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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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那座厢屋的门,如那座假山的口,幽幽冷冷,向她发出第二次邀请。
进?不进?
第284章 玉笛
和风悠悠转着兰生的裙边,悄然往厢屋的方向吹。对于这类“诡秘”的事件,她一向凭“风”决定,于是站了起来,走过去看看。
门前不见落锁,手一推就开了。屋子真小,一眼看尽。一张床榻一张桌,一面置物架两只红木箱,桌上有只小香炉,架上摆几本书和一些装点的小饰品,门边放着挑灯,窗台积着蜡烛和灯盏,乍望之下,感觉好像值园人住的地方,基本生活配备齐整。
但兰生对建筑的观察力几乎变成一种本能,进屋绕一圈,就眼尖发觉这间屋子并没有任何人住过的痕迹。桌子等家具虽干净无灰,但表面如新,没有明显刮痕。东宫比六皇子府建成的早,一年多下来,如果有人住,不可能一点人为磨损都不见。如果是杂物房,乱七八糟堆放,缺人打理,反而好理解,可这屋子明明做成起居间,保持得这么整洁,却不曾当起居间来用,有古怪。
回忆那时假山通道的朝向,她边走边跺脚,直至来到榻旁。榻上放着一床薄被,过早铺了篾席,她的目光慢慢打量床里的每一处,然后定在顶架垂下的一根金黄流苏绳结上,抬手一拉。咔声不吵,榻面轻轻弹起一边,她不必费力就将它掀高了,下面一道土阶,通向黑暗。
镜月殿的假山暗室已非秘密,所以掩护也好,机关也好,都做得相当惰懒,无需寻找的人花太多心思。兰生只有一个疑问,将镜月三景完全填移,想要消除此地旧主印记的太子,为何独独保留了这里?想到这儿,越发好奇,她点了灯,挑光下去。
土阶不高不陡,几步就踩到了平地。通道不长。微斜,也只用几步就进入暗室。迎面一股霉味,灯光所照,抹泥简陋的四壁。潮湿阴冷的地面,令兰生皱眉。
外间只有一张像桌子一样的石台,石台后的泥壁中嵌凿出一个书架,还放着笔筒,砚台,和已经发黄的纸卷。石台对面陈列的东西却很阴森。铁十字架,生锈的链铐,烧黑了的炭盆,墙上挂着的形形色色小器械,包括锤子榔头夹钳钉串。甚至不少她都说不出名字来,只觉身上发寒。
而更令她产生厌恶的是,这些刑具很袖珍,适合拷问和禁锢体型个头较小的人。她几乎不愿去想宫里流传的说法,那些人会是一些孩子和少年。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无可抑制产生悲悯。她并非爱心泛滥的性子,但痛恨伤害孩子的罪恶。那是不敢与同等力量对抗,知道自己对小孩子才有绝对欺凌的优势,以此来发泄的懦夫行为。
镜月殿龙袍案和囚室案,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背后操纵的太子固然没被抓出来。首当其冲的六皇子也没遭太大的罪,全让底下人分领了厄运,但谜底并未揭晓,谜中似乎还有谜。兰生忽然想起,自己当时的注意力其实都集中在景荻身上,也没有看过这间阴森的囚室。所以并未受到这时的冲击。如果当时她就看到了如此污秽险恶,根本不会对泫瑾枫产生多余的感情。她对丈夫的婚前风流史并无兴趣深挖,婚后风流,只要不来惹她,也能和平共处。但一个虐杀少年的人。且听说他当时也不过十来岁,那就不仅仅是花心了,还是残酷卑劣,无可救药。无论重新做人多少回,都是无法摘除的劣根性,总有一天还要复发。
兰生见到的六皇子,一直跟传闻中的不一样,单单花心这点,那些所谓被他玩弄的女子,她看过了贞宛和婀姬,其实她们更不是省油的灯。自始自终,她没有亲身经历过他的真恶劣真残酷,每遇他一回,莫名心疼的感觉就越深,不知从何而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一边是难以想象痛楚的刑囚,一边是不见天日的牢笼,因为突如其来似要看清泫瑾枫真面目,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天真,顿时手脚冰凉。长久以来,凭着直觉对待,相信并不大恶的这个人,会是她太主观导致完全做错了吗?
为了能呼吸顺畅些,她转眼不去看刑具,走进隔壁的牢室。牢室装着铁栅栏,每根铁杆间隔约她的拳头大小,婴儿都钻不出来。铁门半掩,她举灯踏入,发现角落里有些破木烂布,却怎么也看不出名堂来。而后,灯里的烛光忽弱,头上竟有风来。她抬眼一看,抹泥的牢顶有七八个手指粗细的小孔,正想着做什么用,耳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
……别慢……快走……主子……急……挨板……
虽听起来遥远也不真切,却明明白白是有人从地面路过。兰生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多狠,不让人见到光,受炼狱之苦,举头三尺没有神明,但能听出镜月殿中那位主子的美好生活。如此天地之别,再捱那些酷刑,残忍加倍,死也是解脱了,就怕求死最难。她心头压抑得恨不能大喊,自己连片刻都待不下去,那么曾经死在这儿的少年们呢?
兰生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好似贫血,眼前犯晕,不由往墙上一歪,又赶紧用手撑住。谁知,居然让她撑凹进去了一块。还以为是泥墙年代久远之故,提灯随意照了一眼,就要直起身。
正是那一眼,瞥见凹洞底部似乎有东西。兰生刚开始当成老鼠,吓得往后跳开,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便小心翼翼照着亮,看清凹洞其实很浅,里面的东西用灰布条裹着。她取出一方帕子,隔着它将东西拿出来,又解开布条,目光由清亮转成错愕。
布条卷裹着的,是一根短笛。笛身剔透碧玉制,扣竹叶金雕环,似乎名贵,却断成了两段。而让兰生错愕的,不是断笛,而是碧玉管上刻着的两个字——兰生。
她的脑海中有这样的记忆片段:南月兰生是笛子的旧主,没有天份,将它转赠与人。那人叫泫瑾枫。笛子跟五岁的他一起离开国师府,入了皇宫。
可是,笛子怎么断的?又为何藏在铁笼墙内?如果笼里真关了小太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其中有人偷了笛子,恨六皇子虐待而敲断了藏起来。不过,这种可能性让兰生觉得对不上。弄断还包起来?怎么看都象珍藏。
她这边心神不定,对另一种假设不敢贸然揣测,尚不知两年前匆忙定论的案子,神秘的囚室之谜,因一时心血来潮发现的新线索,自己离真相又悄然接近了一步。
收好笛子,尽量让裂墙看起来是自然老损,兰生才按原路返回。
出来时园中无人,待到青琅宇时,众女正在湖上画舫之中看春景听好曲,她坐了好一会儿,她们才上岸重坐席位。所以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没能看出,六皇子妃从正殿走到这里,两点之间走得不是直线。
如兰生所料,女子们多的地方各种复杂。以安纹佩的白眼开场,京秋冷相望,云华郡主伯嫚漠视之。有淡和温吞的,如东平西平两位王妃的微笑颔首,朵蜜悠然两位郡主的浅礼福膝。还有不冷不热,平时没往来,远远见面不招呼的一些贵妇千金。
至于贤妃,还真来喝儿子的喜酒,可嘴上不说一字喜,只道难得热闹一番。同时,热情得招兰生坐身边,其实指着她端菜又倒酒,当宫女使唤。
不过兰生心中有事,就不那么拘小节了,反正贤妃说一,她就做一,乖巧到别人挑不出错。
如此一来,多数女人对兰生放松了关注力度。她们的夫君都是达官贵人,知圣意明朝政。六皇子最近讨好太子之意明显,看来是有所觉悟。既然他自己都甘于兄长之下,而皇上并无废太子的半点心思,也算兄弟和谐,实在无需她们多在意。而最热的话题,莫过于太子妃的人选。
京秋之母白氏的目光掠过垂眼若思的兰生,但对贤妃道,“贤妃娘娘,太子妃大选的日子可定了么?”
“皇上南巡之前就将此事交给太后老人家了,本宫不敢催。”贤妃笑若灿花,自从儿子成为太子,虽有些小风波,却都是有惊无险,心中觉得自己将来皇太后的位置也妥妥的,所以心情份外明朗。
“不待皇上回来亲自为太子把关?”女眷的地位就看夫君的地位,白氏是女中钦天监,仅次各位娘娘。
“皇上回朝要六月了,但太极殿出卦占吉,太子在五月订婚为上佳,本宫只愿皇上能赶得及大婚日就好。”想到奇妃,还有那个贞婕妤,贤妃心中冷笑。她倒要瞧瞧,讨好老的有多大用场?
安夫人笑道,“那是一定的。对了,臣妇听说太后娘娘从武州请了娇客来,是不是就定下那位了?”其实希望自己女儿能被选上。
贤妃摆手,“本宫也以为是,问了太后。太后却道不是,说太子妃还是要从在座的各家中选,等过了四月头里,再和我商量。”
安夫人的笑这才真。
第285章 黑马
“不如就这会儿商量吧。”
太后走了上来,在她身后,宫女们簇拥着的,还有武洲第一美人于丹。后宫美人何其多,春花秋月,夏艳冬香,而于丹在这些美人中仍显出了自己特有的纯美灵秀,是不染深宫后宅的烂漫,一下子吸引了她们的目光。
东平王妃与太后一向亲厚,同众人行完礼后,立刻拉住于丹的手,跟太后笑道,“这真是于广原的千金?看于广原的大胡子骇人,怎么也想不到他女儿如此灵娟可人。都说女儿像爹,我瞧着八成是像了母亲。”
太后作势劈东平王妃的手,“去,去,你儿子已娶了最灵娟可人的媳妇,你这个当婆婆的,还拉着人家未出嫁的女儿作甚?像爹像娘都无妨,最重要是让你们能喜欢得不放手。”又笑着对众妇喊话,“家里还有儿子没娶正经夫人的,可来我这儿排队。横竖东平世子爷是不行的,就算丹儿肯,哀家也绝不肯,非正室不许。”
西平王妃就笑着上来,拉住于丹另一手,“我的儿,快快跟我坐去,我就将西平世子爷送你。”
东平王妃却不放了于丹,“我的儿,可别信了西平王妃,她家大儿的主,她作不了,不然怎么至今还没将儿子送出去?”
太后啧啧,“活到这个岁数还能开眼,还好是我们妇人家闲聊,要是让你们夫君听去,可得气急跳脚,明明要给儿子娶媳妇,怎么给送出去了?尤其还是西平王的嫡长子,把他送人,将来西平王位传给谁。”
西平王妃直笑,“传给胜儿,他比哥哥乖,特别听我的话,不能怪我偏心。”
三人说得热闹,大家也听得热闹,但兰生留意到,一向对泫胜关切的朵蜜,今天没有追击,置若罔闻,和泫悠然这个好姐妹自得其乐的。朵蜜也十六了,在她看来还小,在大荣却是可以谈婚论嫁的黄金年龄。而泫胜的婚事,说是被迟迟未定世子妃的泫赛耽搁,不如说他自己乐得晚点被套牢。他原本对玉蕊相当有意思,大概知道不可能,很快就放弃了。
难道朵蜜也放弃了泫胜?若真如此,是泫胜的损失。朵蜜是帝都娇小姐中难得保持着真性情,而且挺聪明的一个,适合泫胜这不爱动脑转弯的大高个。
贤妃来扶太后上座,同时凑兴,“朵姐姐,你就罢了,不如我代你跟西平王府一争,我儿也没娶正经媳妇呢。”
太子纳良娣的喜宴,贤妃这么说这么做,完全没把南月氏放在眼里。虽然国师府作为娘家,没人来出席亲家的宴席,但六皇子妃是南月大小姐,因此不少人想看兰生的反应。却见她一旁安静,毫无神情波动。
兰生当然听得出贤妃对她家的傲慢无礼,不过贤妃这么说话,自己绝不是最不高兴的人。她看那些已将自己女儿的名字放上太子妃竞选名册的夫人们,个个脸色不好,尤其是安夫人。钦天监和大国师的不和是易经派系的不和,但京朋这两年在朝政上的干预已威胁到了安相,随着京氏和朵氏的联姻,安氏也急需利用女儿找到盟友。还有什么盟友比皇族更好?安纹佩在连失了六皇子妃,东平世子妃,西平世子妃之后,太子妃就是她为自己为家族争取尊贵的最后机会。
兰生可以感受到她们的迫切,却也实在大不以为然,这大概因为她不靠父母的财富和地位获取自己生活的资本,所以即便保不住六皇子妃的头衔,都不算糟糕的情况。
兰生很怀疑,安纹佩那么积极争取表现,却是否知道太子是个怎样的人,成为她的丈夫后,她所得到的富贵又是否真能令她满足。不过,自己是管不着了。
贤妃说笑要同西平王妃争于丹,太后却心中有数,对安静的兰生道,“兰生啊,丹儿本就住你府上,干脆你俩坐一席,免得让这些婆婆级的长辈吓坏,一天都留不住,明日就跟哀家吵着要回家去。”不但解了于丹的围,还解了兰生的围,放她回自己席位上,不必再给贤妃当小媳妇。
兰生便领着于丹过去。
西平王妃颇认真看着于丹的背影,心里确实很满意,但她没再多说什么,就好像刚才只是玩笑,坐下时已经完全不见半点对于丹的兴趣了。珍贵之物,越在乎,越不得。她视线掠过贤妃,暗暗希望太子妃大选早些出结果。她与东平王妃私下交情很好,两人交换一眼,东平王妃就领会了。
“太后娘娘刚才说要商量太子妃之事?”东平王妃开这个口,就不会引起贤妃疑心。
太后点头,“趁着各家夫人都在,省得哀家再请一次客,就想将太子妃的最后三位人选公布出来。不过,要是大家觉得不好意思,可以等正式旨意下达。”
众妇一听,纷道无妨,请太后先告知。
贤妃也道,“您老人家不说定下还罢了,要说不说,挠得人心痒,哪里等得及颁旨?快让我听听是哪三位千金,万一都是我中意的,可又如何是好?”
“都中意也不能让太子都娶了。”太后幽了一默,贤妃和众人捧场笑,但眼中热切不减。
于是,太后说出三人,分别为大学士阁张华之嫡长女张茗芳,安丞相之小女儿安纹佩,和京朋之二女儿京玫。前面两位没有意外,但京朋二女儿京玫的出现令大家感到诧异万分。京朋和正妻白氏只有一女,就是京秋,谁也不知他还有一个女儿。
安相夫人听到女儿的名字先安定,再听到京玫的名字,心中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