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other-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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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通往屋顶的门很轻易就找到了。奶油色的铁门上用胶带贴着禁止进入的牌子。对于这种毫无说服力的告示牌,我决定无视。门没有上锁,我推开门向外跑去。我的直觉是正确的。那个人影果然就是见崎鸣。
钢筋混凝土的屋顶上,有个人正独自站在那里。她就站在面向操场一边的铁栏边。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默默地背向了我。我调整好呼吸,向她走去。
“见崎同学。”我缓缓地向她打招呼。
“那个……体育课时你也是见习吗?”
——没有反应。
我又向她慢慢逼近。
“这样好吗?也就是,在这种地方。”
她依然背对着我,轻声说了句“不知道……”
“即使站在一边看,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样不会被老师责骂吗?”
“——没什么。”
她小声嘀咕道,终于看向了我。只见她胸前捧着一本八开大的素描本,于是我明白了。
“那么你呢?”她反问道。
“没关系吗,来这种地方?”
我的回答和她刚才的答案一样。
“的确,体育课的见习是没有多少意义。——你在画画吗?”
她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将素描本藏到了身后。
“今天午休见面时我也说过了。我是,今天转到三年三班的……”
“榊原同学,对吧。”
“啊,是的。你是叫见崎一见崎鸣同学吧。”我瞥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
“mei是写成什么汉字的?”
“是写成naku(鸣)。”
“naku?”
“共鸣的鸣。悲鸣的鸣。”
“鸣”啊。——见崎,鸣。
“那个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在市立医院见过一次?”
我终于将这件事问出了口,从刚才开始心脏就快要无法抵抗了,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清晰地传人耳中。
“就是上周——在住院楼的电梯里,你去了地下二层……当时我还问了你的名字。有印象不?”
“上周一……”她轻声呢喃,闭上了右眼回忆着。
“……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啊啊,果然。我一直很在意……今天在教室见到你时真的吓了一跳。”
“——是吗?”平淡的回应从她小巧的嘴唇里滑出,像是包含着几分笑意似的。
“当时你为什么要到地下二层去?”我继续问道。
“听你说是要去送东西吧。那是要送给谁?我看到你拿着一个类似白色人偶的东西,就是要去送那个吗?”
“我讨厌这种逼问。”依旧没有任何感情,鸣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啊,对不起。”我有些慌张地向她道歉。
“我没有想要勉强你回答。只是,那个……”
“那一天发生了一件悲哀的事情。”
——有人在等我。我那可怜的半身,在那里等我。
的确,那一天,她在电梯里就是这么说的。
——我那可怜的半身……
我虽然非常在意,可是又不能再去逼问她了,于是我便放弃了。而她也是沉默不语。
远处又传来了雷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屋顶上吹过的风好像比刚刚还要寒冷。
“你——”见崎鸣突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是叫sakalcibara kouichi。对吧?”
“啊,嗯。”
“你对这个名字很在意吧。”
“啊……咦咦?”
等等。突然要在这里提这个话题吗?
“为,为什么这么说?”
我故作镇定掩饰着内心的急躁,而鸣却静静地注视着我说道。
“因为,差不多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全国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有满一年。”
“……”
“sakakibara……还好你的名字不叫‘seito’。”她说着,嘴角划过了一个弧度。
说实话,真的让我很头疼。
最近,谁都没有谈起过这个话题——今天却在学校提到了——。而且偏偏还是在今天,从她——见崎鸣的口中听到。
“怎么了?”鸣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问道。
“难道说,你不想听别人提起这事?”
我拼命想要装得毫不在意,可是却失败了。于是我厌倦了一味地思考对策,开始慢慢道出真相。
“对我来说那是段糟糕的回忆。”
“去年当我还在之前的学校时。在神户发生了一起事故,‘酒鬼蔷薇圣斗’成为了当时的话题,不仅如此,当时逮捕的人也同样是个十四岁的中学生……”
“被欺负了吗?”
“怎么会,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只不过……”
……没错。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家一定都是没有恶意的,只是单纯觉得好玩——把我的名字写成“sakakibam”“酒鬼薔薇(同音)”,又或是叫我”seito”“圣斗同学”……也许的确有些过分,但那也只不过是小孩子们的玩笑而已。——但是,当时我只是一笑而过,却发现自己的内心比自己相像的还要厌恶这种事情。后来就成为了我最初的压力……
这种压力随着时间日益增长,就在去年的秋天,第一次经历了原发性气胸。其中的原因之——也许就是“sakakibam”事件引起的。我会这么想,也并不是无理取闹。在父亲离开日本的一年,我被寄养在了夜见山的祖父母家也多多少少和这件事有关系。得知此事的父亲也是难得做了件关心我的事情。他大概是想让我把学校生硬的人际关系重新建立一次,让我的生活环境彻底改变吧。
——我大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见崎鸣说了一遍,而她也没有露出同情或是不舒服的表情。
“在这边还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吗?”她问道。
“你是第一个。”我答着露出了苦笑。令人奇怪的事,我现在的心情好像轻松了很多。
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从今早开始每当别人喊我名字的时候都会异常敏感。啊啊,真是的,如今把这事说出口后,都觉得自己有些傻。
“大家可能都在顾及你吧。”鸣说道。
“——是这样吗?”
“不过,我想大家也不都在完全在顾及你的心情吧。”
“这是什么意思?”
“sakakibara这个名字,不禁会让人联想到‘死亡’。而且还不是单纯的‘死亡’,是以学校为舞台,残酷无情的死。”
“联想到‘死亡’……”
“没错。”
鸣点点头。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大家都很介意。所以……也许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包庇这个伤口。”
“但是,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呢?
“死”从字面意思来看是不吉利的,任谁都会觉得“讨厌”。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
“在这个学校。”鸣的口气还是一成不变,冰冷又淡漠。
“在这个学校——三年三班这个班级是离‘死亡’最接近的。比任何班级都要来得近。”
“离‘死亡’近……?”
完全无法理解,我扶额苦恼着。而鸣则是紧紧盯着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榊原同学?”
接着她又慢慢面向操场。靠近褐色的铁栏,仰望着斜上方。站在她身后的我也同样抬头仰望。比起刚才,天空的云又增加了不少。远方还能听到雷鸣。受惊的乌鸦不停地鸣叫着,可以看到不少漆黑的乌鸦从校园的树林里飞出。
“你什么都不知道啊,榊原同学。”见崎鸣依旧仰望着天空重复了刚才的话。
“还没有听任何人说起啊。”
“听说什么?”
“——不久以后你会知道的。”
“……”
“另外,你还是不要接近我比较好。”
她的话让我更加迷惑了。
“也不要再像现在这样和我说话了。”
“为什么……?”
“你不久就会知道了。”
“就算你……”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困扰,非常困扰。
我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时,见崎鸣却转身,抱着素描本从我身边经过向出口走去。
“再见了,sakakibara同学。”
禁忌般的咒语让我的身体瞬间凝固,我马上回头去追她。突然从校园那这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脑海里不禁回想起昨晚怜子阿姨对我说的“心得”之——
在屋顶上听到乌鸦的叫声时,返回时是……
……先跨右脚?还是左脚?
到底是哪一只?好像记得是左脚……鸣很快打开了门,离开了我的视线。她先跨出的是右脚。
11
第六节课结束时,终于开始下雨了。不合季节的雷阵雨骤然而落。
我没有带伞,正在我烦恼该如何回去时,书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了。是祖母打来了。
“我现在就去接你。在正门口等我。”
虽然是雪中送炭,可我还是婉谢了祖母的好意。
“没关系的,外婆。等会儿雨就小了。”
“你才大病初愈,万一淋湿感冒了可就不得了了。”
“但是……”
“听好了,恒一,在我来之前先乖乖等着。”挂断电话后,我向周围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
“哦。你还带手机来了呀,榊原。”
说话的人是敕使河原。他摸索了一下制服的内衣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挂着挂件的白色手机。
“朋友。把你的号码告诉我吧。”
中三就有手机的人为数不多。在东京的学校也只是三人之中有一人持有手机这样。
交换手机号码时,我偷偷看了眼窗边。坐在最后面的见崎鸣早已经离开了。我等着敕使河原将手机放回口袋时说道。“我能问你件事情吗?”
“嗯。”
“就是那个位置,一个叫见崎的女生。”
“嗯嗯。”
“感觉好奇怪啊。她到底……”
“你没事吧,榊原?”敕使河原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振作一点啊。”说完拍了拍我的背就快速离开了。
之后,我离开教室,朝着正门所在的A号馆走去,在途中遇见了副班主任的三神老师。
“今天感觉怎么样,榊原同学。对新的学校有什么感想吗?”三神老师自然地笑着问我。
“还行,感觉还可以的。”我有些紧张地回答道,三神老师点了点头。
“现在外面在下雨,带伞了吗?”
“这个,等一下我外婆——不对,我祖母会开车来接我。刚才已经电话联系过了。”
“那就没关系了。回去时小心点哦。”
雨势渐渐转弱了,祖母的黑色公爵车大概在十五分钟之后到达了正门口——门口还站着不少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无法回去的学生。为了躲避他们的视线,我赶忙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辛苦了,恒一。”祖母手握方向盘说道。
“身体没有感觉不舒服吧?”
“啊啊,没有。”
“和班上的同学相处得还融洽吗?”
“差不多吧……”
车子驶离了校舍,缓缓地朝大门开去。就在途中——
突然,见崎鸣的身影印入了我的眼帘。她独自一人走在淅沥的小雨中,没有打伞。
“怎么了?”就在汽车快要驶出学校前,祖母询问道。也许是察觉到我的举止有些奇怪吧。可是我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打开车窗。
“——没什么。”说完,我便转身看向车后。——可是。鸣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了。就好像是融入了这纷纷落下的细雨之中。
Chapter 3
May II
1
“这是什么?”
三神老师问道。他质问的对象是在我左边的一名男生,叫做望月。望月优矢。
身材娇小皮肤白皙,虽然看上起很朴素但是长着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如果真的换上女装走在涉谷的街头,一定会被误认为是美少女然后被搭讪吧。但是,我从昨天开始,还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就算我主动和他打个招呼,他也会马上移开视线的。只是因为害羞么,还是因为他是那种讨厌与人相处的阴郁性格呢,很难判断究竟是哪种原因。
面对三神老师的质问,望月的脸上微微泛出红晕,“这个,那个。”
结巴地回答道。
“那个……就是那个,柠檬。”
“这个是,柠檬?”
望月微微抬起了头,对着歪着脑袋思考的老师小声地回答道:“嗯嗯,是的。”。
“柠檬的呐喊。”
这是发生在上学的第二天星期四,在上第五节美术课的时候的事情。
美术室就在之前所提到的旧校舍——0号馆的一楼,一个班被分成六个小组,每个小组围绕在各自的桌子旁。每个桌子的中间,都摆放着洋葱、柠檬或者马克杯等几样物品,也就是说,想让我们以这些为素材进行静物素描,这就是今天这堂课的任务。
用2B铅笔在分发的画纸上进行素描’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画放在洋葱旁的马克杯。
好像望月选的是柠檬吧。
我伸长了脖子,打量着他手上的画。这么说来——
嗯,原来如此。三神老师会那么问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望月的画纸上画的东西,与桌上摆放的物品的形状差了十万千里,画的是让人感觉奇怪的东西。
要说这个是柠檬也算是吧,勉勉强强也能看出来。但是,和眼前的柠檬相比,纵向细长,体积是它的两倍,而且轮廓呈不规则扭动的曲线形状。
更夸张的是,连周围的空间都画满了像这样扭动的曲线……
这是,什么?
我也马上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听到望月的回答“柠檬的呐喊”之后忽然想到了,难道说他是打算这么做么?
说到《呐喊》,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著名的代表作。那幅画用奇特的构图和色彩以及扭动的曲线描绘了一个站在桥上自己捂着自己耳朵的男人。这幅扭曲柠檬的画,总觉得这个和那幅呐喊有着相似之处呢……
“你觉得这样画很好么?望月君。”
面对抱着胳膊的三神老师,望月再次微微地抬起了头,“是呢……总之这个是,现在的我对这个柠檬的感觉呢。”
望月提心吊胆地回答道。
“所以呢,那个……”
“就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