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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部分

宰执天下-第3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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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范》九畴,就是九条治理国家的基本原则。其中第三条的八政,说的是治国的政务手段。而八政之中,食排第一,货排第二。食货之事,自然与利有关。既然三代之时,将食货放在八政的前两位。那么利之一字,当然就是朝政之根本。
其实这也是盱江先生李觏的见解。王安石的学说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李觏。作为南方大儒的代表,李觏一改旧时儒门重义轻利的理论,而将利放在与义平齐的地位上。
不过李觏所说的利是公利,而非私利,要‘循公而灭私’,并非是杨朱的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自私自利。
王安石的观点亦是如此,秉承他教诲的王雱也是如此在书中如此写到:‘以利和义,而非以利抑义。利者义之和,义固所为利也。’
王安石看着正入神,王雱却回来了。抬头见着儿子脸色郁郁,王安石便问道:“出了何事?”
王雱坐下来将方才经筵上的经过说了一通,又道:“要是天子肯答应此时,流民将不足为患。”
“天子不可能主动让流民进入开封府地界的。”王安石摇头,他比经验不足的儿子看得要清楚,“京师外和京师内是两回事。就像京城内和京城外一样。让玉昆去白马县,不就是为了不让流民进京城吗?”
王雱无奈:“当初就不该将滑州并入开封府。”
“那样由谁来掌滑州呢?治事能如韩玉昆的可不多。”王安石笑了笑,“有文宽夫在大名府,流民还是要南下的……”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六)
过了年之后,时间一转眼就快到了上元节。
这些日子,白马县中并无大事。也就是京城的一些消息,让白马县的百姓们竖起了耳朵来打听。
到了正月十二的时候,一座座灯山已经在县衙门前扎起,论规模和华丽的程度,肯定是比不上京城那一座座过了冬至就开始准备的彩灯鳌山,但节日的气氛也算是出来了。
这些彩灯,都是县城中各家行会出手。其中最为卖力的,却是白马县中的粮行。这在往年,是不可想象的——粮商们一向低调。但当诸家一口气捐出了家中所有的存粮来换一个官身之后,只要长了耳朵都知道这是韩冈的手段。
听说了京城粮商们的下场,看到了诸立开罪知县的后果,如今哪个敢来触宰相女婿的霉头?不让白马县热热闹闹的过个上元节,弄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样子,试问韩县尊如何会放过?
既然商人们舍得出血,市面上自是看着就热闹多了。商铺、民家张灯结彩自不用说,连着县衙中隔绝前后的屏门前,也挂上了两串彩灯。
城中热热闹闹,城外的节日气氛也不算差,这一个新年,过得其实都不错。
市面上的物价降低,乡民们花钱的欲望也随之大增。手中的余财除了留一部分用来购买粮食之外,也拿出了许多来置办年货。
流民中的精壮在韩冈的安排下,于县中几处被井十六点出水脉的地方打井,他们的卖力,也换来了还算丰厚的报酬,除去了日常开销,给家人换身新衣也许还不足,但花上三五文钱,弄两盏小灯意思一下,绝大多数流民还是舍得花这份钱。
至于韩冈本人,年后的这十几天来,也是收到了不少好消息,主要就是水井的开凿。
自从第一口深井出水之后,日前韩冈一口气就铺开了三处。现在其中有一处已经见水,尽管依然不是自流井,但在大旱之年,能见到水就是一桩喜事。故此听到深井出水的消息后,有不少乡绅跑去喝了井水,继而转头就联名向韩冈情愿,要在村中也开凿几眼深井。
一口好井对于农民的意义无需赘言,跟田地一般都是能留给子孙的财富。旱年两村争水闹出人命来的案子,韩冈能在县衙架阁库中找出一摞子出来——这还是在许多人命案没有报官的情况下留下来的。
就在黄河边上的白马县,对于苦于旱涝二事的百姓们来说,一口据说能常年出水、且不受灾异影响的水井,怎么可能不受重视?更别说深井的井水甘甜清澈,在冬天舀起来时还带着地气的余温,不是那些只有一丈两丈,最多也就三五丈的浅水井可比。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口好井让人看到了希望,现在许多村子都要开凿深井。韩冈也就趁机将一干流民分派过去指点他们。由井十六点下位置,然后由几名流民带着一干村中的健壮动手开凿。
流民们指点如何凿井,当然不会免费,负责食宿的同时,理所当然的也要给些工钱。这一下子,就给县中省了不少开销。韩冈现在都在盼着深井开凿的名气,能早一点传播到外县去。如此一来,肯定有饱受大旱之苦的外县的乡绅或者是官员来引进这份技术。到时候将学到技术的流民们都派出去,自己这边也可以轻松一点——有了正经的工作之后,流民当然也就不再是流民了。
而此前韩冈为了能不用人力而提取深井井水,以用来灌溉田地,在县衙外的八字墙上挂出了五十贯的悬赏。利用畜力的提水机械,张榜之后就立刻得到解决,根本没有耗费时间,竟然有七八个人来争抢这份酬劳。韩冈让他们各自去做出个样品之后,就将他们打发了。等到样品验证有效后,再让成功之人均分。
而利用风力,前两天,也有人过来揭榜,声称知道如何打造风车来汲水。
只是当韩冈细细询问过之后,来揭榜的那一位却被戳破了谎言。他仅仅是曾经见过用来磨面风的风磨,只能画出外面的样子,并不知道风车的具体结构。来揭榜却不过是打着蒙混过关的想法,想着趁机捞上一笔。
但只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已然出现以风为动力的机器,对于韩冈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可是深受天子看重的朝官,同时还有着一个做着宰相的岳父。所以对于带来消息的这一位骗子,韩冈判了他十五臀杖作为欺骗的惩罚,另外给了五贯作为消息的奖励。
在明确了这个时代有着风车实物之后,韩冈就打算传信东京,看看京中的大匠们有没有打造风车的手段。以他见识过的工匠们的能力,只要给出原理和要求,多半就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旁已经在白马这边住了快十天,每天给韩冈拉着在白马县中四处跑,虽然累着,但心情却还不错,都有些乐不思蜀的样子。只是父母就在京城等着,他总不能在外面过上元节。
昨日王旁向韩冈辞行,今天韩冈就带着几名幕僚出城来送他回京。没有临别的诗句,只有几杯水酒,还有韩冈请他带回去的礼物。不过更重要的事情,是韩冈将在京城中寻找会打造风车的匠师这一事,拜托给了王旁。
“若能用风车汲水,田地灌溉就不需再等待天时,如今的旱灾也就不再。白马县上下企盼,可都要靠仲元兄及早传回佳音。”韩冈与王旁肩并肩,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王旁差不多是拍着胸脯来回答:“玉昆放心,愚兄必然不所托。”
“一切都拜托了!”韩冈深深一揖,与王旁道别。
一同来送王旁,等着宰相家的二衙内走远,游醇低声问着两名同僚,很是不解:“风车取水之事,正言为何不直接向朝廷上书,何必转托私人?”
魏平真笑道:“请王二衙内帮忙,可以靠着王相公。上书朝廷,最后也是要落在王相公手上。与其冒着不知被谁丢到角落里的风险,还不如直接一点更为方便。”
方兴也道:“现在可不会有多少人敢将正言的奏章丢到一边,但耽搁时间可是免不了的。中书之内,一封并非军情的奏章不走三五日,怎么可能能递到宰辅们的案头上?哪比得上王二衙内的一句话。”
魏平真和方兴其实心明眼亮,韩冈这么做,等于无端的分功给王旁。等到王旁将人找到,韩冈很有可能就会将这份事交给他来做。要不然这些天来,韩冈一直将王旁带在身边又是为了何事?不过话说回来,自家现在也在忙得团团转,恨不得有人能帮把手,一点功劳分给他人,他们也不愤恨自己手上的饼少了一块。
何况王旁还是宰相的儿子,能多多结交绝不会是坏事——两人虽然一个是王雱所荐,一个是靠了王韶,但要说他们跟荐主有多亲近,那就是开玩笑了。若真的是心腹,根本就不会转荐出来。
跟在韩冈身边几个月下来,这位以七品朝官的身份来做知县的右正言到底要做什么,两人都已经看得很明白。在白马县城外的几处流民营,只观其规模,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一县之地该分管的事。足足能容纳数万人之多的营地,怎么看都只要要州府来治理。白马县只有两千多户口,若无背后的支援,绝不可能负担起比县中户口还要多上几倍的流民。
至少现在,魏平真和方兴都可以确定,韩冈来担任白马知县,绝非在外界大肆流传的缘故。只从韩冈身上,就可以发现王安石对于今年的灾情,早已有所准备。
韩冈听着身后幕僚们的窃窃私语,他不知道魏平真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想来多半是在说刚刚离开的王旁。
事情其实还是很简单的,主要还是因为有夫人在吹枕头风。韩冈其实是可以直接上书,但通过王旁去问王安石,其实也是一般。既然没有区别,能顺便解决一下家中的问题,自是公私两便的好事。
王旁跟浑家庞氏吵闹不休,在韩冈看来还是太清闲的缘故。就算没有多少才干,但王旁终究是读过书的士子,不可能没有做一番事业的志气。而现在他却是留在家中陪着父母,看着父兄、亲戚,以及来往的宾客,商讨着国家大事,当然心中有份发泄不出来的怨气。愤恨、自卑,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都不会缺少。如此一来,疑心病也随之而生。如果让他有些事可以做,就不至于会将精力都放在疑神疑鬼上。
就不知道王旁究竟要多长时间才能够回来,这边的灾情可不等人。
一路回到县中,经过看不出正在受到旱灾侵袭的市面,还有行走在街巷中人们脸上的笑容,韩冈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是他精心治理的结果。他现在只盼望到了一两个月之后,白马县百姓们的脸上还能有着如今的这份笑容。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七)
熙宁七年的上元节也算是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比往年要平淡一些的上元灯会之后,东京城中,如今议论得最多的,还对那三十七名奸商的审判。
且不说构陷二字有多好写,就是只算实实在在的罪名,真的要追究起来,粮商们各个都是一屁股的烂帐。作为御史台的第二号人物,蔡确奉旨领头审了近一个月。弄出来了一长串罪名,罪状多到要申请分开来另案处理的地步。
看到有份旁听的吕嘉问拿来的厚厚一叠供状,王雱看着惊奇:“想不到罪状这般多,蔡确是怎么拷问出来的?”
“三木之下什么口供得不到?不过蔡确可不是这般糊涂的人。”吕惠卿当先接过供状,当先翻看了看起来。
“嗯,说得也是。”王雱点了点头,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家老子被蔡确捅的那一刀子,当得起‘稳准狠’三个字,“不知蔡确给粮商们定得什么罪?”
吕惠卿看着第一页:“占盗侵夺他人田产,三十七名粮商中人人都不缺。”
王雱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这算什么罪名?!在官侵夺公私田者,最高也就徒两年半!”
吕惠卿没理会,翻过一页,“校斗秤不平,人人皆有之。”
吕嘉问道:“一干粮商改动店中秤斗售粮,从中牟利。依律校秤斗不平得利赃重者,当以盗论。粮商们差不多都是贪了几十年的,赃款也是几千几万贯。”
王雱摇着头:“窃盗之罪,流刑也就到顶了。修桥铺路的善人少见,为富不仁者则举目皆是。若以斗、秤之物论罪,当真根究起来,东京城中大半商贩都能给捉入大狱。”
“可不止这一些。三十七人中,居丧生子十一人,父母在别籍异财四人,居丧为婚者一人。”吕惠卿停了一下,“这里还有诈乘驿马……”
“一辈子的罪全都给拷问出来了!”王雱猛然哈哈大笑起来:“有没有不惜字纸,礼佛不敬?蔡确还真是本事,全是鸡零狗碎的罪名!”
这一串罪名看着多,其实也就是杖责而已。而判罚不到刺配一级,都是可以用钱来赎,的确正如王雱所言,就是鸡零狗碎。
“倒也不能这么说。”吕惠卿道:“有谋杀之罪者,二人。唆使部曲殴人至死者,三人。”
王雱的笑声嘎然而止。这一下罪名就重了,谋杀之罪基本上就是论死,唆使致死也是一般。
吕惠卿一页页翻着供状,平直的声调继续念道:“犯奸者六人,其中奸父妾者二人,奸兄妇者一人。”
奸父妾是重罪,违反伦理纲常。属于十恶不赦之罪中的内乱,通奸者绞,强奸更加一等,都只有死路一条。
“内乱者绞。至于私通兄妇……”王雱回忆着刑统中的律条,“是三千里流刑吧?”
“和奸两千里,强者加一等。”吕惠卿更正着,接着念道:“私有禁兵器者五人,其中三人藏弩过五张,一人甲胄二领。”
私藏兵器同样是重罪,有谋反的嫌疑。弓、箭、刀、盾、短矛,这些寻常的兵器民间可以持有,北方人家基本上都能找出一两张弓来。但长兵不可收藏,劲弩不可收藏,而甲胄更是严禁。依刑统,私藏甲三领或弩五张,就可判绞刑了。
“不过犯了这几项罪名中有重复的,依律当论死者五人而已。”吕嘉问在旁解释道。
王雱听着不住摇头:“正经的罪名不去根究,却在这些零碎之事上做文章……”
“也有正经罪名,把持行市啊!”吕惠卿虽是如此说,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向下撇着,“蔡持正定得好罪名吧!”
王雱立刻冷笑起来:“把持行市得利多者以盗窃论,但其罪是免刺……不会有流配!这个罪名还真是重!”
吕嘉问叹道:“谁让在刑统上,囤积居奇的罪名找不到呢……”
吕惠卿道:“张乖崖以一文钱杀库吏,‘一日一文,千日一千,水滴石穿,绳锯木断’,这判词没人说他错。律法不外人情,真要致其于死,即便律法上所无,也完全可以加以处置。更何况当初京中粮秣供应充足,而物价飞涨,那是因为有谣言传世。由此入手,一个死罪也能定下来。”
“没错!这一干奸商囤积居奇,致民惶恐。勾奸生利,动摇国本。加上妖言惑众这一条,挂上谋逆都可以的。”王雱狠狠的说着。
一般来说,朝廷对付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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