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完结+番外)(林家成)-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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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地看着垂眸敛目的张绮,他温柔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这里是军事要地,突厥、柔然人动则进犯,实不是藏身之处。”
听到这里,张绮抬起头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我想回地······可我没法子。”
新婚当晚,新郎便唤着宠姬的名字不愿与她洞房,第二天更是匆匆赶回了晋阳。
这一点还只是让贵女们笑话外,当张绮的死迅传遍邺城时,众贵女看向郑瑜的眼神中,已是无尽怜悯。
·····.她完了,这世上,没有人能争得过一个死人。更何况,那张姬还是在他们大婚之夜自焚而死的!
怜悯也罢,笑话也罢,郑瑜都不理会。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新房中,等着远方传来的消息。
她想,只要等到了她要的,就没有人敢笑话她了!
终于,伴随着陛下病危的消息传来时,她也等到了来人。
“他不愿意回来?”
郑瑜站起来,她直直地看着来人,泪流满面地说道:“张姬又不是我害死的,是她自己想死!他凭什么不回来?难道他忘记了,我才是他的王妃?”
来人低着头,一板一眼地说道:“郡王说,早知道张姬会求死,他什么都不会要。郡王还说,当时协议时,他便曾明言,他素来不喜女色,平生所近之妇,唯有张姬。新婚之后,他将携带张姬长住军营,恐冷落了王妃。是王妃自己说,你只是想嫁他,至于夫妇人伦之事,一切听由郡王心意,绝不会用家族长辈名议强迫,便是子嗣一事,也顺其自然。”
一口气说到这里,那将领不顾郑瑜又青又白的脸色,继续复述着,“如今,张姬已过逝,于夫妇之道,他心已成灰,子嗣之事,此生更是不会再求。这邺城的兰陵王府,王妃愿意住,一直住下去也可,王妃若要回去家中,也请自便。”
第155章 阴间阳世
在郑瑜脸色苍白,泪流满面中,来人语气放缓,继续说道:“郡王还说,当初议婚时曾经商定,你们郑氏永远不得对张姬或张姬所生的子女苛刻打杀以及羞辱,而郡王则帮助十名郑氏子弟进入军中,或为统领,或为裨将。如今,张姬虽已不在,昔日之约,郡王不会悔改,你们郑氏的子弟,他一定会多加培养。”这个世道,胸有诗书万册,不如大刀在手。这一点,所有的世家权贵都明了。
正因为明了,所以权贵世家,都想自己的子弟能够进入军中,能够成为将领,拥有私兵。可越是这样,进入军中,求职升迁,越是困难。高长恭如果不是皇室血脉,根本就不会有统兵作战的机会给他!
特别是上个月,原本承诺了会许原废帝,现济南王高殷一世富贵的高演,秘密扼死了高殷后,知悉了内情的权贵们,更是觉得世事无常。于是,原来还对兰陵王舀乔的郑氏,也不顾别人的笑话,一门心思要与他联姻,甚至不惜在张绮之事上大做让步。
说到这里,来人一揖到底,也不管郑瑜有没有反应,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在郑瑜一动不动地坐在塌上时,在满朝文武为了皇位之事暗流涌动时,远处的晋阳城,兰陵王府派出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邺城。
邺城以西的一处高山上,早有一支黑甲军陪着数百工匠来到这里。短短四五天功夫,他们便开挖出一座高大的墓地。
这个墓地不但高大而且气派,便是地形,也是经过专门的阴阳师看过。
———这个墓地,是按照郡王的规格而定,因时间太紧。现在挖出的墓,仅仅是整个墓葬地的二十分之一不到。它位于墓地的东翼。以后有时间。兰陵王还准备把主墓也挖掘出,把整个墓地都弄好。自己百年后,便与阿绮长居于此。以后阴间相聚,他一定求得她的原谅。让她心甘情愿的与他沉沦地狱。
迤逦而来,上千人的送葬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兰陵王一袭麻衣,手捧着一双大雁,左右两对童男童女。抬着羔羊一口。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
巫师的喊魂声,震天的锣鼓,还有飘飞的布钱中,百姓们围在两侧,指指点点着。
“噫,这是送葬。怎地还捧着大雁,抬着羔羊。倒又似是去求娶?”
“嘘,小声点……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美男子吗?他就是兰陵王。他的宠姬因他娶了别人为妻闹着变扭了。他后悔当初不曾应了那宠姬所求,娶她为妻,便用这等求娶之礼。”
“那他的妻室呢,怎能容忍?”
“是啊,听说那墓葬,全是按郡王妃的规格而定。兰陵王甚至着手在旁修建自身的坟墓,阳世不能成就夫妇,却愿阴间长长久久。”
“他这样做,将那郑妃置于何地?郑氏一族呢,怎地不跳出来?”
“也是,郑氏一族怎地安静至此?”
一个时辰后,在漫山遍岭的“魂兮归来”声中,在八人抬着那棺木准备放入时,兰陵王扑通一声,伏倒在地。
他把额头紧紧抵在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唤道:“阿绮,阿绮……”
饶是这样唤着,他的眼中还是没有泪。而围着他和棺木跳着舞蹈的巫师们,同时摇晃着铃铛,冉冉燃起的安魂香在地下石室中四下飘溢,绘了壁画,树了陶佣的主室里,牛油灯开始点燃。
外面,上千人还在低唤着“魂兮归来”,里面,兰陵王还是一动不动着。
良久良久,他才似笑似哭地低唤了一声,而这时,禅声大作,佛唱声声而来。
听到张绮这句话,苏威清亮地说道:“我来帮你!”
如此近距离闻着她的馨香,少年人俊秀的脸孔红通通的,眼中的喜悦掩也掩不住,“阿绮,你不要怕,一切交由我来安排。”
他干脆地说道:“你现在所住的府第是萧莫提供的,府中也是萧莫的人吧?不要紧,现在高演病危,他根本无暇顾及你这里。”
坐在床塌上的张绮,虽然礀色尽掩,可她那么看着他,那般软若无骨,娇柔顺从的模样,那眸中流动的水波,让他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把她搂入怀中,轻柔安慰的冲动。
听了苏威的话,张绮低下头来。
她的唇在渐渐咬紧。
计划的第四步,也就是最后一步,最难,最需要运气……难道这便是她的运气?
罢了罢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害怕什么?只要能离开齐地,能永远永远离开齐地,再也不看到那人,再也不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就够了。
于是,张绮轻软地说道:“五郎……”
没有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的小名,没有想到当日在宇文护府第匆匆一遇,她也记下了自己,苏威欢喜得都要炸开来了。
他连忙应道:“诶。”紧接着,他又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这声音中,含着无边的愉悦,湣鹚庖簧剑哑诖锰谩�
张绮诧异地抬头看向他,对上满脸满眼都是满足的苏威,她突然有点小小的暖意。
垂下眸,张绮笑了笑,低低问道:“五郎,你会骗我么?”她的唇颤抖着,小脸上都是脆弱,十指紧紧绞成一团……
苏威看到她这模样,心下大痛,他连忙说道:“不会。”他认真的,严肃地说道:“阿绮,我可以对苍天立誓,不管如何,我一定会用生命来护你助你。”
用生命来护她助她?
她还没有听过这么动听的誓言呢。
张绮低低应道:“好。”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把它放在苏威的掌心,颤声说道:“五郎,你不要负我。”
苏威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掌心的她的手。
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异,张绮赶紧把手一收。哪里知道。她才一动。苏威立马大掌一合,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刚刚包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忙不迭地松了开来。然后。瞪大眼,依依不舍地看着她那小手收回去。
少年人毫不掩饰的痴迷落入张绮的眼中。令得她的心又放松了一些。这数月来,她哪曾有一刻真正地放松?这一放松,便是倦意上头。
见她的双眼变得迷离。少年宠溺地说道:“阿绮。我们这就回去吧。”
“好。”才应到这里,张绮诧异地问道:“回去?”
“我还有一些属下,我们这就与他们会合,现在便出发,好不好?”
张绮完全清醒了,她有点紧张地问道:“那。我们去哪里?”
少年站了起来,他在房中踱了几步后。说道:“先去北恒州吧。”生怕张绮失望,他认真的解释道:“这天气一日比一日阴寒,据我观察,只怕不久会有大雪。在这种时候,不宜长途跋涉。”北恒州位于北朔州的北方,有三百里路远。晋阳位于北朔州的南方,北恒州至晋阳,有八百多里的路程。而长安城,离北朔州有一千四百多里远,在这冬寒,时时会下大雪的时候,前往长安十分不明智。
他温柔地望着张绮,又道:“等春天一到,我们就去长安,我交完差事后,马上送你回去陈国,可好?”
张绮看着他,对上他清澈眸子中,自己的倒影,良久才轻轻应道:“听你的。”
虽然只是三个字,对她来说,却是将生命和前程托付……
不能前往周地,她的心里还有着隐忧。可她也知道,苏威的考虑才是对的,这个时候强行前往长安,很有可能是葬身于冰天雪地当中。
苏威看出了她的担忧,他认真地说道:“阿绮放心。”
苏威做事雷厉风行,傍晚时,一支商队便开出了北朔州,朝着北方驶去。
坐在马车中,张绮这时才发现阿鸀脸红红的,不解地问道:“阿鸀,你怎么啦?”
阿鸀正在出神,给她这么一问直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张绮记起,自己被苏威带入酒楼房间时,陪着阿鸀的,是那个五官深刻有胡人血统,颇见艳丽的少年,当下她警惕地睁大眼,认真问道:“有人欺负你了?”
是了,初初相见时,那少年对阿鸀的举止中,便见轻浮。
阿鸀见张绮认起真来,连忙摇头,慌乱说道:“没有,没有。”她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真没有?”
“有,有一点点,”阿鸀小小声回道,见张绮腾地坐下,她吓得连忙说道:“是我欺负了他!”阿鸀悄悄的从眼睫毛下看向张绮,“刚才在酒楼时,他说你不好,我打了他几拳……他痛得都跳起来了。因此,因此,他扯着我,在我的嘴上咬了一口。”
阿鸀一指,张绮才发现她的嘴角是有点红。
见张绮直直地看着自己,阿鸀突然眼泪汪汪的了,“阿绮,我听人说过,男人咬女人的嘴,女人就会怀孕,我是不是要生娃娃了?”
“没有的事。”
“真的?”
“真的。”
见张绮伸手要拉开车帘,阿鸀吓了一跳,她按着张绮的手,脸红红,泪汪汪地说道:“阿绮不要!”阿鸀扁着嘴,一边用袖子拭着泪,一边说道:“他咬我嘴后,我吓坏了,就,就踢了他一脚,他疼得都缩到地上去了,直说,他要是断子绝孙了,便是做鬼,也要扯着我做他的婆娘。”
阿鸀对着手指,小小声地补充道:“他疼得紧,那苏威让人把他抬上了马车……”
这么说来,阿鸀还打赢了?
张绮看着阿鸀,停下了掀帘的动作。见状,阿鸀马上笑弯了眼。
第156章 行迹败露
苏威显然是个有着丰富游历经验的,这般冬寒时刻,猎物都已冬眠,可每一次,他都能带着属下猎到各种野物,而且他精通烹饪,张绮的饮食由他亲自打量,花样百出,美味异常。张绮心中有事,竟是一直没有发现这个贵公子,一直在为自己洗手作羹汤。
而且,他见识广阔,才学纵横,谈吐风趣,又极善于察言观色,张绮每有所求,还没有开口,他就已经为她办到了。
于是,原来颠覆劳顿的行程,竟被他侍侯出了味道,这一路,因忧思郁结于胸,瘦得不成样子的张绮,愣是被他养胖了几斤。
至于阿鸀,后来想不过,便悄悄溜出服侍那个被她踢伤了的贺之仄。可不到一个时辰,阿鸀便眼泪汪汪地跑了回来。
张绮还没有问出个结果来,阿鸀又跑上了那马车。再然后,那马车中,不是笑声阵阵,便是又叫又骂的,要么,是阿鸀泪汪汪地跑回,那贺之仄中气十足的在马车中喊着她的名字,求她过去,要么,便是两人的大笑声穿过山林而来。
观察了几天后,张绮心神一动,便不再理会阿鸀是来是去。
这一天傍晚,苏威策马来到张绮的面前,指着前方说道:“阿绮,太阳下山前,我们可以进入北恒州了。”他松了一口气,笑道:“幸而没有下雪。”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一会,回过头与队伍中的一个高鼻深目的老头叽里呱里说了一阵后,苏威朝着张绮说道:“阿绮,我们果然好运道,再过三五日,便要下雪了。”
张绮温柔笑道:“是啊,运道不太差。”
她慢慢回头。怔怔地看向齐国方向。
她望着齐国方向失神,苏威也望着她的侧面失神。他的眸光中。闪动着怜惜。温柔,心痛,还有怅然。
好一会,张绮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眼神,张绮问道:“五郎。你那日相看,可怎么样了?”
苏威低头,他轻声道:“宇文护专横至此。迟早会惹祸上身。我避不过,流亡至今。”他没有说,当他知道宇文护家的那个庶女并不是张绮时,便拒婚了,可惜宇文护不肯,步步相逼。
他咬着牙。继续说道:“我父已死,叔父被迫不过。已应了那婚事,我此番回去,便为解去婚约。”
虚岁二十的苏威,正是少年俊秀的时候,加上他走南闯此,文武双全,已是出了挑的一表人才。
张绮看着他,暗暗想道:只怕宇文护未免会允。
见到她出神,苏威也在出神。他怔怔地望着张绮涂黑的侧面,暗暗想道:这婚约,我无论如何也要解除!
……他眼前的这个小女人,能够因为兰陵王娶妻而果断死遁,可见她对名份有多看重!她这么美好,本也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解去婚约,清清白白地伴她天南地北。
他本来还有爵位官职在身,只是这个乱世,那种爵位官职保住了也没有多大意思。
进入北恒州了。
北恒州自古为军事重镇和战略重地,是兵家必争之地:“三面临边,最号要害。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实京师之藩屏,中原之保障”。
在北魏时,道武帝拓跋珪迁都于此,从此,中国历史进入了南北朝对峙时期。彼时,此处以京都兼司州、代尹治,故又称代京。“京邑帝里,佛法丰盛,神图妙塔,桀峙相望”,京都内有寺庙百所,僧尼两千。
几年前,先帝更是迁豪杰三千家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