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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凤影空来(出书版)-第49部分

小说: 凤影空来(出书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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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玉言天在床前站立片刻,然后在床沿坐下,伸手自锦被里抬过床上之人的手腕,指尖搭在腕上,静静号脉。过得一会,他将久遥的手腕放回原处,搬过一张椅子,在床前坐下。然后他自袖中取出一支竹色发黄的笛子,凑近唇边,顿时清畅的笛音在房里响起。
那是一支简单得如童谣的曲子,自由自在的仿佛是天边浮云,有着不染尘埃的纯净,轻松欢快又如是桃树下嬉笑稚子,带着不解世事的明澈,让人听着便忘却了烦恼。
笛曲吹完一遍又一遍,在房中洒满了欢畅明快,也不知吹了多久,床榻上的人忽然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略有些不适应光线,眯了眯眼睛后再次睁开,移过头,茫然的目光望见床前麻衣如雪的人,一时恍如梦中。
眼见床上的人醒来,玉言天没有任何惊异之举,将一曲吹完后才放下竹笛,然后平静的与床榻上的人对视。
半晌,久遥开口:“你……”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他的嗓子已干涩难言,缓了片刻,才再次出声,“你为何会这支曲子?”
玉言天微微一笑,然后轻轻的和着方才的曲调唱道:“箨兮箨兮,风吹其女。叔兮伯兮!倡于和女。”
久遥听着,瞳孔蓦然放大。
“箨兮箨兮,风漂其女。叔兮伯兮!倡于要女。”
当玉言天唱完,久遥已呼吸急促,颤声问道:“你是谁?为何你会唱这个?”
这支曲子太熟了,这是他们久罗族的曲,也只有他们久罗族会将这首《箨兮》当作童谣,他们久罗族的人自儿时起便学会唱这曲歌,可是…眼前这人并不是他的族人,他为何会唱?
“我姓玉。”玉言天看着久遥道。
久遥一愣,然后猛然醒悟,顿瞪大了眼睛,“你……你是……”
“你知道我是谁是吗?”玉言天柔声道。
久遥呆呆看着他,埋在被子里的手不由自主握起。
“你已昏迷近一个月了,若再不醒来,便救不回了。”玉言天望着久遥温和的笑道,“所以我试着吹这曲童谣,果然久罗族的人便是魂游黄泉亦不会忘了这支歌的。”
久遥呆望了玉言天许久,才喃喃道:“我在山下听闻大东的皇帝和七位将军皆是一位“玉先生”教出的便心存疑惑。今日见你,果然你就是当年的玉家人。”
玉言天微微颔首。
“一百多年前我的祖先驱逐了你的祖先,一百多年后你的弟子灭了我们久罗……”久遥胸口一窒,再也说不出话来。
玉言天轻轻摇头,“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我们都不愿有今日,可是……”
他微微一顿,然后无奈叹息,“今日的一切,不知该说是天意如此,还是造化弄人。”
“都不愿有今日?可是久罗山上……”久遥闭上眼睛,咬牙不语,只因愤怒与仇恨已在胸间翻涌。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玉言天望着床上即算闭着眼睛亦掩不了满身恨意的久遥,心头升起深深的怜惜,这孩子虽是救回一条命,可这一生只怕都难消悔痛与仇恨,可是  ……这一生不得安乐的又岂只是他。
久遥闭着眼不说话,尽管心中愤恨难禁,却也知要怨怪到玉言天身上太过勉强,可是……他本是久罗人,最终却是他教出的徒弟灭了久罗一族,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
玉言天叹一口气,自椅上起身,“我今日,不是来论是非功过,也不想过问你心中的仇恨,我来只想跟你说,久罗只余你一个,何妨珍惜性命好好活下去,延续久罗的血脉。”
久遥睁目,眼中空空的。
“你或许觉得生无可恋,只是……”玉言天轻轻一顿,然后目光柔和澄澈的看着久遥,“我那个傻徒儿为了你,已舍了这世上她最重要的兄弟。”
久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的人一生欢乐多于苦痛,而有的人一生苦痛多于欢乐。”玉言天转过身,声音沉沉的,“我那个傻徒儿还只过了半生,可我已知她这一生必然苦痛多于欢乐。”
闻言,久遥一震,已近麻木的胸口涌起一丝酸酸的痛意。
玉言天抬步离去,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声干哑无力的轻语:“久罗亡族……于你已是……他人之事?”
玉言天脚下一顿,片刻才道:“你还可以有恨,而我不能。只是你心中的悲痛,我心中亦是相同,不减一分。”
十一、心事同漂泊1
元鼎三年十一月十六日。
帝都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徐史便是在这絮雪飘飞里回到了帝都,随行的是满满七十车北海典籍。
金殿上,皇帝嘉许其功,升御史中丞。
待出宫回府后,听府里管家说起,才知不在的这数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而帝城里上上下下,就如此刻大雪覆盖的冬天,白茫茫的一片不知何处何从。
而那时刻,风府后院,风独影静悄悄地站在雪地里,听着厢房里大夫对杜康的叮嘱“公子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身体极为虚弱,需得进补调养,且这几日都只能食些粥、汤,亦不能出门受寒,待天气暖和些后方可走动。”她缓缓松一口气,依如来时般悄悄离去。
杜康送大夫出来时,看到雪地里一行浅浅的脚印,微微顿了顿,然后转头望向里间床榻上安静木然躺着的人,不知怎的,心头便轻轻叹了口气。
元鼎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早朝,金殿上皇帝颁下三道诏书。
其一命大鸿胪派人赴各州择址为七王建造王宫。
其二任命七州国相:“惠侯”陈滨为冀州国相,“敏侯”王贺为闽州国相,“信侯”谢镜为雍州国相,原御史大夫石不疑去职改任幽州国相,原御史中丞徐史去职改任青州国相,原监御史严玄去职改任商州国相。
其三赐婚风王:久氏子遥,品性端方,封“清徽君”,德配风王。
诏书颁下后,满满一殿朝臣俱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第一道诏书与第三道诏书群臣惊愕片刻后便平静接受了,而第二道诏书颁下,石不疑、徐史、严玄三人微怔之后欣然领命,“惠侯”陈滨、“敏侯”王贺、“信侯”谢镜三人却是忧喜难辨。自梁、凤两家倒下后,他们三家便终日惶惶难安,就不知哪天突然一道圣旨传下,便身家性命难保,而此刻他们不但荣华地位依旧,而且出任一州国相,比之以往似乎还多掌了实权,可是他们却感觉不到一丝轻松与欢喜。
陈家去往的是皇王皇逖的封地,王家去往的是宁王宁静远的封地,谢家去往的是丰王丰极的封地,这三王之手段勿须多言,他们便已清楚往后的命运,那是与石不疑、徐史、严玄三位真正的辅佐之臣截然不同的。
只此诏书,他们五大家族便是真正的冰消瓦解!
“臣等领旨。”
无论三侯心情如何,圣旨之下,他们都只能顺从。
自领城回帝都以来,风独影便闭门不出,上朝的日子屈指可数,同样那一日风独影也没有上朝,所以那道诏书由内廷总管申历送到了风府,宣读诏书时,风独影面上既无惊喜亦无忧邑,平静的接过。
送走了申历后,她拎着诏书,站立片刻,然后往后院走去。
进了厢房,久遥刚喝过药,杜康正接了空药碗,见她到来,久遥一愣,然后移过目光厌厌看向窗外,杜康则沉默退到门外。
对于久遥冷厌的神情,风独影并不意外,她只是举着手中诏书道:“陛下封你为“清徽君”。”
她的话一落,果见久遥变了脸色,眼中尽是愤慨、不屑与鄙夷,可她不待他开口便又道:“我来只是告诉你,从这刻起,我们便算是夫妻了。”
久遥瞬即移目看向她,满脸的震惊。
风独影捏着诏书,平静的与久遥对视,“我知你不愿意,可我们必得成亲。”
这话一说,便是门外的杜康那从来都没有表情的脸颊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语气倒好像那些个强抢民女为妻的山匪。
而房中,久遥显然也是被这话给噎着了,瞪着风独影,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也知道你呆在这里很不痛快,但你也得忍受着。”风独影继续说着,“等……”她顿了顿,沉吟了一下,才道:“以后我会让你离开,你想去哪都可以。”
听得这话,久遥又愣了愣。
风独影的目光从久遥的眼眸移到了他的身上。说来,自久罗山下来将他交给杜康照料后,这算是这一个多月来她与他第一次见面,想起昔日帝都轻狂潇洒的书生意气,想起当日东溟海边的惊艳风华,再看今日瘦骨嶙峋弱不胜衣的模样,不由移开目光,不忍再看。
“我用不着你的施舍。”房中忽然响起久遥冷冰冰的声音,他看着风独影的目光也是冷漠的。
看着久遥冷漠带恨的眼眸,风独影胸口一堵。曾经朗若碧空的人往后可能再也看不到了,心头叹息之余更有一些难以解说的酸痛。抓着诏书的手背在身后,紧紧的握住,开口道:“你曾问过我的亲哥哥在哪。”
久遥不语,只是又移过头看着窗外。
“他死了,死在我的剑下。”风独影的声音缓缓的,那样的清晰,可明明平静的语气里却让人听出艰涩,仿佛一字一字如同利刃滚过咽喉,字字带血,声声含痛,“他叫风青冉!”
久遥猛然回头,看着她,一脸的震惊。
“我们于你有亡族灭家之仇,你心中的恨意也许穷尽今生亦难消除。”风独影微微仰首,目光落在房顶上,“你若放下仇恨,无论是在哪,我自护你一生周全。
你若要报这仇恨,我亦不阻难,只是你握刀之际,便是我拔剑向你之时。”话落,她迅即转身离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久遥移眸望向窗前,屋外冬阳洒落,在窗纸上映下一道一闪而过的纤影。
“是不是每次要哭的时候你都会仰起头……”
那一语轻喃如诉,门外端着燕窝粥进来的杜康听着,顿时顿在了门边,望着床榻上形销骨立的久罗遗人,心情份外复杂。
“风青冉……竟然是风青冉……”乱世里,那个惊才绝艳的青冉公子,竟然就是风独影的亲哥哥。久遥怔怔望着窗前,心头一时理不清是悲是痛,许久后只得沉沉叹息。
杜康走了进来,将粥放置床边的小几上,然后又静静退出来。
出了小院,先往风独影的卧房寻去,却不见人影,再转往书房里,便见风独影立于房中,静静望着墙上挂着的凤痕剑,瞥见她面上的神情,杜康的脚步不由顿在门边。
虽则是不曾转身,可风独影却似知道他来了,轻声开口:“杜康,久罗山上的雾障能让人生出最恐惧的幻觉,那时候你看到的是不是他和我的死亡?”
杜康没有答话。
可风独影与他相处日久,岂会不知,她转过身,走至窗前,推开窗门,“这世上,于你来说最怕的只有这个。他死时将你托付给我,亦将我托付给你,所以他走得平静安详,却不知活着的有多艰难。”她的目光穿过窗口落在院中的白梅,地上已零落着许些梅瓣,枝头的梅花在寒风里颤动,仿佛随时会随风飘去,显得脆弱却又坚韧。“于你,我是他,于我,你是他,你我共一条性命,所以你勿须担心害怕,若我有朝一日要走了,一定会带上你,若我来不及带上你,你尽管追来就是,绝不让你辛苦独活。”
杜康依旧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窗边的人影,没有表情的面孔上却看得出平静安心。
越过白梅,院子里落叶已尽的树木上还残留着一些冰雪。
随着残雪的融逝,日子也一天天过去,天气亦日渐寒冷,而帝城里却随着气温的降低慢慢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然后在这一片平静里,一年便已到了尾。
十一、心事同漂泊2
元鼎三年十二月三十日。
这一日的午时,皇帝在太清殿宴请文武百官,此为国宴。
到了晚上,则在庆华宫行家宴,与后宫里诸妃嫔、皇子、公主以及弟妹皇逖、宁静远、丰极、白意马、华荆台、风独影、南片月共用团年饭,除丰极、风独影是单独赴宴外,其余五人皆携妻、子女赴宴。
庆华宫里,南片月目光扫视一圈,然后和华荆台悄声道:“听说北妃长得极美,我本想看看她与四哥谁更好看,可惜她竟然没来。”
华荆台悄悄看一眼隔了一个座的丰极,眼见他没有注意这边,才道:“或许那北妃就是因为知道比不过四哥,所以才不来的。”
“噢,有理。”南片月点头。
一旁的宁静远听得,睨了两人一眼,摇头一笑,没有说话。不过心里也有些奇怪,这等重要的节日里,这北妃竟然也不出现。自她入宫以来,除了曾在北海见过的风独影外,他们六兄弟竟是一个也不曾见过。
皇宫里的宴席自然是热闹奢华的,吃完团年饭后,又在太清殿前赏烟花,赏完烟花后又陪皇帝在和合殿用茶点,直到亥时四刻,宫中的家宴才是散了,皇逖几人离宫回府。
出了宫门,本应等候着的杜康却不见人影,风独影正奇怪着,身旁却传来丰极的声音:“七妹,四哥送你回府。”她转头,见其他兄弟已各自上轿的上轿,登马车的登马车,就余她与丰极等在原地,丰府的车马竟也不见。她微有怔愣后看着丰极,他也静静望着她,片刻后,她淡淡一笑,道:“好。”话落的刹那,丰极眼中依稀闪过一丝似喜还悲的眼波。
两人便转身离去,安步当车。
天幕上冷月繁星相照,泠泠清光洒落地面,映得屋宇隐隐绰绰,显得朦胧幽静。
此刻的帝城大半已沉入酣梦,各家各户皆抱炉团圆,只偶尔几道昏黄的灯光自窗口门缝里透出,投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两人都没有提灯,也没有说话,星辉月华里,静静的并肩而行,耳边萦绕的不过对方浅浅的呼吸以及轻盈的脚步。
这一刻,天地是如此的清寒广袤,却又是如此的安宁静谧,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人,仿佛他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永远都走不到头……并肩走着,感觉着对方温暖的气息近在咫尺,两人心头溢满欢喜,却又止不住悲切。
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仿佛已耗尽了半生,历过百转千回,走过悲苦哀乐,他们才得来这样的一刻,可以并肩而行,可以静静相伴,可是……这样的一刻,却不能天长地久。
走过一条又一条寂静的长街,穿过一道又一道温暖的灯火,前方风府已遥遥在望。
不约而同的,两人止步,转身侧首,静静相看,彼此的眼神是如此的相似。
“四哥,我到了。”风独影开口,平素清亮的声音此刻暗哑干涩。
“嗯。”丰极应一声,可人却站着不动。
风独影知道自己该抬步走开,可脚下怎么也迈不动,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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