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最风流-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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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这两个县长的子、孙以后就不能被举孝廉了,基本断绝了仕进之路。……,《春秋》之义,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所以进人於善也。因其祖、父之故,断其子、孙仕进之路,元常,何忍也?……,这且不说,我再问你,除此之外,对赃吏还有何处罚?”
“坐及举主。‘举非其人,并正举主之罪’,轻则左迁,重则免职。”
“这四个不法的县令长中,就我所知,至少有两个都是因被举为孝廉、茂才而入仕的。我虽不知其举主为谁,但有资格举人为孝廉、茂才的不是两千石的太守,就是刺史、三公、九卿,皆为国之重臣。因此二不法县令长之故,他们也要被受到牵连。……,元常,处罚一个不法的县令长容易,但是你就忍心让那么多的人受其牵连么?”
……
荀贞与荀彧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道:“郭图先是说若将郡北清空,会不利太守日后的施政,接着又说如果这样做,会显得‘法太明,罚太重’,恐怕都只是借口托辞。他之所以不同意‘澄清郡北’的真正原因应正是此句!……,说是‘不忍太多人受牵连’,实为担忧会因此招来报复。”
……
这的确是郭图不同意“澄清郡北”的真正原因。并且,他这一句,也说到阴修的心里去了。
阴修之所以也不太愿意“澄清郡北”正是出於和郭图一样的顾虑,会牵连到太多的人。行贿者、赃吏的子孙倒也罢了,赃吏的“举主”却全是朝中重臣。——他实在不想因此得罪他们。
这还只是赃吏。荀贞的那个文册上且记了许多郡北豪强的不法事。
前汉有句话:“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豪强们也都是各有些背景的。别的不说,便说那个沈驯,他女儿是赵忠侄子的小妻。处罚了他,会不会得罪赵忠?
贪官的“举主”是重臣,豪强的背后是权宦。阴修怎不为难?就像荀彧说的,他质性谨慎。他愿意举贤扬善,但他实不愿诛恶去奸。因扬善可得贤名,而诛恶却很有可能会招来祸患。
他转目钟繇,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
钟繇说道:“公则,君家世代衣冠,儒学传家,当博通古籍,熟知古事。我且问你:本朝自前汉始,便经常会遣使微服单行,观采各地州郡的百姓风谣,以此来考课地方官吏,民赞则褒,民讽则黜,此是为‘举谣言’。此制,是本朝独有的么?”
“自然不是。”
“那是源於何时?”
“周时便有此制,名为采风。”
“‘天子听政,使公卿至於烈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庶人传语,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此句出自何处?”
“《国语》。”
“何意也?”
“圣天子当朝,当广开言路,听百姓疾苦,然后行政,方能不悖。”
钟繇挺身跽坐,大声说道:“北部督邮至任,暮入阳翟,拜见过明府后,晨即出城,不辞劳苦,行访九县,是为了什么?一去二十天,回来后连督邮舍都没有进,过门不入,征尘未洗,便夤夜求见明府,又是为了什么?正是为了给明府开言路!
“……,你也看过那文册了,郡北的那些不法吏民,贪暴残暴为民患,人民嗟怨已久!吾曹既然备位郡朝之中,就应该上为明府分忧,下为百姓解难。何来‘若将册中之人全部治罪,则不可’之说?又何来‘就忍心让那么多的人受其牵连’之说?宁让十家、百户哭,不让半郡八十万百姓哭!孰重孰轻,公则,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他的声音很大,震动屋瓦,传出堂外,在夜中传出甚远。
……
郭图猝不及防,被他骇了一跳,但随即缓过神来,反击说道:“令祖乃海内大贤。吾闻他昔年授徒常千余,每教弟子律法,必言‘慎刑’二字。我与功曹同朝为吏,亦久相识,也常听功曹说:‘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为政之道当在宽仁,刑与德间,应以德为主,以刑为辅。此言甚是!奈何今对郡北九县,必欲杀之而后快?慎刑二字,哪里去了?”
听他听到了自家祖父,钟繇改跽坐为跪坐,放低了声音,端正地说道:“慎刑,是为惜民。除民贼,更是为了惜民。此两者并不违背。”
“惜民”这个原因是无法反对的。郭图哑口无言,顿了顿,也只好不再提“慎刑”二字,再次改口,说道:“惜民是应该的,可一次动九个县,半个郡,牵涉到四个县令长,占我郡之四分之一,动静太大了!恐怕会引起州郡非议,使吏民侧目。……,元常,不可不慎啊。”
“先朝永兴年间,南阳朱公叔出为冀州刺史。冀州部内诸令长,闻朱公至,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朱公至部,奏劾诸郡,至有自杀者。相比朱公刺冀州,四个县令长算什么?……,朱公叔是南阳宛人,与明府同郡。我听说,南阳郡人赞朱公正气,说:‘朱公叔肃肃如松柏下风’。明府,今若从繇言,诛九县之奸,则何止南阳人赞,何止我颍川人赞,天下人都要赞!”
阴修默然。
郭图觑阴修神色,反驳钟繇:“朱公时为刺史,职在监郡,奏劾部内不法令长是他的本职。”
“明府就没有奏劾不法之职么?郡守职在安民,不除奸,如何安民?”
“明府自就任以来,专以擢贤为务,贤士拔擢上来了,奸恶自然消退。且先擢贤,徐徐除恶,不为晚也。”
擢贤正是阴修的得意事,闻言拈须微笑。
钟繇却闻言薄怒,说道:“便是今夜传檄,明早行刑,百姓犹以为晚也。百姓处水深火热中,盼明府诛恶如久旱之望云霓,何来不晚?费里的百姓已因贫困而杀子不养,难道要等到九县都杀子不养?难道要等到十年后,郡中空无一人才‘徐徐除恶’?”
“我见督邮的文册上所记,杀子之事毕竟只有费里和费里所在的那一乡有,明令禁止就可以了。……,功曹若觉徐徐太晚,也大可现在就请明府檄诸县,令长吏不得贪暴,不也就可以了么?”
“若檄文管用,还要你我何用?”郭图左拉右扯,总有借口说辞,钟繇渐有不耐,厉声质问道:“计吏执意反对明府除奸恶,可是因见事涉沈驯,惧赵常侍,固不敢用刑么?”
钟繇的这个质问可谓诛心之言,非常直接。
荀贞微愕举首,看向他,心道:“自去年与钟繇结识,我与他也见过几次了,对谈说话时,只觉得他笑颜爽朗,平易近人,从不以位骄人,本以为他是善良君子,却不意也有言辞逼人时?”
不但他没见过钟繇发怒,阴修、荀彧也没见过。荀彧立即抬脸,先看了一眼阴修,见他面色如常,这才转过脸,笑道:“我常闻人言,说与钟元常交,如坐春风。不意元常亦有怒时?”
……
荀彧是想打个圆场,可惜,郭图不承他的人情。大约是因为被钟繇说中了心事,郭图勃然变色,羞恼成怒,侧身按案,拉近了与钟繇的距离,逼视着他,咬牙说道:“我有一问,想问功曹椽。”
“说!”
“功曹椽必欲诛九县为快,究竟是为了惜民,还是为了求名?”
“你!”
“功曹椽是不是想学岑公孝,要君致衅?为了邀求己名,而竟不惜令明府受祸?”
荀贞心中咯噔一跳,以他的城府深沉,听得郭图此问,也差点变色。若说钟繇方才那一问是诛心之言,郭图此问更是诛心之言。
——岑公孝,就是岑晊,“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里的那个岑公孝。前朝桓帝时,成瑨为南阳太守任,用岑晊为郡功曹,悉委以郡中之事。当时,南阳宛县有一富贾,乃桓帝美人的外亲,依恃权贵,不循法纲,成瑨被岑晊说动,将他拿入了狱中,正要治罪,恰逢大赦。既有大赦,便理应释放出狱,但岑晊却“竟诛之”,并收其宗族宾客,杀二百余人。虽后事发,桓帝大怒,岑晊亡命齐鲁之间,侥幸没死,成瑨却因此而死在了狱中。
……
郭图此问一出,钟繇登时涨红了脸,他撩衣起身,来到堂中,面对阴修伏首跪拜,说道:“明府明鉴,繇绝无此意!若果因此事致罪,繇,一身担之!”
郭图“嗤”了一声,说道:“从未闻功曹椽获罪,而太守不坐者!”
堂上的争论进入了白热化,阴修不能不说话。
他咳嗽了声,笑道:“公则,我深知元常之为人,你不可胡说。”对钟繇说道,“元常,快快请起,请归座位。”等钟繇归座,问荀彧:“文若,你一直没怎么开口。你是怎么想的?”
荀彧侧身行礼,温声答道:“昔伍子胥忠乎其君,直言谏争,不避诛责,天下欲以为臣。天下的君主们都希望自己的臣子能像他一样忠心耿耿。功曹椽虽稍微触犯到了明府,但亦是出自公心。愚以为,此诚郡人之幸,此诚明府之幸。”
他这番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阴修说道:“这么说,你的意见与元常一样?”
“是。”
“贞之,你是北部督邮,郡北九县都归你监察。你以为该当如何?”
荀贞态度恭敬,言简意赅:“贞以为,功曹椽言之有理。”
阴修沉吟了会儿,说道:“你也赞同元常啊!”堂上四人,三个人的意见都一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复又沉吟片刻,像是与荀贞商量似的问道,“诸县皆有不法。若要治罪,以你看来,该从何处先起?”
“阳城。”
阳城县长吏、豪强的恶行是最大的,但阳城也正是阴修最不愿法办的。——沈驯就是阳城人。
他想让荀贞换一个,问道:“还有别的么?”
“豺狼横道,不宜复问狐狸。”
阴修没得到想要听的回答,默然不语了。
……
郭图觑观阴修,见其神态后,不再说钟繇,改逼视荀贞,质问道:“功曹椽欲学岑公孝,北部督邮也欲学张元节么?”
堂上的这些人全都是名族子弟,不但博览书籍,而且明晓国朝故事,熟知近代名士的事迹。荀贞心道:“拿岑晊比完钟繇,又拿张俭比我。这郭公则还真是不饶人。”
正如岑晊是在功曹椽的任上连累了太守一样,张俭也正是在郡督邮的任上得罪了中常侍侯览,最终不得不因此亡命塞外。也幸好荀贞当年从荀衢读书时,听过不少名士故事,对郭图的意下所指倒也清楚。要不然怕是瞠目结舌,连怎么答话都不知道了。
他温和地说道:“贞愿学赵勤,使明府如桓虞。”
郭图楞了下,随即大怒。从争辩开始,荀贞就是听众,只在阴修询问时简单地回答了几句,郭图本以为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却没想到他也这么会噎人!桓虞是本朝初年人,与成瑨一样,当过南阳太守。当他上任时,郡内有两个不遵法的县令,一个叶县令,一个新野令。他就用了赵勤为督邮。赵勤先去了叶县,不问县事,但高谈清论以激厉之,叶县令很惭愧,即陈责,解印绶去。赵勤随之入新野界。新野令闻叶县令已去,也不等他来,当即遣吏奏记,自陈己罪,也还印绶去。桓虞因为之赞叹:“善吏如良鹰”。
——荀贞分明是用这个南阳太守和南阳督邮的故事,来还击他之前说的岑晊、成瑨故事。
他冷笑说道:“怕学不成赵勤,学成赵都。”
他这话要是说钟繇,钟繇怕是当场就又要反唇相讥了。赵都是前汉左冯翊的督邮,因没有遵守法纪惩处贪官而获罪身死。荀贞的脾气不似钟繇迂直,也不像荀彧雅重,更是自知不如郭图嘴利,要非因实在不认同郭图为一己之私、为免招祸而就视九县生民於不顾的冷漠态度,方才连赵勤、桓虞的这个小小反击也不会说,此时见郭图口出恶声,索性学阴修,默然不语,不和他争辩。
……
阴修、荀贞默然。钟繇为避免阴修的怀疑,也只能不说话了。郭图没有了对手,也就静了下来。堂上陷入了沉默。夜风悄寂,堂外夜色沉冥。
荀彧说话了。他说道:“功曹椽、北部督邮与彧所以固请明府诛奸恶,实非为邀名,而是为明府计。”
阴修说道:“我知道。”
“适才,公则举成瑨获罪之例,来反对功曹椽之意见。彧也想说一个国朝故事。”
“谁人之事?”
“薛宣治陈留之事。”
阴修对本朝故事也是极其熟悉的,自然知道薛宣治陈留时做了什么事儿,闻弦歌而雅意,登时明白了荀彧之意,不过,却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说道:“愿闻其详。”
“前汉薛宣廉而有能,所贬退称进,黑白分明,由是知名,会陈留郡政教不行,帝乃徙其为陈留太守。郡内高陵令贪猾不逊,前太守数次欲治罪而不能。宣至任,乃暗索其罪,一如明府遣北部督邮微服行县,采风问谣,将其罪行一一访查清楚。”
阴修笑道:“微服行县是令兄的主意,我岂能夺人之功?”
荀彧说道:“有明君方有能臣。若无明君,何来能臣?若非明府拔擢,家兄尚在西乡,又何来北部督邮之任?”
阴修抚须而笑,颔首说道:“你接着说薛宣故事。”
荀彧应诺,继续说道:“之后,又一如明府令北部督邮将郡北九县吏民的不法事记录在册一样,宣手写牒书,封与不法县令,令人传话:‘这里边的内容都是吏民告诉我的,若按此论罪,当死。太守敬重足下,不忍相暴章,故密以手书相晓,希望足下能自图进退,若还印绶自辞去,则以后无忧,有机会还能为吏。若这里边的内容都是吏民诬陷足下的,请交还给太守,太守自会为足下讨取公道,惩治诬者’。
“高陵令自知牒书内罪行皆属实,又见薛宣辞语温润,无伤害意,即时解印绶付传话之吏,自辞离去,且终无怨言。”
这个薛宣的故事讲完,荀贞心道:“太守之所以犹豫为难,明显是和郭图一样,也是担忧会因诛恶而致祸。今若按此故事行事,如果能使县令长自辞离任,自然也就不会再得罪他们的举主了,并且也确实很有可能反而会得到县令长们的感激。……,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县令长或会自辞,那沈驯又该怎么办?”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阴修赞叹地说道:“所谓‘德主刑辅’,薛宣是也!……,元常,你觉得薛宣如此除恶,算不算既明了法,又慎了刑?”
钟繇还能怎么说?只有赞叹他的话,说道:“明府所言甚是,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