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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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明昔心神激荡,徐汝愚首次宣言他的目光是天下而非东南一隅。南闽众世家站在青焰军这一边,南闽的局势就不会逆转。南闽一郡之地的实力未必及得上雍扬一府,但是南闽作为清江的战略大后方,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只待将普济的势力完全压制住,泉州海航重新开通,又与中原联络成一片,其中的潜力自不待言。
南北以秦岭、淮水一线分野,南方数十势力将出现南平旧族、南宁越家、晋阳霍家、东海陈家、青焰军并尊的局面。在东南角地,青焰军势力首次有了超越陈族的可能。
即墨明昔吸了一口气,平复激荡的心情,望着高地下徐汝愚略显瘦弱的身躯,想起当年在雍扬城头的屹立于飞石箭雨中的萧索背影,差异之巨疑非同一人,然而其中的萧索却丝毫未改。即墨明昔心想:心中的无奈还是没有因为势力的急剧扩张而稍减。
要尽快的控制并稳定南闽的局势,对南闽众世家则要做出更大的让步。
徐汝愚面对闲逸的敌军,丝毫不为身后的四千疲军担忧。远处,郑梦淮在数十名精卫的拥护下,穿过坡谷向这边策来,马蹄历历击在四千敌军的心中。前排敌军脸上的惶然清楚落在徐汝愚的眼底。
泉州大局已定。眼前的泉州水营将士不会是来给宗政荀达尽忠的。
徐汝愚说道:“泉州水营乃是先父一手造就,心里希望泉州水营抵抗海匪、保土安民,然而十多年来,只是在泉州西南的海面游弋,未曾与为患南闽的普济海匪一战。诚然,过去十余年,泉州水营为宗政荀达所累,但是现在诸位为何还要为宗政荀达举起手中的刀枪?”
郑梦淮策马来到徐汝愚身侧,喝道:“山阳,徐公当年的恩义,你都忘了吗?难道你要下令让徐公当年打造的泉州水营精锐碾过我与汝愚的胸膛吗?”
洛山阳,泉州水营左营统制,时年四十六,徐行组建泉州水营,他还是徐行在泉州水营的亲卫哨尉。
洛山阳说道:“徐公当年的恩义,山阳无日或忘,山阳只是要问一个明白。”
徐汝愚说道:“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青焰军奔袭泉州得手,打得宗政荀达、公良友琴措手不及,但是青焰军要完全控制南闽却非易事,你有什么应对?”
徐汝愚说道:“南闽世家的中立态度是发动南闽会战的前提,奔袭泉州则是看到南闽世家对宗政、颜代两族的彻底失望。南闽世家才是决定性的力量,即使到了南闽会战的后期也不例外,重新稳定南闽局势也离不开南闽世家的力量。洛将军似乎还不知道,普济海匪现在被龙岩守军拒在城东不得西进。”
洛山阳暗叹一声,心想:若非宗政荀达离心离德,徐汝愚仅凭一万青焰军如何得手?龙岩丁族这么早就投附青焰军大概是郑梦淮的功劳。
郑梦淮身居南闽四杰之首,战功卓著,年青时心傲气盛,性子刚烈,常有意气之争,近年来才缓过来,特别经历漳台惨剧,性格变得内敛柔韧。
洛山阳却不知道,对龙岩丁家在形势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就甘为青焰军驱使,心里奇怪。
心里虽然奇怪,却不怀疑徐汝愚生造,虎吞峡困着三万南闽卫军,若无妥策,徐汝愚不会行险奔袭泉州的。
洛山阳翻身下马,将长枪挂到马背上,空手向徐汝愚走来,推山跪伏在青湿的草地上,说道:“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山阳愿为天下大义追随主公。”
徐汝愚最馋泉州水营。
青焰军水营编制虽有三军,但是水营战舰的数量与质量还远远无法与东海水营、普济水营、南平水营相比。静海水营与甘棠水营都是从清江水营抽调战舰与水军,使得清江水营的力量大为削弱,静海水营远赴普济海域,祝家的历阳水营肆无忌惮的封锁清江水道,使得雍扬与清江之间的通道堵绝。
徐汝愚躬身扶起洛山阳,说道:“汝愚能得洛将军相助,南闽大势定矣。泉州水营可用,洛将军可愿出任我青焰军校尉,为我统辖泉州水营。”
洛山阳再度拜倒,恳声道:“鞠躬尽瘁,定不辜负主公的厚望。”
即墨明昔、赵景云领着精卫下了高地,向这边走来。
徐汝愚说道:“景云率领一千人马收搜宗政亲族,勿使逃脱,明昔率领大军回城整顿,今日夜宴泉州世家,明昔你择人着手准备。”侧头向郑梦淮说道:“泉州港可是堪比雍扬港的大港,郑公与我一同前往如何?”
洛山阳若非真心来投,徐汝愚与郑梦淮岂非身处险境。即墨明昔面有犹豫,郑梦淮说道:“何家家主何炯义正在城中相候,汝愚是否还是先接见他,我随山阳去泉州港也可以的?”
何州在龙岩投附,何族自然知道取舍,西城就是何炯义领人打开的。
徐汝愚看洛山阳欲言又止,脸上隐有愤忿,哂然笑道:“何公非是外人,我晚间再与他见面,泉州港就在前面十多里,赶过去,晚霞正盛,碧海如火烧,父亲生前未曾领我涉足南闽,却对泉州港的景色赞不绝口。”
郑梦淮知道他不容泉州水营出一点意外,冒这样的险也是值得的,如今南方各郡,就是容雁门、越斐雪要留下徐汝愚,也要好好布置一番才行,于是不再坚持。
洛山阳转身站起,向着坡下的泉州水营将士振臂呼道:“宗政荀达倒行逆施,行同匪类,上苍不仁,犹可诛之,何况宗政荀达乎?今日蒙青凤将军不弃,我等可以名录青焰军籍,替天行道。”
数千人嘶声响应,一阵阵声浪在坡谷间震荡。高地上的青焰军受到感染,也随之“青凤将军、青凤将军”的高呼起来。
回声震荡,郑梦淮说道:“似乎不完全是回声。”
洛山阳侧耳听去,隐约听到远处也是此起彼落的呼着“青凤将军”,心想:徐汝愚这么快就将泉州城控制住了,欣喜的说道:“是泉州城里的民众。”
徐汝愚微微一笑,从明昔接过缰强,踏着马镫翻身骑上青黑牡马,缓缓行到泉州水营阵列中。郑梦淮微微一怔,就领着近百名精卫追上徐汝愚。
泉州水营编制两万,一万驻泉州港,另外一万分别驻在凤竹、龙泉、莆田、义安四地,为了完全控制泉州水营,宗政芪与宗政荀达将水营将士的家眷悉数迁到泉州。
徐汝愚奔袭泉州得手,泉州水营就是不归附徐汝愚,也要远远离开徐汝愚的视野,免得水营将士临阵倒戈,就是这样,逃兵也是少不了的。
除了五千水营被击溃,其余五千水营将士悉数归附,以外还有三百余艘大小战船,以及完整的泉州港坞与数千名船坞船师工匠。
在徐汝愚心中,泉州今后将偏离中心战场,水营的规模维持在五千左右,足够管辖龙泉以南,义安以东的广阔海域,其他都会调到甘棠,加强甘棠水营的力量。
洛山阳新近归附,从他名下抽调兵力,势必生隙。徐汝愚安抚他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冒这个风险,但是水营家眷都在泉州,被击溃的五千水军可以重新组织起来,只是如何开口从洛山阳名下抽调战舰,让徐汝愚感到十分为难。
十数艘大翼舰封锁泉州港,其他船上除了少数守船将士,其他水军一律驻到岸上。然而为了防止陡生变故,也为了表明对他的信任,徐汝愚让洛山阳留守泉州港营。
洛山阳说道:“大人奔袭泉州时,山阳尚不明详情,让小儿护着族人来到营中,既然大人返回,我便让小儿带着族人返回城中,希望大人不嫌麻烦。”顿了顿,说道:“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大人恩准。”
徐汝愚心想:我既然来到港营,自然不会在这样的事让你心中受堵,望了郑梦淮一眼,说道:“天时已晚,妇孺迁徙不便,待到明天不迟。至于你的不情之请,你先说来听听。”
“山阳替族人谢大关切。山阳当年受徐公教诲,才有今日成就,山阳希望小儿伯源也有我的幸运,让他随侍大人左右,得到大人的教诲,他日或有成就。”
徐汝愚望着卓立在角隅里的青年,穿着浅灰布衫,斜挂一柄长剑,左右手指节一般粗大,可知双手皆善用剑,骨健体沉,双目晶亮,一身修为在南闽青年一代中已属少见。
徐汝愚见他眼中光华欲敛,说道:“伯源修行正值紧要关头,不宜有太多烦务相扰,我的亲卫长不在身边,伯源暂时替我统御亲卫,待他日再重新授职。”
洛伯源上前长揖,说道:“伯源遵命。”语气却是极淡。
洛山阳眉头轻跳,当着徐汝愚又无法出口斥责,暗叹一声,终没有说什么。
郑梦淮看在眼底,心想:洛山阳有此佳儿,却不让他到南闽卫军积累军功,可想他父子相处并不融洽,却不知汝愚是一眼看出洛伯源淡漠的性子,还是体谅他的修行,如此安排。
徐汝愚却不在意,辞别洛山阳,与郑梦淮、洛伯源领着百余名精卫返回泉州城里。
东门早已闭合,赵景云正候在东门,忙打开城门迎接徐汝愚一行人,说道:“今夜总巡是班将军,明昔将军、屠文雍与泉州世家的家主都在郡王府里等着。”
泉州乃是南闽郡治所,家业不在泉州,势力庞大的世家必有要人在泉州担当官职或斥候消息。何族乃是莆田大族,何州出任龙岩邑都府,家主何炯义则出任泉州邑丞,在泉州城里势力也不弱。
徐汝愚想到郡王府里济济满堂,眉头都皱了起来,苦笑道:“要不要让他们编好队再去相见?”
赵景云笑道:“屠文雍刚刚过来时,两条眉毛已经攒到一处去了,大堂里等待接见的世家家主共一百六十七位,末将的父亲亦在其列,不过内堂相候只有何炯义、董叔达、荆浩、李公麟、秦择端五人,明昔将军正在内堂相陪。”
何炯义、董叔达、荆浩、李公麟、秦择端,徐汝愚嘴里轻声咀嚼五人的名字,侧过头来问郑梦淮:“李公麟可是龙岩李家的人?”
第七章 招抚夜议
郑梦淮说道:“李公麟是李远迹的胞弟,擅左手剑,却不是左撇子,右手持画笔,擅人物、花鸟,徐公对他的《梅石溪凫图》甚为赞许,不过他画那幅画时只有十二岁。”
徐汝愚笑道:“李公麟使出右手剑必能吓人一跳,父亲跟我提起过,只说他是南闽的神童,还拿他的事勉励我。”
赵景云说道:“他现在画的山石峰峦,大斧劈皴、奇峭坚实,右手持器,当为丈戟、关刀之类的长器,不过他一直担任文官,亦无长器随身。”
郑梦淮心中对他有这样的见解,心里相当赞许,也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向徐汝愚说道:“李公麟年青时名声太盛,与李光迹有隙,后入泉州为官,少有回龙泉的时候。讨逆招抚檄文今夜才会发往各地,龙泉只怕此时已得到消息,我们只当不知其中微妙,平常对待李公麟,汝愚真要怜惜李公麟之才,也要等到南闽局势稳定下来。”
徐汝愚笑而不语,侧头向洛伯源问道:“《西园雅集图》可是李公麟的作品?”
洛伯源点点头,心里奇怪:徐汝愚对李公麟的来历并不清楚,现在却说得出他的一幅不甚著名的作品。
徐汝愚笑道:“幼黎手头曾有幅临摹,不过让我不意间拨上了水渍,她眉头皱了好久。李公麟若真堪大用,我自不能屈他,不过我却要先向他求幅画。”
一路上,虽然郑梦淮对南闽世家都有说及,但是一路上,郑梦淮还是择些人着重说给他听,不一会儿就到了南闽郡王府。
徐汝愚站在长街上,抬头看着扁额上书两个斗大古篆:“闽王”。
宗政成为南闽第一世家是百年间的事,新朝创立,宗政芪率领南闽众世家遥尊内廷,册封为闽王,扁额上书的两个古篆还是高祖赐书。
徐汝愚轻轻说道:“摘了。”举步迈过及膝的铁木门槛,南闽百年荣光恍然在眼前流逝,父亲当年就在这座门槛的外面向当时的南闽郡王陈述平匪条陈,而娘亲则站在门槛的里面,好奇的打量父亲。
徐汝愚回过神来,看见庭下挤挤挨挨的站满了人,一起朝他躬身行礼。
徐汝愚只觉乍舌,怔了半晌,回了半礼,算是对这些父执辈的敬意,稍停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诸公请到厅堂议事。”
将入内堂,徐汝愚停了下来,对郑梦淮说道:“郑公去将景云的父亲请入内堂。”
赵景云惶恐的说道:“赵族担不得。”
徐汝愚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径直跨入内堂。
赵族在南闽只能算三流的世家,若无赵景云的关系,大堂之上也无赵族的位置,徐汝愚让郑梦淮亲自去请父亲进内堂议事,让赵景云心里又惶恐又感激。
何炯义、董叔达、荆浩、李公麟、秦择端数人跟在徐汝愚的身边,相互觑视良久,还是未能想起徐汝愚身侧的青年将领属于南闽哪一家,待郑梦淮领着赵景云的父亲进来,只有何炯义认出那人是泉州赵家家主赵宽。
赵宽年过五旬,鬓发已灰,冠发整饬,几无一根跳丝,及履绸衫如水下泄无有一丝折痕,可以看出他谨慎至微的性子来。
徐汝愚站起来,长揖说道:“赵公连夜从福田赶到城里有教于汝愚,路途劳累了。”
赵宽不敢受礼,欠着身子,待徐汝愚坐回原位,才直起身子说道:“老朽不过想亲历盛事,蒙青凤将军召见,荣幸之至。”
“我请诸公来此,便是要共襄盛事,赵公熟稔泉州事,汝愚冒昧请到内堂商议,勿以为怪。”
何炯义瞅见赵宽眼角敛起的笑意,心想:赵族属于那种末流的世家,对泉州政局并无多大影响,徐汝愚将赵宽请到内堂议事,并非单纯的显示对赵景云的器重。
何炯义微垂着头,眼角余光去打量别人的神情,董叔达、李公麟等脸上也有疑虑,知道他们心中有着跟自己一样的猜测,但是赵族因此获得绝对的发展机会却是肯定的,想到这里,望向赵宽的眼神中不觉掺杂了些许羡慕的意味。
郑梦淮从大堂将赵宽请入内堂,众人羡慕的眼神比何炯义来得更明显些,郑梦淮静静端正在徐汝愚左手,细细比较着何炯义等人的反应。
利用当地急于上升的势力打破原先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