逃过来……到了松江,被一位有钱的老太太收留。老太太腿脚不利索,俺就成了她的丫头。”

逃荒女比划着:“前些日子,俺上街替老太太买瓜果,被码头上一个船霸头抢走。终于昨夜让俺逃出他的船……俺想搭船回松江,再去找那个好心的老太太,没料到被刚才那俩船工发现了……幸亏大哥危难中相救……”她歪头打量着胡雪岩,那感激的微笑中,透着率真和大胆。

胡雪岩同情地:“哦,原来是这样……刚好我们的船要路过松江,就搭我们的船走吧!再也不会有人欺侮你了,到了松江,我们帮你找那个富太太,好吗?”




胡雪岩 第一部分(11)




逃荒女又要跪下去,胡雪岩把她拉住:“你就和罗家骥一样,叫我胡大哥好了。你有名字吗?”

“有,俺叫巧珠。胡大哥,在船上俺可以帮助你们做事,洗衣、洗菜、烧饭、打杂,俺样样会来。”

从此,单调寂寞的官船上有了生气,添了笑声。早晨,迎着晨光,罗家骥在船头练武踢打。旁边,放着大盆衣服,巧珠从河中用吊桶打水,轻捷利索地为大家洗衣。那种俏丽,那种轻盈,那利落中偶尔伴生的草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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