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风暖碧落-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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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安慰她:“别急,快到你三姑姑家了,快有吃的了。”
她也必须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尽快补足干粮和饮水。难不成让她一路挖草根啃树皮前往淮北?
正要转过前面那个小山包时,忽见山包另一面掠起大群飞鸟,伴着惊惶杂乱的鸣叫,远远飞往别处。
小聆儿呆呆地望着那些鸟,忽又说道:“去年冬天下雪的时候,爹爹用竹筛捉了好多鸟呢,炖的汤很好吃。”
“你爹爹现在在哪里?”
盯着那群飞鸟,碧落心不在焉地随口问。
“不知道啊!爷爷说他打坏人去了。坏人还抓走了我娘亲。”
小聆儿终于不再流口水,拿了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眼睛。
碧落猛记起她爷爷曾说了,所有儿女,只这三姑娘还活着的话,心里揪了一下,摸了摸小聆儿蓬乱的头发,低声道:“有坏人过来了,我们打不过,只能藏起来,小聆儿别说话,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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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庭秋 泪盈襟血霜刀冷(二)〖实体结局篇〗
小聆儿一呆,忙乖巧点头。
碧落让她抱稳了马鞍,自己下马,牵了马,只往茂密的树林里躲藏。
不一时,果然大队骑兵杂沓行过,间伴着男男女女的哄笑和惨叫,应是有不少平民被捆在马匹上带走了。
小聆儿已经吓得浑身筛糠,在碧落怀中颤作一团,碧落静静地抱着她,背心一阵一阵地发冷。
只从这些骑兵的服饰队形,碧落已辨出必是西燕军中的一支,带了车驾,多半是被派出来搜集粮草辎重,那些平民男女,不过顺路带回去使唤。
待那千余骑兵行过,碧落才牵了马走出来,茫然站在灰尘漫天的路中间,再不知该往何方去。
小聆儿紧紧拽住碧落的袖子,慌张地催促:“姐姐,姐姐,我们快去三官坞,我们快去三官坞躲起来!我……我怕……我要到姑姑家去!”
碧落无意识地应了,到底决定到三官坞看下,但愿,但愿她猜错了,那些燕骑,不过碰巧从这里路过罢了。
满天的落霞静静笼下,那座坞堡浮动在潋滟的红光中,连边缘都不甚清楚,仿佛整个坞堡都在缓缓地消融着,很快会化在那艳美如画的晚景中,不复存在。
可碧落沿着大敞的寨门冲入时,只看到了大片的血影,劈头盖脸地笼了下来,而耳边断续的呻吟求救声,却无限制地扩散开来,嗡嗡只在耳边回响,似要将脑袋胀得裂开。
无意识地抱住头时,似乎周围的血影都在晃动着,直到衣带被死死抓住,小聆儿的尖叫声才拉回了她的神智,发现自己身躯晃荡着,几乎要一头栽下马来,忙定一定神,稳了稳身形,不去看那些死状各异的死尸。
可惜那浓烈的新鲜血液气息,依旧扑面而来,让她无论如何抑制不住胸臆间的恶心,人在马上,便已干呕起来。
小聆儿已经哭了起来:“死了么?都死了么?我姑姑呢?我三姑姑呢?”
碧落勉强下了马,寻一处没有尸体的墙角,吐得昏天黑地,腹部阵阵抽搐,连小聆儿下了马向前奔跑,都不曾发觉。
一整天没吃东西,除了些透明的酸液,她着实也吐不出什么来了,终于稍稍平静,虚软地靠在墙上喘息,闭了眼不去看眼前可怕的一切。
觉得手足间力气略有恢复,准备叫上小聆儿快快离去时,她听到了小聆儿的惊呼:“姐姐,姐姐,快来救我姑姑!她没死!她们没死!”
碧落怔了怔,打足精神奔过去时,果见堡中有些民居尚有动静,隐隐的呻吟和低泣,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而小聆儿正在一处民居的堂屋前,抱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大叫着姑姑。
那妇人衣衫破碎,几不蔽体,脖颈尚有青紫的掐痕,眼珠却还在缓缓地转动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淌落,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三姑了。
碧落忙奔到内室,越过两个老年人的尸体,为她寻来衣衫披上,努力平静了音调,劝慰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活着便好,活着……便有希望……”
三姑喑哑着嗓子发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忽然之间便号啕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勉强爬起来,到灶间拨弄着草堆。
一双五六岁的龙凤胎,正在草中瑟瑟发抖,一见三姑,立刻叫着娘,奔过来抱住三姑的脚。
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姑的那声号啕大哭,似让人意识到了贼人已经退去,此起彼伏,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哭。
家家都有死人,家家都遭了掳掠,家家都被蹂躏……
能有哭声的人家,已经算是好了,毕竟,那家还有人活着。
“来人哪,来人哪……”门前忽然传来女人凄厉的呼唤:“有没有人救救我当家的,他还没死,没死啊!”
三姑颤声道:“是……是我邻居赵婶……难道赵叔他……”
碧落忙冲出去,扶住那个满身是血踉跄而来的中年妇人,问道:“人在哪?”
随了那赵婶奔过去看时,果然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躺在地上喘气,脖颈靠肩胛处正汩汩渗着鲜血,倒是手足和背部的几处伤口不深,要不了命。
碧落一闻着那血味,又忍不住胃部抽搐,可此时救人如救火,她强忍着不适,跑到马上取了包袱,拿了随身带的伤药,扯开一件单衣,即刻为那赵叔止血敷药包扎。
赵婶一边谢着碧落,一边在哭着絮叨:“天杀的,这群强盗,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还有辛家堡的,我们信号发出去那么久,怎么不来相救?……两个孩子都给他们带走了,谁去帮我们救回来,救回来啊?”
碧落一边为那赵叔包扎,一边只觉手脚越发无力,冷汗一层层沁出来,额上的汗水滴落,竟将眼睛都模糊住了。
小聆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用她脏脏的袖子为碧落擦着汗,担心问道:“姐姐,你不舒服吗?”
即便寻常人冲到这样一座人间地狱中来,都不会舒服,何况她饿乏已久,又有孕在身,惊怒忙碌之后,早已头晕眼花,只是不想让一个小小女孩为自己担心,勉强道:“我没事。”
撼庭秋 泪盈襟血霜刀冷(三)〖实体结局篇〗
这时,外面又是隆隆如雷的马蹄声,由近而远奔涌过来,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喝骂声,迅速逼近。
小聆儿惊叫起来:“坏人,那些坏人又回来了!”
碧落已为赵叔包扎停当,闻言立刻握住剑柄,正要立起身时,只觉天旋地转,周遭一切迅速灰暗下来,连赵婶惊喜的叫声也越飘越远,渐渐听不清晰:“辛家堡的人赶来了!啊……姑娘,你怎么了……”
碧落再醒来时,身体晃晃悠悠,如在秋千上跌荡着,没个着落,忙睁眼细看时,才见自己已在一辆牛车之上,小聆儿偎抱着那双龙凤胎表弟妹,正靠在一边壁板上睡得正香,倒是三姑坐在她的身侧打盹,见她一动弹,即刻上去挽扶:“姑娘,你醒了?”
碧落勉强坐起,忙问道:“这是去哪里的车?”
“辛家堡啊!”三姑忙忙地从一旁的包袱下捧出一蛊粟米粥来,道:“来,先吃点东西再说,方才随军大夫来看过,说姑娘是累饿体乏,这才晕倒,让姑娘好好休息呢!”
她不经意地瞥一眼碧落的小腹,干笑道:“还说姑娘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经不起奔波,所以我就自己做主,收拾了姑娘的东西,把姑娘一并带辛家堡去休养。”
碧落捧了粥,见那粥极稀薄,映得出自己苍白的面容来,知道三官坞已被劫掠一空,这么点粥,也不知三姑是从哪里寻来的。此时饿得极了,捧来一气喝了,居然觉得味道甚是香甜。
三姑叹道:“姑娘,再忍一忍,听说辛家堡存粮甚多,辛堡主才敢叫三官坞幸存的人暂时都搬辛家堡去住。到了那里,我们便能吃饱了。”
碧落已经几次听三官坞的人提起辛家堡了,此时精神略复,只是手足依然无力,可能的确得休养一阵了,遂问:“辛家堡……是什么地方?”
三姑的夫婿早年便在伐晋时死在淝水,只她带了儿女侍奉二老;如今虽逢大变,但一双儿女俱保全下来,比起举家遇难或只剩伶仃一身的孤寡之人来,自觉是不幸之中大幸,心境倒还平和,遂细细告诉碧落关于辛家堡的事。
辛家堡在三官坞西北三十余里的地方,算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坞堡了,堡众有数千之多,若逢动乱,堡中男子即刻可组成堡兵有两千余人,又养着七八百匹好马,堡墙坚固,便是有敌来袭,也可放手一搏;淝水战后,北方大乱,中原一带百姓频受后秦、西燕军队袭击,许多堡镇纷纷加固城墙自卫,一些大的坞堡,更是结起联盟,约定互助互援,近日更是推了平远将军赵敖为联盟之主,共御外敌。
这辛家堡人数众多,自然也是结盟的主力堡垒之一,三官坞距离辛家堡较近,两处居民的儿女姻亲结得不少,碧落所救的那位赵叔赵婶的一个女儿,就嫁给了堡主辛牧的四公子,故而三官坞虽然人少力薄,不在联盟之内,但一旦有难,辛家堡也不会袖手旁观。这次虽然来得晚了,但见堡中还有百余伤弱之人,料留在三官坞中定难存活,便决意带回自己堡中了。
论起坞堡聚居的民众,大多为同族甚至同姓之人居住,鲜有收留外人的先例。
后来苻坚将凉、燕、仇池、渭北等地的五胡部众迁入关中后,同在异乡,这些例便渐渐的破了,只要是故乡相同,便聚集作一处,奉其中一位德高者为主。
辛家堡之人,便大多为仇池国破后从陇西一带迁来的,诸姓杂居,以曾在仇池为将的辛牧为堡主。三官坞虽非陇西人,却也是仇池迁来的氐人,故而辛牧和部众略一商议,便能确定收留三官坞幸存者。
让他们迟疑片刻的,是碧落和小聆儿,他们不是三官坞的人。
三姑问明小聆儿,碧落虽是过路人,却是特地送她来寻亲的,又见她似病得不轻,显然无法再孤身上路,忙一口咬定,说小聆儿和碧落都是她的娘家侄女,家里委实没人了,才来投奔的。
她的娘家早在一个多月前便被洗劫过,以至辛家坞的人听说碧落有了一个多月身孕时,神色都有点古怪,但赵婶又来帮求情,辛牧便令人将碧落也一并带走了。
——可辛牧久经世事的阅人眼光,看一眼碧落穿着打扮,以及包袱中的钱帛首饰,只怕立时便猜出三姑在撒谎了。他肯连碧落一起带走,多半是因为她只是个病弱女子,又搭救过三官坞居民,不想眼看她病死在三官坞了。
碧落默默盘算着,以目前的情形,的确不宜立刻长途跋涉。既然辛家堡尚算安全,不如暂时住下,等身体养得健壮些,备足了干粮再前往淮北也不迟。
牛车行走缓慢,直到第二日午时,方才来到辛家堡,果然气势巍峨,屋宇整齐,周围高墙坚垒,高可十丈,望楼、敌楼、弩台等一应俱全,非寻常坞堡可比。
进入堡内,早有先头骑兵通知了,各有亲戚在门内等侯。
三姑却无亲人在堡中,牵了三个孩子在手中,一时迟疑,局促地四处张望。
那赵婶早被女儿接过去,派人抬了父亲回家,回头看到三姑、碧落等人,忙和女儿说了几句,但见她女儿身畔的青年点一点头,赵婶立刻向她们招手:“过来,过来,一起去我红珠家!”
鹊踏枝 谁道闲情抛掷久(一)〖实体结局篇〗
她的女婿,是辛牧的第四子辛四公子,大约家境还算丰裕,不但收留了岳父岳母,连带他们的邻居都留下来了。
三姑松一口气,忙一拉碧落,带了三个孩子过去。
碧落提了包袱,依然佩着剑,苍白着脸,慢慢跟在他们身后。
辛四公子已育有儿女,在堡中有一座三进的小院落,赵婶他们算是长辈亲戚,住的自然是上房,碧落带了小聆儿、三姑带了一双儿女,被安排在后院的两间耳房中。
三姑喃喃道:“只要活着便好……便好,我有一双手,可以把孩子们养大,看他们娶妻嫁人……”
她回头向碧落一笑:“你说是不是?”
碧落一怔,顺着她的话音念了一遍:“我有一双手,可以把孩子们养大,看他们娶妻嫁人……是啊,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三姑便笑了,两眼直咪起来,拿出带来的箱笼物什,快乐地拾掇起房间,甚至还拿出一对做工粗劣的布娃娃,逗自己的两个孩子玩,浑然忘了她一年前失去了丈夫,昨天失去了公婆母亲,父亲无人养护,她自己也刚被人残忍蹂躏,九死一生。
简单地活着,果然好,真好。
如果没有战乱,哪里都能成为另一个美丽的桃花源。
可惜,这里还是离慕容冲太近,离苻坚太近了。若有机会,她还是远赴淮北的好。
傍晚之时,碧落刚吃了点东西,简单收拾了屋子,靠在墙上憩息时,忽然三姑急急跑进来,说道:“碧落,快出去,堡主派了五公子来唤你,怕有事呢,你……你小心应对……”
她对碧落同样不甚了了,只知她远行投亲,凭了直觉认定一个姑娘家孤身行走必有苦衷,且太过危险,远不如辛家堡大树底下好乘凉,只怕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