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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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更启疑窦。胡鄂公看白逾桓等人脸上,均有不以为然之色,也猜到了八九分,“到底是谁在运筹指挥呢?”
“项城呗。”
“袁世凯吗?”革命同志一般不用“项城”称呼当今的内阁总理大臣。
“是啊,”汪兆铭很大方地承认,“其实这次举事,就是由世凯发起的,袁世凯资助我党运动费五千二百元,但是需要购买枪械,还要租房、安家等等,钱不够,所以我才找你要了二千八,凑够八千元。”
汪兆铭兴冲冲地讲起九日的计划:夜十点,炮响为号,革命同志即于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等处发难。袁世凯则命禁卫军第四标由西直门进攻西华门,再命袁克定率兵三千攻打东华门,清廷还有什么可抵抗的?所以我党只负责发难,其余的事情都是世凯的,我们还留在北京作甚?
胡鄂公自然马上想到了白雅雨日前说的那番话。但此刻汪兆铭俨然以北方革命领袖自居,自己初来乍到,也不便干涉太多。而且,当天下午,清军攻陷汉阳,京津一带谣言四起,有说黎元洪已经自杀的,也有说黄兴带着黎元洪坐上兵舰顺长江逃往上海的,人心慌乱,一时也就顾不上北京之事。
十月初十清晨,天还没亮,胡鄂公住的老西开吉祥里十四号,有人砰砰地敲门,还伴随着哭喊的声音。屋里住着十来个人,有人赶紧忙地开了门,轰一声,白雅雨扑了进来:
“袁世凯、汪兆铭果然狼狈为奸啊!杀我北京革命同志啊!”
十月初九夜,北京革命党人照汪兆铭与袁世凯约定的那样,十点起事,分三路攻向天安门、东华门、西华门。但袁世凯答应的禁卫军第四标、袁克定的三千人,踪影全无,等着革命党人的只有严阵以待的军警。北京的党人本来就不多,被捕者十余人,愤而自杀者两人,被捕者也几乎尽被处决。
这消息来得太快,胡鄂公不禁要问:雅雨,你怎么就知道了?
警察总监赵秉钧昨夜以长途电话告诉天津警察局,警察局有位文案姓周,住我隔壁,他告诉我的。
于是“举室为之惘然”。
当天下午,天津同志开会,决定成立津军司令部,预备在天津举事。汪兆铭也在。诸人拿不住汪兆铭勾结袁世凯的证据,但无人推举这位同盟会京津分会会长当司令。汪兆铭没等散会就匆匆辞去,临去倒很有风度地与在座同志一一握手。
白雅雨说:“兆铭此去,必将自行其是,我们的计划不用考虑他了。”
大家看他很激愤,又问其故。“兆铭早把我党在京、津、保的情形都告诉了袁世凯,老袁告诉他:只要你能控制他们,团体如何发展,暗杀如何进行,都随你而为……现在他当不上津军司令,肯定会自己组织队伍,不跟我们这班人厮混。”
白雅雨还说,汪兆铭在京,定期谒见袁世凯,每次都是一个人,每次是暮夜,有时汪兆铭不去,袁世凯“必使人召之”。有一次他带在法国加入同盟会的外交部主事魏宸组去见袁世凯。出来后魏宸组怪汪兆铭:你想让我助袁世凯杀革命同志吗?汪辩解说:不是,我是想让你在外交部刺杀袁世凯,所以让你先熟悉他的样子。魏宸组推辞说:暗杀事不是我熟习的勾当。汪兆铭反驳道:不能暗杀,何言革命?——汪兆铭注目于暗杀,是无疑的了,而暗杀,无非也是制造恐怖气氛,帮袁世凯夺权而已。
雅雨,你这些消息也是从姓周的文案那里听来的吗?
不是,老袁的秘书张一麐告诉赵秉钧,赵又告诉华世奎,华告诉许朗轩,我是听朗轩说的。
怎么都是通过赵秉钧?
胡鄂公绝不怀疑白雅雨,他们一起在保定发起共和会,白雅雨对革命的热情与忠诚有口皆碑。不过,他对袁汪交往了解得如此清楚,消息又都是通过袁的警察总监赵秉钧传出来的,会不会这也是一种离间呢?
胡鄂公有此疑虑,只好安抚众人说:“老袁肯定是想借兆铭来杀革命同志,但兆铭是老革命党,我不相信兆铭会甘心为老袁利用。”白雅雨见如此说,也道:“我也不想兆铭甘心被老袁利用。不过事实……我们姑且这么说,再看看罢。”
十月十一日晚九时,汪兆铭突然召集在京同志,声明要成立中国同盟会京津保支部。这次因为比较怀疑汪兆铭的白雅雨等人是共和会领袖,刚加入同盟会不久,不便阻拦,遂由众人推举汪兆铭为支部长。会后,胡鄂公等人归寓,汪兆铭却留下了一些人,说另有要事商议。
路上,孙谏声很不解:“同盟会支部已经成立,还有什么要事?”白雅雨冷笑道:“他肯定要成立暗杀团体,才好向老袁回报啊!”
过了一阵,被汪留下的人里有回来的,一问,果然,汪兆铭找了七个人,成立暗杀队,名额以二十人为限,他自己当队长。
有人非常气愤,认为汪兆铭是在分裂革命,提议另组共和会总部,与汪各行其是。胡鄂公劝他们说:同盟会创自孙中山先生,希望国人知革命先知团结,凡革命者,皆得为同盟会会员,这个组织不是汪兆铭一人能私有的。现在共和会、铁血会都已加入同盟会,大家还是统一名义为上。
话虽如此说,见解不同终究无法合作。汪兆铭再来过问这边的举动,胡鄂公等人也是敷衍而已,后来终于另行成立了天津暗杀团。京、津两个暗杀团各自为战。刺张怀芝、刺袁世凯、刺良弼,一系列的暗杀,确实很长革命党志气,但也让清廷更依赖袁世凯了。
【结拜】
12月14日,北方革命协会在天津成立,胡鄂公任会长。这个革命协会整合了同盟会、铁血会、振武社、急进会、克复堂、北京革命总团、共和革命党、北京共和团、女子北伐队、女子革命同盟等十多个团体。北方革命协会的成立,用胡鄂公的话说,正是鉴于革命团体日益增多,“以汪兆铭任中国同盟会京、津、保支部部长故,咸不欲参加同盟会,然又不可不使之以尽其用也”。
会章第六条规定:“本协会一切经费,概由鄂军政府或其他军政府接济。”显然,胡鄂公能当选会长,跟他是鄂军代表不无关系。
可是他带来的一万元已经用完,买枪支还找人借了七千元。屡次去电武昌,也不见有回音。滦州起义官兵,自然不用发动费,但这关内外的会党可不能白手革命。
比如,振武社的丁开嶂表示,他们关内外有廿八路领袖,可以号令有枪会员上千人前往滦州,接应起义。那都是些绿林豪杰,旅费安家费总是要的,胡鄂公问丁开嶂,每人要多少钱?
至少得一百吧。
那么,总数就是十万。哪儿来钱?
胡鄂公叹口气。那就分期分批吧,每次来五十人,先把一二两期的款子凑出来。
现在只要一万元,但也不那么易筹。再加上汪兆铭到处宣扬,说南北议和期间,如果革命党举事,就算背盟,不仅道义上有亏,也于革命事业不利。按汪兆铭的意见,议和是当前惟此惟大之事,袁世凯之利,即革命党之利,因此切不可起义举事,阻挠和议者,倒是可以暗杀对待之。这段时间,汪兆铭来往京沪之间,调停折冲,风光得很。
北方革命党人,无兵无饷,加上心态动摇,12月18日,直隶任丘五百人起义,北京、天津、保定、通州、石家庄无一响应,坐视任丘举事失败。
南京各省代表联合会议决定改用阳历,以中华民国纪元。胡鄂公虽在天津,也看到了这个消息,他马上决定,从民国元年元旦开始,所有纪事、通告、文牍都改用阳历,不再用大清朝的旧历法。
12月27日晚上,胡鄂公都睡下了,被两位北京来的同志叫醒。事情不好了!
据他们说,孙中山于12月25日抵上海,袁世凯顿觉唐绍仪在上海的谈判难以胜任,打算派汪兆铭南下周旋,于是派长子克定去找汪兆铭。
他们描述的场面非常戏剧化:
“当兆铭、克定相偕见世凯之夕,室中预设盛筵以俟之。兆铭、克定见世凯,四叩首。世凯南面坐,兆铭、克定北向立。世凯顾兆铭、克定曰:汝二人今而后异姓兄弟也。克定长,当以弟视兆铭;兆铭幼,则以兄视克定。吾老矣,吾望汝二人以异姓兄弟之亲,逾于骨肉。兆铭、克定则合辞以进曰:谨如老人命。于是又北向四叩首。叩首毕,兆铭、克定伴世凯食,食罢而退。”
兆铭与克定结拜异姓兄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嗯……是程克听赵秉钧说的。(又是赵秉钧?)
正说着,白雅雨来了,他报告说:汪兆铭今天已经出发往上海了,你说,这还不是谄附老袁,破坏革命?
众人连夜计议,汪兆铭南下,肯定会宣扬北方同志均遵守和议约定,可是现在孙中山先生已经归国,正应放弃议和,实现“南响北应”的既定策略,我们北方同志的意见,可不能由汪兆铭代表!
次日,北方革命协会在英租界小白楼开会。与会众人痛切陈述近日袁世凯对革命党人的迫害,个个义愤填膺,尤其以王钟声之死,最让全场震恸。
王钟声是清末名闻天下的新剧家,利用新剧宣传革命,报章屡屡报道,他所到之处,观众为之疯魔。年初王钟声在北京被捕,由京师警察厅递解回浙江上虞原籍看管。武昌事变后,他从家乡逃到上海,参加攻打制造局,上海独立后出任都督府参谋长。11月,王钟声又潜入熟门熟路的天津策划举事。12月2日,被直隶总督陈夔龙派警察逮捕。12月3日,天津镇总兵张怀芝将王钟声枪决。此事一出,津门哗然。直隶总督衙门告示称王钟声系“不安分之匪棍”,可是并无犯罪事迹,而且为什么被捕后不交审判厅,而由公认最黑暗的营务处枪决?据说王钟声曾质问军法官:九月九日上谕,大开党禁,非犯法不得擅自逮捕,我是革命党,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总督陈夔龙也感为难,直接请示朝廷办法。袁世凯为首的内阁批了“尽法惩治”四个字,王钟声遂死。
胡鄂公对众人说,王钟声死后,他也曾责问汪兆铭:停战期间,擅捕擅杀党人,难道不是袁世凯背信弃约?汪兆铭居然回答:王钟声吗?他不过是一名无行的伶人,或者是因为干犯租界法令被捕,与革命何干?
又有人说,王钟声被捕之日,汪兆铭由天津早车赴北京,据云是应袁世凯之召,难保他跟王钟声之事无关。
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暗杀团团长孙谏声带头大哭,全场哭声一片。在哭声中,拟好了致南京孙文先生的电报,请他“制止各省代表与袁世凯中途议和,领导各省军民同志,扫平伪满,肃清官僚,建立真正共和政体,以贯彻全国彻底革命初旨”。
电报交出拍发的第二天,丁开嶂从滦州来津。他说,关内外带枪同志前两期一百人已经抵达滦州。他同时带来了王、张、施三位滦州军营长的快电,邀请天津革命同志往滦州指导革命。
那我去吧。白雅雨决然地说。
就在这一天,滦州全体官兵通电主张共和。辛亥年北方最惨烈、最震撼的一场起义,就在眼前。
“完成革命”
【拿破仑的字典】
这一天,有三种算法。
在那些北京或天津卫的本分商民口里,帐簿中,皇历上,今天还是“宣统三年辛亥十一月十二日”;那些剪掉了辫子的留学生,那些潜伏在租界里的革命党,他们更喜欢将今天写成“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十一月十二日”,不过,他们应该也收听到了南方的决定,这是西历的1910年12月31日,是中华民国成立的前一天,是满清入主中国的最后一日。
凌晨。天津。小白楼。
天一亮,白雅雨便将登上老龙头开始的火车,奔赴滦州。起义日期订在后天。
南北双方已经达成协议,择日召开国民会议。江苏、安徽、湖北、江西、湖南、山西、陕西、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的代表,由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召集;直隶、山东、河南、东三省、甘肃、新疆,由清政府发电召集。这大致是双方的控制范围。
眼看一个联合立宪国家即将诞生,但在清政府控制的腹地,一群人还孜孜不倦地谋划着暴动。
白雅雨眼睛紧盯着胡鄂公:“你看,滦州一旦独立,战守之势如何?”
胡鄂公沉吟了半晌,答说:“很难说啊……滦州南邻京奉铁路,一马平川,并无山河关隘可以固守,北京、天津、辽宁、奉天之敌,朝发而夕至。到时四面受敌,说战,无可战之地,说守,又无可守之资。这是一可虑。
“施、王、张三营,可战之士,不过千把人,尤其上两次你们从滦州回来,都说张建功心存观望,并未倾心革命。一旦大敌来犯,再有内叛,必然战守两难。这是二可虑。
“滦州新军不稳,朝廷和袁世凯又不是不知道,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协统蓝天蔚被罢免,第六镇统制吴禄贞被刺杀,说明他们一直防备滦州新军倒戈,之所以迟迟没有讨伐,只是因为朝廷已经将滦州新军分割驻守,又有岳兆麟、王怀庆等人牵制,他们认为滦州已不成气候。敌人防备在先,这是三可虑。有此三虑,所以,很难说啊。”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吗?”
“唔……只有避实就虚……”
“说说看!”
“滦州不可战,我惟有在独立之前,将昌黎、雷庄一带的铁路掘断,将滦河上的桥毁掉,阻止敌军来犯。滦州不可守,我唯有在独立之后,引军北撤,直到长城,利用长城的有利地势与敌军迂回作战,等待北京、天津、通州的形势变化,再作策应。这就是避实就虚的法子。”
白雅雨笑了:“也就是说,独立完就撤,躲着清军,以待时变……鄂公,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以,而且算是上策。要是我这么做,旁人将笑我滦州义军为无胆无勇之辈……北方的革命力量本来就薄弱,这一来,还能唤起民众投身革命吗?”
白雅雨虽然笑着,两眼却炯炯放光。胡鄂公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心。武昌事变后,他俩一起在津倡议成立共和会,众人都说京津革命党人少力薄,响应武昌颇有难度,白雅雨毅然说“拿破仑字典里无难字,吾人不可不起任北方之责”。共和会成立之后,白雅雨立即打发妻儿南归(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