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问镯-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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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烟的嗓子如给堵上棉絮般喑哑,却努力迸出可以让人听清的话语:“宁哥哥,我……还是你的妻子么?”
唐逸宁湖色的宽袖上,大片大片地洇染着眼前女子的血迹,那双深邃明亮的眸子已是黯淡一片,满是泪光。勉强给了萦烟一丝笑容,他低声道:“叶儿没事了,我自然……也不再怪你。我方才去府衙,便是想把你保出来……我……我听说你给人救走了,才松了口气……怎么会……怎么会……”
他慢慢抬起眼,望向叶儿,眼底显然有着愤怒和不满。
叶儿依然抱着柱子,很艰难般站起身,远远望着二人的生离死别,泪光盈然,却未走近安慰半句。
唐逸宁又低下头,轻声道:“萦烟,你别乱动,我这就叫人给你找大夫。”
他正要起身时,萦烟用她那只尚称得上完整的血淋淋左手,揪住了唐逸宁的袍角,吃力道:“没用了,宁哥哥,便是他们不杀我,我也活不了了……能答应我,下辈子,还娶我为妻么?”
唐逸宁一呆,又抬眼,望向叶儿。
叶儿苦楚地咬着唇,并不说话,见唐逸宁久久不移开眼睛,默默地低下了头,分明也有泪水挂落下来,一滴滴落在薄凉的苍白石阶上。
是不是真实的幻影
唐逸宁呼出一口气,垂头道:“萦烟,下辈子……我还娶你。你振足些,我这就找大夫来救你。”
萦烟笑了一笑,那样满脸是血的笑容,居然还很璀璨,仿若极清明的天光,映上一株照水芙蓉,别样的出尘妍丽。
她慢慢抬起手臂,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睛,眷恋地望着腕间的美人镯,微弱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宁哥哥,这镯子……给我陪葬吧……”
话未了,眼神已经凝结,惨淡虚薄的最后画面,是唐逸宁毫不作伪的悲伤面孔。
“萦烟……”
哀恸的呼唤穿越时空,蔓延到五百年后,回旋在荒野的山林间,不知惊动了几许古墓群中的幽魂。
连山风都似在呜咽,在哭泣,在诉说着五百年的压抑和痛楚……
所有幻像,瞬间消失,唯余在场几人的急促喘息,伴随在五百年前唐逸宁那声呼唤的余韵回旋中,形成了怪异的压力,无声无息地罩住这本就诡异的荒坡,让人更是透不过气。
而我,莫名地便惊慌着,惊慌地似乎无法从方才的幻境中摆脱,又似乎很想摆脱,摆脱那个幻境,以及幻境中的那个叶儿,那个萦烟。
萦烟的确是叶儿下令打死的,死得很惨。她死前,甚至受了许多非人折磨,当真是死不瞑目。
叶儿……
能怪叶儿么?
萦烟同样想杀叶儿,不知用了什么诡异的法子,想让叶儿死。叶儿甚至说,萦烟想让她魂飞魄散!
明明是空旷的山野之中,轻风拂拂,甚至天边已有朝霞的清光,将远远近近的山峰,映上了淡淡的绯色。可颜翌宁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僵直的身躯宛如依然浸在古时那场谋杀现场凝滞的空气中。
“杨旭……”颜翌宁终于说话,声音空落落的,分明神思还在恍惚之中:“你认为,我们所看到的,是真实景象么?”
杨旭尚未回答,萦烟已惨然道:“宁哥哥,你认为,我会有能力编排出不属于我自己的记忆么?”
颜翌宁沉着脸,盯着她的眼睛,神情莫测,可显然没有她所期望的爱情,甚至连半点怜惜之意都瞧不出来。
杨旭对着阳光即将升起的方向,伸了个懒腰,忽然笑了一笑。
只那一个笑容,登时将所有凝滞的冰寒气息一扫而空,山林间隐有了旭日升起阳光明媚的轻松,连树间跳跃的翠鸟啁啾,也能显出几分悦耳来。
“萦烟姑娘,我相信,这的确是你的记忆。”杨旭轻轻松松地笑,似没看到丁绫不满地瞪眼。
萦烟显然很感激,那种越过五百年尚能找到信任自己的朋友的感慨,竟让她的身躯微微地发着抖。
“你相信我……很好,很好。”她这般说着,眼睛却望向颜翌宁。
疑点
她需要的是颜翌宁的相信。
我很想颜翌宁立刻去否认她的话。
相信了她,等于否认了我。我还得为我根本记不起的前世,付出今生所有的代价。代价是亲人,爱人,朋友,还有我的身体和灵魂。
叫我崩溃的是,颜翌宁居然立刻说道:“我也相信,那的确是你的记忆……”
身后有隐约的绿芒隐隐,幽暗的光线带了致命的引力,要将我往内拖去。天再亮,阳光再明媚,照不亮我身后那幽黑漩涡一丝半点,反将那幽黑进一步地晕染开。我甚至听得到漩涡中呼啸而过的风声和阴冷得意的笑声。
我已无处可走,无路可退,可我必须继续撑着,努力撑关,不让自己沉沦。
纵然谁也不信我,我也一定要相信,至少我是个正直的人,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丁绫已叫了起来:“是你的记忆又如何?我们看到了你受了苦,看到了你被活活打死,可我们也看到了叶儿差点被你用什么咒语害死。如果那些人不拉走你,叶儿……大约会先被你害死吧?用我们现在的眼光来看,也算是正当防卫,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的法律定义是什么我早忘了,但我总算知道,丁绫还在护着我,以我们相交多年的了解,本能地护着我。
萦烟冷笑:“我受到了那样生不如死的屈辱,当然要报仇!是,我想杀她。我的母亲是苗人,死得很早,但从小教过我一些咒语防身。我对她用了最毒的咒语,我要用我的魂魄为代价,以她的鲜血为引,将她和我一起封入美人镯中,让我和她一起,永世不得超生!可惜……”
可惜她的咒语未曾念完,就被人活活打死,最终居然只将她自己的魂魄封入了镯中,在无边的黑暗等待着缈茫的报仇机会。
颜翌宁对此只是轻哂:“你要报仇,可你当真确认,害你的人是叶儿么?”
萦烟不屑而笑:“不是她,还有谁?那有毒的胭脂,那场火灾,根本就是她嫁祸给我的计谋!前者让我彻底失去了宁哥哥的宠爱,后者更让宁哥哥气得将我送入大牢!也不知火中被无辜烧死的人到底是谁,但后来她能好端端站回宁哥哥跟前,宁哥哥多少还是起了疑心的吧?不然,以他对叶儿的感情,怎肯答应来世还娶我?”
疑点。的确是疑点。
我同样想不通,叶儿明明已经烧死在她所居的偏院中,萦烟也的确为此被送了官,为什么后来叶儿又能好端端活着,甚至住进了萦烟曾经住过的正房中?
难道,我的前世,当真是个外表娇柔婉约、实则心机深沉的蛇蝎女人?
我们都害怕
正惶惑地回忆关于叶儿的所有梦境时,我听到了颜翌宁的话语:“可我们看到的,只是你的记忆,我们听到的,也是你的猜测。”
杨旭唇角含笑,紧跟着颜翌宁说道:“你在牢中度过的日子里,没有人知道叶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毒胭脂是叶儿嫁祸,你说那把火烧死的是别人,你说你在牢中的遭遇是叶儿指使,都不过是你的猜测。”
难得,他居然能和颜翌宁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相信了萦烟的记忆,却没有否认我。
他们并没有放弃我。
我情绪瞬间便激昂起来,不知哪里来的气势,开闸的激流般奔涌而出,张口便道:“是,叶儿没有害人。失火时被烧伤的人,的确是她。”
那是……我的声线?
颜翌宁等人忽然便怔住,惊喜却不敢相信般的盯着我。
我自己也怔了一怔,试探着向前踏出一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晨间山林中独有的清新气息,伴着野花淡淡的香气,那样迫不及待的涌入肺部。
脚踏实地,我终于有了再世为人的感慨和激荡,盯着颜翌宁那张彻夜未眠的憔悴面庞,以及面庞上因突然的惊喜而明亮起来的目光,我忍不住冲他一笑,喉间已迅速被一团坚硬的物事堵住。
忘了是颜翌宁冲上前抱住了我,还是我投怀送抱扎入了他的臂膀。总之,下一刻,我已被颜翌宁紧紧拥到了怀中。
“皎儿……”他只说了两个字,更多的话竟然说不出来,强压住的哽咽声,已通过不顺畅的呼吸传出。
他怕我再也不回来,就如我怕再也无法感受他的体温和怀抱。
“一定有原因的,那其中一定有原因……我能感觉到,我前世被烈火煎熬时的惨痛,我甚至残留了我前世被烧伤的记忆。”
我努力解释着,生怕颜翌宁真的相信了我是个坏女人,从此便将我丢下,不再理会我。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怕被他人遗弃,不论是爱人,还是朋友。
还好,虽然我的嗓音有些哑,远不如萦烟那般娇柔婉媚,即便发怒也有着勾人心魄的温柔缠绵,但杨旭、丁绫都已欢天喜地围过来,宛如我是他们失而复得的珍宝。
刚刚拥有了人类所应该拥有的所有感知,尚未及从颜翌宁的怀抱中抬起,说更多的话语,我的头脑忽然再度空白,萦烟的声音尖锐而愤怒地摇曳在耳边:“你撒谎!明明是你在陷害我!是你!”
我脚下猛地一软,如一脚踏空,跌落了不知通向哪里的黑暗深渊,失重的晕眩刹那席卷,将我整个身心,猛地拽了开去。
正满眼昏黑,快要失去所有感官知觉的那一刻,肩膀拍上了一只手,不很沉,却有股莫名的力道,忽然便将我快要飘浮的思维重新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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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本文暂停更新啊,心情不太好,不想硬逼着自己码字,写出没法感动自己的文字来。《碧落》下周完结,然后这两三个月皎可能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好好调整一下。《美人》不会太监,日后会写完的,如果有纸书出版会另行通知。《倦寻芳》也会更的,但还是一贯的慢,喜欢的就收藏一下。
因偶停更而恨死偶的亲,扔偶蛋偶也无话可说,偶活该。
次声波
我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大滴惊悸的汗水正从额上滴落。
转过头,眼睛一眨,一滴汗珠从睫上滚落,看清了那拍我肩膀的人,正是杨旭。
他面容少有的沉静,淡色的衣衫上再次显现了那日晨间在他家时所见到的光晕,薄雾般透着清光,唇齿微微开阖之际,分明在念着某种有规律性的语言,却半个字也无法听得分明。
虽是无力,可现在,到底还是我控制着这具躯体,在杨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克制了萦烟的魂魄后。
给颜翌宁扶着,靠坐在那棵被天雷击断的老梧桐上,虚软地半倚在颜翌宁身上,我还是一阵阵地冒着冷汗,被暮春清冷的晨风吹着,不由地打起哆嗦。
丁绫正取着纸巾准备上前时,颜翌宁已悄无声息地从我口袋中取了纸布,为我擦着汗,健壮的指节柔和地拂过脸庞,擦去了汗水,却擦不干泪水。
我吸着鼻子,努力拿出往日的坚强和乐观,向颜翌宁笑道:“我吃亏了。她什么都记得,可除了些她带给我的梦境,我什么都不记得,和她斗嘴评理,我绝对斗不过。”
颜翌宁一贯冷峻的面容挂起柔软的轻笑:“你自然什么也记不得,若你也能记起前世的事,就是和她一样的怪物了。”
他说这话时,我感觉到了惊悸和疼痛,夹杂着无以言喻的悲伤,反而一阵快慰。
我从没想过去伤人害人,可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般给折腾着,也算给激起了人性恶毒的一面,想着那种惊悸和疼痛应该是萦烟听到心上人评价后的感受,我竟有些幸灾乐祸。
丁绫纸巾拿在手中,眼见没用上,侧头瞧着杨旭放开我的肩后,居然也有些汗意,大约想起了他今晚的劳苦功高以及对她的照应,一时良心发现,抬手为杨旭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杨旭显然很是欢喜,脸上红了半边,自行接过纸巾,擦了汗,也不将纸巾扔掉,随手塞到自己的口袋中,才微笑道:“估计一时这萦烟也作不了怪了,先休息一会儿吧!这里还有几只汉堡,绫子你要不要吃点?”
丁绫和我一样住在城市中,性情懒散,寻常最辛苦的运动,只怕就是一整天地逛街买东西了,何曾这般整夜地爬山,还遇到这么些“见鬼”的事?这会子自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