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饰物语-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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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我们认出了彼此。这真是太意外了,我和丝洁特地赶来六人班找他,找了一圈找不着,却偏偏在这里遇到他。我惊魂未定地看着林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我更想骂他,丝洁为了他吃尽苦头,他却连一个电话、一个解释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比我更有资格骂他的人在里面躺着呢!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我把昨天我和丝洁到殡仪馆找他,还有今天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无非是想让林谦知道,丝洁是多么的关心他。
林谦目光闪动,急急地往里走,我一把拉住他:“她现在很虚弱,你别刺激她。”
林谦点点头,一头扎进黑暗的屋子里。
我在屋外竖着耳朵听着,屋里隐隐传出说话的声音,声音时有时无,好像还夹带着哭声。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说话声没了,另一种声音逐渐响起,急促的呼吸声……有力的撞击声……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呻吟声……渐渐地在我耳中响成一片。
我已经不是孩子,我知道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震惊之余,连耳根子都红了。他们未免也太大胆了,孙奶奶随时会回来不说,屋外还守着一个我,他们就不怕我突然闯进去,来个棒打野鸳鸯?
显然他们并不顾及这些,也许这种环境让他们更兴奋。
我拼命念叨着:“他们是情侣,他们是情侣……”可全身上下的血液就像跑火车一样,奔突个不停。我只好蹲下身,死死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却顺着指缝钻进来,像一只毛毛的手,不断地搔痒着我的心。
过了很久,直到我身上裸露的肌肤都被蚊子叮了个遍,那种声音才停止。我像虚脱了一样,坐倒在门槛上。
不多时林谦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我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外头蚊子多,丝洁让你进去睡。”
“丝洁……她还好吗?”其实我想说她明明病着,你还要和她那个,未免太不爱惜她的身体了。
“她很好,非常好。”
“哦……孙奶奶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不知道。可能是看到你们在这儿,所以走了吧。她的性子向来孤僻,最不喜欢有人打扰。”
“你到这儿是来找丝洁的吗?”
“……不是。我不知道你们来了。我本来有点儿要紧的事想要问孙奶奶,看来只好等明天了。”
“嗯。”本来还有许多问题想问林谦,可是想到我跟他并不太熟,不适合问太隐私的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进去看看丝洁。”
林谦倚在门边,黑暗吞没了他的表情。
我轻轻推开房门,猛地被屋子里的气味冲了一下,一股闷热的潮气瞬间将我包围。我下意识地捂住鼻子,这味道可真难闻,不知道丝洁怎么能忍受?
我坐到她身旁,凝视着她朦胧的轮廓:“丝洁……你还好吗?”
她呵呵地笑了:“我当然好了,不过我有点儿累,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累?你已经躺了一个下午了,还累?这屋里的空气很闷,我看不如把门窗打开……”
“哦,不用了,洪灵。开门进蚊子,我觉得这样挺好。反正明天一早我们就走了,你就将就一下吧。”
丁丝洁这么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我爬到炕上,摸索了几下,炕角上堆着棉被,里面不知道裹了什么东西,鼓鼓的一大团。我实在不想睡在那些肮脏的棉被上,只好学着丁丝洁的样子往硬炕板上一躺,拿了一摞报纸当枕头。
话说这炕板真硬呀,要是睡上一晚,恐怕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吧……
“对了,林谦怎么办?”
“他是个大男人,咱们用不着担心他。况且他家就在这村里头,你还怕他没地方住吗?”
“……也对。”
屋里一时沉寂起来,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瞄了一眼丁丝洁,她应该还没睡着吧。真想开口问她关于林谦的问题,可是想到刚才他们在屋里那一幕,我就尴尬得要命。
这年头,人都疯了。
没过一会儿,丁丝洁的呼吸开始有规律地起伏,看样子又睡着了。我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么差的环境里,竟然能像在自己家的大床上一样,安心地睡了一觉又一觉。我本来一直以为她是个很娇气的女孩,看来我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了解她。
我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身下的硬炕板硌得我骨头生疼。屋里的空气又闷又热,几度让我呼吸困难。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住了,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屋里很暗,暗到只能看到东西的轮廓,可是突然间有些奇怪的东西酝酿出来,像是……像是有人藏匿在黑暗中的某一处,定定地注视着我。
是谁?……
我看向丁丝洁,她背对着我躺着,一动不动。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我自嘲地笑了笑。但是经过这一吓,我已经睡意全消。我摸索着从背包里抽出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推门走了出去。
时近半夜,屋外的空气沁凉舒适,我迫不及待地深深吸了几口气,真舒服呀。
“你还没睡?”
身边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差点儿吓掉我半条命!
“林谦?你还没走?”我惊魂未定地看着林谦,他半身倚在墙上,嘴边有个红点忽隐忽现。
“嗯。”他甩掉那个红点,用脚踩熄它。我这才注意到地上散乱着许多烟蒂。他一直吸烟吸到现在?
不是我说,这段时间林谦处处透着古怪,如果我是丝洁,恐怕早就受不了他了。不过他在这也好,我就不用怕那两只老鼠了。
我从屋里搬出小板凳,靠在门边坐下。
林谦又重新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几口,突然问道:“洪灵,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六人班吗?”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但也因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难道他要讲故事?也好,这么长的夜正好不知道怎么打发。
林谦的嗓音在黑夜里显得异常低沉,以至于他说的故事也带着几分阴森的效果。
六人班,其实原本是个戏班子。它一开始是由六个人组成的,每天混迹于乡野小戏台,唱一些简单的曲目,性质跟民间卖唱杂耍的艺人差不多,日子没什么保障。本来这种小戏班很容易自生自灭,不过一个女人的加入改变了它的命运。这个女人叫秦溪。
秦溪是个很美的女人,她刚进戏班的时候,自称曾在城里大戏班唱过小旦,因为戏班的头名花旦被一个军阀看中,花旦被逼无奈寻了短见。戏班因此遭祸,迫不得已解散,而她无处可去,只能暂时委身在六人班内。
秦溪的到来使得六人班逐渐红火起来,几年内就从不足十人的乡下小班子成为名噪南北的大戏班,秦溪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当家花旦,后来又成了六人班班主王良的妻子。
王良人到中年,得此美妻,自然非常珍惜,与秦溪恩爱无比,羡煞旁人。
可是羡慕的人不少,妒恨的也大有人在。其中一个就是戏班里的当家小生林玉朗。林玉朗人如其名,长得是面如冠玉,英俊潇洒。不知有多少姑娘在暗地里喜欢他,可他偏偏爱上了大他五岁有余的秦溪。
林玉朗暗地里对秦溪百般纠缠,秦溪碍于名声拒绝了他很多次,可是林玉朗毫不气馁,仍然想尽办法对秦溪示爱,有时甚至在台上唱戏的时候,也会借机偷偷碰一下秦溪的手,或是向她抛去一个充满爱意的眼神。
有句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林玉朗锲而不舍地追求竟逐渐打动了秦溪,虽然她已经是有夫之妇,虽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只是世俗的枷锁,还有梨园的禁忌,但他们还是毫无顾忌地相爱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秦溪和林玉朗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密着他们的关系,但这件事仍然被王良知道了。王良非常震怒,秦溪趁机提出离婚,她对于王良也许有亲情,也许是感恩,但绝对不是爱情。
面对秦溪离婚的要求,王良感到痛彻心扉,感到心灰意冷,不过他没有答应。因为不只是他的感情无法接受这种背叛,更因为他们离婚很可能会影响到戏班,甚至导致整个戏班面临解散的危机,于是他只能选择哑忍。
虽然没离成婚,但是秦溪不再顾及王良,她似乎突然发觉自己浪费了太多年的青春。白天,她大胆地跟林玉朗眉目传情;夜晚,她每每趁王良熟睡后跑出去跟林玉朗幽会。只是她不知道每次出门之后,王良都会睁开血红的双眼,将自己的双手都抓出了血。渐渐地,戏班内开始谣言四起,但就在这时战争爆发了,他们所在的城市遭到袭击,人们开始逃难。戏班也受到相当大的冲击,有几个人死在炮弹之下,大多数人都被逃难的人冲散了。
王良带着戏班的全部家当和一部分人逃往乡下,他们辗转了几次,后来逃到今天六人班的所在地,那时候整个戏班就只剩下八个人,其中包括秦溪和林玉朗。
他们刚到的时候,这里只有一栋小二楼和几间东倒西歪的破房子。不过因为这里远离战火,所以他们八个人决定安顿下来。他们简单修葺了那几间破房子,作为平日的栖身之所,不过谁都不敢住到那栋小二楼里,那里就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所有人都对它望而却步,可是这其中却不包括秦溪和林玉朗。
在逃难的时候,秦溪和林玉朗一直压抑着心底的欲望,安顿下来之后,这种欲望就变得一发不可收。他们为了不被人发现,就经常找机会溜进众人都不敢接近的小二楼,在那里肆意偷欢。
有一次,林玉朗约秦溪在小二楼见面,可是秦溪久久不见踪影,林玉朗等得无聊,就往二楼走,那里是他们从来没涉足过的地方。他在二楼的角落里发现一个蒙尘的大木箱,木箱上挂着锁,不过一掰就开了。木箱里放着个精制小巧的木匣,林玉朗好奇地打开看,里面竟是一只黑色的古藤手镯,手镯下还有四行字:“昆仑山上一棵木,轮回路上活死人。红颜骷髅双交颈,泣血声声两重天。”
那字是刻在木匣上面的,字迹上溅着许多暗红色的斑点,像是血。
说也奇怪,林玉朗看到这只古藤手镯竟有说不出的喜欢,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它戴到秦溪的手腕上。可是那一晚,他足足等了一夜,秦溪也没有来。
秦溪呢?你也许猜到了,是王良扣住了秦溪,因为秦溪告诉他,她怀了林玉朗的孩子,这对王良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秦溪不只辜负了他的爱,更践踏了他的尊严!他想要狠狠地报复这对狗男女,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王良想出一个非常狠毒的计策,他把秦溪打晕,换上一套男人的衣服然后牢牢地捆起来。接着第二天他对大家宣称抓到一个来历不明的日本人,为了大家的安全,这个日本人必须死。王良的话没有人反对,可林玉朗却在暗地里着急,因为他一直没看到秦溪。
王良单独把林玉朗叫出来,他开诚布公地说,他早就知道林玉朗和秦溪有私情,秦溪他可以放手,不过林玉朗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杀掉那个日本人,只要林玉朗能做到,他就可以放他们远走高飞。
这对林玉朗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诱惑,于是他答应了王良的条件。王良给林玉朗一把刀和一条绳子,让林玉朗去房间里解决那个日本人。林玉朗一心想着秦溪,当他看见那个戴着头套的日本人后,毫不犹豫地用绳子狠狠地勒死了他!
可是他等待王良履行诺言的时候,王良却狂笑着摘下了日本人的头套。
那一刻,林玉朗疯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亲手勒死了心爱的女人。
接着王良告诉林玉朗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秦溪怀了他的孩子。
其实那把刀是王良给林玉朗准备的。
可是林玉朗并没有如王良所料,他只是默默抱起秦溪的尸体,走到他们经常幽会的小二楼,温柔地为秦溪戴上古藤镯子,然后在她身边躺下。
事情后来变得有些匪夷所思,死去多时的秦溪竟然又复活了,可是林玉朗却莫名其妙地死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正如谁也不知道秦溪为什么会突然活了。
死而复活的秦溪整日生活在悲痛里,王良非常惧怕她。因为秦溪冰冷冷的像个死人,虽然她会吃会喝会哭。她整天穿着戏服,甩着水袖,还唱着四句莫名其妙的词——“昆仑山上一棵木,轮回路上活死人。红颜骷髅双交颈,泣血声声两重天!”
后来秦溪身上发生了许多奇异的变化,这种变化让王良异常恐惧,他只能把秦溪关进小二楼里面,任她自生自灭。谁也不敢去看秦溪是死是活,但是每当夜里,人们总能听见小二楼里面传出若有若无的歌声,直到很久以后才终于消失。
林谦的故事让我听了浑身发冷,巧合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故事中的黑色古藤手镯,秦溪唱的那首歌,还有……丝洁奇怪的身体状况。
林谦为什么会给我讲这个故事,他在暗示什么?
我定了定心,世上怎么会有死人复活这种事?对,这个故事一定是他编的,是我太多心了。
我对林谦干笑了几声:“这个故事挺好听的,林谦,你可以去当编剧了。”
林谦“哼”了一声,听着像是冷笑:“是吗?原来你这么聪明,我还以为能骗过你呢。”
听林谦这么说,我的心不禁一松,果然只是编故事。
“林谦,丝洁戴的藤镯子是你妈给的吗?”
“不是。”
“不是?”
“镯子是我从探楼上面找到的,它放在一个木匣子里面,木匣子上还刻着四行字……”
“停……停。林谦,你又在耍我是吧?”
他呵呵地笑了:“被你识穿了,你可真聪明。”
他好像在夸奖我,可听着却很刺耳,像是讽刺一样。我本来觉得林谦是个不错的人,可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让我对他的印象一落千丈。
我微微地侧过身不再理他,他却向我走过来,高大的身躯挡在我面前,把我整个人都堵在门口。
我有些光火:“你要干什么?走开!”
林谦一动不动,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