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情辄止-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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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起身回望那个身披白色轻裘的如玉男子,我柔柔笑问。
“今日,又假托生病呢。”
他轻斥着我,却全无责备之意,伸臂揽住我的腰身,另一只手自然般抬起,轻柔地将我颊边碎发,细细别至耳后,随意的动作之中,满是亲昵:“我若再不寻来,定是要被相思之苦折磨而终了。”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裘袍之内尚未换下的石靛色朝服,隐隐露了一角。婴之竟是散了朝便直接赶来,看来最近,我躲他躲得,是有一点过分了呢。
见我面露愧色,婴之满意一笑,放开了我,朝着昧棂拱手一礼:“公子权谋之论,倒也不无道理,令某佩服。某所道抱负二字,不过当年少时之谈,而今久居庙堂,方对公子所言,亦有体味。在下婴之,幸会。”
“婴大人过奖了,在下昧棂。”
婴之一番话只言昧棂所说不假,却也自有风度,并未趋附,略表过自己对昧棂有所远见的敬佩,昧棂亦是不失礼数地谦恭轻揖,而后指了身旁此时亦已起身的女子:“这是舍妹,昧绮。”
昧绮仪态从容,俯身一礼:“见过三位。”
婴翦也向她回礼道:“在下婴翦,婴氏少东。”
小丫头倒是有几分傲气,也没说自己是婴之妹妹,倒把京商婴氏搬了出来。这几年婴家在她打理下俨然成了穹央第一皇商,举国首富的名头拿到边沧也是响当当的。
不再看她,忍着笑意,我亦对昧氏兄妹一礼:“妾身洛罹,见过大皇子,见过绮公主。”
“你、你是罹姬?”昧绮惊讶得叠了声去,而后似是反应过来,连忙伸出手,用力扶住了我:“别,虽说同为帝姬,我却可受不起你的礼呢。”
“昧棂见过罹夫人,能在此处便得见夫人,实是棂之荣幸。”这时昧棂也回了神来,隐去眼中复杂难辨的探究目光,向我拱手,恭敬言道。这几年我居辅政位,虽不若从前日日临朝,可每每参与皆是民生国策,除了朝中个别老臣整日“罹姬,罹姬”地同我叫嚣,其余的人当面都会尊称我一声“罹夫人”。
“皇子客气了。都怪我方照顾不周,皇子一行已抵平霖三日有余,然王上日理万机,只好遣我一个妇道人家,过来请您二位入宫小住。有失远迎,烦请见谅。”
一番话句句恳切,不过却是话里有话。
公函上所述,边沧使节是为今日抵京,然私底下早三天,这对兄妹就潜进了平霖。我也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忍了许久才来拉他们去入宫觐见。要不是璨儿劝着,我早就绑也把他们绑进宫了。这两个家伙,自打入京,日日招摇过市,不是挑战我穹央璨帝的权威,又是如何?
“罹夫人多虑了,此事实是棂做得不妥。本一入平霖,便当携公主前去王宫觐见。然舍妹见了王城繁盛,喜不自胜,流连甚久。而今耽搁竟已三日,反而劳烦夫人前来相请,甚感惭愧。”
昧棂倒是有些自知,明白哪里惹了我不满,爽快道歉,不过这借口嘛……
“哪有。”
见皇兄把自己说得这般小家子气,昧绮嘟嘴争辩,惹得昧棂冷冷瞥她一眼,继而小姑娘没了气势,低声嘟囔:“天瑶的街市上也很热闹啊……”
这般娇俏可爱的委屈样子,惹得侍立一旁的奚汀都偷偷发笑。
我原打着三人成虎的算盘,想用人言可畏逼迫昧棂不得不留在穹央。谁料璨儿竟是比我还快了一步,竟连假戏真做这种可怕的法子,都用了上来。
本是午膳过后,我正倚在榻上小憩,听闻殿外来报,称女帝屏了众人,带上边沧大皇子,去了宫里僻静角落的一处小院。这么形迹可疑的举动,我如何会放心。
带了一大帮宫人侍卫,走到院子外面之时,我却止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姑娘们还记得不……昧绮说的天瑶,就是边沧的帝都~酱,温馨提示完毕=w=
满了1万了哟~在考虑今天还要不要再更……因为兔妈下半部,也就是本系列外篇的封面都出来了,好想把坑挖开,把封面传上去>﹏<心痒哇~
妹子们求抱抱~
☆、再三连环
这不是随便哪个没有匾额的僻静小院……
尽管已经过了太久,尽管那段时光却并不够长,可我依旧清晰地记得,这个地方……
在我成为穹央罹姬之前,在邑顷和太上皇还能够疼着我的时候,这是我作为宫里没名没姓的“小主子”,嬉笑欢闹着生活过的地方。
莫名间便觉得事情有异,命一众人等退至远处,我只带了奚汀与娓允,便走入院中。
不敢多做耽搁,熟门熟路便穿过了堂屋,奚汀与娓允一东一西,我则往后园方向寻去。
“啊!”
听到东厢那边的小卧房里传来奚汀高声的惊叫,尖锐短促,而后整个院落里愈发显得死寂森然。
我提起裙子拔腿便跑,冲到卧房门口。
奚汀跪在丛生杂草的冷硬地上,深埋着头瑟瑟发抖。半开的雕花门内,昧棂嘲讽地笑,慢条斯理系着外袍上的腰带。尚未抚平的交衽之间,隐约可以看见他线条惑人的精致锁骨,与白皙细腻的寸寸肌肤。
血液倒流回我此时脆弱至极的心脏,紧抓着裙摆的手僵在身侧,忘记了松开。恍如又回到了五岁那年,若是这一次我不跳过那条清浅的小溪,又或者干脆我只要不放下手中正提着的裙摆,是否天地便不会再一次颠倒倾塌,只留黑白?
可是我不能这样,不能自私。我不能不放开手中的裙摆,不能不推开半敞的门。必须要走去里面呢,必须要让时间残忍地继续向前流淌。因为我的璨儿在那,我不能任他一个人独留在那里啊。
他怎么了?他有没有被昧棂伤害?他在哭么?在害怕么?他一定是需要我啊,所以我不能退缩!
靠着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我推门而入,我想我此时苍白的脸色一定凄惨到惊人,不然为何就连璨儿都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
他衣衫没有一丝不整,鬓发也没有半点散乱,他很好,完完整整地站在那里,离昧棂很远,平静地看着我。
放心地开始呼吸,剩下那丁点少得可怜的气力,却随着吐出的第一缕气,散了精光。我跌跌撞撞地拖起虚软的腿,步子散乱地摔到了璨儿面前。我不疼,我摔得一点都不疼,可是泪,却如倾盆瓢泼般滂沱而下。
我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凄惨,这么委屈?璨儿他好好的呢,他没有受到一点伤害,我在难过什么?
璨儿垂下目光看我,先是出神地看,而后眸子里映上了正仰起着脸的我。那个我哭得好可怜啊,也未抬手去拭,泪就那么纵横在巴掌般大小的脸上,无助、失措得十足像一个孩子。
于是璨儿蹲下身来,眼神中缓缓染上了温度,染上了宠溺,再染上浅浅的无奈笑意。他轻抬起我的下巴,缓缓将脸贴到我的颊边,肌肤挨上肌肤,泪水便在相互的摩挲中晕开,散掉。他的唇轻启在我的耳边,近乎叹息般浅浅呢喃:“乖,别哭……”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举起了如虚脱般的双臂。将他拥入怀中,我紧紧地抱着他,似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般。怎么能够再忍受分离,怎么能再承受一遍这样的不安惊惶?我恨不得代了他去,恨不得刚刚在这屋子里的是我自己!
我抖着唇,声音轻得若游离的浮烟:“……璨儿啊,他有没有伤你,不要怕,你悄悄告诉姑母,很小声,很小声地就好,声音大了,姑母的心会痛……”
“啪!啪!啪!”远远站在一旁沉默已久的昧棂,连拍了三声巴掌。他语气里极尽嘲讽,笑意寒凉:“罹姬和璨帝真是联手演了一出好戏啊!人说妇人之心,毒若蜂针,我昧棂时至今日,才算真正得见呢!”
他一撩袍子下摆,直接坐在身侧的床上,耻笑着的不知是我,是璨儿,还是他昧棂自己:“哧!百般算计就是为了困我在这穹央王宫吧?三皇弟有如神助的那招出手,我便早该想到,他是在同你们与虎谋皮。”
他抬手指了璨儿,紧盯着我的目光之中满是挑衅:“如今你们奸计得逞,逼我娶了她,不得归家。大婚之夜时,她洛浅妖还不是得由着我碰?今日我连她发尖都未触到,你倒是猫哭耗子,装起什么心疼?”
求证一般拿眼望向璨儿,泪水模糊了的眼睛,隐约看见他向我点了点头。
“他没有伤我。”
璨儿如是回答。
真好呢,我的璨儿,的确没有受到伤害。
我勾唇笑起,像要用了所有的力气,绽开这个发自心底最深之处的笑。
这个笑,这么彻彻底底,无比灿烂,我甚至在于前一秒仍仇对自己的昧棂眼中,瞥见了不能被隐藏的真切惊艳。
意识的最末,便就是那里了。这个一直尚未下雪,却寒得出奇彻骨的冬日中,这个抽空我身体里全部气力,搅得我痛苦惊惶的恐怖午后,终在我的展颜一笑里,化成幽冥般玄黑色的漩涡,将我整个,吞没进去。
“……受惊过度,忧惧皆重,损了心元。加之夫人原本脾弱身虚,却又劳神日久。如今交而瘁体,老臣只能暂且开些安神定绪之方,先急浅表细症。日后则实唯老臣一人,难以调治。万望王上另做打算,老臣先行告退。”
重重纱幔之外,太医令的声音悠悠飘进。什么脾弱身虚,全是胡话!自从十五初潮,我都四年有余没宣过他了,还有比我更不容易生病的主子么?说这些话,吓唬我家璨儿,我看他是活得太腻,准备提早去步上一任太医令那个老头子的后尘了。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吓罹姐姐了,把她害成这样?”除了璨儿,竟连昧绮也在寝殿外面。
从她来此觐见那日,便一直与昧棂住在皇城之中。这姑娘性格可爱,知道了原来自己年纪真不及我,便老老实实喊我姐姐。此时宫里这般叫我的女子,也就独她一人。
昧绮问过了话,一室寂静,竟是无人答她。
“那件事情,姑母全不知情。你不必白费力气,记恨于她。”沉默了好久,璨儿才先发话,却是低低说给昧棂听的。
“什么事情?到底怎么了呀?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抱着人都直接跑去太医院那里了。我一问起,你们却又偏地一个两个都闭口不说。神神秘秘地准不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兔妈又来更啦=w=
今天不一定会再更几章……看情节发展吧~毕竟我想今天完结(/▽\=)
看在我这么够义气的份上~妹子们求抱抱(づ ̄ 3 ̄)づ
☆、插翅流言
一听自己的脸都被丢到太医院里去了,我再也克制不住,惊得连声咳起:“咳、咳咳……!”
“夫人您醒了?”最先冲进来的,是本就候在门边的奚汀,她兔子一样红的眼睛看得我又是心疼又是气急。
“怎么哭成这副德行?自己的眼睛还要不要了,你可是我靖罹宫里的人,你不在乎自己,我还在乎你呢。”坐起了身,我招招手,让她过来:“本宫还没死呢,就像要哭丧似的!多大点事,出去让别的宫的见到了你,还不丢尽我靖罹宫的脸了?”
“什么死不死的。”推开奚汀,璨儿坐到床边,捧过我的手去,使劲摇头:“姑母可切莫说出这样的话,再吓璨儿了。都是璨儿不孝,害得姑母这般病重。”
“没事,姑母好着呢,别担心。”朝璨儿挤出一丝笑来,我转头望望昧氏兄妹:“今日本宫身体欠佳,未能照顾周全之处,皇子与公主还望莫怪。本宫同王上还有些话要讲,烦请二位暂先回避。”
送客之后,又屏了宫人,我抬眼凝着璨儿,冷下了脸:“说吧,怎么回事?”
“姑母不就是想要把他留下么?偿了心愿,应该是笑的才对。”璨儿无辜而不解地看着我,好似并未觉得,自己真的做错:“姑母行事太缓,璨儿可等不及的。昧棂的确不能再回边沧,璨儿也有困他在此之意,只是姑母的手段那般绵软,璨儿只好自行加剂猛药。”
我的确是早已备好了散播消息到边沧的人手,脏水泼到昧棂身上,到时他就百口莫辩。只是仍怜惜璨儿的名节,不忍动手。可谁料璨儿竟是知晓此事的……我自以为做得隐秘,却是瞒不过他。璨儿如今,权谋计法,竟已谙得比我透彻。
“可你原却不必,以身试险的。若是其中,稍有差错,你可曾为自己的安危,做过考量?”也许我果真是妇人之仁,此事已过,我却仍只担心着璨儿个人。
“姑母不必为璨儿多虑。他只是方欲脱衣,便被奚汀撞了正着的。还未待他有一丝越礼的举动,姑母你便已经进来了呢。”似是在说着什么趣事,璨儿眼含笑意。他抬手抚上了我的脸颊,轻轻蹭弄,浅浅叹息:“倒是璨儿到底漏算了姑母你呀……这般胆小,可还是那个力战群臣的穹央罹姬?璨儿从来没见过姑母慌乱成这个样子,看来姑母,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我呢。”
他欺上身子,将头轻枕在我的心口,缓缓收紧双臂用力抱我,便就抚平了我身体仍残余的颤抖。
“我引他去那处院子,其实自己也不甚清楚那到底是哪里。只是听说,过去住了个来历不明的小主子呢,算算年纪,也是对上了他要找的那个,娥服的女儿。”耐心地慢慢讲给我听,璨儿如同哄劝孩子一般,轻声细语,不疾不徐。
“后来那个小主子,恍然之间,就下落不明。其实坊里面都传的那个话本,未提名字的灵媒遗孤,罹王之女……本名罹乱,也就是你,对么,乱儿?”
他抬起头,无尽缱绻地温柔唤出我的名字。
乱儿……
已经多久,没有人真真正正地这样唤我……
这样的两个字里,有娇柔若水一心宠我的娥服,有挺拔威武总是含笑的罹胥,有慈祥庄严庇我护我的太上女皇,有怀抱软暖似了曾经那个姐姐的邑顷,有少不经事天真无忧,备受关爱尚有依靠的我,而今,还有了这个我一手养大,已然成长的如画少年。
他就这么看着我,眼梢微挑的风流美目,便似看住了整个世界,波光轻转的神情里面,如流动着一池潋滟春水,丝丝不落地将我包容吞没,温暖却危险,如若可以使人溺毙。
我却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