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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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小虎宽慰地笑了:“那些崽子们呢?”
乌都奈:“被咱弟兄伤了二人,损了三人,其余的都窜回去了。”
接着,罗小虎把巴格已被他所杀的消息告诉大家,在马贼中顿时引起一阵喧动。正当众人都在为巴格被除而兴高采烈时,罗小虎却沉下脸来,正色说道:“除掉了这只狼,又将引来一只豹。他爹格桑头人决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今后的处境将更加艰危,弟兄们还应留意提防才是。”
玉娇龙已从罗小虎这短短几句话和他说话的神态里,察觉出了他对格桑所怀的隐忧,这引起她一阵暗暗的不快,甚至感到有些伤心。她没想到,身旁这位顶天立地、无所(炫)畏(书)惧(网)的汉子,这个连她父亲那样一个威镇西疆的边帅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却竟为一个格桑优心忡仲起来。她咬咬唇,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慨,瞅着罗小虎惊奇地问道:“你惧伯格桑?!”
罗小虎坦然一笑,说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虎落平阳犬也欺。格桑在西疆土生土长,爪牙利,耳目多,实难对付。”
玉娇龙不由将眉一挑,忿然道:“可惜我马不快,不然,那巴格也无须你来动手了!”
罗小虎宽容而憨厚地笑了笑,好像有意把话岔开似地问道:“你那匹大黑马呢?要是你今天骑着它,巴格早没命了。”
玉娇龙猛然惊醒过来:“啊,达美!我得去把她接走,她不能再留在那儿了。我的大黑马也还在她那里。”
罗小虎:“你又能把她接到哪儿去呢?你自己也……”他把话咽回去了。
玉娇龙默然了,心里感到一阵迷惘。
罗小虎回头对乌都奈说道:“乌都奈兄弟,你带几个弟兄去把达美和布达旺老爹接来,告诉那里的牧民弟兄们,要他们连夜转场到草原那上去。怀着仇恨的格桑,可能要血洗他们的。”
乌都奈应了一声,便带着三个马贼拨马出林去了。他在经过玉娇龙身旁时,眨动一双诡秘的眼睛,对她说了句:“你那匹大黑马,我也一定给你带回来。”
罗小虎注视着玉娇龙,迟疑地说道:“请到我们的驻地去作客,暂宿一夜,明天再从长计议吧!”
玉娇龙默不吭声。罗小虎的语气,她听来突然感到那样陌生,心也不禁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但她仍顺从地跟在他的身旁,带着二十骑马贼,沿着林边走去。穿过小径,来到她曾孤身一人度过一夜的洞口,罗小虎停下马来,指着洞内说:“这就是我和弟兄们的家。这样的家,我们还有许多处,都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玉娇龙自负地说道:“我就知道,并曾到过这儿。”
罗小虎:“我想,定是大黑马把你带到这儿来的,不然,你怎会找到这儿来了。”
玉娇龙默默地承认了。
罗小虎下马把玉娇龙带进洞里,那二十骑弟兄亦已来到洞外。他们下马后都只在洞外站着,谁也没有进来。罗小虎忙返身去到洞口,招呼众人道:“弟兄们,站在外面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歇息。”
一位弟兄说道:“我们去另外找个窝吧,这里就留给大哥和嫂子好了。”
罗小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敛容说道:“这是什么时候,哪还能顾到这些!巴格的郊勇家丁就住在附近,随时都可能向我们偷偷袭来,还须加意提防才是,哪能分开!”
马贼们这才陆续走进洞来,或坐或卧,挽袖袒胸,打趣戏谗,粗言狂态,入眼不顺,入耳难堪。玉娇龙站在洞角,微锁眉头,心里只感到一阵难耐的厌烦。马贼中突然响起几声狂笑,竟把她怀里的雪瓶惊醒,吓得不住地啼哭起来。玉娇龙扪抚着孩子,闷闷不乐地走出洞外。她正倚在洞旁崖壁上出神,罗小虎也随后踱到她身边来了。他歉疚地对她说道:“这儿不比京城,更比不得侯门玉府,只能将就着过日子,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玉娇龙含愤带屈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难道你真要我和这班人混在一起?!”
罗小虎:“眼下危机四伏,我和弟兄们必须时刻紧靠在一起,这是与大家祸福相连,生死攸关的事情,你岂不懂得这个道理?”
玉娇龙默然片刻,态度又逐渐平缓下来,说道:“你自己和他们‘相连’,‘攸关’去,这不关我的事,我决不能和他们混住一起。”
罗小虎:“既然如此,我也决不强求于你,等达美来了,另寻个所在,由她伴你就是。”
罗小虎筹思一会,又说道:“听说香姑初来时,也为这事闹过一阵别扭,后来处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弟兄们在平静时专门给她和哈里木兄弟寻了个窝,要她俩单独搬去住,她还不愿呢!弟兄们只要一提起香姑,谁不夸她一声好;我可就从未听到有人说她一句不是。”
玉娇龙听了非常吃惊,真不知香姑已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一瞬间,她甚至怀疑:罗小虎所说的这个香姑,是否真是那个曾经和她朝夕相处过几年的香姑,这群马贼是否还有一丝羞耻之心?还懂得一点礼义?她一想到香姑那番情景,不由得整个身心都战栗起来。
罗小虎瞅了玉娇龙一眼,又接着说道:“香姑和哈里木兄弟回到西疆后,她俩从未分离过,几次被围,弟兄们都拼命把她从危难中救了出来。她已学会了骑马。最近听说她已经怀孕,这就不能再让她无休止地奔劳,得给她寻个安静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玉娇龙的心又被触动了。她眼前浮现出的,已不是那个变得毫不知羞,和一群粗野的马贼混居杂处的婢女,而仍是自己时刻萦怀,目前处境又和自己命运十分相似的香姑。
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她那含苦茹辛,忍着剧烈的腹疼在马上备受颠簸煎熬的情景。玉娇龙充满关切地问道:“啊,香姑!她现在何处?”
罗小虎:“乌苏以西的古尔图一带。”
玉娇龙:“既然如此,你们打算如何安顿她呢?”
罗小虎:“弟兄们正在设法,准备把她送到可靠的牧民或流人家中藏匿起来。”
玉娇龙沉思片刻,忽毅然说道:“这事由我作主,保她平安无恙。你要哈里木尽管放心,我会好好照料她的。”
罗小虎笑了,笑得那样欣慰和称心,眼里也闪出一片兴奋的光芒。他跨进一步,抚着玉娇龙的肩臂说道:“好,我把香姑交给你了。”他停住话头,瞅着玉娇龙,别有深意地说,“也把你交给了香姑,这下我就放心了。”
玉娇龙亦已从罗小虎的话里窥领到了他的苦心和用意,顿感一阵温暖掠过她的心头,她只默默地报给罗小虎以一丝浅浅的微笑,那微笑在罗小虎看来,却带有无可奈何的凄凉意味。
正在这时,透过密密枝叶,看到小径上晃动着一行人马的身影,正向崖洞走来。玉娇龙不由一惊,忙向罗小虎投去探询的一瞥。罗小虎立即喜形于色地说道:“啊,乌都奈他们回来了。”
玉娇龙忙向小径迎去一看,果然是乌都奈等人把达美接来了。达美跟在乌都奈的后面,手里牵着那匹大黑马。她一见到玉娇龙,叫了声“姐姐”,随即奔上前来,一头扑到玉娇龙的肩上,便伤心地哭泣起来、玉娇龙充满柔情地抚慰着达美,为她拭去眼泪,宽慰他说:“妹妹,别伯,巴格已死,再也没有人敢来欺负你了。”
达美仰起头来,又惊又喜地问道:“巴格是姐姐杀死的?!”
玉娇龙摇摇头,接着又回头向罗小虎瞟去一眼,说道:“是他——你罗大哥杀死的。”
罗小虎随着也来到达美身旁,把环立在周围的几个弟兄看了看,不安地问道:“布达旺老爹呢?他怎么没有来?”
乌都奈说道:“布达旺老爹不肯来,他说,他人已老了,来了只是给咱们多增添一分累赘,不如让他留在牧羊人中,多少还能给咱们做点事情。”
罗小虎低下头来,沉吟片刻,又问达美道:“达美,爷爷还给你说了些什么?”
达美含泪说道:“爷爷说,我只有投奔你们,才有一条生路;叫我死心塌地跟着你们,不必再惦挂着他老人家了。”达美说到这里,不禁伤心痛哭起来。
达美的不幸,深深地触动了玉娇龙的心。四年前她和达美在小屋里结拜的情景,又蓦然浮现在她的眼前:那真诚的信任,娇弱的依偎,虔诚的拜跪,无私的赠马,多情的送别……一桩一件,此时想起,都更加令人凄侧,催人泪下。突然间,她感到达美已举目无亲,自己就是她唯一的亲姐姐了,哪能让自己的亲妹妹被人逼得走投无路,落得孤苦无依!
玉娇龙带着庄肃的神情,蓄积着满腔的怜爱,扶起达美的脸来,为她拭干泪水,对她说道:“妹妹,我是你的姐姐,你的亲人,今后你就和我在一起,保你过得自由自在,谁也不敢来欺负你。”
达美仰望着玉娇龙,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深情地叫了声:“我的好姐姐!”接着又困惑地问道,“你究竟住在哪儿?我和你又住到哪儿去呢?”
玉娇龙一时答不上话来,她也感到茫然了。
乌都奈嘴边掠过一丝儿冷笑,说道:“凤凰没有窝,也得找棵梧桐树;大雁没有窝,就得成群挤着住。与其去做孤单的凤凰,还不如来做合群的大雁。我想,嫂子和达美都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吧。”
达美也抓住玉娇龙的手,热烈地附和道:“姐姐,留下来吧,我和你住在一起,我可以侍候你,帮你照看雪瓶。”
玉娇龙膘了眼罗小虎,又看了看乌都奈和旁边那几个正在挤眉弄眼的马贼,对达美说道:“妹妹,我不能留在这儿,我和你不同。”
达美失望而不解地望着她,困惑地问道:“怎么不能呢?罗大哥他们都是好人。”
玉娇龙说道:“我不惯野处。”
达美茫然地望着罗小虎。罗小虎双手交叉抱着臂膀,默默站在一旁,不吭声。
这时,有几个马贼从洞里走出来了。他们一见达美,都争着走上前来招呼,问询,显得十分亲热。紧接着,他们便把达美簇拥到洞里去了。外面又只剩下玉娇龙和罗小虎两人。
洞里传来一片热烈的喧闹声,洞外,玉娇龙和罗小虎却相对无语。过了一会,玉娇龙怀里的雪瓶又啼哭起来了,她知道这是孩子又在索奶。于是,她忙背过身去,解开兜带,抱着雪瓶匆匆向崖壁那边走去。到了一个僻静所在,她倚树坐下,解开衣襟,掏出奶来,把它轻轻送进孩子的嘴里。孩子的哭声嘎然而止,玉娇龙的脸上顿时罩上一层异样的光辉,使她的容态也显得特别庄严美丽。
罗小虎略显不安地跟在玉娇龙后面,慢慢地踱了过来,当他看出玉娇龙避开洞口是为奶孩子时,方才放心地停下步来。他稍一犹豫,随即又踱到玉娇龙身旁,蹲下身来,呆呆地注视着孩子。
随着孩子的小嘴一吮一吸,那雪白的奶子也一送一缩,罗小虎心里激起一阵惊叹和狂喜。他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想摸摸孩子的脸蛋,玉娇龙却避转身去,随即又回过脸来,望着他又似央求又似羞愧地说道:“不,你不要碰她。”
罗小虎:“我是她的爹,摸摸都不行吗?”
玉娇龙:“不,你不是她的爹。”她声音很低,语气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罗小虎默默地站起身来,闷闷地说道:“哦,只因我是马贼?!”他停了停,又愤慨地说道,“我本来就是个马贼嘛!”
玉娇龙的心被刺伤了。罗小虎对她的误解和嘲讽,使她感到委屈和悲愤。她本想把在凉州道上产子被换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可千言万语,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又想到一年来,自己历尽艰宰,备受折辱,却落得眼前这般境地,以至连一片安身之地都不可得,一叙衷肠的时机也难求,匆匆数语,竞又招来怨怪。玉娇龙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一气之下,只是暗暗伤心,索性一语不发了。
罗小虎过了一会,又慢慢平静下来,温声说道:“咱俩相逢不易,休为几句不顺心的话,伤了彼此情义。只因目前官兵和各部头人结成狼狈,对我四面张网,我只得把弟兄们分散各地,和他们周旋,你带着孩子随我闯荡,也多有不便,若两心不变,等我站稳脚跟时,再来团聚。只是你孤身带着孩子,这偌大西疆,又到何处安身去!”
玉娇龙:“我岂(炫)畏(书)惧(网)艰危,只是羞作贼妇!更羞于与你那些弟兄同流为伍!”
罗小虎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说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我也不强求于你,只是,你不该毁辱我那些弟兄,他们都是一些见义勇为、可共死生的好汉。”
玉娇龙默然片刻,又深情地说道:“你只须离开他们,我愿随你去闯,任你到天涯海角。”
罗小虎:“不能啊!我只要离开他们便寸步难行。”
玉娇龙心头猛然激起一阵怨愤之情,说道:“我不需谁助,凭自己的一柄剑,一匹马,去横行西疆,看看谁敢犯我!”
罗小虎笑了笑:“西疆非比帅府,你为何还是这般任性!”
玉娇龙陷入沉思,在一阵迷惘中自语般地说道:“我去寻个逍遥安身之所,渡你脱离孽海,让我们得以百年长聚。”
罗小虎被她这一片痴情深深地感动了,又踱近她的身旁,蹲下身来,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轻抚着孩子,温存地说道:“西疆到处都有我的朋友和兄弟,不管你去到那儿,他们都会关照你的,我也如同在你身边,你如遇到什么危难,我会知道,也会来的。
可眼前你打算往哪儿去呢?“
玉娇龙:“到乌苏去。我是在那儿长大的。”
罗小虎:“梁大爷也在乌苏,他足智多谋,与那里的流人混得很熟,你找他去,还可从他那儿打听到香姑的消息。”
玉娇龙虽没应声,也没点头,但从她那满含欣慰的眼神里,她已默许了。
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树林里袭来阵阵寒意。玉娇龙半偎半靠在罗小虎怀里,二人默默无言,只相互从对方肤体上传来的温暖,去领受柔柔的情意。别后一年多来,在生与死的煎熬中,久久沉埋在心里的相思,就只能获得这点报偿,这对她二人来说,似乎就已经满足了。
孩子吸饱奶,又无忧无愁地睡去。玉娇龙挪动身子,奶头从孩子口里滑脱出来,罗小虎趁她忙着去收拾孩子时,帮她轻轻拉下衣襟,掩住那发冷的奶子。这细微的体贴,使玉娇龙感到一种丈夫的温存,她不觉晕红上脸,心里飘然似醉。
恰在这时,洞口那边传来一声唿哨,罗小虎微微一惊,赶忙站起身来,向洞口那边走去。
一会儿,罗小虎又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