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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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虞锦笑着安慰她道:“别气了,她是走是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如今的宫妃多如牛毛,正嫔位以上的妃子就有三十多位,这还不算下面那些贵人美人们。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顶过了之前的那几轮就全能留在宫里?告诉你,顶多是五五之数。”
虞锦莞尔一笑道:“那不就结了,反正每两个人里有一个会留下,那就我走你留,咱们也算是各得其所。”
管姝白眉头一皱,笑骂道:“你这小丫头,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竟胡说八道。真到了要你走的那一天,我看你哭是不哭。”
两人正笑闹着,两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顿时犹如两道闪电般刮破了静夜的安宁,好似厉鬼啼哭般让人浑身冰冷。虞锦和管姝白被吓了一跳,愕然的对望着,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像是擂鼓一般。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只见蔚明湖方向灯火闪烁不定,火把蜿蜒如龙,人声鼎沸,嘈杂纷乱。过了好一会,墨湘推门跑了进来,面有喜色的连忙说道:“小姐,小姐,大喜。”
管姝白眉头紧锁,问道:“什么大喜?”
跟在墨湘身后的绿沁笑眯眯的说:“真是老天开眼,媛嫔娘娘车驾刚走到白桐巷,拉车的马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受了惊,发疯一样的乱跑,不但颠翻了车厢,踩死了两名宫女,还把媛嫔掀到玉碎湖里去了。小姐猜怎么着,那么小的一个湖,竟然就没了踪影,禁卫军的人现在还在那捞人呢。奴婢估计,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绿沁,不得胡说!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全都不记得了是不是?”
虞锦眉梢一挑,沉声呵斥,她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绿沁吓了一跳,委屈的撅着嘴,不敢再说话。
管姝白道:“算了,她年纪小,你以后慢慢教她就是了,别为这动气。倒是这媛嫔惊马,有些蹊跷……”
管姝白正要说,冷不防却被虞锦掐了一把,顿时吃痛的住了嘴。转头看去,只见孟恬儿一溜烟的跑进来,身后跟着秦念蓉,还没进里屋就连声的嚷嚷道:“两位姐姐可听说了?”
虞锦放下手,点头道:“是啊,也是刚知道,真是可怕。”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以这样的狐媚手段求宠,想收她的人多着呢。”
秦念蓉嘴角含笑的倚在门口,满头青丝在一侧拢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换了一身素白色的轻纱衣裙,白色的抹胸上绣着几朵鲜红色的芍药。花盘极大,远远看,就像是几朵盛放的牡丹一样。
管姝白和虞锦快速的对望一眼,随即说道:“念蓉妹妹不可乱说,媛嫔娘娘的是车驾受惊,跟别人可没关系。”
秦念蓉微微一笑,姿态蹁跹的转过身去,一边向门外走一边说道:“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只要她不死,相信很快就会知道。只是可惜,这夜寒水冷的,只怕她是没这个机会了。后日就是大选,几位姐妹早些休息吧,没有花容月貌,如何求的君王垂顾呢?”
夜风吹来,卷起她额前的墨色青丝,细长的柳眉好似两缕淡若烟雾的丝线,紧蹙舒展间,便是这宫门内的一轮起伏。她背影婀娜,翩然而去,那胸前的几朵芍药,红的像血一般。
孟恬儿仍旧是那一身鹅黄色的宫装,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擦掉的点心渣子。机灵的眼珠子左右转了一圈,脸上的神色却仍旧有些惊慌,巴巴的看着虞锦道:“虞姐姐,你说裴家姐姐会死吗?”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明日就知道结果了。”
孟恬儿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去了。虞锦和管姝白默默对视着,也觉得脊背发寒。裴明素刚刚才得宠,这么快就遭了难,早就听说这荣华宫内水深浪急,今日,算是又见识一次了。
“你觉得……”管姝白微微皱眉,不确定的说道:“可是秦念蓉?”
虞锦摇了摇头,淡淡的眸色注视着墙角的鎏金双枝烛台,烛火殷红,宛若傍晚的明霞。她伸手轻轻推在窗子上,吱呀一声,微启一线,冰冷的风嗖然涌入,吹散了这屋子里浓浓的沉香。
错位 筹谋
半宿辗转,即便是盖着厚厚的锦被,仍旧觉得背脊冰冷,难以成眠。姝白睡在一旁,呼吸平和,显然已经睡得熟了。
虞锦坐起身,在雕刻着镂花的八仙桌旁足足坐了一个时辰,茶盏冰凉,手指也冷若寒雪。眼见姝白翻了个身,仍旧熟睡着,窗外有洁白的光洒进来,在地上照出一个个细碎的方格子,一双精致的绣花鞋上嵌了两颗东珠,剔透光华,流光溢彩。虞锦披上青灰色的斗篷,轻轻的推开房门,守夜的绿沁早早就被她打发走了,庭院里的内侍也早就不知溜到哪里去偷懒。毕竟,这里住的还只是些秀女,尚且站在枝头之下罢了。
即便是从未踏足过,但是对于这座宫廷,她却并不陌生。凭借着记忆里勾勒的图像,她轻易的避过了几处并不严密的岗哨,刚刚走到白桐巷,就听一个细小的声音轻声叫道:“小姐,这边。”
湘荷比绿沁大了两岁,做事稳重,还会几下拳脚,向来是她的得力臂膀。
“就在那。”
湘荷一身湿透,面色也有些苍白。虞锦解下披风,披在她的肩上,湘荷也并没有推辞,两人携着手,快步向白桐巷南边的一排宫室走去。
比起储秀宫,这里就显得破败太多,满地落叶杂草,显来很少有人打扫。
湘荷推开一间宫室的房门,浊气扑面而来,虞锦拿锦帕捂着口鼻,抬脚踏了进去。
大燕立国也有七十余载,屡经波折,这座荣华宫也是多次修葺扩建。白桐巷以南,原属于旧宫宫址,这些年日渐荒废,早已无人打理。很多宫室的窗子都已经掉落,月光自窗外可以毫无阻挡的射进来,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见证着昔日繁华的今日衰败。
即便是如此破败的地方,却仍旧不能掩盖她身上的傲气。裴明素端坐在屋里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上,一身碧绿挽霞罗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火红的蔷薇,华丽的裙摆逶迤拖地,熠熠如雪,恍若月华。一头青丝以白玉步摇轻轻挽起,额间坠着一颗雕刻为梅的鸡血石,双眸如冷夜秋水,静静的望过来,好似能看透一切。
“为何要三番两次的救我,你不希望我死吗?”
虞锦嘴角微翘,淡淡道:“我从未说过希望你死。”
裴明素眉梢一挑,语调清冷的说:“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活着,你们便很难有机会。”
“没有机会,这样很好。”
裴明素缓缓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留在宫里?”
“不,我想。”
“那你还要如此?”
虞锦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同你做个交易。”
“交易?”
“你出身寒微,即便有如花容貌,也难以在这宫闱内立足。我可以用我背后的势力保你一时的平安,而你,只需在将来我失去背后势力支持的时候,以你的地位保护住我和我的家人。”
裴明素冷笑:“一个小小的翰林,能有什么势力?”
虞锦微笑道:“我能三番两次的救下你,今晚还能一路走到这里来,就证明我有这个能力。”
裴明素的眼睛缓缓眯起,闪烁着幽森的光,像是一只打量猎物的山猫,静静说道:“既然你有如此背景,又有这样的心智,为何不自己争宠,保全家人?”
虞锦面色不改,仍旧是微笑着说道:“因为我不想。”
裴明素冷哼一声:“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你说你不想?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信不信由你。”
“既然你不想,为何不落选离宫?”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你看,我可以保护你,给你宫外的支持,我只想当一个小小的采女,不会和你争宠,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你的盟友,只是希望在有朝一日你荣得上位的时候照顾一下我和我的家人,这么好的买卖,你没理由拒绝。”
裴明素看着她,目光犀利的几乎要将她刺穿,过了许久,方才缓缓道:“你就这么自信?若是我没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呢?”
“那就当我没有识人之明好了。”虞锦笑道:“已经三更了,正是侍卫的换岗时间,你沿着这条路往北走,穿过明魏宫、上林苑和乌棠池,就是皇上的寝宫。只要你有能耐引起皇上的注意,这一劫你就算是躲过去了。”
裴明素皱眉望着她,眸色如漆黑的墨玉,棱光熠熠。终于,沉声问道:“是谁要害我?可是秦念蓉?”
“你太高看她了,这样大的动作,她还没有这个能耐。”
虞锦眼眸眯起,一丝波光如晦暗的刀子:“想除掉你的人太多了,不只秦念蓉一个。这座宫里,也不是只有一座储秀宫,只有几个想要飞上枝头的秀女。所以,如果你不争气些,我就白费了这些功夫了。”
刚说完,门外就传来嗒嗒的石子声,虞锦知道这是湘荷催她离去的声响,她淡淡一笑,转身就往门外走去。眼看就要出了门,裴明素突然在背后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虞锦轻轻侧过头去,樱红的唇角像是早春的桃花:“你很快就会知道。”
庭院寂寂,一株老树立在门廊之下,几只寒鸦掠过漆黑的天幕,翅膀狰狞,像是死神的灵幡。
虞锦快步走在前面,手指冰冷,白桐巷两侧种着两排梧桐,落叶飘零,掩盖住了后面那座冰冷的宫墙。她越走越快,似乎是要摆脱什么一样,终究,脚步一顿,生生的停了下来。她仰头望天,似乎仍旧可以看到那人干净的眼睛,明亮的笑容,快乐单纯的如同简单的孩子。
如此,便是这一生了。
她微微一笑,眼睛干涩,却落不下泪来。
错位 回生
姜陵觉得很暖和,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是一个下雪的新年,天空蓝澄澄的,太阳懒洋洋的挂在房子上,她窝在被窝里,火炕烘烘的暖,母亲在一旁训斥她,奶娘则带着一大群丫鬟在外间站着,手里拿着新棉衣,晒了一个冬天的棉花有着很好闻的味道,像是父亲书房里的松香。母亲是南方人,即便是训斥人的时候声音也是软软的,她赖皮的缩在被窝里,就是不肯起来。结果哥哥跑进来,哗的一声掀开她的被子,手掌凉冰冰的就往她的咯吱窝里塞。她讨饶的惊呼,门外的阳光洒进来,像是黄澄澄的金子,屋角的火炉噼啪的烧着,红彤彤的,熏炉里燃着上好的百子香,有松花、卢穗、杏仁,很好闻,闻得人肚子都饿了。
姜陵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好像那里仍有一双手在搔她的痒一样。她轻轻皱起眉,声音有些哑,有些无力,嗓子也很紧,像是好久好久都没喝过水一样,但还是极小声极小声的唤道:“哥哥……”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声音飘落在风里,轻轻的一送,便消失不见了。远处的山坳里传来了狼的叫声,几只翻找食物的野狗惊了一惊,纷纷抬起头来,警觉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无人回应的姜陵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梦中,可是却也感觉到了寒风的冰冷,她缓缓的缩起身子,手掌在冰冷的地上摸索着,雪白的额头在雪里轻轻的蹭,像是小狗一样,低低的唤:“哥哥,陵儿冷。”
“嗷!”
两只夺食的野狗被突然移动的食物吓了一跳,纷纷瞪大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她。这地方几乎和燕都同样年纪,久在此觅食的野狗们还从没遇见过这种事情,当下稍稍一愣,竟然嗷嗷两声,夹着尾巴逃了。
寒风依旧冰冷,像是能把世间的一切都冻住一样,荒草长得老高,几乎没过了大腿,苍白的雪覆盖在草叶上,风一吹过,便被高高的扬起来。两片雪花袅袅娜娜的落下来,落在姜陵的脸颊上,她感觉到冷,越发紧的皱起眉,眼睑一抖,便缓缓的睁开。
月亮是细细的一弯,高高的挂在半空上,漫天的星子一眨一眨的,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光,天空辽阔的好像海子。姜陵平躺在雪地上,一头长发如海藻般散落一地,乌黑乌黑的,雪白的荒草在她的周围轻轻的摇曳,风一丝丝的吹着,穿过她浓密的睫毛,她的脸白苍苍的,没有一丝血色,形容消瘦,眼窝深陷,一双眼睛显得更大。她就那么躺在那很长时间,一时间好像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身在何处,更忘记了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苍凉的狼啸从远处传来,顺着月色,甚至能看到远方山巅上那只孤独的狼影。
她的手指轻轻的蠕动,插入雪里,像是一只木偶一样,一点点的使力。她的动作很奇怪,像是冻僵了,又像是身体的每个关节都破碎了,宛如一个破破烂烂的娃娃,万幸天气是这么的冷,肌肉的感觉都不敏锐了,连痛觉都好像远离而去。虽然很慢,但是她还是慢慢的起身,慢慢的坐着,然后像是一个八九十岁的佝偻老者,慢慢的站起身来。
天地突然间变得那样大,风声呜咽着吹过来,她的衣服破破烂烂,满是血痕,一头碎发也呼啦啦的飞。她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眉目间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愣愣的望着,木然的转头,然后试着以僵硬的、畏缩的、哽咽的声音轻声唤道:“爹爹……娘亲……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
声音走的很远,又一圈圈的回荡过来。荒草丛里奔过一只田鼠,鸟雀受惊,扑啦啦的飞的老高,短暂的喧嚣之后,仍旧只剩下姜陵一个呆呆的站在山包的乱葬岗上。
夜里又黑又冷,她便一直这么傻傻的站着,好像除了这个姿势,不知道还可以如何一样。
再长的夜,终究还是会过去,启明星升起,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好似被拢了一层白纱,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姜陵觉得有些刺眼,就伸出手掌遮在眼睛上,她的手指苍白纤细,在阳光下几乎能透过肌肤看到里面的血管。阳光透过指缝洒在她的脸上,也洒在这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山下的古道渐渐热闹起来,有推着大车小车进城的盐商、菜农、和做小生意的小贩,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