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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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用!只公布了筑城进度,又用包干法赏赐做事最为得力的一队,士气立刻大振。三天的工数,两天就完成了。看起来,在月底前肯定能完工。”
韩冈倒是没有传染上种建中的兴奋,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却道:“抚宁堡那里……”
种建中用力一摆手,直接打断了韩冈的话,“抚宁堡那里只能草就,来不及全数完工,这点也已经知道了。只要城墙没有问题就行了,再无其他要求。至于驻军,家叔已经说了,先留一个指挥在堡中。预定的另外三千人,则暂时驻扎在抚宁堡西南十五里外的细浮图城,如果西贼分兵攻打抚宁,直接从细浮图城出兵救援,不会有任何问题。”
细浮图城在抚宁西南十五里,因为城中有一座小塔,因此而得名——佛塔的梵音就是浮屠(浮图)。韩冈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要是细浮图城能护住罗兀城后方的交通线,筑抚宁堡做什么。而且,把战略要地当作前出的据点,反而后方重要性略逊的城寨驻扎大军,
“这不是跟前面西夏人在罗兀、银州的兵力安排一样吗?!”韩冈惊问着。
“怎么会一样,抚宁堡现在可是有罗兀城在顶着!”种建中毫无半点担心的样子,摇着头,像是在笑韩冈想得太多,“西夏人守罗兀时,要是南面有座大城顶着,罗兀城怎么也丢不了的。”
种建中的轻松,让韩冈更为惊讶:“抚宁堡可是当着几处谷口,道路众多。只要西贼费点力气,从北面都是能绕过罗兀,直接进逼抚宁堡!”
“那时候,绥德军向北,罗兀军向南,细浮图城再出兵,把西贼聚歼在抚宁堡下,这么大的功劳,可是让人迫不及待了。”种建中大力拍着韩冈的背,笑着:“唉唉,玉昆你就是爱杞人忧天!早就对着沙盘合计过不知多少次了,预定中的方案也有了准备,不会有事的……”
他捻着下巴上的几茎短须,“还是玉昆你的功劳,要是只看着地图,定出来的计划都是简略得很,只能靠随机应变。但有了沙盘后,军情、地理一目了然,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案不费力气就出来了。放一百个心好了!没有万一的!”
种建中都这样说了,韩冈也不便再多言,正好走到城门边,韩冈就转过话头,问着这队车马是做什么来的。听了种建中的解释,方知道是陕西转运判官李南公亲自押送一批物资从绥德来了,他押送的当然不是粮草,而是守城时所用的各色军资。
守城的兵械也来了,大战前的准备工作一步步的完成,而战火也是越来越近了。韩冈恍惚间几乎都能听到,来自横山北侧的荒原上,呜咽的号角,还有那铺天盖地、如同夏日郁雷的马蹄撼地之声。
随着种建中进了城,韩冈忽然觉着城中的民伕好像少了不少,至少少了三成,连驻军的营帐也不见了许多。
“彝叔!怎么城里的民伕少了许多,军队也少了……”
种建中把韩冈往建在滴水崖上的内城领去,答道:“罗兀城的城墙已经筑到了一丈高,已经有一定的防备能力了,不需要两万大军蹲在外面守着,留上八千就足够了。”
“他们人呢?”
“一队去北面的山口,进筑赏逋岭寨,守着马户川和立赏坪。”种建中在通往内城的坡道上停下脚步,越过下方的外城,指了指无定河斜对面的山谷,大约两里外的地方,“看那里,另一队就在那边,”
韩冈顺着种建中的手势望过去。两里外的景物已经很模糊了,又是藏在山谷中,他过来时没有在意,但现在被种建中一指,就立刻发现那边也是摊开了一处工地。
“永乐川?”
“对,就是永乐川堡!”种建中点点头。
韩冈眯起眼眺望着。那条山谷是无定河支流永乐川的出口,从地势来看,在那里建座寨子,的确可以与罗兀城成犄角之势。这新筑的永乐川、赏逋岭二寨当皆是罗兀防线的组成部分,看起来罗兀城的守御能力的确是越来越稳固了。
“也是多亏了玉昆你,本来永乐川、赏逋岭只计算着时间,只够草草立两座小寨。但现在,当是能按着形制,筑正式的寨堡了。”
韩冈被赞的都有些麻木了,谦虚了两句,低头看看下方的工地。又有一点疑问浮上心头:“不过就是修两座寨堡,也用不着分那么多兵出去吧?”
“剩下的去接应河东军了。河东那边拖了快半个月,到现在都没消息。五叔前几天就已经传书延州,请韩相公赶紧催一下。有了河东出兵,罗兀城当会更为稳固。”
韩冈拍拍脑门,事情一忙都忘得一干二净。攻取罗兀并不是鄜延路一家的事。陕西缘边四路,还有河东路,都是要动手的。要不然,韩绛也不会兼着陕西、河东宣抚使的名头。
河东,顾名思义就是黄河以东,就是在几字型的黄河东侧的那一竖的东面。不过大宋的河东路在黄河以西,也是有着一块地盘。那就是以麟州府州为中心的河东西北战区,在宋室建立以前,是如今的麟府折家的控制区。
河东与西夏的交界是平行于黄河的南北纵向,而陕西与西夏的分野则是以横山为主的东西横向。在陕西与河东的西夏边境交汇处,那一横一竖形成的直角所在的区域,如同一根楔子割断了河东与鄜延路之间的联系,就是与银州并为西夏国西南防御核心的神勇左厢军司。
攻占罗兀的直接目的是横山,夺取横山的意义则在于银夏。而在夺取罗兀的同时,鄜延路与河东路一齐进兵,也就可以把神勇左厢军司这根楔子,给连根拔掉。一旦给宋人打通了麟府和鄜延的交通线,将两地连成一线,罗兀防线完固,银夏地区将唾手可得。
就在预先的计划中,河东路也要出兵筑城,来巩固罗兀防线。鄜延路这边是罗兀、抚宁、永乐川、赏逋岭诸城寨。而属于河东一方的则是荒堆三泉、吐浑川、开光岭、葭芦川这四座寨堡。一旦这些寨堡修起,牢固的罗兀防线将能把鄜延、河东之间的交通线稳定下来。
“不过河东那里可能会有些难度。前些日子,银州都打成了这般模样,都罗马尾一败再败,左厢神勇军司硬是一个兵都没出动。”种建中望着东北方被雪色掩盖的层峦叠嶂,“为了提防西贼安排在左厢神勇军司的两万军,一开始都是提心吊胆的等着,连夜里都不敢合眼。现在出兵去接应,也是为了能更顺利一点。”
说话间,种建中和韩冈已经进了内城。把韩冈送到主帐外,种建中笑着道:“好了,五叔正在等玉昆你的回话,我就先下去处置今天送来的东西了。”
目送种建中离开,韩冈在帐外通了名,立刻就被招了进去。
三天一晃而过,罗兀城的城墙顺利的增高中,而韩冈手上的工作也很稳定,病人和自残的现象都少了许多,民伕们皆是急着完工好早点回。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但就在正月二十的这一天傍晚,一队骑兵冲进了罗兀城。很快,种谔的亲兵四散而出,召集来城中诸官。坐在大帐中的种谔,面含隐怒,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要吃人一般。
众人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等了一阵后,种谔终于说出了一个噩耗:
“河东那里败了!”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2)
【第二更。】
河东的败阵,究竟是什么原因,种谔显然无心多说什么。只是要麾下众官回去各自用心做事。并要求加快筑城的速度,并保持缄默,不得泄露这个消息。
散场之后,韩冈转身就走,也不跟其他人私下里讨论。他对河东兵败的原因还是有兴趣的,但种谔看样子不想说,多半是有什么内情,韩冈还是决定不去探听究竟。不过,当韩冈回到疗养院,恍若无事的照常处理公事,转过头来,种建中却来找他。
种建中来找韩冈,是来要送回绥德的伤病员的名单。前日陕西转运判官李南公押守城军械来,今天午后就要回绥德去。在预定的计划中,他顺路也要把罗兀这里的伤病员都送回后方——即将开战的罗兀城,当然不是养病的好地方。
韩冈早已经把名单都列出来了,人也安排妥当,就等着送上马车。没费什么手尾,就把事情与种建中一起敲定了。种建中拿到名单,该回去跟种谔回报。但他却愣愣的在门口站了半天,最后转过身来,问韩冈:“玉昆,你当真不想知道河东军因何而败阵?”
韩冈不问,种建中却自己送上门来。他来这里,本就是有心理准备韩冈会追问河东惨败一事,谁料到韩冈根本就不提,老老实实的遵照种谔的将令,只专注自己的一份工作,其他根本都不打听。作为一名下属,韩冈的表现可以说是模范,但种建中很不适应,河东败阵的事,让他有话堵在心里,不说不痛快。
韩冈看了看年轻的种家十九哥,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从房间中的小火炉上拎了冒着热气的水壶下来,亲手给种建中和自己煎了两杯茶。把两杯茶在小几上对面放好,他这才坐下来慢悠悠的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看见韩冈不紧不慢的摆出了畅谈的姿态,种建中紧锁的浓眉稍稍舒展开来一点,摇头笑了笑:“玉昆你还真是临到大事有静气,这养气的功夫着实让人佩服。”
他把手上的名单收进怀里,回过身来也跟着坐下。却也不喝茶,而是长吁短叹一阵,才说道:“因为韩相公给河东军的限期是五天!……所以在神堂道上中了埋伏。”
“十五天?!”种建中没说清,让韩冈给听岔了,当即皱眉道:“这还走神堂道做什么?绕道走南面永和关旧路不好?在西贼眼皮底下走路,这不是找死。有十五天的……”
“不是十五天,是五……是一二三四五的五天!”种建中无奈的打断韩冈的话,“韩相公下令要河东援军必须在五天内赶到,所以他们没有绕道永和关,而是走得北线的神堂道。不过在路上被西贼居中伏击,因此大败。就太原出来的那一队仗着有守太原的吕公弼撑腰,照走永和关,并没有中伏,不过现在也退回去了。”
听了种建中的更正,韩冈发了怔。原本气定神闲的姿态,荡然无存。有些发傻的张开手,把五根手指张开来:“就五天?!”
种建中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去,摸着粗瓷茶盏,不说话了。
韩冈却急起来了:“韩相公怎么这么糊涂?!发这道令文发出的时候,没人劝过他?!……赵公才【赵禼】难道眼睛花了不成?!就让这文书从自己手上过去?!”
韩冈责难的诘问一句接着一句,让种建中无比难堪。去信让韩绛催促河东出兵的,可是他的五叔种谔。虽然其中具体条文,种谔事先不知,但韩绛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能尽快让罗兀城安稳下来。
可是,要河东的援军在五天内赶到罗兀……
这要多低的智商,或者说多疯狂的头脑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从河东往鄜延来,就算今次援军的集结地离着罗兀城稍远,其实也不过是一百多里地的距离。这点路程,如果走得是内地普通的官道,莫说五天,三天的时间也绰绰有余——也就是因为离得近,要不然,也不可能让河东出手修筑罗兀城的外围寨堡。
但那里几乎能算是敌境了!
神堂道所经过的地方,并不是大宋稳定的控制区,仅仅是近两年才因为宋夏两国的军势逆转,而被西夏放弃驻守的。但党项人的骑兵依然经常在其中飞驰而来,继而又飞驰而去。
西夏人驻守在左厢神勇军司的两万大军,能在河东和鄜延的夹缝中安然存在至今,其战力可想而知。今次河东出援,虽说北面的麟州府州那里,能牵制一部分神勇军司的兵力,但再怎么说,援军都是要在西夏人的眼皮底下行军的。
敌军随时可能出现,步步为营都嫌不够谨慎,韩绛竟然勒令他们要在五天内兼程赶到罗兀,在路上遭到了伏击还能怨西贼太狡猾吗?!
已经有不止一人说过,韩绛和种谔所制定的横山战略太过冒险。不论出兵罗兀,还是河东派援,都是走在钢丝绳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悬崖。第一次冒险,靠着种谔的能力,的确是成功了,但这不代表第二次也能成功。
韩冈也是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一次的战事,前面罗兀城成功得手,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而眼下河东败退,只是在夺取罗兀城后,兴奋的火焰上的第一瓢冷水。而后……当是陆续有来。
河东兵败,出去接应的高永能率军回返。而原定于由河东修筑的等四座寨堡,自然也是不了了之。西夏的左厢神勇军司经此一战后,士气军心大振,而河东方面,大败之后,短时间内基本上不可能再次出兵。也因此,罗兀防线的右翼有了一个阔达百里的缺口,如果西夏人够大胆,甚至可以出兵抄小道直插绥德城下!
——这还不如河东军一开始就不出援军!只要把今次败阵的几万兵堆在边境,都可以让西夏军不敢深入,而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以河东军的情况,当支存在舰队都比出来丢人现眼有用。
韩冈拿起茶杯,毫无所觉的喝了口滚烫的茶水,立刻给烫得差点跳了起来。甩手把茶盏丢在地上,他也不管碎瓷片溅了满地:
“大帅什么时候回兵绥德?”韩冈单刀直入的问道。
种建中对韩冈的问题没有一点惊讶。眼下的局面,的确让种谔无法再继续留在罗兀城了。随着河东军的失败,罗兀防线的破局,使得即将到来的罗兀城守卫战,其关键点已经回转到绥德城处。
其实这也是明摆着的事,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大小道路众多,派出一军深入百里偷袭,都不是多难的一件事。这也是宋夏两国交战中很常见的一幕,宋军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被西夏人压着打,就是这个原因。而为了解决这个让人棘手的问题,宋人才开始不惜人力物力,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构筑起了一道连绵千里、纵深百里的筑垒地域,来堵住每一处可能供党项骑兵入侵腹地的道路——但神堂道所经过的地区,却是缺乏这样的防御体系。
如今在河东兵无法来援的时候,罗兀城要想保持无恙,后方的安全,尤其是绥德的安全,必须得到保证。
“至少要带五千人回去!”种建中也不向韩冈隐瞒机密军情,虽然是私下里种谔对他和种朴说的话,但在韩冈已经看透了的情况下,再行隐瞒,就未免太蠢了一点,
“鄜延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