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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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连枝振了振衣衫,将刚才扑倒在地沾上的灰尘弹落,微垂着双目,回避徐汝愚的逼视,说道:“宗主受辱死,宗族子弟当同仇敌忾,奋勇杀贼。”厉声向徐汝愚身后的诸将叫道:“我死之后,昆达为军帅,率诸将回吴州立我儿白衍为祝氏之主。”
徐汝愚振声长笑,眸光利如寒剑刃芒,沉声喝道:“百年世家自诩高贵,不与贱民为伍,然而,尔等世家高门子弟,不耕而食、不织而衣,食民食、衣民衣而不为民解忧,孰为贼哉?”
徐汝愚长笑含有丹力,清越聩耳,隐隐生出风声。
徐汝愚掣出长剑,左手举着剑鞘,抵在祝连枝的肩胛,说道:“今日留你残命,他日要战,你便来战。”剑鞘递出,刺入祝连枝肩胛之中,右手剑陡然现出数道细闪,向后一撩,细闪滋长成链状雷光寻铁器钻入,围逼在近处的数名高手如受电击,修为略弱者,禁不住阴阳交变产生的雷击之力,兵器脱手,手腕手臂给炸开血口,喷出鲜血,顿时有数人滚落下去。
徐汝愚趁众人受击一滞的瞬间,腾跃而起,长身跃下山去。精卫之中抢出两人扶住摇摇欲坠、不知生死的祝连枝,其余数人追在徐汝愚身后奔下山去。待徐汝愚越行越远,杀下山下的吴州乱军之中,数名精卫便退回山巅。
双方近万兵勇混杂在惠山西北麓的山脚下厮杀,祝连枝生死未卜,吴州兵卒无心厮杀,在沈冰壶率领的三千五校军的反击下一触即溃。
徐汝愚执剑在乱军厮杀了一阵,与沈冰壶汇合之后,便将沾满血迹的长剑弃去,只身下了山去。刑坤民正统两千兵卒渡过河,徐汝愚说道:“你与尉潦配合冲击吴州军大营,尚不能得,即可退兵。”说罢,踏着梁河粼粼水波渡过河去。
西畔五校军将勇俱看到惠山之巅的那幕,独立敌军之中,而往来自如,敌皆不能挡,见徐汝愚踏波而来,一齐振声高呼。
魏禺喝道:“树青凤旗。”
徐汝愚望着青凤旗高悬风中猎猎作响,嘴角露出一笑。右翼本有数千吴州兵欲渡河过来牵制西畔的五校军,不料陡生此变,此时正仓皇退回对岸,魏禺分出一军缀尾而击。
徐汝愚袭击祝连枝之时,吴州军主力尚在简易营垒之中,并未因祝连枝的生死未卜而完全崩溃,刑坤民组织发动了数次攻势,依然未能突破外层护墙的防御。
徐汝愚见眼前之敌不能速胜,携带的军粮又不能让五校军在敌境之内滞留过多的时间,遂令刑坤民率领五校军主力向南攻取郎溪诸县,务必切断历阳与吴州之间的联系,自己则与魏禺、尉潦、屠文雍等人率领青凤骑从兰陵东南穿过返回江宁。
徐汝愚等人返回江宁的次日,祝连枝殒命于返回吴州途中的消息传来。
诸将于途中拥立祝昆达为主,祝昆达辞不受,返回吴州遭祝连枝之子祝白衍拒之城外,祝昆达率领一万残兵返回兰陵,于兰陵自立为祝氏之主。
张仲道听了消息,哈哈大笑,说道:“汝愚,当日惠山之巅,你究竟给那祝氏老儿留了几日性命?”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我却没想取祝连枝的性命。”
邵海棠说道:“祝连枝生前未立嗣,临死欲让祝昆达拥立其子为主,乃求速死,祝白衍尚且不笨,闭门拒祝昆达于吴州城外,不然也是刀斧加诸身。”稍稍一顿,扬眉说道,“祝氏坐拥吴州、历阳两地尚非我江宁之敌,何况一分为三乎?”
祝同山在历阳虽然未有表态,但是观其志定然不甘居祝昆达或祝白衍任意一人之下,祝氏一分为三。祝昆达据兰陵、湖州两地,麾下拥有三万精锐,祝白衍据吴州、泽江两地,拥有两万精兵,祝同山实力最强,据有历阳一府全境,拥四万精锐步卒、五千水营。
徐汝愚返回江宁,自然将由徐汝愚来主导越郡之战的进程。
惠山之战,徐汝愚伏袭祝连枝,并重创之,祝连枝回师吴州途中伤重不治,祝氏一分为三的消息数日之间就传遍天下。江宁对越郡的野心赤裸裸的袒露在世人面前,徐汝愚传书吴州,要求祝族自祝白衍以下奉江宁政令。
邀降书承认祝白衍的祝氏正朔地位,然而持节传书使者往吴州,却让祝白衍鞭笞缚送回江宁。
骁卫军的防地在凤陵至新安一带,曹散让人捆缚着送回江宁之时,经过新安。
冯远程望之大笑,笑声愈烈,眼中迸出泪来,挥袖拭去,双膝跪地,伏地磕头,膝行至曹散身前,为他解去捆缚的荆条,说道:“先生受辱,他日远程必为先生十倍讨还之。”
曹散说道:“大人欲亲领越郡战事,必用魏将军为副帅。若是凌天将军领越郡战事,远程可争一争这副帅之位。”
冯远程站起身来,又拜了一拜,说道:“多谢先生指点。”
徐汝愚听得此事,未置可否。
江宁众人对待祝氏的态度,招降者、求战者皆有之,祝氏一分为三,远不是江宁的敌手,完全可以分化而招纳之,这样一来可以避免战争而解决越郡的问题。云清虚、江凌天、宜观远、许伯英等人都主张施加压力,招纳祝氏归附。避免战争,就可避免战争带来的巨大消耗,对于越郡民众而言,算得上大福祉。
然而邵海棠、梅铁蕊、张仲道等人主张求战。
江宁吸附世家势力,江宁必须能够以压倒性的优势来强制融合其他势力,尚不至于为害江宁政制。可以预见,祝氏若较完整的融入江宁之中,樊氏以及江津的易氏也将俯首称臣,这三家的利益与江宁有许多相悖之处,形势利于江宁,三家都兴不起大浪则无害,一旦形势不利江宁,将有分崩离析之祸。日后化费大量时间去融合三家势力,不如此时求战先将祝氏的整体势力击溃更加有利。除此之外,越郡最肥沃的土地俱在祝氏一族手中,平民都为祝氏家奴,击溃祝氏势力,威慑樊、易两家,江宁政制才不至于在越郡受阻,配田于民众,才是万世之福祉。
江宁军中求战者更多,冯远程与祝氏有杀母之恨,自然不希望与祝氏子弟同殿为臣。
然而不管招降还是求战,招降书总要送一封过去,以示先礼后兵。
江宁招降、求战两种声音尚没有统一的时候,持节传书使者成了关键。
曹散在吴州受辱,江宁与祝氏之间自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曹散流民出身,对世家自无好感,他本人应是倾向于求战。徐汝愚派遣曹散至吴州向祝白衍递交纳降书,视祝昆达、祝同山而未见,曹散返回江宁,徐汝愚非但未责之失职令江宁受辱,擢其为长史府签事,领司闻曹靖安司,江宁众人此时也能看出徐汝愚心里也倾向于求战。
局势到了非战不可的地步,自然无人去追究冯远程、曹散在背后的作为。
江宁辖地将祝氏从南北两面合围起来,属于内线作战,对物资的消耗远比外线作战要少。即使如此,长史府仍然感到莫大的压力。
江宁军布在江水北岸,有整编青卫军三万众、整编中垒军三万众、五校军宁越山部一万五千,共七万兵力,主要屯驻在白石镇宁北面的翠屏山北麓、广陵、海陵三地。惠山之战过后,江水北岸的兵力向南收缩,广陵驻军降至一半,只有两万中垒军,放弃小扬河沿岸的壁垒,退入广陵城以及附近的寨垒之中。海陵驻军降至五千,翠屏山驻军降至一万。而张续率领两万青卫军、弥昧生率领一万江宁水营军驻在镇宁,窥视历阳;梅立亭率领一万五千中垒军、季子衡率领一万雍扬水营军驻在雍扬,与吴州隔江相望。
江水南岸,整编武卫军三万、青凤骑三千、整编骁卫军三万、宿卫军周世隆部一万、五校军刑坤民、沈冰部在郎溪整编两万众,共九万余兵力,分别集中在江宁、新安、崇义、兰陵四地。武卫军与青凤骑驻在江宁,此外尚有一万水营战力;惠山之战虽然短暂,但是骁卫军还是将一万精兵调入新安,以防万一,江宁将新拓之地郎溪、长兴两县划入新安府,新安不仅驻有刑坤民、沈冰壶扩编后的两万步营,尚有骁卫军一万精锐,而凤陵驻有二万骁卫军。宿卫军周世隆部则驻在崇义。除此之外,尚有两万新组建的卫戍军驻在抚州、溧水一带以为后备。
征调南闽军队北上参加越郡会战的征调早在八日之前发出,尚没得到南闽方面的回应,不过越郡之战,江宁至少能投入十七万的兵力,比三祝兵力总和高出近倍,即使考虑到余杭、江津等地势力的反应,江宁在兵力上也绰绰有余。
江宁虽然没有正式向祝氏宣战,也有进行大规模的兵力集结,江宁甚至没有成立临时的指挥机构来管辖越郡战事,但是于六月十六日江宁撤消严禁诸军挑起兵衅的戒令,事实上越郡之战从这一日起爆发。
祝白衍、祝昆达、祝同山分别向江津、余杭、宛陵求援,要求与其结盟共同抵抗江宁的扩张。
倘若祝连枝尚在人世,以强有力的手腕力统合整个祝族的势力与江宁对抗,江津易氏、余杭樊氏、宛陵陈氏自然不会坐壁上观。
如今祝氏一分为三,并且兰陵祝昆达与吴州祝白衍势不两立,易封尘知道便是倾全族之力,未必压得下江宁的野心。即便与江宁两败俱伤,易家也无法在这泥沙俱下的汹涌长河中存在多久,如果东南要归入一家的旗帜下面,易封尘此时也不知选择哪家才更符合易氏宗族的利益。
易封尘站在望江城上,望着江水之上风帆如林,江宁水营将哨舰放到望江城以上的江水水域,清江口已完全被江宁水营的战舰封锁住。
易行之抬头望着父亲单薄削瘦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吴储刺杀张东,使得张氏永宁政权崩溃,易封尘趁势联合江津各家占据江津自立,易氏成为江津第一世家,繁华十年,不过一瞬,虽然易氏仍然是江津第一世家,但是天下形势却是翻天覆地变化让人不识。易氏再也无法从容不迫的独尊江津了。
为防止年轻气盛的易华熙向江宁挑起兵畔,易封尘将其调离望江城,可见易氏对江宁的退避。可是只避得了一时,待江宁解决祝氏之后,易氏将单独面对强盛而咄咄逼人的江宁,到那时不知会不会后悔此时的决定。
第三章 将帅失和
易封尘转过身来,望着次子易行之,长叹一声,说道:“谁能料到十年前的小儿,今日竟为东南雄主。容雁门攻克渝州,我等才知南平大军将征蜀地,徐汝愚大概一直就在等待此时的到来吧?”
易行之年近不惑,唇上髭须浓密,剑眉入鬓,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的望着城墙下浑浊浩荡的江水,听父亲这么说,怔在那里,心里几乎不相信父亲口里说出来的话,但是眼前事实又是如此。
南平西征,东海将帅失和,祝氏三分,江宁一统越郡的强大阻力在一时间都崩溃瓦解,江宁也为此做好充分的准备。如果不是刻意谋略,那徐汝愚的运气真是好得惊人。
易行之想起一事,说道:“徐汝愚统一越郡,将威胁到东海在东南的地位,陈预怎会甘心坐观江宁在越郡兴兵事。”
易封尘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东海将帅失和,有其内部的因素在内。陈预相逼陈昂退隐,取得东海大权,东海诸将心中便有了梗刺,陈敬宗、田文光、褚文长等东海大将都是陈昂亲授的弟子。此外,张季道大权在握时间过久,仪兴宛如他一人之天下,卫族在东海之战中被迫向陈族称臣,未心甘愿受陈族压制,陈预为笼络万嵘将龙游一邑献给东海,允诺任其独领一军,陈族不干预之。诸般因素若无徐汝愚居中作用尚不至于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来。”
易行之诧道:“东海将帅不和,乃江宁离间之功?”
“江宁若真行离间计,在宛陵不售也。陈预非是无能之辈,张季道、万嵘等又对徐汝愚存戒备之心。徐汝愚南归江宁,青卫军越过议定边界进入翠屏山北麓,又在江水北岸集结中垒军与五校军,迫使东海做出相应部署,在此之前,我等旁观者皆以为江宁与东海即使不爆发大战,也将生隙,边境再也无法安宁。然而徐汝愚一番调兵遣将,却使东海将相不和的矛盾激化。焉能不以为这一切都在徐汝愚的计算之中?”
易行之说道:“范阳船队过东海海域,江宁出兵意在威慑东海不得轻举妄动。”
易封尘说道:“我初时也这么以为。只是陈预在龙游集结大军与江宁的广陵驻军相抗,徐汝愚却视之如未见,悍然率领一支轻兵渡江侵入越郡。徐汝愚怎会在与东海之间的矛盾没有缓和之前便轻率的向祝氏挑起兵衅?徐汝愚料定东海不会无法对江宁产生威胁。”
易行之笑道:“父亲想岔了。陈预未能调动彭城大军南下与江宁相抗,徐汝愚自然看出东海将帅不和,所以才敢率领轻兵渡江侵祝氏。此间事实与徐汝愚早就算计东海又有什么关联?”
易封尘捋起斑白长须,说道:“我只是从中看出几处疑点。范阳船队过东海,江宁有无必须调动近十万的兵力威慑之?徐汝愚率轻兵侵祝氏,陈预继续在龙游增兵,至此已有五万众,江宁非但不担心,还将广陵的一部兵力抽到江水沿岸,徐汝愚果真认定东海内部的矛盾不会暂时缓解过来一起对付江宁?”见易行之依然一头雾水,继续说道,“去年江宁与东海约定边境息兵之议,江宁只是要求将万嵘调离龙游。至少可以看出徐汝愚从那时起就在算计东海。”
“啊…”
“万嵘手中一万五千精兵只听他一人调遣,他与素有野心的张季道是东海内部不稳定的两个最大因素,然而两人在去年之前,一南一北,都不足以对抗宛陵的权威,只是陈预失之轻心,将万嵘调到睢宁与张季道为邻,外姓将领才在东海北面形成与宛陵本宗对抗的势力。陈族精锐兵力都是北线外姓将领手中,陈预为保住权势,只有增加手中的筹码。与江宁之间的矛盾,让他有理由在南线调结大军,但是他不会轻易对江宁发动攻势的,陈预禁不起一败,一败,陈预手中再无制衡外姓将领的力量。”
易行之说道:“江宁崛起,将威胁东海在东南的地位,陈预若能缓解与外姓将领之间的矛盾,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