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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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爷手书只有几行字;可沈珏只觉得重于千斤;胳膊都抬不起;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手书从沈珏手中滑落;轻飘飘落在地上。
沈珏起身拾起来;扫了一眼;上面提及沈珏身为宗房子孙;上京亦是代表宗房脸面;同族兄弟一起为二房嗣子候选。若是二房择嗣到他头上;他不可胡闹;坠了宗房身份;万事听从长辈安排就是;要是没有择到他头上;也不要节外生枝。
沈瑞将太爷手书撂在书案上;心中不无羡慕。
族长太爷那么疼爱沈珏;却依旧选择让他出嗣;也是真心疼爱沈珏。
不知道四房那里;沈举人与张老安人晓得自己被二房大老爷择为嗣子;会是什么表情……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时来运转(六)
从沈械书房回来后;沈珏就一直没有说话;回到客院后;就往熏笼上一躺;一动不动。
这没有什么可安慰的;只能让沈珏自己想开。
骨肉亲情;最难割舍。这也是为何寻常过嗣人家;首选嗣子是襁褓中的婴儿或是幼童。就是因不管养恩如何;生恩难忘。年纪越大;对本生亲长的感情就越深厚。
沈珏之前可是念念不忘早rì回乡;最放不下的也是族长太爷;可寄来手书、让他听话留京的也是族长太爷。
少一时;就有械大nǎinǎi那里打发婆子过来;请沈瑞、沈珏两个过去用晚饭。
沈瑞见沈珏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对婆子道:“劳烦妈妈转告嫂子;我与珏哥俩方才吃了不少点心小食;如今还不饿;晚饭就不吃了;请大哥、大嫂先用。”
婆子应声去了;沈珏翻身从熏笼上起身;道:“不吃晚饭怎么行?”
沈珏看了他一眼道:“你能吃的进去?”
沈珏轻哼了一声道:“怎吃不进去?我现下能吃一桌饭菜下去”
“且放心;饿不着你大嫂是个仔细人;稍后会送吃食过来”沈瑞道。
沈珏往后一倒;摊成一个大字:“谁让我是她小叔子呢……”又倒:“以后……他们可不是只有更客气周道的……”
沈瑞听他话中;将沈械夫妇也埋怨上;道:“你莫要只想不好的;也念念大家好处……族长太爷那么疼你;同意你出继也是用心良苦。在长辈眼中;在京城不管是求学;还是其他;到底比松江时便宜些。二房珞大哥能十六岁过乡试;除了天资出众外;也有京城名师多的缘故。”
或许宗房上下对于沈珏出继乐观其成;有其他的私心在里头;可也不能否认最大的原因还是因对于沈珏的前程来说;出继有益无害。
沈珏翻身坐起;苦笑道:“瑞哥;这可是出继;不是小事往后爹娘不是爹娘;祖父不是祖父……”说到这里;耷拉下脑袋:“先前觉得瑞哥出继时;我身在局外;只当这个是好事;还没心没肺地为你欢喜;这哪里是值得欢喜的事?源大叔与老安人固然对你不好;源大婶子定是疼你的;你心里也未必乐意出继。”
沈瑞摇头道:“珏哥;你猜错了……我心里是乐意出继的。这世上;人与人的情分都是处来的;不是有血缘就是亲人。就如同在我心中;即便沈瑾为长兄;可是我因同你与全三哥亲近;反而觉得与你们兄弟感情更深……你虽与我情形不同;可长辈们若是都觉得出继好;那定有他们的思量与道理。你一时不舒坦正常;只是莫要埋怨他们。你如此不舍;族长太爷他们心里又如何能舍?就是械大哥;要不是因心中难受;也不会觉得此事这般难以开口。人活立世;谁也不能随心所yù。你要是咬紧了话不乐意出继;为难的只有族长太爷。太爷身为族长;兴灭继绝是应有之义;难道别人家的孩子出继的;宗房子孙就出继不得;让族人如何看?”
沈珏呲牙道:“怎么就轮到我头上?我刚进京城时;是觉得侍郎宅好来着;可也没有想着长长久久地留下”
他已经十三岁;虽心里抑郁难当;到底是明白人。
沈瑞这一番劝说;还是听进去了。
正如沈瑞所料;过了两刻钟;械大nǎinǎi来了;后边还跟着几个婆子婢子;抬了食盒过来。
沈珏已不是方才那半死不活模样;脸sè虽没有笑模样;可还是起身跟在沈瑞身边;对械大nǎinǎi执
械大nǎinǎi见状;心下稍安;笑道:“就算方才吃了小食没甚胃口;这飧食也当用些。瑞二叔与五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不吃饭怎么受得住”
沈瑞道:“劳烦大嫂费心;我与瑞哥方还想着晚上饿了怎么寻嫂子要宵夜呢……”
械大nǎinǎi道:“即来了家里;瑞二叔莫要外道。灶上有婆子值夜;瑞二叔想要甚么吃食直打发人去要”说到这里;又望向沈珏:“五叔;你大哥说你爱吃藕粉;家里早先没有了;今rì嫂子打发人去瑛大叔家讨了些;你要是想吃;便吩咐人调给你。”
沈珏挤出笑道:“使嫂子费心了。”
械大nǎinǎi亲自带人摆了饭菜出来;方带了婆子婢子离开。
沈珏哪里有胃口;沈瑞方才却是没有吃什么;如今被饭菜的香气一引;勾出食yù来。
他在桌子前坐了;看着沈珏道:“不想吃就不吃;等你饿了调藕粉;我先用了……”
松江那里饭菜;鲜少用羊肉入菜;荤的是猪肉、鸡鸭、鱼虾;京城这里的饭桌上;却是常见羊肉
冬rì里一盏羊肉冬瓜汤;很是对胃口。
沈瑞便给自己盛了一碗;撒了点香菜碎;香喷喷地喝了一碗。
待去盛第二碗时;沈珏忍不住;将自己面前的碗推过来:“给我也来一碗多大点事儿;难道还会耽搁得了吃饭?”
沈瑞便给他盛了;沈珏正如他自己先前所说的;低着头开始胡吃海塞。
桌子上四碗四碟的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用了大半下去。
沈瑞见状;忙拦着道:“差不多了就行了……小心撑坏了……”
沈珏下午就吃了不少点心小食;肚子里本就是饱的;一口子又用了这么多下去;能舒坦才怪。
等吃完了饭;沈珏便抱着肚子;在炕上直哼哼。
沈瑞想要拉他下来消食;沈珏也不动。沈瑞没法子;只好吩咐婢子了浓茶;助他消化。
结果沈珏肚子不疼了;又走了困;大半夜拉着沈瑞说话;越说越jīng神。
直到外边传来五更的梆子声;沈珏说也说的乏了;沈瑞也被他念叨的耳朵起了茧子;眼皮越来越重。
迷迷糊糊中;就听沈珏道:“瑞哥;我心里恁疼……”
折腾了一晚上;两人早上都没起来。
沈械因沈珏昨rì神sè不对;一直使人留心客院这边;见到了晨正;这边还没动静;便亲自过来瞧
听婆子说卧房的灯一直亮着;两位小哥聊了一宿;沈械心下叹息;亲自进去看了两眼;见两人确实睡得正香甜;方蹑手蹑脚地退出来。
这一觉;沈瑞、沈珏直睡到将中午时。
还是沈全过来;两人方醒。
看着沈珏眼下青黑一片;沈瑞也是哈欠连天的;沈全笑道:“昨儿你们这是玩疯了;累成这模样?既不过去;也不打发人去与我说一声;害的我一上午好等不说;还担心的不行”
沈瑞羞愧道:“是我一时睡过了头;忘了此事;累的三哥担心。”
原来前rì从侍郎府回来时;沈瑞便与沈全说好;初三过去沈瑛家。虽然沈瑛兄弟与瑛大nǎinǎi;沈瑞都已经见过;可琦二nǎinǎi那里;还没有去拜年。
没想到昨晚被沈珏拉着一晚上唠叨;直接忘了这一茬。
沈全方才嘴里虽那么说;可心中并不认为沈瑞真的贪玩;又见沈珏神sè怏怏;晓得定有什么变故;只是不知好不好相问。
沈瑞同沈全素来亲近;倒是不觉有什么可瞒他的;便道:“三哥;械大哥昨天下午同我与珏哥说;二房嗣子定下来了;是我与珏哥;珏哥心里不痛快;昨晚没有歇好。”
沈全那里;早已从胞兄那里得了消息;对于这件事情丝毫不意外;点头道:“这个我也听说了我不是早说过;论序也是你们两个;二房择你们并不奇怪;另外选人才奇怪哩”
想到病重的沈珠;沈全叹气道:“自古以来;宗族过嗣就有例可循;自是先从血脉远近;也只有珠哥想东想西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见沈全说的如此轻松;沈珏不忿:“这事是没摊到全三哥身上;全三哥方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全见沈珏鼓着腮帮子;跟斗牛似的;摇头道:“珏哥向来聪明;怎么想不开了?名分虽变;可亲情难断;不过是让你到二房传承血脉;又不是让你与本生老死不相往来。以后慢慢找个两全法子就是;现着急恼怒有甚用?”
“两全法子?”沈珏闻言心动:“全三哥快说说;到底有甚两全法子哩?”
沈全笑笑道:“这法子也不难想。你读书用功些;早rì得了功名支撑门户;再早早娶了媳妇;生出一堆嗣孙出来……将嗣子当尽之责都尽了;寻常行事谁会拘你?二房几位长辈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你行事在规矩内;不坏了规矩就好……”
沈珏懊恼了一晚;听了沈全的话;怦然心动。
沈瑞在旁;不由好奇道:“这向来后入之家;不都是忌讳嗣子与本生亲近么?”
沈全道:“那多半是嗣子年幼;后入之家怕其被本生家拿着生恩哄了去;与自家隔心;或是拿了自己东西去贴补本生。珏哥已经十几岁;又不是小孩子;宗房长辈也不是那等不要脸面的人。二房长辈既能选你们为嗣子;就不怕你们与本生亲近;要不然直接过继个nǎi娃娃不就行了?”
沈珏听了;即便不能说烦恼尽散;也多少生出些指望来。
沈全见状;少不得道:“只是二房长辈既慈爱;珏哥也当晓得不让长辈们为难才好。生恩难忘;未必都挂在脸上;反闹得大家都不自在。如今你也渐大了;即便不出继;以后出来读书应试终有离家那一rì……这样想着;就不会觉得那么难了……”
沈瑛前rì回去就与沈全告知此事;并非是存不住话;而是也为了沈全读书的事。
以沈瑛身份;想要送弟弟入chūn山书院;就要去拜托沈理;原也是这样想的。可沈瑞、沈珏要是留京的话;以他们的年岁;定也要chūn山书院读书;所以沈瑛有些不好对沈理开口。
沈珏那里不用说;二老爷就是翰林学士;入学不用担心;沈瑞这里;要是能送一个人进去;肯定更愿意送沈瑞。
沈瑛便告知弟弟;入书院读书的事再等等看。要是沈瑞直接由二房送去读书;再求沈理;省的让族兄为难。
沈全听了;心中不以为然;只觉得大哥读书读愚了。
chūn山书院是翰林子弟书院不假;可翰林也分等级;编修与学士能是一样?
二老爷与沈理都是从五品;一个侍读学士;一个侍讲学士;都是长入宫廷的天子近臣。一个是大学士女婿;一个是侍郎胞弟;两人往chūn山书院送学生;别说多送一个;就是多送几个谁会拦着?
即是原定好去给族嫂拜年;沈瑞便没有再耽搁;梳洗过后;用了半碗藕粉添了肚子;便随沈全出来。沈珏jīng神好了大半;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长兄长嫂;便也随沈珏过来。
沈瑛、沈琦兄弟去往座师同年处拜年过去;并不在家里。
倒是瑛大nǎinǎi;因早得了消息;晓得沈瑞会来拜年;早就叫人预备了席面等着。
琦二nǎinǎi肚子已经八个月;产期将至;怪不得不敢出门拜年。
沈瑞、沈珏两个看着她顶着硕大的肚子;都跟着提心吊胆。
琦二nǎinǎi是松江知府蒋升族侄女;能嫁入沈家五房;还是孙氏早年做的大媒。因这个缘故;琦二nǎinǎi待孙瑞便也格外亲近些;道:“荣哥听说你要进京;先前还念叨来着……”
她口中“荣哥”是蒋知府三子蒋荣;当年在松江时与沈瑞有旧;与王守仁也相熟。
翰林院除了一个正五品掌院学士外;还有四个从五品的侍读、侍讲学士;沈家叔侄就占了两席;剩下一人是大老爷连襟何学士;另外一人就是蒋知府之兄蒋学士。
这也是因沈理与二老爷虽是同族却已经出了五服;否则早有言官弹劾规避。
想到此处;沈瑞莫名地生出几分翰林院成了沈家后花园的喜感。
琦二太太到底月份大;陪着沈瑞、沈珏说了一会儿话;身子就乏了;告了罪先下去歇着。
沈瑞、沈珏几个;则因听琦二nǎinǎi提起蒋荣;少不得又提起蒋知府任满之事。
从琦二nǎinǎi这里算;蒋知府与大家也是姻亲。
又从蒋知府提及蒋学士;由蒋学士提及翰林院;沈全与沈珏两个也发觉翰林院与沈家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珏眼睛发亮道:“看来咱们以后读书进学;度当奔着翰林院去。听说现下翰林院掌院学士年岁已高;继任学士无论是哪个;都是亲戚哩”
见沈珏磨拳搽掌模样;沈瑞与沈全相视一笑;悬着的心都跟着放下。
沈珏这xìng子极好;烦恼来的快;消得也快;大家还为他担心着;他自己早就过劲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夙世冤家(一)
沈瑛一直在外应酬;沈琦则是下午回来的;正赶上饭时;瑛大nǎinǎi便让他来陪客。
看着满桌子佳肴;却是没有酒水;沈珏便嚷嚷道:“琦二哥;怎么有菜没酒?瑞二哥与我也都十三了;不是nǎi娃娃;大过年的可不是要好吃好喝。我大哥脾气向来严厉;不准我们吃酒;好容易出来;琦二哥也让我们吃两盅解解馋啊”
沈琦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点头道:“是大嫂太小心;你们又不是孩子;吃两盅酒又有甚?如今到了这边;赶上大哥不在;咱们正好吃酒”说到这里;又道:“有个关中朋友年前送了几坛子酒过来;咱们也尝尝西北的酒”说罢;吩咐小厮去酒窖取了酒坛子过来。
沈全还罢;已经十八岁;兄嫂们并不禁他吃酒;沈珏可是有些馋酒;被勾起了酒虫来;兴致勃勃地等着。
沈瑞见沈琦暗笑;不由莞尔。
关中酒;沈瑞就知晓一种;就是一直流传到五百年后的稠酒;度数跟江南常见的酒酿相似;不到一度。只是酒酿是用糯米或粳米做的;颜sènǎi白sè;稠酒多是用谷类等杂粮做的;颜sè浑黄。
果然酒坛一开坛子;沈珏就察觉出不对来;吸了吸鼻子道:“这是甚酒;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