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宫-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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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轻手轻脚的将猫儿接在手中,掰开它的嘴看了一眼,湘荷拖着栗子糕过来,他拾起来掰开闻了闻,低声对虞瑾说:“小主,是半夏。”
虞瑾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看着眼前奶白色的身体,想起那个香气弥漫的夜晚。残灯影长,她曾和它嬉戏玩闹,细心的喂养它,温柔的抚弄它,她以为自己能照顾好它,没想到,反而害了它。
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了,那是对这座奢华宫殿所有的防线,只因为这具小小的尸体。
她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睫毛挡住其中点点火光,她抬眼,触到年轻太医同情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扶着品鹃的手站起来。
湘荷端来铜盆让二人洗手,虞瑾低声道:“将阿福送出去,别让人瞧见了。李太医,请坐。”
绿沁湿润着双眼带走了小白,竹帘的声响沉寂,在徐徐风中那么刺耳。
李太医并未做太多的推辞,他全名叫做李璟,自小拜在大燕最富盛名的名医门下学习,少年时便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圣上赏识他的能力,破例将他以平民的身份启用至太医院,岁月流逝,当年名动京城的少年却越来越沉寂,这么些年只是平常,再没有做出过什么丰功伟绩。
虞瑾知道他比不平常,寻常的人太子是不会用的,也不会相信。
李璟温雅沉静,静静的坐在那里像是一杆翠竹,他喜欢说话,可是从小觉得面对痛苦的病人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渐渐的不再多说。
“太医可知道是哪个宫取用了半夏?”
他摇摇头,看见对面女子的目光投过来,仿佛古井无波,又似暗蕴惊涛,在他心里重重的一顿。
“不是不知,只是半夏熟吃无妨,燥湿化痰,和胃止呕,如今的天气,前阵子没出孟婕妤那件事时各宫或多或少还取用些,现如今……”他摇摇头:“况这东西也不是多么稀罕,在外面弄到送进宫来,想来也不是难事。”
虞瑾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他便娓娓说了下去:“我进来的时候听说绿沁姑娘也用了一些,看她喉咙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怕有什么,所以一会儿开两剂解毒药,一是给绿沁姑娘吃了安心,另外也留下一些以备不时……恕臣下多嘴,往后小主用食还是小心为妙,若是别的宫送来的,哪怕偷偷扔了也好。”
虞瑾心里微微生寒,叹道:“您有心了,我这里吃食原本都无妨,有品鹃在小厨自己做一些,不瞒您说,这一碟子点心却是今儿明眉轩赏下来的,因我素日与媛妃娘娘交好,才并没有疑心。”
李璟黯然点头,略带些了然道:“这倒罢了,这盘点心里半夏用的不多,猫儿身体弱小,吃了扛不住,若是平常人吃了至多呕吐,另有一点,半夏食多,必对胎儿不利,且不易有孕。”
虞瑾微微怔了一下,“竟是这样。”
李璟不再说了,他起身,目光在她的裙摆上扫过,弯腰告辞。
笔墨还残留着香,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阿福却这样黯然的消陨了,送走李太医,虞瑾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吩咐:“随我到后院,将阿福埋了吧。”她的声音稳稳的,要非常仔细的去分辨,才能听出里面的一点点颤音。
夜宴 同盟
虞瑾从来没有养过什么动物,幼年的时候她更喜欢的是在那个叫燕行的男孩子帮助下偷偷逃出家门,在温暖的斜阳下沿着河堤疯跑。她喜欢热闹,喜欢集市和集市卖的小东西,喜欢巷子里的风,喜欢杨柳发芽时的嫩黄,喜欢扬着尾巴的骏马,喜欢牵着马冲她笑的那个人。
她曾经是不拘小节的女儿,笑的时候不掩嘴,哭的时候会出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硬起来了,她走在红墙绿瓦的辉煌里,裙摆微微波动,却看不出涟漪。她叫燕行的弟弟燕领卫,而不是从前那样亲切而温暖的“阿翔”,她对孟恬儿的寥落袖手旁观,计划着如何让裴明素在皇帝的耳边进言,冷漠的看着那些女人争斗——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的那个虞瑾已经在风中慢慢消逝,而现在的虞瑾是全新的,心中渐渐生了恨意,也有了莫名的渴望。
渴望着自由,渴望着逃离,渴望着放肆的哭一场笑一场,再不必这般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甚至,还渴望着一些她本不该渴望的东西。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被这种炙热的渴望俘获了,她放任那心底的那一丝念想,于是每每想要多和那个人见一面。
那软软的一团白色的小东西在某个时刻打动了她,看到猫儿,她就想起那个人。
他是太子,名字叫李慎,他冷峻而危险,他不说话的时候和燕行长得很像,他说他能帮助她,他说他能放她离宫。
是不甘,还是思念,抑或是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杂念?
手中的沙簌簌而落,将阿福的尸身慢慢掩住,绿沁忍不住呜咽了一声,虞瑾低下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到暗色的泥土里很快的消融,再也看不出什么。御花园中万花竟艳,即使已经到了深秋,依然有层出不穷的花朵等待着惊艳众人的眼球。花草间几只小雀跳跃奔走,随即清鸣着飞向天空,虞瑾的目光追随着它们,兀自出了一会儿神。
前面有清脆的灌了风的鞭子声响起。
虞瑾握紧了手中的锦帕,正好看见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孩子在丛丛花草后面与人嬉笑。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因为离得稍微远一些,孩子没有发现她,依然鞭打着手下簌簌发抖的小太监。她默默的后退一步,孩子的身影被又一丛枝叶遮住了,只剩下依稀声响,虞瑾转过头,迎面对上了迎过来的裴明素。
“淑妃和德妃来了我宫里探望,所以来晚了些,你久等了。”难得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久未出门走动的媛妃今儿穿了身淡黄色云烟宫装,淡雅处又多生几分出尘,那幅宽大裙摆逶迤身后,轻纱挽肩,遮住隆起的腹部,她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虞瑾连忙行礼,口中说:“娘娘吉祥。”
裴明素点头,她身边的锦绣忙扶虞瑾起身。
“老嫌花园里人多,我许久没有出来走动,今儿日子倒好,不冷不热的。”裴明素的肚子已经很显了,她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扶着腰欣赏身旁的一株文菊,拨了拨那粉色的花瓣,声音里透着轻松:“可有什么事情?”
虞瑾看着她的身影,煦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欣欣向荣的,让她的身影更加柔和,她们身旁潺潺的流水声悦耳,让人不由得就静下心来。
又是一声鞭响,虞瑾回过神,指点远处的孩子,问:“娘娘您瞧,那不是六皇子么?”
裴明素抬眼望了一会儿,低低传来的尽是孩子的笑,她回头看虞瑾的神色,总觉得这个人是她捉摸不透的:“是啊,皇后娘娘这么些年才得了一个皇子,瞧他身边跟着的那群人便知道娘娘有多看重他了。”
“那皇上呢?”虞瑾微笑着问。
“……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对六皇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虞瑾的目光凝聚在裴明素的肚子上,“现如今皇上春秋鼎盛,虽然太子的位置看似稳当,实际上,也有不少人暗地支持着六皇子。娘娘您想,他毕竟是皇后的亲生儿子……”
裴明素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对虞瑾话中的意思一知半解。
“娘娘希望将来是谁即位呢?”虞瑾轻声问。
像是瞬间打开的窗户透进来的光,裴明素微微张嘴,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知道虞锦背后是有势力的,却没想过竟是太子,她诧异的打量着她,虞瑾安静的视线一直盯着地面,从她微微扬起的嘴角透露出一两分诚挚与温和,让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
“您希望六皇子即位么?”
裴明素抿了抿嘴角,目光更深,却不说话。
“皇上仁慈,不尚武,更不喜暴躁乱事,娘娘您看,六皇子偏偏喜欢虐打不听话的太监,我听说他极喜爱在御花园里游玩,那处小亭临水照花,地方又偏,更是他的所爱。”虞瑾的声音里充满蛊惑,“若是皇上见到这场景,还能觉得这是堪托重位的人么?”
她靥上沾笑,声音仿佛轻快的音乐,“您的肚子里说不定也有一位小皇子呢,为他想一想吧,若是六皇子即位,以皇后的性格是容不下他的。”
“娘娘,皇上最喜爱您,若是您希望和他共览花园美景,想必他不会拒绝。”她弯下腰,将那朵粉菊掐下,递到裴明素手中:“储位之争,全凭娘娘的一句话罢了。”
裴明素微微一笑:“你之前说,你只想安静度日,不想卷进是非之争,现在又是怎么说?”
虞锦轻轻低下头,沉默片刻,低声说:“娘娘,臣妾宫里养了一只小猫,前日吃了你送来的栗子糕死了。太医来看了说,里面还是半夏,只是用量极轻,人吃了是没事的,但是猫儿吃了却是不行。娘娘怀着身孕,想必也受不了这东西吧。”
裴明素闻言面色陡的变得苍白,下意识的一把捂住了小腹,虞锦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管是谁,在这宫里若是自保,但靠着皇上的恩宠,是不够的。”
她的身后湘荷低头垂目,仿佛已经化作石雕一动不动。裴明素看了她一眼,将手中花朵交给锦绣,她的手指上还残留着花茎上的汁液,明明是冰凉的,却像是灼热的火炭一样点燃了她的内心。她摩挲了一下手指,目光钉在虞瑾身上:“只是这一幕而已,你确定能让皇上有所动摇?”
“若是不够,往后的日子还长,只要娘娘您受宠,就不会没有连根拔除的机会。”
裴明素定了定神,不自觉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声音清丽如莺:“你对我有信心,不过我心里却存了个疑影,你订的这一出好计,真是为了我?”
她抬头,对上那双瑰丽深沉的眼睛。虞瑾的羽睫颤动了一下,转开目光:“为了谁都不重要,若说是为了娘娘您,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娘娘地位不牢,我若有难,如何有人相救?”
“是么。”
裴明素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很轻,但也坚定。“我知道了。”她说:“左右闲来无事,为了我肚中孩儿,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许久,虞瑾慢慢吐出一口气,朝她灿然微笑:“园中景致美好,娘娘您走在前面,脚下若有不平就站一站,让妹妹来扶着您。”
她们握了手,相携一笑。
夜宴 暗涌
前厅的门紧紧的关着,绿沁不安却又无所事事的侯在虞瑾身边。
湘荷替虞瑾在脑后发髻上插上几支缀着亮片的小簪子排成一排,晃动的时候有轻轻的脆响,虞瑾在镜子里照了照,笑说:“你总是有些稀奇点子,只是看起来又别致,也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
“小姐还不知道她?”绿沁在一边插嘴:“从小就抢我的活要给您梳头,为了这件事自己琢磨着还画了好多图呢。”
“小姐的头发好,摸上去顺滑的一把,像是绸缎似的,你能替小姐梳头,我为什么不能?”
湘荷难得反驳了一把,走到一边将屏风上挂着的那件柳绿宫装取下来侍奉虞瑾穿好,一边说:“皇后娘娘也真是奇怪,前阵子又说小姐病了不用请安,这阵子又说病既然好了让咱们每日都去,连赏花都有一份,前儿内宫局的掌事见着我连笑脸都有了。”
“这还不好么?那些给事再不敢减咱们的用度,瞧瞧昨儿他们送来的衣服和月钱吧,比往日多了多少?”
“你又知道了,只瞧着眼前的好处。”
虞瑾笑着听她们吵嘴,镜子里的人苍白柔弱,肌肤带了两分柔和自然的嫩红,秋天欢快的气息让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昨天传来的好消息也让人听见了欢快。皇上不知道为了什么,责打六皇子二十板子,又着他闭门思过,连皇后娘娘求情也没有用。
那样自小就养尊处优的孩子,虽是用竹签做的细板子,却也够他受了。
这道消息传出去,朝廷上下能翻起多大的波浪她管不着,想起来太子听到时或许会弯起的嘴角,她的心也随着那个弧度起伏,她侧着眼睛,咬了咬嘴唇。虞瑾的坐姿极其恭敬,她旁边坐着的无一不是宫中风头正盛的人,皇后娘娘端坐在正位,檀烛站在旁边轻摇羽毛小扇,微微的风吹在那张没有瑕疵的脸上,她的头发梳的极其光滑利落,风吹过,半丝头发也没有扬起。
宫门外的大梧桐树上一片片落叶横扫过地面,刮出沙沙的声音。虞瑾望了一眼,目光很快被由门口摆到大厅里的各色花卉吸引住,这其中最美丽的一朵夜菊通体亮紫色,这是睿贵妃娘娘带来的,波斯进贡的新品种,独一份儿,连皇后瞧见了也啧啧称奇。
久不见睿贵妃,她的容色沉寂了很多,听闻皇上最近为了让裴明素安心养胎,夜夜宿在明眉轩,明眉明眉,他好像真的对她兴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感情,他称赞裴明素殊丽的眉眼,还曾亲自与她画眉,称赞她肚子里的孩子为“贵儿”。
每个月三十天,多半的时间在裴明素的手中流逝了,剩下几日便偶尔去秦念蓉等人处,睿贵妃本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宠妃,忽地没了极宠,难免心中抑郁。她今日依旧挺拔的端坐在皇后身边,那股凌然的气势和柔美仍在。没了皇帝的宠爱,她还有父兄,有掌握朝中权势的家族,那之后是显赫的江夏王在掌控着一切,是以她将这失落当做是暂时的,虽然失落,脸上却不失往日荣光。
虞瑾伸手拈起一个枣子,停了一停又重新放下。经过阿福一事,她再也不敢随便吃别处的东西,这座奢靡的宫殿让每个人都变得疯狂,她猜不到谁会做出什么极致疯狂的举动。尽管那盘栗子糕或许本应该送到裴明素的嘴边,她依然不敢相信深宫中的任何事,任何人。
“娘娘的花实在美轮美奂,在这众花之中,唯有此朵傲视群芳,堪称花中之冠。”虞瑾很快转头,目光自出言的安充仪身上转到睿贵妃,然后看到皇后。
睿贵妃脸上是骄矜的笑,带了点点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