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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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今今点头,望进少女那双迷离之中,她的眼睛里却一片清澄。忽然莫名吟了一首短诗。但等她念完,松开手自顾自得走,到了门外,才念起同一首诗,本来傻愣原地的少女就跟了出去。
邬梅见兰生张嘴欲言,以为女儿要夸人,就道,“我知你二人从前有旧怨,不过柳今今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她的心术经过遥空指点也有了相当的长进。你别那么小家子气,跟她过不去。”
兰生要说的话压根和夸奖无关,“柳氏姐妹一个比一个爱现。把人直接带出去就好,莫名其妙施展什么心术啊,嫌命太长吗?娘,你也瞧见了,这位柳大小姐就是炫给我看她的本事,表示她有能我无能。真是,没法喜欢她。”
邬梅没好气,指尖点点兰生的太阳穴,“行了,事到如今你就别装傻了,不然你母亲我也没法喜欢你。”其实看女儿如此稳重沉着,她反而放了心。
最怕一种肤浅的无知,以为拥有天能就无所不能,得意洋洋炫耀人前,大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荣建国以来,能族始终处于挨打被动的局面,正因天能并非万能,少数胜不过多数。能者要想与普通人共存,必须沉得住气,不显特殊,不让人们感觉威胁。
“娘本来就是更喜欢爹,不然不会和他一起死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邬梅神情一黯,“你既出嫁,又有夫君照顾你,我这个娘能做的事已没什么了,倒是你爹——实在算不上死遁。用你爹的话来说,只不过早些时日先将葬仪办了而已。你爹和我这一走,你这辈子也极可能见不着我们了,与死无异。”
“爹会好的。”她回想一下,迄今用得都是乌鸦嘴,如果按照“走马观花就道万物吉凶”的理论,喜鹊嘴也应该很灵吧。
“就算你爹会好,我——”邬梅知道,她的能用尽之时,也就是她的大限。
“娘也会长寿。”兰生连着道吉利,“我会照顾娘家十年,十年之后请爹娘回来向祖母敬孝,帮金薇玉蕊带带娃,给凌弟找媳妇。”
“……”还有年限?邬梅感伤的心情略淡去,“最后这句不像话,十年后凌儿都二十好几了,还要我们给他找媳妇?”
兰生正儿八经,“你们不回来,我就不让他成亲,作为家中老幺,又是男孩子,没有父母高堂,怎能娶妻?”
可怜的皮球,一路狂奔赶回家,不但没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因为大姐胁他令高堂,要熬成大龄青年才能有贴心可人的好媳妇。
第305章 随风
邬梅唤来有霞无晚收拾院落。既然无需清场,兰生也乐得先走,但她一出门,却发现原来看客不止邬梅和柳今今,还有白岭师徒三人等在花园里。
她刁俏眯眼,“桐师父既然来了,怎么没进来帮忙?我可不是施恩不用报的人,信奉互惠互利,有付出才有得到。当初如果桐师父没有将我藏起,待我有恩,我也不会循迹找你们,你们这会儿就是死人了。”
火童霍晋瘪瘪嘴,“师父,我说什么来着,这位不值得我和师兄追随,没人情味,还小心眼。”
兰生颇为诧异,随即似笑非笑,“桐师父,就算白岭让太子血洗,但天下名山大川多得是,要找清修的地方并不难,不至于走投无路要投靠谁。况且,我这儿更难些,绝不收留吃白饭的人。”
追随?不必!
火童竖眼,“谁吃白饭啊?你不知道我们的本事吗?能者稀有,愿意跟着你,是你的荣幸。”
兰生但对桐真吾道,“瞧,不听话的,我就更不能收了,可不想自找罪受。”想她身边当初有多少唱反调的,有花和小扫至今还唱呢,但她年纪“大”了,嫁入多事多非的天家,还要经营事业,没心力没时间再插手能族事务,包括收留这些让人盯上的猎物。
桐真吾却做出了令人出乎意料的动作,双膝一屈竟要跪地。
兰生的声音却及时到,“你跪不下的。”
火童和霍国惊讶看着师父的双膝浮于地面一寸,无论师父如何压,始终不能触地。要说峡谷那场能战。虽然师父将胜利归功于兰生,两人也从头看到尾的风生异象,但事后回想,并未见到兰生施展能术的动作,而且后来还加入了一个神秘的土行者。所以又产生了无头绪感。
今日,他们只是凑巧看到邬梅,而师父正要找梅夫人,这才跟来。一靠近院子,师父的脸色就变了。即便没有师父的修为,两人也感觉到了异样。想上墙探看究竟,却根本攀不住墙头,绕了一圈都无处下手,院子好似让一个巨大的碧纱罩笼住。更奇得是,明明能看到门前的邬梅。却只见她动嘴,听不到她说话。直到突然间,罩子撤去,门弹开,邬梅走进去的时候,他们才看清院中是兰生。师父动容,一字曰等,于是站在花园里等人出来。
到了这时。又一次亲眼所见,再怀疑兰生的风能就属自欺欺人,可她到底如何施展的。实在成谜。火童心中戏想,难道是一语成真?说师父跪不下,师父就真跪不下了。
火童不知自己居然蒙得有点靠谱,只要气流能形成的力,兰生可以用心念发出,不过在小范围内。说念比心念快得多,与咒有些像。只是说咒同时需要祭品。兰生不用。她不但是风族的纯血,更是纯血中的最者。运风调水是自然之母赠与她的天赋。
桐真吾没奈何,只得重新站起,“能者存亡岌岌可危,我西域族先数百年前的大错令母族覆灭,真吾自觉无脸求母族后人保护,倒也无惧死亡。但真吾这两名弟子能力罕见,未曾受毒侵害,禀性纯良,是上佳的苗子,若让那些人诛杀,真吾实在无法听之任之。兰大姑娘——”
“你是他们的师父,无法听之任之是常情。”兰生打断他。
“兰大姑娘是风族的唯一后人,天下能者出风族——”桐真吾甘愿听从金薇的安排躲进国师府,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再见到兰生。
兰生呵笑,凤眸敛冷,“桐师父,我是我。”连她娘都不让她背负东海那笔仇债,几百年前就灭亡的风族跟其他能族的母系关系更与她八竿子打不着。
桐真吾哑了哑,却也不容易放弃,“兰大姑娘,那些人猖獗如此,若有一日灭尽能者,你能否独善其身?你这般紧张抱着你的宠物,可曾想过下回它也许不能死里逃生。那些人可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具有天能,就是他们要除掉的目标。兰大姑娘是天选之人,幸存能者的唯一希望,如果冷漠待之,任他们将我们个个击破,等到的却也是你的终日了。”
兰生知道桐真吾说得都对,但她亦有自己的想法。能者特殊的力量令普通人感到害怕,尤其是当权者,不会允许这群特殊人类壮大,而受到数量的限制,能者很难让多数人拥戴成为当权者,因此注定他们无法统治这片土地。就算有能者成为王者,估计也得装平常,否则必受攻击。所以,身为能者的一员,她自觉藏妥了特殊性,以普众性生活。
可是,她看其他能者就没有这种想法,强调能族和自身优越力为主,以能术为一技之长显耀于世,即便隐居清修,都塑造出高人一等的形象。他们不能,或者也是不愿,将能术藏在普通人的生存技艺之下。如她爹,身居国师位,高调用能窥探国运和天道;如她娘,东海夫人,代天下苍生祈雨求安;如遥空,知吉凶卜未来,是大师神人;即便隐世的桐真吾,一开口就说自己是符师。但凡她知道的能者,就是能者,几乎没有以普通人的常态生活着的。说到底,能者骨子里确实认为自己优于普通人,这种认知导致野心,野心又导致内斗,如今还不改,才是走向末路的真正祸根。
“师父,别再说了。”火童可不想看师父求人,哪怕风族之后的强大天能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你去哪儿,我和师兄就去哪儿,一起赴黄泉也无惧。”
兰生的一张嘴坏起来不留情,“桐师父,既然你的徒弟们都有觉悟,你就不必自责了。”对话到此为止,她有些感慨,但心意并不动摇——不捡麻烦。
一双大手伸来,半面天使半面魔的沉默男子,关心得是伤势严重的灵猴。
桐真吾叹口气,只好说道,“兰大姑娘心意不改,真吾无法强求,不过小猴子伤得那么重,就请交给阿国治吧。阿国不但能和动物交流,对医治它们的各种伤病具有神通,在我们离开之前,这大概也是可以为你尽力的最后一事。”
“谁说是最后一事?”说了这么会儿话,连邬梅都收拾完毕出来了,对兰生道,“桐师父还要带你爹娘去找灵药,要靠他才可能赴你的十年之约。”
这是怪她无情?兰生心叹。她早知道自己有天能是件麻烦事,不如无能,不必承担他人的期望。
“娘说得我好像忘恩负义,我即便肯收留桐师父的徒弟,他俩也不肯跟。”就她当坏人?麻烦的作用是相互的,瞧瞧火童眼里的火星子就知道了。
兰生忽然发现邬梅眉毛一挑,她见惯了的,当娘的这位某种算计到的得意神情,不禁暗道不妙。
桐真吾却反应神速,“多谢兰大姑娘答应我的不情之请,我的徒儿当然由我说服,也不会让他们给你添麻烦。”汗颜,竟然要钻对方疏忽的空子,但为了徒弟,臊了老脸也无妨。
覆水难收,兰生将小黑轻轻放进霍国的大掌中,请他好生照顾,认真再对桐真吾道,“桐师父抓了我话里漏洞,但却是我娘给我设得圈套。”不看邬梅一副不认的模样,“所以我也认了。但容我有言在先,他们即便跟了我,我也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危。毕竟这么多年让人保护滴水不漏的人是我。让我保护别人,老实说,还真不知道怎么做。”
桐真吾看看邬梅,心知兰生说得是实话,“我请兰大姑娘收留这两个徒儿,并非是让风者保全他俩的意思,而是能族将来必因大姑娘得以保全,自然就是保全了他们。同时亦想让他们履行祖先遗命--风者一出,能者皆从。若他俩为保护风者而舍命,也是我西域能族的骄傲。”
兰生看着这一双双眼睛,垂袖就走,“就怕你们这样,收了两个人,能族将来却莫名要成为我的责任。桐师父言重,将徒弟托付给我,我就当多两个劳动力,干多少活吃多少饭,之于能族幸存大业,还是交给老天爷决定吧。”要她把维护能者当成终身第一志愿,肯定是不能的,时代不同了,顺者昌,逆者亡,聪明的就可以跟她一起适者生存。
邬梅看兰生走远,语气有些歉然,“桐师父,这孩子性子倔,但心肠是不坏的。”
桐真吾但对邬梅一鞠,“梅夫人不必歉然,真吾万分感激你,若非你护得周到,哪有今日如此坚韧的风者。兰大姑娘说得强硬,我反而觉得她比我们任何人都看清了能者今后该走的方向。风者纯血大能,当今之最,但看她丝毫不为此沾沾自喜,仍为生活努力,令我愧疚之极。我要是能像她那样,认真同妻儿踏实过日子,不会遭遇家破人亡。然而,也非我自私定要拉兰大姑娘担当,而是她确有风族强魄力魂,无需她意愿,就能令无数人跟随。”
邬梅回了一句话,“作为她娘亲,希望她默默无闻,平安一生;作为能者,又希望她拥有最大的力量。”
二十年来,邬梅选择了前者,然而兰生的命运已开启,再不由她为之抉择。
第306章 前线
因为这晚遇到的事,虽说出手算狠,要收少女那条命也没眨眼犹豫,但一桩桩和能者相关的事,不由令兰生心中感觉沉重,于是先回了六皇子府。
她知道自己该如何生活。半道重生,没有能者的优越感,嫁进皇家也没有坐吃金山银山的想法。和之前一样,相信努力才有回报,凭一技之长赚钱,踏实为将来打算。但如果火童和霍国最终会跟着她,她就有些头大,怕他们不听她的话,连她的天能都会被牵连出来,到时要亡命天涯。
她相信她爹离开权力中心后,明月流南月氏就会没落。明月流作为官方能族的代表,它的正式退场,说明能族从此会被朝廷慢慢否认,就像风族和风水一派连提都不能提,直至一代代的记忆不再将能者当作崇尚特殊的存在,而是怪胎异类,人人喊打。
她的冷心冷肺在于,她还真不在乎。
她本就是慢热的性子,对于身边的人和物需要日久生情,还得是对方先付出的情形下。可她是被当作无能者养大的,能者能族与她意义不大,既然是邬梅想保护她的私心,那她为着这份私心保护好自己也无可厚非。想让她对整个能族负责,就必须给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
如同当初建造六皇子府,她不过公事公办,但住进来一年多,为她提供了舒适的居所,所以离开数日,回来才可以有家的理所当然。尽管心底仍让她有些诧异,因为迄今只以为南月府的北院才能给自己家的感觉,没想到感情竟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再如同她对泫瑾枫,原本说不清道不明,盘桓心上的莫名情绪,也可以随时抽身的潇洒,却在渐渐明朗之下纠缠住自己。开始在乎这个男人,也希望这个男人更在乎自己。心情这般转换了,才能同他亲吻,握紧了手,为狂跳的心躁动,衍生出百般依赖,任全然陌生的感应酥骨**,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很享受,很不安,失落中愉悦,得到时怅然,如此矛盾。如此,理所当然。
奇怪,不掌灯的小楼,她独坐深夜中,辗转反复的心思,却因为想到他那张妖华的脸,轻松放下,还能抱枕笑睡,尝到梦都是甜的。
天晓放明,一切刷新,能族存亡已无关她油盐酱醋的生活,让她关注眼前。所以,当她发现楼下客房的空荡时,不由得就问到她那位夫君。
有花在国师府帮忙,香儿来帮兰生梳妆,听她问起,倒是知道答案,“六殿下昨晚歇在尔日庭了。小坡子刚来传话,说殿下还未醒,请小姐先用早膳。”
泫瑾枫虽说在何时搬走的问题上耍赖,但说搬还是会搬,先从她的卧室搬到客房,如今客房也无人,大概正式搬去尔日庭了。
“搬去了几日?”兰生又问。
香儿梳头的手艺不如有花,还好兰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