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44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萧禧和耶律引吉都不相信这个答案。
派出去的探子则竭力分辨自己没有说谎:“的确是差了一步没能来得及救下邕州,但传回来的捷报上说,转运副使韩冈已经将十万交趾军打了回去,俘斩过万。”
“俘斩过万?”萧禧算了一下,讶色浮于面上,“这样交趾军的伤亡要超过一半了!”
“带去的援军不是说才一千五?能大败十万交趾兵,还俘斩过万?!”萧禧的副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就是十万条狗,也不是这么好杀的。”
“首级不好作假,南朝肯定会派人去清点。”
“清点就能证实了吗?谎报军功难道还少?”耶律引吉瞥了萧禧一眼,意有所指的说着,“只要能瞒得住,扯什么谎不敢?”
萧禧只当什么都没听到,不去理会因为太过亲附太子而被魏王耶律乙辛踢到南朝来的副手过于露骨的发言。魏王和太子之间的事不是他能掺合的,他这时候也不想公开站到任何一边,“如果是别人那就罢了,领军的可是韩冈!”
对,就是如同一颗新星在南朝官场上升起,身上拥有一道道光环的韩冈,“以他过去的行事风格,不可能弄虚作假。就算要谎报军功,也不需要弄出这样骇人听闻的战绩。”战场上什么事都能发生,尽管这一战怎么看都透着怪异,可要一口咬定绝不可能,萧禧还不至于如此强断。“当是收到这份战报,南朝君臣才变得如此强硬。”
韩冈的事迹,耶律引吉与萧禧一样已经深入的了解过了,“如果真的就危险了。宋军一千五百大胜十万交趾军,而且用得还是荆南兵,并没有动用到最精锐的西军。”
韩冈这个名字很早就已经传到了萧禧的耳中,他还细心的派人去调查了一番。毕竟是宋国年青一代数一数二的人物,说不定未来几十年都要跟他打着交道。
但萧禧真正对这个名字戒备起来的时候,是在飞船出现之后。当听说宋国有神物能直上九天的时候,萧禧的心都凉了。可是亲眼看到实物之后,再读过发明者所阐明的原理,才发现其原理竟如此简单,只是千年来无人想到——而韩冈却偏偏想到了。
萧禧戒备就是韩冈想前人所未想、思前人所未思的才能,这样的人,对于敌国太过于危险。至于国中一个劲来信追询的飞船,萧禧倒不是很在意了。
用着同样原理制造的孔明灯,是孩童的玩物。与飞船形制相似,只是不能载人的热气球,南朝城市中的酒楼门前都有在飘着,东京城中更是到处都是,下面拖着做招牌的条幅,甚至大一点的新店开张,就是两只热气球飞起来,下面的条幅是一对看得眼熟的对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而载人上天的飞船,不过是个特别点的军器而已,买一个一点也不难。再精贵的东西,只要给钱,南朝的商人们就敢卖。宋人将神臂弓视为珍宝,但都已经打造了十几万几十万出来了,当真以为大辽弄不到手吗?只是不便模仿、也不需要模仿罢了。
放弃仿造神臂弓,不但因为承受不了过高的成本,也因为马背上的契丹人,永远不可能、也不需要像宋人一样,聚集在一起,排列出阵势,用弓弩来抵抗敌军的侵袭。大辽有自己的战术,有自己的作战手段,并藉此成为天下的霸主,压得宋人不敢抬头,完全不需要邯郸学步。
所以宋人当成至宝的飞船,在萧禧眼中,也不过是个能飞天——不,应该说是能让人飘上空中的物件而已,看明白了就不足为奇。如果没有绳索系着,就只能在天上随波逐流的东西,对以骑兵为主力的大辽没有多少用处。不能跟着骑兵一起行动,
飞船望远防敌的能力,也只能配合着行军缓慢,辎重如山的宋军。大辽的骑兵只要过了一万,在行军时,为了取得足够的补给,往往就会散出一个超过百里的正面,外围还有扩散得更远的远探拦子马,拥有这样严密且范围广大的防线,根本不需要难以运输的飞船随行。
只有板甲……韩冈发明的板甲,不但名气很大——听坊间传言他还故意设了陷阱,让几个跟他过不去的宰执灰头土脸——而且也能跟大辽的骑兵配合得上。就是听说需要太多的机械才能打制。为了打造板甲,南朝甚至将军器监的作坊搬到了城外去。这让看到宋国几代天子如同田鼠一般将好东西尽往窝里藏的脾性,因而讪笑不已的萧禧感到惊讶无比。
从韩冈身上,萧禧看到了危险。南朝的确富庶,是大辽的百倍。但打仗起来,贫富与否就没有太大的关系了。穷了才会拼命,富人就不会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宋人在军事上转变的方向,让萧禧心中有着一份隐忧。只是阵上厮杀,大辽绝不畏惧任何人,可若是变成了谁砸钱多谁就赢的话,那就大辽太过不利了。
其实军器监中所有的发明都是配合着宋军的特点:
神臂弓让宋人的箭阵更为犀利,只要一个指挥的弓弩手结成箭阵,想要冲破过去,必须要消耗光他们手上的箭矢。
斩马刀和板甲能让宋军步兵军阵变成坚不可摧的移动堡垒,六十万禁军全数铁甲,手持斩马刀列阵而行,这是大辽君臣的噩梦。
飞船更是守城、守寨的利器,几艘飞船在天上飘着,一对对警惕的眼睛从上俯视着地面,分兵合击、直贯敌背的战术就将化为泡影。
还有用于转运的轨道,能飞速打造铁器的锻锤……一系列的发明,让南朝有可能依靠着远超任何国家的财力,将军队打造成了一个无敌于天下的怪物。
“要想想办法了……”耶律引吉声音沉甸甸的。
而同样的念头,也在萧禧脑中转着,使得想想办法了,“不能任凭宋人这样走下去。”
第17章 籍籍人言何所图(中)
被契丹人给惦记上的事情,韩冈无从得知。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要对付敌国的大臣,就跟老鼠给猫儿戴铃铛一样困难。就算萧禧有心要害自己,能动用的人力、手段,都极为有限,甚至排不上用场。
他要操心的事还很多。不过他已经为自己手上的工作找到了下家,“这里的事都要劳烦伯绪了。”
“下官分内事,不敢称劳。”苏子元说了一句,急急的就要出去。
“令嫒可还安好?”韩冈随口问着。
说起女儿,苏子元的脸上就多了一些笑容,“劳运使挂心,小女近日已经好了许多。”
韩冈对苏子元的小女儿很看好,也想给自己的儿子订门好亲。不过苏缄刚刚离世,自己赶着提亲上门,实在是有乖人情。还是等个一年半载再说。
说起子女,他出来的时候,云娘和周南都有了身孕,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如果一切都安好的话,再过半年多,他就能又多了两个子女。
章惇看着苏子元离开:“看来邕州知州只有苏伯绪能做。”
“这是当然,这里还有其父的恩荫在,也只有他做得。”
“对了,玉昆。你听说了没有,交趾贼军能破邕州靠的是一名汉人出的主意。”
“听说了。”韩冈点着头,脸也冷了下来,“不过此等贼子,只要官军压境,一封信就能让交趾将人给交出来。到时候千刀万剐,明正典刑那是不在话下。不过最可恨的还是交贼贼性不改,回程的路上竟然还敢杀人放火。”
李常杰领着最后一批交趾军渡江返回国中,是顺着当初宗亶的来路,而就在他回去的路上,顺道将永平、太平等一路上四五个寨子中残留的百姓全都给杀光了。
原本宗亶领军攻打邕州的时候,虽然抢也抢了,杀也杀了,而且还放了火,但没有做到连根拔起的地步,有邕州在前面等着,都无心浪费时间,几个寨子中好歹还留了些人下来。
只是日前交趾败军回师路过这些寨子的时候,却毫无顾忌抵达来个斩草除根。将还没来得及逃散得百姓。几个寨子加起来有几千人之多。
章惇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看来还是的依着玉昆你的说法,以琼玉相报,‘永以为好’!”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吕惠卿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了府中。
早间崇政殿议事,为了几条敇令,他与吴充、冯京好几次顶了起来,最后的结果是押后再议;而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吕惠卿又突然发现自己在公廨之中,也同样少不了与人交锋,王珪和冯京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有一点倏忽,就是难以挽回的结果。而到了傍晚散值后,他又去了王安石府上,直到二更天方才回来。
“大哥,你回来了。”吕惠卿回到书房,唯一还在京中任职的弟弟吕升卿正在等着他。
吕惠卿点了点头,一下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撑着头,满脸的困倦。虽然要保持着宰执官的气度,但身体里的疲劳怎么都遮掩不住,眼袋都出来了,下眼皮泛青,一眼知道看得出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大哥方才是去看了王相公吧?明天还能不能上朝?”吕升卿问着。
“多半还不行。”吕惠卿摇摇头,“今天去了相府探视过,虽说是差不多快好了,但还要歇上两天才行……就是多说了几句邕州的事,才拖到了现在。”
“邕州大捷的消息,王相公当是昨日就该知道了吧?”
吕惠卿道:“前天夜里,天子就让人将捷报抄送去相府里了,毕竟是翁婿。”
“韩冈的捷报写得也是有趣。”吕升卿冷笑着:“朝廷调了两千兵,韩冈在捷报上却说是一千五。这空饷之事就这么捅了出来,韩冈就不怕他麾下的那些指挥使,因为这样的小错而丢官得罪?。”
“军中空饷的事哪个不知道,只是装聋作哑而已。韩冈敢这么写,是他有恃无恐,一场大捷,吴充冯京都不敢在这时候触楣头,谁还管这些小事。”韩冈越来越会在奏折上做文章,这让看着韩冈从九品选人做起的吕惠卿感慨万千,“一千五与两千之间的差距,可不仅仅在那五百人。一个是以‘一’开头,一个则是以‘二’起头。两边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一千余人大败十万贼军,两千余人大败十万贼军,差得很远,看在天子眼里评价也是差得甚远。你去问问外面的百姓,那种说法更合他们的口味。”
“还不如写八百人呢……”吕升卿悻悻然的说着,“前面几仗不都是两个指挥的官军加上几千归降的蛮兵打得吗?八百破十万啊,不比千五破十万要响亮得多?”
“那章子厚还不得跟韩玉昆翻脸!”通过联袂南下的这一桩事,吕惠卿已经很确定章惇和韩冈之间有着盟约,而且关系紧密得超乎他的想象。“不把章子厚派来支援的最后两个指挥的功劳说得大了,这一次邕州大战哪有他分润功劳的份?韩冈日后有不少地方要联手章惇,哪里会吝啬几分战功。”
“……章惇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了。”吕升卿莫名难测的神色中,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
“章子厚派兵的时间也抓得好,这就是他的功劳。如果他与韩冈有隙,或是犹豫了一下,将两个指挥留在桂州,韩冈就算不败,也会大受损失。”吕惠卿长吁了一口去,“天子可是对章子厚的及时遣军南下一直赞不绝口,说此次大捷,章惇虽身在桂州,但其功不下于领军上阵。明天诏书就要下来了,章惇和韩冈两人推荐的官员,全都批准了。他们两个,也都有封赏领。”
“封赏?!都还没有派中使去确认过吧?”吕升卿歪着头,疑惑的问着,“哪有这么快就定下来的道理。记得当初的河湟和荆南,都是几次三番的派人确认战绩的。”
“广西走马已经确认过了。”吕惠卿从书架上上翻出一本书,百无聊赖的翻了起来,似是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
“广西的两个走马承受说的话哪里能算数!过去不都是宫中选一人、朝中选一人,两人一同出外审核?”吕升卿没有注意到吕惠卿的神色,只是沉吟在自己的推测中。不管从什么角度,他都觉得这一次的事实在很奇怪,里面的名堂也让他难以揣摩了,整件事透着怪异的氛围,似乎是天子和朝廷都急着要将此战的结果给确认下来,“到底在急个什么?”
吕惠卿叹了一声,放下看了几页都没有看进去一个字的书卷,沉吟了一番,最后他跟弟弟说了实话,“章惇和韩冈在广西的功绩真假问题并不重要,天子和朝堂都需要这个胜利,提振民心士气,也好让契丹和党项两边都别想再拿交趾之事做文章。比起韩冈在邕州的谎报军功些许小事,眼下最大的问题是罗兀城和丰州。所以捷报上的数字绝不会有人去追查。你在外面难道没听说吗,今日宫中天子可是对萧禧不假辞色,所有的要求全都拒绝了。”
吕升卿听后愣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真不知道章惇和韩冈是不是事先想到会有这一出,才抢着南下……对了,他们两人升的什么官职?”
“章惇从龙图阁转为端明殿,韩冈则是升为龙图阁直学士,这两项已经是定下来了。”
吕升卿吃大吃一惊:“韩冈跳过侍制了?!他原本不是直龙图阁吗?”
“王雱都是升侍制了,韩冈的功劳难道还比不上他。”吕惠卿对韩冈晋升倒是并没有多少偏见,只是有些感慨而已,“本来韩冈就是因为年资太浅升不上去,功劳早就攒够了,只是一直被压着。现在立有如此殊勋,哪有不赏的道理。”
“王元泽那是给他冲喜吧……听说他的脚已经都不能动了,大哥今天没有顺便去看他?”吕升卿问着王雱病情的最新消息。
“没有。里面正好是陈安和在施针,就没进去了。”吕惠卿摇摇头。王雱自从去年上京开始,就一直有恙在身,时常告病。入冬之后,病势更急。天子送医送药,不过回来的人都说,基本上是没有救了:“不过就是陈安和当也救不回来,没多少日子了,前面几个御医回来后都这么说。说不定过几天,他能跟韩冈一起被提为直学士。”
“少了王元泽,章惇、韩冈又远在五岭之外,介甫相公身边也没多少可信用倚重的人才了。”吕升卿的脸上看不出喜忧,只是语调中有些怪怪的味道。
吕惠卿的眼神凌厉起来,但一下又变得平静无比。王雱是王安石的长子,也是王安石的助手,他在王安石身边出谋划策甚多。自从王安石第二次入京后,王安石身边定策之人,已经从吕惠卿变成了王雱。
“不过是少了个王元泽而已,还有韩冈呢。介甫相公若得韩玉昆襄助,三五个王元泽都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