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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部分

华音流韶-第268部分

小说: 华音流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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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头颅送回邻国的次年,这种植物便在邻国遍地开花。

只因那位英雄,已悄悄将盗取来的种子含在口中。使者将种子送回邻国时,那枚珍贵的种子也被流传出去。

相思听说过这个传说。

于是,她将宣祖囚禁之地写在纸上,用蜡丸封好,塞入沈唯敬的咽喉。蚀毒散毒性发作之后,尸身脖子以下全部化去,咽喉未端已被变硬的血块塞住,蜡丸便不会滑落。余毒会在血肉中残存七日,沾之即死。除非有解约在手,一般人连踫都不敢踫这颗头颅一下,更不要说认真检查了。

这样传递信息的方法,天衣无缝,绝没有人能够察觉。

沈唯敬的死,并不是为了洗刷自己的耻辱,而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

荆轲刺秦王时,为了取得泰王信任,劝说樊于期将军,献出了自己的头颅。

那个种子的传说里,邻国勇士为了祖国的富强,被敌人斩下首级,牺牲了生命。

他们都是青史留名的英雄豪杰,而沈唯敬,只是一个市井小人,人们眼中最卑微、猥琐的卖国贼。

但相思知道,他作出了一生最伟大的牺牲,他的死,并不会白费。

三天过去了,这颗头颅已被快马加鞭送到了杨逸之手中,沈唯敬头颅里的秘密,杨逸之一定已经知道。

他一定能在平秀吉觉察前救出宣祖。高丽义军将因此全部团结起来,接受他的领导。那时,他就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卓王孙,将倭兵赶回去。

而沈唯敬,也必将以他惨烈的牺牲,洗刷掉他叛国求荣的污名。

相思望着窗外渐渐深沉的夜色,禁不住露出微笑。

那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她也终于能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了。

更美好的,却是她自己的未来。

公主的第二番话,让她决定放弃刺杀平秀吉,回到平壤。

“卓王孙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等着你回去,迎娶你。”

这句话让相思错谔良久,还来不及相信,就已热泪盈眶。

公主告诉她,平壤城里正张灯结彩,虚生白月宫里已装饰一新,漫天喜气。喜幛、流苏、车架,甚至新娘的吉服珠翠,都快马加鞭从中原运来。而平壤城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都准备了隆重的贺礼,只待这场难得一遇的盛大婚典。

这些确凿的证据,让相思不得不相信,卓王孙正在准备一场婚事。

他自己的婚事。

卓王孙的确是这样准备的。只不过,新娘不是她。

相思并不知道这一点,于是,她满心欢喜地走向这场婚礼。

交换服饰的时候,公主看向相思的眼神,有了一些闪烁。

她不禁想起数年前,天授村的枯井中,初次遇见相思的时候。

那一次,这个温婉如莲的女子,也是穿起了她的华服,代她走向了一场奇遇,于是在要做好落的桃花中,她邂逅了那个白衣的男子,两人一起经历了七闯连营,荒城之劫,庚戍之变,三连城的兴建与毁灭。

那本是属于她的传奇,却因这一念之差,错过终生。

公主轻轻咬住嘴唇,千般懊悔,万种感慨。

相思没有想起这一切。没有想起当初她穿起公主的华服,邂逅了一个不该邂逅的男子。之后的一幕幕,历经劫难,满身伤痕,只剩下无尽亏欠、无尽感怀,还且那一杯忘情之毒。她都没想起。

她只知道,这一次,她穿起公主的华服,是要走向自己一生仰望的人。多年的守候,多年的梦想,就要在这一刻成真。

不知为什么,她的欢喜中,却泛起淡淡的苦涩。

天又开始阴了起来,浓密的云层纠结在一起,连绵成漆黑的一片。雨丝细密地纠缠在空中,准备着跳一场堕落之舞。

车架停了下来,停在云望坡。这是相思与杨逸之约好会面的地方。

在相思出城之前,沈唯敬的头颅早就被送出去了。杨逸之也应该早就知道了宣祖囚禁的地点,说不定已将宣祖救了出来。

而相思有另外一些情报,想告知杨逸之。所以她在封起蜡丸前,在纸条上加了一行字,希望杨逸之救出宣祖后,与她在这里会面。

然后,她将回平壤,做那个人新娘。

这一刻,她有了小小的私心,她希望卓王孙与她成婚后,能带她回到中原。哪怕一年,哪怕一个月,哪怕仅仅几日,能暂时放下天下,只厮守彼此的幸福。

这场战争,就交给杨逸之吧。有了这些情报,有了高丽义军,他一定能取得胜利。

而还有另一个理由,让她执意在这里等他。有一些话,她一定要在披上嫁衣前,亲自告诉他。

说一声,对不起。

也许他会失望,也许他会难过。但,这就是命运。没有未来的命运,必须在这里终结。

她下定了决心,不能逃避,不能迟疑,必须亲自讲给他听。

想到此处,相思的心竟有些怅然。

突然,车队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喧哗,巨大的爆响炸开,几辆随行的车架就如纸折的一样,哐啷啷翻倒在地上。

相思一惊,急忙掀开轿门,只听一个阴冷刺耳的声音道:“相思姑娘,主人上让我们请你回去。”

一团黑,一团火,一团风,一团水。鬼忍四人,冷冷地将相思围在核心。仅仅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就让相思无法动弹。

说话的是地藏。

相思摇了摇头:“不可能,平秀吉若是要我回去,必然不用这种方式。你究竟是奉谁之命?”

她的话让地藏吃了一惊,隐在黑暗中的脸色变了变,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中有着地狱的森冷:“不错,相思姑娘,要捉你的人,是我!”

他宛如地狱般的阴冷语气中忽然充满了寂寥。他仰起头来,似乎想要看清楚苍天:“王图霸业,都因你而成空……”

“我最恨的人,其实是你!”

他厉声道:“动手!”黑马发出一声长嘶,地藏化身狂风,向相思怒飙而来!水藏、火藏、风藏身子同时动了,化成三条弧线,射向随从们。

凌厉的杀气将相思笼罩住,在地藏这全力一击下,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她不明白,地藏为什么要恨她。但此情此景,根本容不得她思考。她猝然抬手,身上暗藏的几枚玲珑针飞了出去。

借着玲珑针的力道,她的身子急速后退,想要全力躲过这雷霆一击。

玲珑针还未沾到对方,就化为尘埃,而后一股狂悍至极的力道,如山岳崩摧,向她怒压而下!相思嘤咛一声,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洒得遍空都是。

地藏发出一声冷笑,缓缓向相思走去。他还不想杀她,而是要将她捉住,当做自己的筹码。只是,他实在太恨这个女人,忍不住先将她打成重伤。

突然,一声清越的龙吟,从数里外遥遥传了过来。地藏猛蹿的身形骤然停住了。

刷的一声轻响,一道青光凌空划向他眼前。

地藏大惊之下,本能地挥手接住,却不由得一征。他凝视着手中的物体,竟似已忘了擒住相思。就连相思重重地跌在他身侧的泥泞里,他仍然一动不动。

其他三忍见他反常,都是极为诧异,纷纷呼喝,赶了过来。

他们的身子同时震了一震。

一股狂龙般的杀气,凌空而降,盘旋成巨大的龙卷,将他们困在中间。

青衣,仿佛从云端飘落,落在三忍面前。他看也不看三忍,袍袖贴地飞出,将相思的身体带起,另一只手反掌飞出。

首当其冲的是风藏,她的反应也最快,嘶的一声响,流云飞袖化为两道利刃,向来人怒飙而来。她的武器是速度。这速度只能用快如闪电来形容。风藏相信,普天之下,绝没有人能够在她施展出三招之内还出一招。甚至关白大人本人都不能!

但不知怎地,她的袖子已被那人握在手中。那人手腕微微一沉,风藏竟被他凌空飞了起来,向火藏砸了过去。

火藏并不是躲不开。但他背后是山石,只要他一躲,风藏必死无疑。所以,他只能过足全身的力气,想要接住风藏。他的手才一触到风藏,一股大力立即传来,宛如电殛雷噬,火藏一口鲜血喷出来,身子委顿在地。

只剩下水藏。他彷徨地看了地藏一眼。

鬼忍四人中,武功最高的就是地藏。只要地藏能驱动黑马,施展雷霆一击,两人联手,未必不能一战。

但,地藏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东西,灵魂仿佛已被抽干。

那只不过是只玉盒而已,为何地藏如此关心。

水藏咬了咬牙,他只能自己作战。

幸好,雨终于下了下来。天地之间,都是他的武器——水。

他张开了双手。只要有水,他就什么都不怕。

但,在一刹那,雨水却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漫天雾气。

方圆十丈内的水,竟全被那人的杀气逼成雾气,连一滴都没有剩下。水藏惊骇地睁大了双眼,却只能看见了一样东西。

青色,如苍天无尽广袤的影子,缓缓逼近,将一切覆盖。

相思的双目慢慢睁开,眼前是一片青色的云,遮蔽了远处阴郁寒冷的天。

温暖而安宁。

刹那间,满身的疼痛抵不达重逢的愉悦,她禁不住脱口而出:“先生……”

卓王孙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相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剩下的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头。她低下头:“对……对不起。”

不辞而别,擅入敌营。又一次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他一定会很生气吧?

相思咬了咬嘴唇,用眼角的余交悄悄打量着他。喜悦的泪水还未干涸,却又被愁云笼罩。该喜还是该忧?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主宰自己的情绪。

卓王孙缓缓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手上却稍稍用力,抱得更紧了些。

相思粲然一笑。他似乎是原谅她了。如此,她就应该听他的话,不再说话,只是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然而,她似乎无法止住心中的期待,又似乎害怕错过见到他的每一眼,又似乎想听到他亲口将这个答案再说一遍。

她轻轻抬起头,小声道:“你是来接我的么?”

卓王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静静地等待着,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宛如一朵憔悴地花,在她通透战栗的眸子中绽放。

仅仅几日的离别,却让她憔悴了那么多。她如画的眉目间,还残留着日夜忧思留下的愁容,冰雪般的肌肤上,还沾染着泥土与鲜血的污迹,甚至她纤瘦的手背上,还隐约现着没有退净的红痕。

他迟疑着,轻轻点头。

嫣红的笑意在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就如一株枯萎的莲,重新得到春雨的滋润,再度绽放。

那一刻,她的喜悦是那么纯粹。纯粹到卓王孙甚至来不及去计较,她当时是在等另一个人。那些郁结、怀疑、怒意,竟然都在这一笑中化为流尘。

他的心一痛,紧紧抱住了她。

相思却已经感觉不到了。这一笑,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多日的辗转反侧,终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杨逸之赶到云望城的时候,只看到几驾破碎的车架躺在路边,满地血污与打斗的痕迹。

相思并不在那里。

路边的青草有被烧焦的痕迹,杨逸之的手轻轻触摸着那焦痕。那绝不是普通的火。他的眼前闪过那个像火一样的人的影子。

火藏!

他抬头,地上凌乱地布着马蹄印,硕大的马蹄印。那不是普通的马所有的,只有来自地狱的妖马,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蹄印。

地藏!

杨逸之的心猛然抽紧。显然,这他赶到之前,鬼忍四人来过这里。

相思,是不是已被他们抓回了汉城?

杨逸之站了起来,目光望向南方。那里,浓密云层遮住的地方,有一座囚笼,号称永不陷落。

天守阁。

相思一定被重新囚在了那里。平秀吉出动鬼忍四人将她抓了回去,显然是因为相思知道了他太多秘密。

他会不会杀了相思?

杨逸之身形掠起,向南方奔去!

低迷的夜色笼罩着整座汉城,当杨逸之潜入时,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清风明月,向来不引人注意。

他悄悄逼近天守阁。

今晚的天守阁异样寂静,这出乎他的意料——这是否意味着,天守阁中已没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了呢?这个猜测让他骤然紧张了起来,身化惊鸿,向天守阁中掠去。

就算是铜墙铁壁、刀山火海,他也要闯进去!

令他震惊的是,天守阁中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所有的机关,都被关掉。这个汉城的禁忌这地,竟然变成了坦途。

杨逸之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一步步走到了最高层。

第七层。

淡绿色的流苏垂在袅袅的茶烟上,美人如画,正坐在流苏之后,擎着茶碗。

杨逸之猛然窒住。

虽然他只能看到个背影,却认得那袭衣衫的确是相思所着。

刹那间,他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无论如何,她平安就好。

“你好。”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杨逸之猛然回头。

平秀吉坐在茶案前,微笑地看着他。极宽地袍袖拖在地上,仿佛是铺开一地新雪。袖底斜斜绣着一束红梅,梅蕊在雪白的娟纱上飘零,透出来自远古的寂寞。

岁月之剑的光芒,刹那间隐现。但平秀吉没有任何敌意,从容地坐着,饮着杯中的茶。

“佳客远来,能进一杯茶否?”

他微笑地招呼杨逸之坐下。杨逸之静立不动,他摸不透平秀吉是何用意。

平秀吉叹了口气:“既然无心饮茶,就请回吧,不送。”

杨逸之仍然不动,突然地,他抬手指着相思:“我要带她走。”

平秀吉的笑容仍然那么寂静:“请便。”

杨逸之眉间闪过一阵疑惑。有这么容易吗?

他向相思走过去,突然感到一丝不觅。

那是种极奇妙的感觉,仿佛他并没有接近她。他的心仍然空着,没有丝毫抵达彼岸的欣喜。

他皱起了眉。此时,相思转过身来。

杨逸之刹那间僵住。

那,并不是相思,而是公主。穿着相思的衣服的公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主欣喜地看着他。

他单枪匹马来救她。外面强敌十万,他孤身一人,只为救她。

这正如她曾经想象过千万遍的那一幕,他在敌营中七进七出,浴血满身,只为救她。这段传奇的往事,她曾想象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带着神往,描绘着他的落落英姿,却禁不住有些失落。

这本就该是属于她的,却只因机缘巧合,给予了另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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