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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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瓶似懂非懂若悟未悟地陷入沉思。一会儿,仆妇来说:“老爷听说春姑娘来了,请春姑娘到客厅叙话。”
春雪瓶便由罗燕陪着一一起去到客厅。早已坐在厅里的德秀峰,一见春雪瓶走进厅里,便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和她招呼:“春姑娘久违!我正说派人去请你呢,不想你却来了!”随即发出几声朗朗的笑声。
春雪瓶也忙上前见礼,说道:“小雪瓶早就应来给老前辈和老奶奶请安了,只是偏偏遇上一些不太顺心的事情,所以就来迟了!”
德秀峰又是爽朗地一笑:“不顺心的事情就别让它赖在心里,让顺心的事情来把它挤去!咱们今天就来多谈点顺心的事情!”
德秀峰的几声朗笑,几句话语,竟像一阵春风,把春雪瓶还残留在心里的那么一点儿小小的芥蒂、淡淡的阴云以及微微隐忧都一扫而光。她立即又回到了她惯于相处的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境地。她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春雪瓶已从德秀峰的身上感受到一阵奇妙的力量:是恢宏,是豁达,是包容,是物与!这些她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过的东西,使她除了对德秀峰生起一种钦佩之情外,也对自己的稚幼和浅薄而感到难过起来。罗燕见春雪瓶久久不语,便在一旁替她说道:“其实春姑娘也无特别不顺心之事,她只觉京城繁华倦眼,不如西疆野阔心清!”
德秀峰:“城外也有许多好去处,闷时不妨骑马出城玩玩,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春雪瓶:“连日来我曾多次去永定河畔驰骑,也未见有什么好的景色。”
德秀峰:“春姑娘要看好的景色就应去西郊,近有香山、妙峰山,远有居庸关、八达岭,都是树林幽茂,山势雄险之处,去到那里,真可令人陡兴百感,动慷慨悲歌之情思!春姑娘若有兴致,何不去那里游游。”他说到这里,忽有所触地回头对德幼铭说道:“我倒忽然想起来了,玉帅的坟墓就埋在西郊,和他女儿的坟墓同在一处。下月二十便是他的周年忌辰,今春他下葬时,正适我们忙于起程赴西疆,未能去参加他的葬礼,我一直歉憾于心,下月二十那门,我们备上酒果去他坟前一祭,也借此去西郊走走,如何?”德幼铭:“我家和玉府亦是故交,也该去玉帅坟前祭祭才是。”
春雪瓶心里不由一动,便暗暗记下了那个日期。随着德秀峰又谈了些他这番去保定途中的所见所闻。也谈了些在春雪瓶听来是毫无兴趣的官场之事。春雪瓶吃过午饭便向德秀峰全家称谢告辞,准备回到蔡幺妹家去。她在罗燕送她出来时,若不在意地对罗燕说道:“那铁芳若真的来看姑姑时,请姑姑叫人来告诉我一下。”
罗燕略感诧异地瞟了她一眼道:“好的。一定。”她沉吟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对春雪瓶说道:“听爹爹说,你和巫朵司比武之事,已在京城渐渐传开,甚至连保定一带的镖行武馆里的人都知道了,许多人正在打听你的来路和住址。人就怕出名,人一出名就会招来许多烦恼,特别是女子,更何况在京城!过去俞秀莲师尊就因为出了名,不但惹出许多事来,甚至竞酿成终身恨事!你要多加留心才是!”
罗燕这出自一片深情的关照,竟使一向无忧无虑的春雪瓶也不禁犯起愁来!她最怕的就是别人对她的赞许推崇,最厌的就是人们那些虚假的殷勤和吹捧!她在回家的路一上,思索着应该采取的对策。
日子在希望中迎来,又在期待中过去。一连过了几天,仍不见有铁芳的半点影迹和音讯。春雪瓶心里只有暗暗着急。
这天已是十月初一。春雪瓶知道今天是鸾英在妙峰山做道场超荐玉娇龙的开坛之期。她本打算上山去看看的,但她想到鸾英和玉府里的一些人也将上山进香,她今天去了多有不便,便决定等过了几天再去。早饭后,她正在房里闷坐无聊,翠兰忽又进院来了。翠兰一见春雪瓶就噘着嘴气咻咻地说道:“我来看春小姑,客栈里的小二哥一口咬定这里没有姓春的,更没有春雪瓶小姐这个人。后来我说我是玉府的丫环,曾来找过春小姐几次了,他们才让我进来的。我问他们为何要说谎,他们才说是刘掌柜和刘婶多次给他们打过招呼,说为的不让你招风,不给你添麻烦,才要他们这样做的。”
春雪瓶心里感到一阵温暖,知刘泰保和蔡幺妹都和罗燕出自一样的心情,都在暗中庇护着她。她忙安慰翠兰几句后,便问她来此何事,翠兰说夫人上妙峰山去了,她只是趁此来看看春小姐,并无什么特别的事情。二人便亲切地闲聊起来。翠兰在春雪瓶面前感到无拘无束,几乎是无话不谈。谈着谈着,她忽然问道:“春小姐,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半天云的人?”
春雪瓶吃了一惊,忙问道:“你听谁说我认识这个人的?”
翠兰:“前几天夫人催老爷给春小姐写单条,老爷被她催问不过,才对夫人说,那天他不送那张已写好的给你是有原因的。夫人又追问老爷是什么原因?老爷说你认识半天云。我觉得这名儿叫得真怪,才顺便问问你的。”
春雪瓶这才(炫)恍(书)然(网)明白过来。她对玉玑的诗和字本无什么兴趣,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感到有些难过起来。
翠兰玩了一会便回玉府去了。
晚上吃饭时,蔡幺妹向春雪瓶说起了翠兰来时因店里的伙计不认识她才发生了那场误会的事时,说道:“我和你刘大叔这么做,你该不会介意吧!?
春雪瓶说道:“蔡姑和刘大叔的一片好心,我感谢都还来不及呢,哪谈得上介意!”接着她便把罗燕对她的告诫也讲给蔡幺妹和刘泰保二人听了。
蔡幺妹听了也很高兴,说道:“没想到罗燕很少出门竟也有这般见识。”她沉吟了下,又对春雪瓶说道:“你又是经常要出去走走的,街上的人终会认出你来的,总得想个办法才是!”
春雪瓶灵机一动,说道:“我倒想起一个办法来了:我离开西疆时,香姑姑姑给我准备了一套男子衣衫,她说,女子出门行路不便,有时得乔装一下。我当时并未在意,现在看来香姑姑姑的话说准了。我想今后如出门去,就扮个男子掩掩人们的耳目,蔡姑你看如何?”
蔡幺妹不禁连连拍起手来,说道:“好,好,好,真是太妙了!你若扮个少年郎,一定很英俊!”她随即又略感诧异地说了句:“香姑怎会有这等心计?!”
以后一连几天,春雪瓶每出外时,果然就扮成个少年郎了。由于她举止容态一向不似一般女子那么忸怩作态,因此扮起男子来就更加显得逼真,有时以至店里的伙计们都认不出来了。
这天已是十月初五了,春雪瓶出城遛马回来,从玉府门前经过时,见玉府门外两旁街道上,到处围聚着三三五五的人群在窃窃交谈着,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春雪瓶感到有些奇怪,便走近一群人旁边侧耳一听,只听一位小贩似的青年正在说:“……那还有假!是玉小姐显圣了!就在道场开坛那天,她站在云端,对着元君庙望了许久才又隐身到云里去了。”另一位卖冰糖葫芦的也在一旁附和说:“确有这事。妙峰山下来的人都这么说。”一位老头不甚相信地说道:“玉小姐已经死了十八年了,山上下来的那些人怎能认出是她?”又是那位小贩似的青年说道:“元君庙里的老道们都认识玉小姐,就是他们认出来的。”“……”
春雪瓶真是惊异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若是母亲,她怎会站在云端?若是玉小姐,死了还真能显圣?!她忙又到另一群人旁边一听,说的也都一样,只是他们几乎都是异口同声地说:“玉小姐已经成仙了!”
春雪瓶带着满腹的惊奇和疑怪回到了蔡幺妹家里。她一跨进屋去,便坐在椅上发呆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蔡幺妹和刘泰保来到她的身旁,她才从极度惊异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蔡幺妹一到她身旁便迫不及待地对她说道:“你在想什么?快来听听你刘大叔告诉你一个奇闻,玉小姐在妙峰山显圣了!”
春雪瓶虽已听人说起过了,但仍如初听到时一般感到惊奇,急忙问道:“果有这样的事情?!” 、刘泰保:“千真万确。”
春雪瓶:“果真是玉娇龙?”
刘泰保:“一点不假。”
春雪瓶:“真是站在云端?”
刘泰保:“人们都说玉小姐是站在云端,依我揣度,与其说是站在云端,不如说是站在雾里。”他故弄玄虚地停下话来,看了看蔡幺妹,又看了看春雪瓶,才又说道:“我中午在街上就听人们在纷纷传说这件事情。虽然各说不一,但大体情况也是差不多的。我有些不信,便到老君庙去找那里的王道长打听,碰巧他刚从妙峰山回来。王道长说玉小姐现身显灵那天是初一,他正好也在元君庙里。他说那天山上起大雾,雾是从山谷里慢慢向上升起来的,一会儿便把整个山峰迷漫得一片迷漾,十步之外不辨人形。直到巳时已过,雾才渐渐散去。雾散又是从I儿峰里慢慢降下。当时元君庙里为玉小姐做的道场正在她投崖处招魂化纸。悬崖上的雾慢慢向悬崖谷落去,悬崖对面山峰上的树梢也渐渐显露出来。就在这时,正在做法事的道士们忽然一声惊呼:‘看,对面山峰上出现了仙女!’大家忙举目望去,果见一位身穿黑色衣裙的仙女端立雾中,正向这边凝望。那仙女只现出大半个婷婷玉立的身躯,膝以下都隐在雾里。掌坛老道对着仙女望了片刻,突然说道:‘看,那不是玉小姐吗!是玉小姐现身显灵了,大家还不跪下!’道士们以及在场的人们全都立即跪到地上,向着玉小姐连连叩首。等大家再抬起头来看时,玉小姐已渐渐隐人雾中,一会儿便不见了。不一会雾全散了,对面的山峰也全露了出来。大家犹在崖上观望,可整个山峰上却任何影迹也没有了。王道长说当时他也在崖畔,他也看到了那仙女。他说那确是玉小姐。”
春雪瓶听得十分仔细,她对刘泰保的每一句话都作琢磨、揣摩,她心里已经明白,那不是显灵显圣,是母亲真的已经来了。春雪瓶决定立即赶到妙峰山去,去追寻母亲的踪迹!寻到母亲,投到母亲的怀里!
春雪瓶 第二十三回 乔扮上山少年拦马 潜踪祭墓玉女悲亲
第二天天刚微明,春雪瓶便已披衣起床,换上一身男装,因时已入冬,风寒似水。特在薄棉短袄外面加上一件新买来的羊皮背心,头上戴了一顶狐皮圆帽。她打扮已齐,又对着镜子照了一照,她从镜里看到的竟是一位神采奕奕风流英俊的粉面郎君。她看着看着,自己也不禁好笑起来,她揣上一些银两,又将弓袋系在腰问,便走出房门,去到马房将大白马备好马鞍,也不吃早饭,只告诉了店伙计一声,便跨上大白马向西城驰去。出了西直门,天色已经大亮,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春雪瓶一心只想尽快赶上妙峰山去,也不管路上担横车拥,只扬鞭催马,风驰电掣般地向前赶去。一路上也引来一些羡叹,更多的却还是一串骂声,日未当顶,春雪瓶便已来大觉寺前。这时,大白马已是遍身大汗,她也感到有些饥渴,见寺院门前摆有几处小摊,除出售香蜡纸烛外,亦卖有茶水及大饼馄饨之类的食物,春雪瓶便停骑下马,将缰绳往马项上一搭,任大白马在近旁野地上悠闲牧放,她却到一家摊上,要来一碗馄饨和一角大饼,慢慢吃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举目四望,见寺院门前空地上已先有十余位行人或坐或立,在那里打尖歇脚。使她感到奇怪的是,那些行人都无行囊货担,只每人手里提着一只条篮,篮里放的都是些香烛供果之类的东西,看样子都是些到哪儿去朝山进香的善男信女。春雪瓶想知道个究竟,便向摊贩问道:“请问老哥,这些人是到哪儿去进香的吧?”
摊贩:“都是上妙峰山去给玉小姐烧香的。玉小姐几天前在山上显圣了,这事传开后,惊动了周围百里的百姓,也惊动了京城,上山给玉小姐烧香的人一天更比一天多起来,开始还只是附近的百姓,打从昨日起,京城里和百里以外的人都赶来了,今天上山的人至少已有三四百了。”
春雪瓶:“玉小姐为何要到那妙峰山上去显圣呢?”
摊贩:“玉小姐就是在那山上投崖死的。”
春雪瓶:“她为何要投崖呢?”
摊贩:“这话说来就长啦!”
春雪瓶已不是由于好奇,而是想知道一些母亲的身世,她觉得这是最好也是最适当的机会了。于是,她便从身边摸出一两碎银递给摊贩,说道:“老哥,你这时摊上反正也无生意,请你将玉小姐的事情讲给我听听,这一两银子就算补偿给老哥了。”
摊贩忙又将碎银还给春雪瓶,说道:“讲讲玉小姐的孝烈也是一件功德,哪能收钱!我讲给你听听就是了。”他静了静气,面容也变得庄肃起来,说道:“玉小姐原是京城九门提督玉帅的女儿,十八岁那年,玉帅将她许配给鲁翰林为妻,不料就在出嫁那天,酒楼上突然跳下一条又粗又壮的汉子来,拦住花轿,说了些有损玉小姐声名的话后就逃走了,当天晚上,那汉子又闯进鲁府,大闹一通,惊死了鲁翰林,他又逃走了。玉小姐连拜堂大礼都未行便成了寡妇,命已经是够苦的了!不想因那汉子一闹,京城里又传出许多有损玉小姐清白和玉府声威的谣言来。玉帅亦因此丢了官。一向声威显赫的侯门帅府竟一下衰败下来。玉小姐怀着满心屈辱和满腔悲愤,就在第二年三月初四日那天,玉小姐借上妙峰山给她死去的母亲做道场之机,就在道场上表圆场那时,一下跳下万丈悬崖,以身殉母了。这一来。玉小姐的孝名传遍四方,皇上也下旨为她建墓立坊,旌表她的孝烈,玉帅也官复原职,侯门帅府亦因此而更加显赫起来。每年到玉小姐墓前去瞻仰祭吊的人来自五湖四海,经久不表。她这次又在妙峰山上显圣,山上的香火又要热闹起来了。”
春雪瓶除对鲁翰林这事不曾听人说起外,其他的事情都已断断续续听人说起过了。尽管如此,她仍然是感到十分惊奇,又问道:“那个拦花轿闹鲁府的汉子是谁?”
摊贩:“这就谁也说不准了。传说倒是很多:有人说是个醉汉。有人说是天上下凡的金童,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