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较量-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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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亲农会组织的担架队赶上来了,他们身上背着柞木棒子麻绳子编的担架,葫芦头子装水,冻成冰疙瘩,一摇哗哗隆隆响,他们硬不叫它冰,叫它“干水”。只好揣在怀里暖化了,渴时喝。他们身穿大棉袄,腰扎布带子,上边掖着装关东烟的烟口袋,狗皮大帽子、狼皮大帽子,狐皮大帽子,脚下穿勒翎,踩出的窝窝有骆驼印子大。有的身上背着土改时斗老财分到手的大盖枪,枪托打半拉屁股蛋,大检上的铁盖哗啦哗啦响,馋得土改前后部队老战士吐舌头尖儿,叫他们是老土改。大雪遮天盖地照样下,队伍没头没尾照样往前赶,此刻谁也得往前走,往鸭绿江边走,谁也说不清有多少股队伍要过江打美国佬去。
大部队和担架队为高射炮兵让路,他们在卡车牵引下飞快地前进。高射炮手坐在露天车厢两边,车中间堆着炮弹箱子,如果飞机在他们头上一罩,炮手们就立刻开炮,在一阵白烟白雾中,高射炮部队穿到前头去了。
眼前是灌水了,那是个木头城,是山里木林集散地,它在一个山洼子里,紧挨一条狭窄的公路边上是山崖子,一条铁道在更低的洼兜里穿过,走近了,才看见火车站上停着无数车皮和成串的火车头,火车头身上插满了松枝子,在大雪天喘出的白气比飘扬的雪花还亮还白,很吸引人的,牵引高射炮的卡车,一拐弯离开公路到一条街里停下来。各连连长从指挥车上跳下来说:“大家都跺踩身上雪,到新华饭店下馆子去!”他喊得这么响亮。
大家噢噢叫着跳下卡车,劈喳噗喳一阵响,大头鞋跟踢得雪花飞舞,一边搓手,一边吧喀嘴下饭馆子去。在行军公路上,只要走到是小县城的千八百户人家的屯子,都由当地政府随街开设,大多用松枝搭的牌楼,上边在白木头牌子上写着红字“新华饭店”。对联的上联是:“同志们吃得香战场k要多开枪”,下联是:“秃老美不用美先打脑袋后打腿”。用大法箩装着煮熟的香喷喷热腾腾的大米饭,几口大锅里煮着猪、牛、羊肉,旁边放着柞木签子,部队和担架队走到这里,随意盛饭,随意用签子扎肉排着吃,有人看着说:“哈哈,瞧这中国人气魄,还有打不败美国佬的。”这样部队人不落脚、马不停蹄地赶路。
大雪住了,越走公路越贴近鸭绿江边了,往江南岸看.山势险要,由于下雪后空气清新,山尖上积雪在太阳照射下闪着亮光,像是银雕玉琢的,看着好像和天挨上了,天那个蓝劲儿像被雪擦洗过的,看着好可人心意。山半腰,山根下的高矮松树林,一圈圈围着山,松枝上托着雪,显得敦厚庄严,这么美的景色,这么清新的空气,在这里却是望不断头的部队在行军,军用卡车排成长队,不时地响着车喇叭声,担架队和民工运输队的牲口大车拧成绳,都是往一个方向走去,往战争的方向走去,这是场被逼成的战争,不打不行的战争,恶魔大火迎面吞来的战争。这些行进在战争路上的人们,战士、民工他们是在鸭绿江北岸行走,他们腔子里的心是热腾腾的,他们浑身穿得暖暖乎乎的,他们差不多每个人身上都还带有从家揣在口袋里的物件,有的是母亲给要出征的儿子往粗壮的脖一子上扎条手巾,有的是年轻的妻子给丈夫往大头鞋、鞋里垫双新鞋垫,有的担架队中年人,烟荷包里是孩子娘装满的关东烟,他们舍不得抽,用鼻子闻闻味,等着跟美国佬厮杀起来抽,增加力量,还要留一把胜利烟回村时候抽,可谁又知道战争这条毒蛇要把人们缠绕到何时?
防空司令部作战部长李明,坐着吉普车紧紧贴着路边子猛往前跑,他对各高射炮团传令:大小炮各营连抽人赶到鸭绿江大铁桥边上构筑阵地,向美国飞机开炮,保护大铁桥使大部队过江作战,顶住冲上的美国佬。高炮二连连长组织指挥排长和司务长,机关下连代职的副指导员鲍果带上三个有线排战士,搭乘去鸭绿江边的军用车往指定阵地进发。
鲍果搭上一辆拉用绳子编的伪装网的车,那时是中午,卡车在人流中像快艇,不住地往前蹿,很快地就把高射炮行进的队列甩开了。
在太阳刚过午的时候,亮经辔的天空上出现了十几架倒背翅膀的美国小飞机,看着是在隔岸山尖上贴着飞,这时正在行进中的一切人流像被截断的流水一样,忽拉一下都冲散到公路两旁大雪地里去了,有的人披上白布单子,有的人在雪里打个滚儿,就地猫在那里不动弹了。防空枪声,军号声以及各种通知防空的响动,在告诉人们提高警惕说是飞机来轰炸扫射了。人们还没有完全稳定住神,在高射炮的行进行列中,长长炮倚在天上划圆圈儿。在这一带地区里只有躺在露天雪地里,人们往地上一躺,都翘着脖子往天上看,有了高射炮仗了胆子,甚至有人对天上飞机叫号:“狗杂种,你下来吧,看不把你打个倒栽葱才怪呢!”这十几架小飞机像小瓢舀水一样,一舀就下高天了,好像从山上跃下来,眨眼不见影子了,接着传来轰轰隆隆擂破鼓一样响了一气,人们知道是在远处扫射炮弹呢。紧跟随着像推重磨一样,传来沉重的山石滚动声,看见大编队的足有三十多架直翅膀的大飞机出现了。部队和民工都受过短时教育,他们认出这是五个脑袋的B —29重型轰炸机,它们飞到鸭绿江边上,像挨刀砍一样,一调屁股往回拐去了,不大一会儿,先是感到脚下地皮一哆嗦,轰轰轰一阵响,人们知道这是扔下炸弹了。看出这里一时美国鬼子飞机不来光顾了,人们好像拿鞭子赶羊群一样,都从公路两旁爬起身来,争先恐后往公路上跑,整个人流又像洪水冲刷一样,涌动几下子,部队、民工扯不断头地又往一个方向走去了,走向了战争。
高射炮团还算一路平安开进了安东,市里很肃静,有股杀气腾腾的气氛,美国轰炸机半个小时以前才投完炸弹,隔着江往对岸看,新义州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了,这也不是第一次大轰炸了,从打今年七月份几乎天天有飞机来扔下炸弹。鸭绿江大桥南端在昨晚被炸断的,今早晨又轰炸了市内居民区,烟火还没被消防队扑救灭,高射炮就开进了选出的阵地。
高射炮一团顿时按火力部署,各连分头拉开大炮。
罗鼎坐吉普车先赶到这里,居民听说他是管高射炮的官,有个浑身是土的老大娘,扑上前来拉罗鼎的手说:“你是打飞机的?我一家子老小全压在房子底下了!要把飞机打下来呀!”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伤心地哭起来了。
罗鼎皱紧眉头说:“大娘,我们会制止这些空中强盗的,会为大娘报仇。”他立刻要各连派指导员来开会。他在刚刚轰炸完了的居民区讲话,要求各指导员回到连里,要边筑阵地,边向炮手们讲,大炮下边就是美国飞机的杀人场,要迅速投入对空战争。
高炮二连在鸭绿江大铁桥北边一所中学的院里,这里已经落过炸弹了,把院里两排平房炸塌了。指导员高洪和连长刘合生找来打前站的指挥排长划出炮位,炮手们在拼命地挖阵地和掩体、指挥部、指挥仪、测高机的掩体。他们心里火烧火燎的不见代理副指导员鲍果和一名战士的下落。据指挥排长说,他们一同钻进路过的榴弹炮兵拉伪装网的卡车里的。在美机轰炸大桥时,他们已经进入安东市了,副指导员鲍果他们坐那辆卡车,不是挨了炸,就有可能冲过了大铁桥过江那边去了。
炮阵地旁边是居民区,虽然火救灭了,把受伤的人送进医院,死尸都埋了,但在被烧得黑一条子、黄一条子的破木头堆、残砖碎瓦片子里,挖出还冒烟冒气的棉被、孩子小帽子、锅碗瓢盆家具,看着真揪心,这里是个家庭,顷刻间就被破坏了,家破人亡了。炮手们每挖出一件东西都浑身发抖,无声地流着泪水,他们鼓足了气,要很快地构筑好阵地,使大炮能投入对空作战,多多打下空中强盗。
罗鼎司令员的吉普车开来了,炮手们都认识他的车,在车头上插面防空时准许通行的小黄旗。车子开到高二连阵地旁边,嘎一声停下了。从车上先下来的是作战部长李明,接着是罗鼎司令员,后车门一开,下来的是鲍果,他胳膊上吊着绷带,全阵地都在看着。连长、指导员跑来给首长敬礼。
李明部长说:“你们副指导员鲍果同志回来了,我们的高宏战士牺牲了。”他说得很沉痛。大家知道还没开炮呢,死伤全有了。
原来鲍果他们坐的榴弹炮拉伪装网的卡车,刚好开进安东市区,天空突然出现了美国飞机,他们把车停下来,几颗炸弹落在居民区里,一片房子被烟火包围住了,不少人乱成一团,天上还有飞机往下俯冲,鲍果从车后伪装上跳下来,大声地喊:“司机同志,咱们快开车,把飞机引开!”他们这辆车躲在墙旮旯,经他这么一喊,司机看见飞机这么轰炸居民区,他充满怒火地瞟着天空,他吐了一口唾沫使劲地关上车门。鲍果拉开另一边车门,一头钻了进去,他对地上站着的战士喊道: “你别动!”
司机见鲍果钻到驾驶蓬中来,看他身上背着手枪,知道是个干部,他调头把车往公路上开,边说:“同志,你钻进来干什么?我会把飞机引开的!”
鲍果说:“同志,咱们两个人胆就更大了!快开!”他从车窗把头探出看着天空,正好飞机又踅过来了,看样子还在居民区轰炸扫射。他们这辆车开出轰炸区,可是飞机没有追上来。司机踩闸,车慢下来,天上飞机乱重在找轰炸扫射目标。
鲍果瞪大眼睛说:“这引不开还会炸死许多人呀!怎么办?”
司机说:“只有把车上伪装网点着火,才能把飞机引开!”
鲍果毫不犹豫地说:“我去点火!你怎么办?”
司机说:“你别管我,救老百姓要紧。”
鲍果跳下车来,司机下车搬住车箱板,把一个汽油筒推倒说:“你上车点火,快往下跳!”这时飞机在天空上越踅越低,目标还是往居民区使劲。
鲍果把头上帽子搞下来,他一摸身上没有带火柴,这时汽车开动起来了,他对司机说:“给我火柴!”
这工夫汽车上忽拉一声,一股大火冲天而起,鲍果手里摸着帽子,还没弄懂是谁点的火呢?司机喊:“快跳下车去!”他见鲍果一手扳着车厢。
天空飞机看见公路上一辆车着了火,领航那架飞机快速追来了。就在这时,忽然车上一个火人,扑过来使劲一脚把挂在车厢板上的鲍果踹下了车。
鲍果边爬边看车上那纵火的人是同来的战士,不知他啥时候爬上车的,此刻浑身冒火苗,看出他是听见司机让纵火,他会抽烟,身上有火柴,就动手纵火了。火纵着了,伪装网好像往他身子上一扑,他被火网罩住了,在这紧急当儿,他一脚把鲍果扳着车厢的手踹离开车的。
鲍果滚下公路,把胳膊跌伤了。他一边往起爬一边喊:“快跳下车来!快跳!”车上那个战士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火人。 飞机发现了 目标,猛地从空中俯冲下来,连扫射带甩炸弹,穷追不舍,八架飞机一齐追来。
司机把一辆大火飞扬的车,开得像一条火龙一样,在公路上扭动,一直开过山坡下,被扫射中弹了,没法控制地从山崖上坠下去了。
鲍果在行军的部队医救站裹好伤口,又半路搭车赶到安东市里,在镇江山下防空司令部见到罗鼎司令员,他们同车赶到高二连阵地来了。大家见鲍果脸上带着厚厚一层怒气,听了他的经过,感到战友化作一个火人,他的光和亮,映照着战友们充满仇恨的胸膛,对空作战时狠狠地打击空中强盗。
鲍果带着伤参加构筑炮阵地。团部卫生医务所医生来检查鲍果的伤,摔伤不重,手上的烧伤很重,手上的烧伤很需要治疗,把他拉上吉普车送到了安东市野战医院。
鲍果打算包扎一下就回炮连参加战斗。医生说怕感染,要住一周院,换几次药,他像猴似的坐不住站不住。后来脑袋里忽然闪个火亮:忘了自己会写稿了,怎么不把这个火人写篇通讯呢?想到这里他感到烧伤不痛了,他跟医生要几张纸,摸出身上笔,怎么甩也写不出字来,拧开笔杆一看胶囊里没水了,到值班室吸水,回来把纸铺在桌上,一股责任感,那个火人在他头脑里活跃起来了,这样一团火似的卡车,在鸭绿江边雪地上飞跑,把十几架飞机吸引去了,居民区免遭一次扫射和炸弹的袭击,这种不怕牺牲的精神,正是反击侵略者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崇高形象。这火人刚刚放下大枪由陆军改装成高射炮兵的,大家刚记住了他的名字,脸面还没有记熟,他这副指挥员现在才知道他叫高宏,是一名要求入党的青年人。第一次连队点名之后,他交给党支部一份入党申请书。还有他和连长重名,大家叫连长高宏、战士高宏。鲍果很快把一篇名为火人的通讯稿写完,在他脑海里转念着回到连里要参加讨论高宏入党的要求。他真想立刻从医院回到连队去。
鲍果跟医院值班员说了一声,他为了稿子递出的快,他要亲自到邮局去寄。他在邮局里刚想办理,在转身工夫,肩膀上重重挨了一拳头,他猛抬头一看,不由得哎呀一声:“黑马,是你呀!”他几乎跳起来了,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两个人拥抱一会,又兴奋地坐在椅子上时,郑黑马才看见鲍果手上缠着纱布,忙问道:“鲍果,你这是怎么搞的?”他看着朋友烧伤的手,心里很痛的问着。
鲍果微微摇下头说:“没有什么。”他把手中写的稿子递给了郑黑马看,他深深地叹口气。
郑黑马接过稿子一口气看完了,他眼里润饱了泪水说:“真是火人英雄,正像你写的那样,他有着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感情,才有这么崇高的思想,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你是高射炮兵,我的翅膀已经落在机场了,我们要为英雄报仇雪恨,多多打下敌机来。”他使劲地晃着拳头。
他们又都说出自己的情况,郑黑马从航校调到作战飞行团来了,他现在是飞行中队长,刚刚改装完苏制喷气式飞机,才飞几十个小时,他们都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