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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部分

宰执天下-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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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最好!”韩冈对王韶、高遵裕的安排很满意,“这些人多有官身。能在西军中为将校,手上没点本事是坐不稳位子的。这几天我看了,他们的确是各个武勇了得,没有一个弱者。如果好生对待,让他们的戴罪立功,渭源将稳如泰山!”

韩冈见到了沈起。新任的秦州知州还安排下宴席来款待韩冈,还邀请了王厚,从他在宴席上的态度,看起来沈起的确有心于河湟。

但沈起不是郭逵。韩冈可以信任郭逵的指挥才能,甚至希望开战时,由郭逵统领大军——这比王韶成为主帅更为稳妥。不过,若是换作沈起,同为一介文臣,韩冈还不如去相信王韶的能力。

对于沈起在宴席上的试探,韩冈装着傻,哈哈笑着推了过去,这些烦心事还是交给王韶和高遵裕去处理。

第二天清早,大队离营启程。又用了七天的时间,韩冈一行最终抵达了目的地,回到通远军中。虽然与他离开时,城池和区划名字全都变了。但出现在山坡下的那座不算高峻的城墙,在韩冈眼中还是那么的亲切。

看着坐落在谷地中的城池,自韩冈以下的上千人,都不顾头顶上的炎炎烈日,全都在山路上加快了脚步。在道路上奔波劳碌了半个月,而且还是炎热的夏日,就算只是初夏,也已是让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段艰难的旅程。

从山路上下来,离着陇西县城还有很远的距离,一道尘烟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上,一对快马迎了上来,却道是奉命来迎接韩机宜。

随着队伍的不断前进,一对又一对报信的快马冲到了韩冈面前,高声通报,皆道是奉命迎接韩机宜凯旋。到最后,离着县城还有三四里,两面大纛终于并排着出现尘头中。

王、高。

一见到两面大旗,韩冈立刻翻身下马,迈开脚步,迎了上前。

在王韶和高遵裕的马前,韩冈拜倒与途:“哪里能劳动两位安抚相迎,韩冈受宠若惊!”

王韶和高遵裕也立刻下马,并肩上前,把韩冈从尘土中扶起,高声笑道:“玉昆,这是你应得的!”

是的,这是韩冈应得的。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20)

已是麦熟时节,田间麦浪翻腾,眼见着丰收在即。在田间从事农活的人们,正掘开阡陌,为麦地交上最后一遍水。

在陇西县城外新近开辟出的几条渠道,引得是左近山间汇入渭河的支流,灌溉起城外上百顷田地。这是韩冈离开前与王韶、高遵裕一起定下的规划,没想到已经成了现实

王韶见着韩冈注意着流过道边的水渠,便道:“自从古渭升军之后,有了人力,开辟渠道就方便多了,才一个月功夫,就开了总计三十里长的河渠。现在人手更多,今年一年还能开辟出更多的灌溉渠道。令尊在其间,给了不少的指点,等收获后,安抚司会向上为令尊请功。”

韩冈恭声谢过王韶。但在前段时间,收到的章惇写给他的私信中,已经提到了赠官的消息。韩冈进城拜见父母时,并没有将此事说出来,准备给韩千六留一个惊喜。

战战兢兢的周南,在眉开眼笑的韩阿李面前,终于放下了心来。而韩冈看着严素心和韩云娘泛红的眼圈和幽怨的眼神,心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夜里都要辛苦了。

重新上手的政事,比起宣抚司中的庶务简单了许多,让韩冈处理起来轻松愉快。

等到田间开镰的时候,陕西诸路高层的人事安排的最终结果终于传来了。

首先是秦凤路,沈起正式被任命为秦州知州,而不是此前的暂代;经略使、都总管两个兼职,理所当然的也同时转正。王韶和高遵裕对此都不是很关心,如今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情况,秦州知州现在也压不倒缘边安抚司的声音。

同样暂代要职的张守约,也终于升任了他梦寐以求的秦凤路副都总管。在军中熬了几十年,如今成了高阶将领中的一员,韩冈也为曾经举荐过他的张守约而感到高兴。

被替换的郭逵自然还是留在京兆府稳定关中,而副总管燕达,则在结束了招捉使的临时差遣后,被调回到鄜延路,接替种谔留下来的空缺——鄜延路兵马副都总管。

卸职后的种谔去了京中,担任起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统领上四军中的龙卫、神卫二军。虽说这是三衙管军中最低的一个职位,可毕竟还是统帅天下百万大军的主将之一,非功臣宿将不可任职。种谔得此一官,可谓是超迁。从此以后,他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被称为太尉的大帅了。而不是像他的父亲种世衡,只是在民间有个太尉的称呼。

横山攻略,本就是由种谔倡导并实际主持。虽然以失败而告终,但朝堂上都认为他只是运气不好,非战之罪。在今次参战的诸将之中,种谔是唯一没有晋升本官官阶、得到赏赐的一人,不过在横山攻略失败后,依然还要让他去京中镀一层金,可见天子对他的期望还是很高。

直接领兵参与了横山战事的两名副都总管中的另外一人——环庆路副都总管张玉,功勋亦著,尤其是在罗兀城退军的过程中,表现尤为出色,因此本官被升为正任官中的团练使,已经武臣中顶尖的贵官中的一员。

只是张玉并没有像种谔那样被调入京中,而是顶替了在广锐军叛乱时,颟邗无能、措置不当的庆帅王广渊,担任庆州知州、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以他已经是宿将的身份,成为一路统帅,可以看得出天子和朝堂已经把他和郭逵一般,当作了边地的定海神针来对待。

五个经略安抚使路,现在已经有两个是由武将来担任主帅。郭逵在永兴军路,张玉在环庆路,虽然这是庆州兵变后,不得已而为之的举措,但这也是真宗朝以来极少有的情况,想来也是长久不了。过个一年半载,多半朝廷就会忍不住了,改让文官来取代他们。只是在眼下,却还是他们春风得意的时候。

此外,高永能去了泾原,折继世回了河东,但凡在横山一役中有上佳表现的将领,无一例外的都厚赠封赏,有了各自的去处。

相对于一个个加官进爵的将校,宣抚司的文官当真吃亏大了。韩冈回头看看,连种建中都成了小使臣最高一级的东头供奉官;而亲身参加了罗兀城撤军,并献策伏击了嵬名济的种朴,更是一跃成为正八品的内殿崇班,进入了大使臣的行列——已是相当于文臣中的朝官了。

虽说武将只要有战功,晋升就是这般迅快,而犯了错,降级也很快,可种家兄弟的境遇,让王厚都为韩冈抱起不平来。

在自家的小院中,坐在荫凉的树下,韩冈为脸色愤愤的王厚倒着酒。不以为意的笑着:“连番大战,斩获无数,晋升起来当然快。以他们的功劳,受到今次的赏赐,并不算待之过厚。”

“但你可不是这样。”王厚尤是难以释然,“看看玉昆你,以你的功劳,不论是在河湟还是在横山,单独拿出来都能入朝上殿。可现在呢,种家的人反都抢在你前面了。”

韩冈轻笑着,给自己的倒了一杯自家酿的青梅酒,倒满微黄色酒浆的杯壁外侧,有着滴滴水汽凝成的露珠。天气暑热,传说中的青梅煮酒,绝没有连酒坛一起放在井水中冰镇过的酒水喝得舒爽。

他举杯向着王厚,笑容毫无挂碍:“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际遇,强求不来的。”

比起一时的官场得意,天子的重视才是第一位的。章惇在给他的信中都说了,天子可是为不能依功封赏,苦恼了许久。种朴的名字,皇帝不一定能记住,而韩冈这两个字,就算没有写崇政殿的屏风上,想必赵顼也不会忘了。

种建中寄来的信笺,顺便还提起了赵瞻的结果,虽然在所有参与了关西战事的文官中,赵瞻在枢密院那里得到了最高的评价,多人联名为他请功,而天子也没有驳斥,本官都跳了两级。但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原本的开封判官早被人占了去,但新差遣依然未至。作为朝官就只能在家中候着,这也算是赵顼对他不满的反应。韩冈对此,也只是一笑而已。

冰凉的酒水下肚,韩冈放下杯子,又拿起筷子,严素心做的下酒小菜可是一绝。吃了一块烟薰兔肉,他才又道:“横山攻略虽是败退,但西夏国势也因此削弱了不少。前日还听说,兴庆府那里生了点乱子,梁氏兄妹杀了不少人。几年之内,党项人那里就算再动刀兵,也不会到穷乡僻壤的河湟来,而是往环庆等上佳去处去劫掠,我们可以安安心心的收拾木征和董毡。”

王厚终于放开了,呵呵一笑:“家严近日也念叨着吴钩终用,因横山之事,河湟已是蹉跎许久。接下来……也该轮到我们了。”

……………………

横渠镇是勾连东西的要道,是渭水流入关中平原后,经过的第一个大镇。站在镇中,南面的太白山头上的皑皑白雪清晰可辨,只看着山头,便仿佛有一阵凉意冲散了夏日的暑热。

就在镇子外,是一片丰收在即的麦田,由青转黄的麦浪一眼望不到头。田地中阡陌纵横交错,将一块阔达数顷的地面,划分成一个个豆腐块似的方田。

顶着正午时分最为炽烈的阳光,有两名五十上下的老者,缓步走在狭窄的田间小道上。后面一人是在长安见过韩冈的吕大忠,而走在他身前一点,与他年岁相当的老者,带着斗笠,一身短打,装束看起来像个乡农,但他的步伐舒缓中而带着沉稳,自有规矩在足下。举手投足,都与土中刨食的农民在在不同。虽然貌不惊人,但神采内蕴的醇和气质,是饱学宿儒才有的气象。

吕大忠望着田间,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喜色,“先生,这块地今年必是丰收无疑,井田当真有效。”

对着前面的老者,吕大忠的声音恭谨,并不因年岁相近,而有所怠慢。

“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然人人都说是要大治,实则不过是苟且而已。欲行仁政,首先便是得行井田之法,以均贫富。”斗笠老者语声徐缓,温和而诚挚,即便是语带责备,也会让人不会感到生气,而是虚心接受。“王介甫赞井田,正叔、伯淳【二程】也赞着井田,但并不是光说就可以的。”

老者温润的眼神中,有着少年一般追寻着理想的神采,“世人皆知井田之善,却拖延不行,不过是畏难而已。如果能缓缓图之,十年二十年,一代一代行之不移,终有成功的一天。虽然你我可能看不到,但总能遗泽于后人。”

“先生说的是……可惜玉昆没能来看一看。不论书院还是井田,都有他一份功劳。”

韩冈前日从长安回通远军,正好经过了横渠镇。但当时他还是押送着流放通远军的罪囚,为防他们给地方带来危害,每天的行止都是有着定数,就算韩冈本人也不能随便离队。甚至害怕惊扰百姓,在经过沿途城镇的时候,都必须加速通过,严禁耽搁。

所以韩冈还是无缘到新修好的书院中一行,也无缘看一看,由他资助而买下,作为关学一派进行井田实验,分给农民的田地。这让吕大防感到很遗憾,也为韩冈遗憾。

老者在田垄上慢慢的走着,正午的烈日也没能让他脚步多上一份急促。他一束束的看过沉甸甸的麦穗,“此事不用急。玉昆虽然困于俗务,但心性仍是吾辈中人。同是在大道行走,终有能见面的时候。”





第33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一)

九月初的陇西已是深秋,草木皆已枯黄,一个月前尚漫山遍野的郁郁葱葱的绿色,现在则成了山岭间的点缀。河中渠中的流水依然潺潺,但叮叮咚咚的水声中,也已透着缕缕寒意。开犁播种的时候快要到了,道边田地中的杂草,已经被焚烧了一遍。王厚正骑着马,行在黑色田地中的官道上。他身后跟着一列车队,几乎都是空载,拉车的挽马头昂足扬,步履轻快的小跑着。


王厚是奉命押运粮草去渭源堡,现在才刚刚回返陇西【古渭】。一行车队接近了县城,于路遇到的商旅和行人多有认识王韶家衙内的,立刻闪到道边,让着他经过。

冬日已然不远,来往陇西的各地商旅又多了几分,都想赶在天气尚好的时候,为今年的生意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城门口熙熙攘攘,王厚的车队虽然身份不同,不过还是在城门处耽搁了一阵。

进城后,亲自押了空车送去工匠营那里检修,王厚调转马头,纵马返回衙门。验了牙牌,进了大门,只见两名没见过面的从人牵了几匹河西骏马,往角落处的马厩走去。王厚与他们擦身而过,瞥眼见到其中最为高壮的一匹黄骠马的马鞍上,正正方方刻着‘仇雠未报’四个大字,文字用浓墨描上,底下朱红马鞍映衬着煞是醒目。

也是有了几分文人习惯,王厚的视线随马而走,盯这几个字多看了几眼。只觉得字体骨肉均亭,大有颜太师之风。马鞍一侧,挂了两支熟铜简,看马鞍给拉得歪倒一边,就知道这两支四棱铜简份量绝然不轻。王厚眼尖,只看到铜简的简身上有银光在闪,定睛瞧去赫然又是嵌了银的四个字。

‘该不会也是仇雠未报罢?’

王厚暗自思忖着,能用上肩高四尺半以上的上品战马,又配了朱鞍,纵还没得到遥郡的兼官,本官也该离横班不远了。这个等级的军头,一路也没几人。

他随口问着门前的司阍:“是哪家的将军过来了?”

“是环庆的姚都监。”

“哦,原来是姚武之!”

得到提醒,王厚一下恍然,想起了传说中在身边所有器物上都刻下仇雠未报四个大字的那个人物。

‘姚兕终于还是到了。’他边想边向内院里面走去,‘三种二姚,倒要看看,这二姚中的老大到底能不能跟三种比个高下。’

种家、姚家皆是西军将门世家。姚家这一代的姚兕、姚麟,少年时起便屡立功勋,很早开始便与种家第三代中的佼佼者——种诂、种谔和种谊三人并称,也即是所谓的三种二姚。不过在种谔飞黄腾达的现在,这个称号,姚兕姚麟都当不起了。

走到内厅门前,因是有客在此,王厚也不便随意入内。按着规矩让守门的侍卫入厅通禀。过了一阵,才被招了进去。

王韶正端坐在帅椅上,多年来风霜和劳碌染白了鬓角,让他比实际的年纪长了近十岁。但居移体养移气,王韶身荷重任,厚积如山的气势,也越发的凌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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