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剑之三世情缘-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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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盗之事,涉及秘密太多,牵扯太广,刀神门并未对外公布过,只怕具体情由,连几位门主都不甚了了,遑论他人了。北极舒望星居然连这个都能知道,那么,他会不知道谢飞蝶和圆月谷对他上天入地般的苦苦寻找么?他又有什么理由,龟缩于秀乐长真天中拒不露面?为着南宫踏雪?还是那小小的惜儿?
方岩念及谢飞蝶那生要见人死要见魂的决绝誓言,没来由地一阵愤恨。面对舒望星的询问,他的回答里竟不由带了几分讥讽。或许在他的心里,舒望星永远只是那待他真挚温和的大哥,而非严厉谨肃的师父吧,若换作月神,他岂敢回答得如此锋芒凌厉?
南宫踏雪妙目盈盈,已泛出一丝怒意。
而舒望星目光深沉,研判般盯了方岩半晌,才缓缓立起,道:〃跟我来。〃他起身下榻,提步向后方渐渐狭窄的洞窟深处走去。他的步履颇是沉重,背影颀长,又带了几分萧索,让方岩突然想起,看似没有什么变化的舒望星,到底还是有些变了。比如,他原本有着极清亮的眸子,直可映到人的心底;此时,却如深潭,幽而远,深不见底,不经意间,便泛着凉而悲的况味,甚至沾惹到眉梢眼角,一层又一层的凄凉悲怆,如井底月影般不时荡漾出来,又用温和淡定的笑意轻轻掩盖,不愿让人知晓。
莫非北极真有许多的苦衷?方岩凝凝神,跟着舒望星踏过一道拱形洞门,又见如前方的一间窟室,仍是如雪洞一样简单的陈设,只在飘拂的鲛绡帏幕之后,隐隐有熟悉的淡紫浮动。
方岩吸一口气,猛地冲了过去。
石椅上,搭着小妖精浅紫的衣裳;石榻上,素白的棉衾里卧着小妖精娇小的身躯。
方岩颤抖地伸出手去,拂开散落于小嫣面颊上的黑发。
小嫣的眼睛依旧闭着,睫毛在如玉的面颊上投着明明暗暗的两扇阴影。她的面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泛着以前那种发青的死色;呼吸依旧微弱,却已渐渐平稳。她的手还是很冷,但手掌心已有微微的温热。
〃师父,师父,小嫣她,她……〃方岩抑制不住,握住小嫣的手,感觉那隐约的脉动,泪水终于奔涌出来,舒望星苍白修长的手抚上小嫣的面庞,叹息道:〃她用了嫦娥奔月那样的同归于尽招数,又遇到了天心诀中的散魂和绝魄两种高深术法,魂魄散佚,这些天我费了不少心力设法为她招魂聚魄,甚至许多次利用元神出体,希望能在异时空中找回她的魂魄来,可迄今为止,还有一魂一魄找不回来。方才极乐殿来袭时,我已是第三天元神离体了。幸亏回来得还算及时,不然……〃他回头看看默默跟在身后的南宫踏雪,怅然叹一口气,自语般道:〃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生见姜先生于地下?〃方岩不知姜先生是谁,茫然不知所对,但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外面打得昏天黑地,舒望星却始终不露面的缘由。舒望星许多次冒险元神离体,想必风险也是极大,此次突遇极乐殿来袭,更是险上加险,无怪方才见到他时,精神如此不济,竟会倒在地上。
南宫踏雪闻言扬脸淡淡而笑,却不见得如何喜悦,反而眸光迷蒙,雾气蒸腾,黯淡而凄楚。
方岩迟疑道:〃小嫣少了一魂一魄,就没法再醒过来?〃舒望星似极疲乏,软软坐倒在榻前,苦笑摇头:〃能醒,三魂七魄现在已有二魂六魄归位,她的小命啊,算是救回来啦!〃方岩松一口气,恍然觉得自己的手心,沁出了层层的汗珠来。他咧着嘴,有些傻傻的笑,道:〃她能活过来了?那就好,那就好!〃泪水却已掉落下来,一滴滴落在小嫣的手上。
小嫣的睫毛颤动,已张开淡紫的唇,呻吟般轻唤道:〃叔叔……〃舒望星柔声:〃小嫣,我在这里。〃他的手摩挲着小嫣面庞,皮肤颜色居然比小嫣的容色还要苍白几分。
小嫣叹气般道:〃我睡觉时,总是看到你在哭。不过有时候,怎么也分不清,是你在哭,还是岩哥哥在哭。〃她的眼睛依旧闭着,似倦得不愿睁开。
〃小嫣!小嫣!〃方岩嘶哑地呼唤道:〃我是方岩!〃小嫣的眼睛终于睁开了,漆黑眼珠冉冉转动,很是茫然;好久,她才似找准了人,冲着方岩甜甜笑道:〃岩哥哥!〃方岩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将她揽于自己怀中,狠狠抱住,似要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但下一刻,小嫣所说的话,让他的心突然冻得,冻得几乎麻木。
小嫣那般温柔地问道:〃振远镖局什么时候换了摆设了?这么清清冷冷的?〃小嫣在振远镖局?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方岩慢慢将小嫣从怀中拉开一定距离,盯住小嫣那无瑕的面容,漆黑的眼睛,郑重道:〃小嫣,这里不是振远镖局,而是秀乐长真天。你在燕山用了嫦娥奔月的绝学和极乐殿主相斗,受了重伤,所以我们带你来疗伤,你忘了吗?〃小嫣茫然摇头,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不会啊,昨天,我们不是一起在青州市集上玩的么?我还让你买了一只玉佩哩,圆月形的,有龙凤戏珠的图案。我估计是叔叔啥时缺钱花了,随手当掉的,是不是,叔叔?〃舒望星微笑,点头,目光却在怅惘中渗出无限酸楚来。他轻轻道:〃是啊,小蝶说要开家酒肆,将簪钗首饰卖掉了不少,我便将我的随身佩饰也卖了,用所得的钱,开了一家酒肆,叫,如意居。〃他说着,慢慢吸一口气,忽然撩开帘帏,快步踏了出去,双手击在石桌之上,俯下身子,深深埋下了头,肩背部已在止不住地抽搐。
而南宫踏雪却退了一步,倚着鲛绡帘帏,紧紧咬了唇,面色惨白。
被拂动的帘帏摆动着,摇曳出明明灭灭的线条来。
曾经那么美好的属于平凡人的快乐,为何如薄纸一般,轻轻一戳,便破碎了?
提起那么美好的快乐来,为何那样的让人痛,甚至让北极痛得直不起腰来?
方岩咬着牙,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去追问舒望星,小嫣为什么会这样了。他只是小心翼翼问道:〃小嫣,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到青州来?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小嫣脱口道:〃我来找叔叔啊,刚来没几天呢!〃话说完,她自己也怔住了,抬头望向方岩,奇道:〃可叔叔不是在这里么?我为什么要找他?〃她伸出手,穿过自己的头发,用力揉着自己的头。〃那我又为什么到青州来?我不是该在圆月谷的么?不对啊,叔叔和人决斗,战败了,应该已经死了呀!我看到了叔叔的玉剑,变得跟石头一样,爹爹伤心得不得了呢。可是,我明明来了青州,还和岩哥哥骑在一匹马上逛街。岩哥哥,岩哥哥你是青州的镖师对不对?可我怎么会认识岩哥哥的呢?〃〃这里是秀乐长真天,不是青州,小嫣。〃方岩痛心地拉过她的手,无论如何无法理解小嫣那些跳跃式的思维,只能焦灼地向南宫踏雪目注求助。
南宫踏雪定了定神,走过来微笑抚着小嫣的额,道:〃你睡了一觉,可睡的时间很长,所以把许多事忘了。不要紧,睡一会儿,慢慢就想起来了。〃小嫣微笑道:〃你是南宫姐姐么?我似乎在梦里见到过你。你在梦里还把你的衣裳分给我穿呢,我记得你姓南宫。〃南宫踏雪微笑着,道:〃是啊,我姓南宫,是你的南宫姐姐。〃她的手依旧抚着小嫣的额,用一种很奇怪的手势,温柔地抚摸。小嫣打了个呵欠,慢慢闭上了眼睛,竟睡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分明尘寰身如梦南宫踏雪住了手,敛了笑容,道:〃她才醒过来,不能让她想得太多,否则精神压力太大,加上魂魄不全,可能会被逼疯的。〃方岩呆呆望着小嫣平静的睡容,喃喃道:〃可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因为她所缺的一魂,是天魂,她所缺的一魄,是灵慧魄。〃舒望星缓缓踏了进来,神色已恢复了从容淡定,丝毫不见方才提到小蝶后的失态。他解释道:〃天魂地魂与命魂本是相成相依的,失了天魂,三魂失去平衡,从此更易为邪物所侵;而天冲魄和灵慧魄,主思想和智慧,二者俱无的,便是全然的白痴,而缺了其中之一的,必然不再具备许多原本该具备的思想,包括以前的部分记忆,以及部分武功和才能。〃他凝眸看着方岩,道:〃也就是说,从此小嫣不但失去了许多以前的记忆,也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聪慧,那般身手敏捷,那般武艺卓绝,甚至还会显得比较笨。小岩,你会介意么?〃方岩摇了摇头,忽然又点了点头,握住舒望星的手,目光灼亮得出奇。他道:〃不能让小嫣这么魂魄不全下去。不然,她今生今世虽有我的照顾,可若是魂魄不全地重新投胎来世,又有谁来呵护于她?〃舒望星眸中闪过一丝震撼,旋即笑道:〃来世,何必问来世?连前世今生,我们都说不清能执谁的手到老到死,何必再问来世?〃他大笑,笑到眼泪都涌出来,才将手从方岩的掌握中抽出,继续大笑着走出雪白帘帏。
他的手指很冰,凉凉的寒意如同秀乐长真天无处不在的雪花一般,悄无声息地凝在方岩手上,竟让方岩打了个寒噤。
〃谁也说不清,只要今世就好?〃方岩眷恋地在小嫣面庞凝视,喃喃念着。
而胧月窟中,渐传来舒望星抑扬的歌声传来:
〃莫道来生来世梦,且看今生今世劫。
说错,谁错?
无非一场空悲切!
说对,谁对?
不过偶然春梦醉!
把酒迎风,且看繁华落尽,化一川纸钱灰飞!〃那歌声宛转低回,看似开朗自叙中,分明是愁肠百结;而愁肠百结中泛着的沉郁悲怆,有着分明的看破尘世,简直接近沧桑了。
论年纪,舒望星不过比方岩大了七岁,所以初见之时,虽应允教方岩武功,却不肯让方岩拜自己为师;但此时舒望星歌调中的沧桑,宛然已是垂暮年华,竟让方岩又涌上层层不祥般的悲哀来。
不谈来生梦,且看今世劫。只不知舒望星的今世劫,到底是谁。
谢飞蝶?南宫踏雪?小嫣?
南宫踏雪听着那歌声,眼中又有泪光浮动,却不肯让人瞧出,只用块手绢将脸略略一拭,方又微笑道:〃小岩,我出去瞧瞧云姑娘和那位叶公子怎么样了,你爱在这里陪着小嫣,就陪着吧,不过两三个时辰内,只怕她是醒不了的。〃她不待方岩回答,已踏步向外行去,绰约的背影之中,居然有着和舒望星一般的萧索无奈。
〃小嫣!〃方岩再次轻抚小嫣的面庞,心中渐渐宁妥。毕竟活过来了,不是吗?就是要为来世操心,也可以在未来的日子里好好安排。毕竟,他们还年轻,他们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很长……方岩并没有在小嫣身畔久呆。毕竟胧月窟作为秀乐长真天的禁地,必是最安全的所在,大敌已去,根本没必要再去为小嫣的安全操心。心神既定,想起重伤的叶惊鸥和云英,也提步往窟外走去。
走到第一重窟室时,方岩瞧见舒望星正安静盘坐在石榻之上调息,身周有厚厚银光流动,如一层水银潋滟空中,更比当年那层护体灵气华美浓郁,显然进境极快,心中不由又是酸涩。如果他当真经脉全断,重伤在身,不回去找谢飞蝶和元儿倒也罢了,可从他元神离体对敌的情形来看,他的武学,或者说,那纠结了武学的术法,比起当年的能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有什么理由,避居于世,停妻再娶?
料他此时必在设法恢复自己功力或洞天外结界,当下也不去相扰,默默沿那发着暗光的石洞向外走去。
这时,他又见到了那些壁画。
那些叫他眼熟到震撼的山水壁画。
山水如工笔细描,几乎感觉得出那水流的质感,人物亦是传神,神情或沉凝,或忧郁,或娇婉,无不栩栩如生。但方岩一眼看去时,并没有被画本身的高超水准惊住,却只是惊觉,那一山一水,一人一物,都似曾相识,他甚至能知道,那道绕过山峡沿着斜坡一路蜿蜒而来的小溪,再转过一道弯,能汇入一条宽阔大江。
那片斜坡上,座落几间简朴茅屋,和一座石砌的高台,高台上,则是极大的熔炉,不知是不是巧合,熔炉处的岩石所发光芒格外强烈,乍看上去,熔炉中竟似跳动着橙金的火焰一般。熔炉旁,一少年沉思着托腮凝坐,又有一少女垂头立于他的身畔,有神伤之色。少年是汉家装束,而少女却是苗家衣裙,发间和颈脖之中,垂了许多细碎的银片串和彩线流苏。
方岩从未去过南疆,更不曾见过甚么苗家女子,可此时那种怪异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心跳剧烈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又说不出这些人,这些地方,究竟与自己曾有过什么瓜葛。
他忽然跳起来,冲到前方,从第一幅画开始,细细看来。
第一幅,背景阔大雄奇,有些像中原的华山,而画前一对背负宝剑的青年男女,衣带当风,潇洒出尘,一同眺视山水,同样秀雅的面容之上,洋溢着一般的祥和快乐,只不过男子多了几分优雅淡定,女子却多几分旷达不羁。
第二幅,墨云笼罩下,一座荒山诡异兀立,山形如卧龙,有山洞幽深如龙的巨口,森森白齿狞露,杀气席卷天地。那青年男子卧于山洞之外,如受重伤;手中有剑,剑已断。
第三幅,青年男子却与那苗家少女一起,跋涉于山林之间,少女左手托一物,色泽纯白;右手遥指某处飞崖,隐见青气蒸腾,更不知藏着什么异物。此画中丛林森茂,却是南疆景象。
第四幅,便是方岩之前看到的那幅。但再次见到时,方岩突然便认出,那熔炉,并非普通熔炉,而是一座铸剑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认识了铸剑炉,但他用手指从那铸剑炉上抚过时,有种亲切感油然而生。他甚至知道,铸剑炉的边缘,盘旋着云雾龙纹,周身则是缠枝相连的宝相花纹。
第五幅,铸剑炉依旧在,袅烟如丝,炉顶二剑虚悬,一雪白,一苍青,蒙在层层烟雾之中,看不真切形状。那铸剑的少年和苗家女子俱不见了,只那青年男子独立炉边,凄楚悲恸。
第六幅,分明耀眼的冰天雪地,天空却是黯淡的苍凉。琉璃样的冰层之中,青年男子立于一石棺之前,神色平静淡然。水晶棺中,是第一幅画中那女子,竟是死了,却瞑目如安睡。男子身畔,两剑并立,一白一青,此幅画得很清晰,形制恰如真剑大小,说不出的眼熟。方岩定睛看那双剑,心跳蓦地漏了一拍,飞快取下背上苍玉剑,将剑连同剑鞘嵌入那苍青剑的凹下部分。
纹丝不差!
这画上画的,竟然是苍玉剑!
那么,另一柄雪白的宝剑,定然是北极的成名兵器雪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