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何须剑(含番外)-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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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舒狼狈地摆摆手道:“还不扶赫骨将军起来。”
察隆急忙上前,将何容锦扶起,又将拐杖捡起来递给他。
终究有些尴尬。何容锦不等察隆开口,就迫不及待道:“我去帐外走走。”
阙舒道:“赫骨将军。”
何容锦脚步一顿。
“你久居突厥,又曾在确珠手下谋事,定然对他了若指掌。”
何容锦慢慢地回身,“确珠善谋而多疑。我在小可汗府当总管的几年,他一直对我暗中提防。只怕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人能对他了若指掌。”
察隆道:“确珠愿割让塔尔旗镇。”
何容锦一怔,没想到祁翟在确珠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高。
阙舒冷笑道:“想拿区区一个小镇打发本王,简直痴人说梦。”
察隆道:“那回绝了他?”
“不。本王要得寸进尺!”阙舒说着,竟双手支榻,慢慢地跪坐起来。
察隆见他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如雪,忙道:“王!此事交予我便是。”
阙舒痛得嘴唇发白,汗珠在眉毛上晃了晃,落下来,打在眼睛里。恍惚间,何容锦和察隆都上前一步,扶着他重新躺下。
等他擦掉汗水再看,何容锦又站回了原位。
察隆道:“王想要什么?”
阙舒想也不想地报出三座城的名字。
何容锦听得暗暗心惊。阙舒说得这样顺畅,显然是早有预谋。这三座城池虽然不算什么重镇,却正好夹击突厥最繁华的城池之一冒土鲁塞。那里是西羌、中原与突厥的交易中心,对突厥的重要仅次于京都。若是西羌拿下了它,对突厥来熟哦,不啻是个严重打击!
但是以确珠的精明,只怕不会同意。
阙舒好似压根不在乎确珠是否同意,趴在榻上道:“当然,塔尔旗送到了嘴边,也不能放过。”
“……是。”
果然是得寸进尺。何容锦无语。
阙舒道:“赫骨也同去吧。”
“是。”何容锦挪了一步,和察隆一起恭敬地行告退礼。
等他们走后,阙舒的面色才阴沉下来。
察隆与何容锦走向两军缓冲地的途中,不断拿话试探,似乎想弄清刚才那一幕的缘由。
何容锦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察隆见他不愿说,只好将话岔开去。
回到缓冲地,突厥使者还坐在那里嚣张地笑道:“久闻察隆大人乃是浑魂王的智囊,西羌的柱石,没想到眼见不如闻名,察隆大人原来也只是浑魂王的一条应声虫而已。”
察隆不以为意地笑道:“为人臣子之所以不断地向王请示,乃是因为王天纵英明,算无遗策,能为我西羌指明方向。反倒是你,遇到问题还需要小可汗亲自前来点拨……呵呵,你说是你太信不过你们小可汗的智谋还是你们小可汗太信不过你的忠诚?”
突厥使者脸色一变,似乎没想到就这样被反将了一军。不过他也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很快哈哈一笑道:“看来西羌与突厥在用人之道上,还有些分歧。也罢,言归正传。不知贵国天纵英明算无遗策的浑魂王是否愿意接受这个条件?”
察隆道:“既然你也认为我王天纵英明算无遗策,又怎么会认为区区一个小镇就能挽回你们之前的所做所为。”
突厥使者道:“塔尔旗并非区区小镇,乃是……”
“乃是一个连区区小镇都不算上的贫瘠小镇。”何容锦接口。
突厥使者道:“尊驾又是何人?”
何容锦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报塔尔旗的资料。诸如小镇每年所上之税,诸如附近曾出现的马贼等等。
突厥使者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心中大为惊愕,暗道:这些消息除镇官之外,只有京官才能知晓,莫非西羌王也在突厥安插了细作?
察隆也对何容锦刮目相看。从何容锦熟知这些事情可看出,他在突厥这几年,并非完全意志消沉,又或者说,虽然意志消沉,但心里仍装着西羌,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搜集这些消息。
一阵马蹄声从突厥使者背后传来。
未几,就看到确珠和祁翟骑着马一前一后地过来。
察隆看到祁翟出现,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45、高下在心(八)
“小可汗。”突厥使者看到他,立刻行礼。
确珠点了点头,目光直直地望向何容锦,“伤势如何?”
他问得这般自然,仿佛全然忘记何容锦身上的伤全然败他所赐。
何容锦微笑道:“托福。”
确珠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突厥真心与西羌和解。”
察隆知道何容锦曾在确珠的府中呆过一段时间,怕他这个时候心软,忙接过话茬道:“那便拿出诚意来。”
确珠道:“贵国祁翟大人已决心投靠突厥,还请察隆大人海涵。”
察隆哈哈大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小可汗说笑了。祁翟大人乃我西羌栋梁,对我王忠心耿耿,如何会受你一时花言巧语所蛊惑,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来!”
确珠淡然道:“察隆大人何不说一说贵国的条件?”
察隆微微一笑,开口要了六座突厥城池,却没提及阙舒提到的三座。
何容锦暗暗咋舌。这便是所谓的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吧。
祁翟道:“察隆大人不如直接要了突厥汗位更好。”
察隆道:“在王心目中,祁翟大人可比突厥汗位更为紧要。”
确珠转头看着何容锦,竟不露半分怒意,“交出这六座城,便可换回我的盛文总管吗?”
何容锦微讶。从他此时的语气和神情来看,只怕是把自己当做潜伏在他身边的细作了,就如同祁翟一般。不过这也难怪,他与阙舒之事本就不足为外人道,以时间与事件来看,他当时出现在的确珠身边实在太过巧合,加上后来之事,莫说确珠不信,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怀疑起来。
察隆道:“哦?贵府丢了一位总管吗?这倒不难,我西羌地灵人杰,多得是人才。既然小可汗喜欢祁翟大人,那我便为您物色一位如祁翟大人这般胸有城府的总管如何?”
确珠道:“我的总管叫何容锦。”
察隆道:“这位是赫骨将军。”
两人各说各的,却又争锋相对,让祁翟看得大为担心,只怕战争一触即发,正要岔开几句,就听确珠道:“原来如此,堂堂西羌上将军当我府中盛文总管,实在屈才。”
尽管知道此时辩解无用,何容锦仍是说了一句,“当年的确是无心之举。”
确珠望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眸有些许光芒闪烁,只是他背着光,又收得极快,何容锦也看不出他眼中的光芒是喜是怒。
“酒后告白也是无心?”
何容锦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人前提及这个多年误会,不由一怔。
察隆目光非常识趣地挪了开去,但耳朵竖得极高。纵然阙舒和何容锦都未明确表态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毕竟是阙舒身边的亲信,关于两人的纠葛即使不算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是八九不离十,如今听到何容锦与确珠还有些瓜葛,自然要为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确珠定定地看着何容锦,眼里光芒尽失,只剩下一片阴沉。
何容锦缓缓开口道:“是误会。”
确珠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冷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当初喊的人是阙舒吧。”
从头到尾都很冷静的何容锦噌得红了脸。
确珠突然笑了,却没有笑意,“我头一次发现,你竟如此诚实。”
何容锦叹气道:“我从未骗你。”
确珠道:“隐瞒并不比欺骗更善意。”
说到这丢,自然没什么可辩驳的。何容锦只能道:“你我从来都是两路人。”以前确珠是野心勃勃的小可汗,他是一心隐居的西羌将军。如今,确珠依旧是野心勃勃的小可汗,而他却是想为西羌而战的将军了。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曾看着同一个方向。
确珠道:“贵国提出的要求请恕无法答应。”他说着,竟径自转身离开了。祁翟跟着离开,就这样让突厥的和谈使者陪着察隆和何容锦晾在那里。
突厥使者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察隆。
察隆道:“看来我之前说的不错。”他说完,也不顾突厥使者难看的脸色转身就走。
何容锦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倒是察隆主动开口道:“将军如何看待这场谈判?”
何容锦道:“确珠并无和谈之意。”正因为没有和谈之意,所以对他们提出的任何条件都不感到惊讶,因为他压根没打算答应过。
察隆点头道:“突厥人好战,这一点倒是与西羌极像。”
何容锦眼中闪过一抹叹息。
察隆感觉十分敏锐,“将军不赞成?”
“战争无论胜负,对百姓来说都是负担。”
察隆笑道:“只要我们先下手为强,杀进突厥,以战养战,又怎么会牵连西羌百姓?”
何容锦听他说得自信,像是早有准备,倒是不便再说。他离开西羌多年,对阙舒对西羌都已陌生,尤其是西羌对突厥的想法,拿下三城令他惊骇之余对阙舒的野心隐约有了些了解,若现在阙舒一说要拿下整个突厥,只怕他也会恍然大于震惊。
察隆回帐说明此事。
阙舒笑道:“你倒是懂得狮子大开口。”
察隆不慌不忙道:“确珠既无和谈之意,我又何必给他机会费唇舌拖延时间。”
阙舒道:“你如何知道他无和谈之意?”
察隆道:“确珠既然猜出我们已经知道祁翟的底细,却带着他来与我们见面,这不像是息事宁人,倒像是火上浇油。”
阙舒沉吟道:“恐怕突厥的局势不似我们想象的这般。确珠敢如此挑衅西羌,必然有所依恃。”
察隆道:“密加叶护与他不和是铁板钉钉的。这些年来,他们明争暗斗多少回,有几次已伤筋动骨。若说他们这么多年来做这么多事都是障眼法,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阙舒道:“若不是密加……”
何容锦突然道:“阿力普呢?”
察隆和阙舒都是一怔。
察隆道:“阿力普与确珠关系如何?”
何容锦低头想了想,发现自己对确珠平时的往来关系竟然记得清清楚楚,可见平时已有留心。想起确珠望向自己的失望,他蓦然心虚起来。无心之举……只怕他无心的不够彻底。虽说有些是他身为西羌将军的习惯,但无论怎么说,他毕竟是偷窥了西羌的机密,从这一点来说,,他并不比祁翟好到哪里去。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主动与被动罢了。
“传言中,他们一向不和。合合可敦一直希望阿力普特勤能够继承汗位,但确珠在朝中人脉更胜一筹,所以双方偶尔会有些摩擦,只是……从未大动干戈。”
察隆道:“如此,便很清楚了。”
何容锦道:“你是说,确珠和阿力普其实并未反目?”
察隆道:“密加既然阴谋反叛,绝不会毫无动作,可事到如今确珠还能怡然自得地留在边关,此举难道不是大违常理?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对京都的形势极为放心。”
何容锦道:“也许他信任的是老可汗?”
察隆摇头道:“老可汗与密加感情甚笃,我曾经几次派人挑拨离间以及嫁祸,都不成功。以确珠的谨慎,必然不敢将宝都押在老可汗身上的。”
阙舒道:“你怀疑确珠和阿力普是一伙的,这么多年的不和只是在演戏?”
察隆道:“极有可能。不然阿力普为何不弹劾已经成为小可汗的确珠却要弹劾密加呢?”
何容锦的眉头突然皱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
察隆叹气道:“看来赫骨将军也想到了。”
何容锦点头道:“如此看来,确珠已做好了与西羌开战的准备。”所谓的和谈只是为了混淆视线拖延时间罢了。
察隆对阙舒道:“为了王的安全,还请王今早启程回国。”
46、高下在心(九)
阙舒等人的反应虽快,却还是快不过确珠的早有预谋。
察隆刚分派人手护送阙舒离开,突厥就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号角声如推进的波浪,从后方汹涌而来。何容锦单脚勾着马镫,闻声回头,眼中闪烁着被点燃的嗜战之火。
塔布从后面冲上来,放慢马速,高叫道:“将军,快走!”
阙舒躺的大马车就在前方,顺着马蹄颠颠簸簸摇摇晃晃,颇有些风雨行舟的样子。看的何容锦抓着马缰的手一紧,心底微微叹了口气,知道此时不是逞能的时候,催马疾行。
他们原本就处于突厥与西羌的交界附近,因此不消一个多时辰,就看到西羌战旗悬挂在前方随风抖动,只这么远远瞧着,何容锦耳边就好似听到了熟悉的战旗被风吹刮时的剌剌响声。
“赫骨将军!”塔布突然叫起来。
何容锦一怔,暗道:他们离着也不远,何必叫得如此大声?正想答应,就看到一个穿着西羌皮甲的中原人骑马飞奔而来,大声应道:“塔布将军!”
这是……撞名?
何容锦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撞名在所难免,在西羌国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只是他这个赫骨是师父亲自取的,极为生僻,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赫骨冲过来,眼睛飞速得在所有人脸上一转,没看到阙舒,立马紧张起来,“王呢?”
塔布道:“马车里。”
赫骨惊道:“王受伤了?”
塔布道:“是。”
赫骨二话不说掉转马头,自觉地为他们一行开道。
何容锦看塔布神情丝毫不以为怪,便知此人在军中地位不低。
赫骨将他们一路送至军营,然后亲自带人将阙舒搬了下来。
阙舒趴在褥子上,脸色微微发青,长久颠簸让他的伤口有些摩擦开裂,衣服被血水染了少许,足令赫骨大惊小怪一番。
军医很快被人架着进帐。
何容锦站在帐外,看着帐篷两边拦人的士兵,自嘲地一笑,拐着脚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是谁?”赫骨一心担忧阙舒没有注意不等于他的副将没有发现这个一看就与王其他近身护卫不同之人。
何容锦道:“王臣。”
他这样说,越发激起副将的好奇心,问道:“官居何位?”
何容锦愣了下,一时答不上来。他的官位是齐契王和闵敏王封的,在阙舒面前,他似乎不是阶下囚就是刺客。“你……有酒吗?”
这次轮到副将愣住,“什么?”
“酒。”何容锦舔了舔嘴唇道,“最好是女儿红。”
“军中有严令,不得饮酒。”副将皱眉,更吃不准这个人是何来头。
何容锦叹了口气道:“是啊,不得饮酒。”可知道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他嘴巴淡得冒火,恨不得拆一块木头下来啃。
塔布突然从帐里冲出来,拉起何容锦就往里走,“将军,王到处找你。”
何容锦拐着腿被拖了几步,感到一阵钻心的痛从脚底传来,不由甩开他的手道:“我自己走。”
塔布不以为意,帮他掀帐帘。
这个举动让帐篷里外的赫骨和副将都吃了一惊。塔布是浑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