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风暖碧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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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了,快睡去吧!”
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一的一次,在碧落将安静下来的慕容冲扶了躺下,然后掩门离去时,她听到慕容冲沙哑着嗓子低低说:“碧落,知道么?能在梦里惊醒,并叫出声来,也是一种幸福。”
碧落装作没有听见,自顾离去,却在关上门的一霎那,泪珠断了线般掉落。
她实在不敢去看慕容冲褪去笑容后那种一击便破的脆弱。
伴君如伴虎。
即便慕容冲姐弟号称专宠,那种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艰辛和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而以皇子之尊,如妇人般被充入苻氏宫闱,对于尊贵骄傲的慕容冲又是怎样濒临崩溃的打击!
并且,求死不得!
慕容氏光在长安的宗室亲人,便有数千人,更别提那些随皇室迁移至京畿附近的数以十万计的故燕子民了。
用最优雅最宁和的含笑面容,面对害自己国破家亡尊严扫地的仇人,绝对不露出一丝不悦,甚至,睡梦之中,也不敢高声喊出自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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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如果觉得对其中提及的历史事件感觉模糊,请看下评论区置顶的本文历史背景解释。
点绛唇 章台深处夜流彩(六)
相信,他在苻坚面前一定掩饰得够好,以致苻坚后来将他放出宫后,安排他做了颇有实权的平阳太守,例行的赏赐,也远比平级的官员更加丰厚。
而慕容冲,似乎也很知足。
朝中人人都在笑话,秦王宠爱的平阳太守,只知品酒弹琴,无心政务,总是穿着最华贵的衣服,向人展示着最美好的优雅笑容。
但碧落早就明白,有一种仇恨,隐忍在慕容冲的优雅温和笑容之后,随时准备如炸雷般劈下,毁天灭地。
慕容冲遇到碧落的那一天,正是秦王苻坚在宰相王猛切谏下,将慕容冲从宫中放出之日。
王猛是秦王苻坚最倚重的股肱重臣,也是数十年来最能干的宰辅之才,苻坚待他,比当年刘玄德待诸葛孔明还要敬重几分。他也不负重托,大秦的今日辉煌,大半是他当年苦心经营之功。
好在,王猛在慕容冲赴任平阳太守两年后便去世了,苻坚祷遍神灵,大赦天下,也不能挽回爱臣的性命。
慕容氏一直为之庆幸。
王猛是大秦群臣中第一个反对秦王重用鲜卑慕容和西羌姚氏的,他屡次劝谏苻坚诛杀身处高位的诸位慕容,如慕容冲的皇兄、故燕帝慕容炜,封新兴侯,任尚书;慕容冲的叔叔慕容垂,封泉州侯,任京兆尹,另有许多族人任太守、长史等职。他死了,慕容氏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因顾忌着秦王苻坚的风评,也担心慕容氏因慕容冲而更受重用,王猛一力谏请苻坚放出了慕容冲。否则,慕容冲的宫闱生活,再不知会拖到什么哪年哪月。
那一日,慕容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呆了近三年的秦宫,如同离开一团肮脏的泥沼,并救出了在另一团泥沼之中挣扎的碧落。
他是弱者,但他总算有能力救下更弱小的碧落。
从那一日起,他们彼此相依,不管是暂居长满梧桐翠竹的阿房城,还是奉王命前来平阳任太守。
“大燕铁骑,终有一日,会席卷三辅,血洗长安,涤我一族之耻,涤我慕容冲之耻。”
在黑暗之中,慕容冲曾指剑而誓,一遍遍地告诉碧落,他要报仇。
属于草原雄鹰的骄傲和不屈,在鲜卑氏的皇族血统中,从不曾陨落。
有一种耻辱,将注定会用鲜血去清洗。
不管是多少人的鲜血!
“对,大燕铁骑,会回复昔日的风采,席卷三辅,血洗长安,为大燕和冲哥雪耻!”同样地,一次又一次,碧落握着慕容冲的手,这样回答着他:“碧落会与冲哥一起,将秦宫踩于脚下!”
她的笑容明媚如春花,晶莹透澈,连漆黑的眸,也亮如明珠,只盼慕容冲能为此略感安慰,不再纠缠在曾经的噩梦之中。
果然,每一次,慕容冲都会温和轻笑,只是目光却一次比一次遥远冷淡,让人辨不清,那笑容里,有多少的嘲讽,又有多少的自嘲!
面对越来越强大的秦国,亡了国的慕容氏,凭什么去将秦宫踩于脚下?
碧落不知道,而慕容冲,他知道么?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一)
这一年,正是东晋太元七年,苻秦建元十八年。
四十七岁的秦王苻坚先后灭了燕国、凉国、代国,击匈奴,定西域,除了偏安江南的东晋,北方领土,已尽属大秦。
八月,秦王得密报,雍州刺史王皮私铸兵器,似有异心,遂派吏部侍郎林景德,借察访雍州政务之时暗访。数日后,林景德于飘香楼名妓石绛珠的香闺之中遇刺,顿时引起朝野震动。
秦王苻坚遣第三子平原公苻晖,即刻前往雍州彻查此事。未至雍州,便遭到他的堂兄、东海公苻阳联合了王皮起兵围截;苻晖早有准备,在雍州城外与苻阳军激战,将为首的苻阳、王皮等人一举成擒,押往廷尉治罪。
一场苻氏内部的谋反,就此以失败告终。
消息传到平阳太守府时,碧落正半倚在竹榻上,与慕容冲下着围棋,闻着此事,她的手有些抖,一只白子从指缝间掉落,滴溜溜在地上转着。
慕容冲自然希望闹得越大越好,可如今,苻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将苻阳活捉,根本没让他构成任何威胁,更遑论造成理想中秦国大乱的局面了。
可慕容冲依旧很安祥。他不慌不忙地在棋盘上下了一子,淡淡说道:“知道了。”
仿若听着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依旧优雅宁和。碧落捕捉了很久,才依稀感觉,慕容冲的眸底深处,似暗了一暗,有着一瞬间的空茫和悲哀。
那一瞬间,他的眼眸,如同他手中那僵冷的精磨黑色棋子,光洁明亮,却没有神采。
或者,失望,已经太多次,再多一次,也不会增加多少的伤感。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会不会让一个人的心,变得越来越麻木,甚至麻木到感觉不出痛苦和欢乐来?
“苻晖安顿好雍州事宜后,听说往这里赶来了,估计一两天内,就要到平阳城了。”慕容永在继续禀报。
他虽是慕容冲的远房叔父,但比慕容冲大不了几岁,容貌峻瘦,对出身大燕皇室的慕容冲极为尊敬,方才从京城长安,一路追随他来到平阳,转眼已近十年。
慕容冲深居简出,不太理会政事,平阳的地方政务,大半交给了慕容永等人打理。
“苻晖?”慕容冲秋潭般的深眸忽而幽深下来:“他来做什么?”
慕容永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不要将暗中准备的兵器分散藏到可靠的鲜卑氏人坞堡中去?”
“不用了!”慕容冲的手指拈着一粒棋子转动着,说道:“他若真有了疑心,该带了他的大军一起前来才对。”
他的眼神变得遥远,嘴角挑过一抹讥嘲的笑:“只怕,他从不曾将我看作对手吧?”
一时慕容永离去,慕容冲拈了黑子,却许久不曾落下。
金灿灿的秋日阳光,自雕花窗棂舒缓落下,落在这年轻男子的额上,蒙了层淡淡的光晕,仿若乍晴还阴的夜空,朦月周围的月晕;而眸中的隐痛,终于在那苍白的月晕中越来越鲜明。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二)
碧落很少看到慕容冲这样失态。即便他有再多的痛苦往事,再深沉压抑的心事,他也只是淡淡而嘲讽地轻笑,在轻笑时掩饰住自己所有的悲哀和恨怒。
“冲哥!”碧落忍不住皱了眉,问道:“那个苻晖,你认识?很厉害么?”
“苻坚的儿子,我又怎会不认识?”慕容冲已恢复了清雅从容,终于落下一子,然后缓缓道:“我在秦宫里呆了三年……三年……”
他的神色虽已宁谧,可碧落却一眼瞥到,他的指甲已深深抠到了掌心之中,似将碧落的心似乎给抠住一般,半日透不过气来。
半响,她握住慕容冲的手:“冲哥……你若很讨厌这个人,我设法混他身边去……杀了他!”
她跟秦王苻坚没有仇,跟这个什么苻晖更是素未谋面,但慕容冲的仇人,一定就是她的仇人,慕容冲的愿望,也一定就是她的愿望。
“不用了!苻晖没那么容易对付……何况,我们要对付的,并不只是他。”慕容冲似也有了几分疲乏,他将碧落拉到胸前,闭了眼,感受怀中女子温暖柔软的躯体,轻轻说道:“秦宫三年,皇姐一直告诉我,我们会报仇,一定会……而这十年,有你伴着,也这样劝我。幸亏……还有你们……”
慕容冲的黑发很软,丝缎般离披垂下时,凉凉地拂了碧落的满手,让她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冲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碧落温柔地低低说着,乌亮的青丝,与慕容冲的黑发纠缠于一处,同样的如丝如缎。
她一直很努力,学文,习武,甚至去研究那些本该与女子无关的兵法,只为着能陪伴慕容冲,帮他达到他的愿望。
哪怕那个愿望,在秦王苻坚越来越强大的统治下,一日复一日地苍白而无力着。
慕容冲微微地笑了,眸中的神采,一霎那间如孩子般澄明清澈。
于是,那金色的阳光,更是温暖怡人了。
“禀公子,有客人求见!”
忽然,有侍卫前来通禀,打断了阳光下的宁和平静。
碧落忽然紧张起来。
莫不是苻晖来了?
“是京城来的么?”碧落听到慕容冲这么温和平静地问着,却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不是,那人称是北地长史派来的,姓高。”
北地长史?
碧落松了口气,微笑道:“冲哥,我让人沏茶去。”
北地长史慕容泓,正是慕容冲的四哥,明里暗里,二人一直有着联系,但雍州方才出事,慕容泓本该略略避嫌才对,此时派了人来,必定有要事商议了。
碧落一边思忖着,一边命了丫环前去侍侯,自己想着慕容冲一直这么落落寡欢,不由暗暗发愁。
缓缓走到太守府前院,但见满园都已是秋色肃杀,红枫如血,秋菊肃冽,银桂纷然而落,心下更是惆怅,遂走到偏僻处,将长发结起,舞起剑来,盼能将愁意略散一散,呆会再见慕容冲,能欢欢喜喜的,把他也逗得笑一笑。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三)
何况,慕容冲的未来,必定与战争和厮杀相关,牺牲与流血,在所难免,比如石绛珠,甚至是她自己,都应该为慕容冲去铺平道路,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而身手出众些,能帮到慕容冲的机会,也应该多些吧?
撇开让人心悸的未来,碧落剑影灵动处,舞落银桂如雪,嫣然飘舞时,大片水银般的明光,泼天洒地,天青色的短襦下裳,在其间轻盈流转,映了身后大片如血的红枫,似引了晨间初初绽出的曦光,摇落着生命本原的芳妍,流光溢彩,比起男子的剑术,更多了份柔韧和从容。
一套剑术舞毕,红枫叶,银桂花,如蝶似雪,尚在悠然而落,荡漾随风;而漫天的红白翻飞中,娇小的天青色人影,稳如磐石而立,额前青丝飞扬处,那漆黑如夜的眸闪过一抹自信甚至骄傲来,让那不施粉黛略嫌苍白的面颊,渐次显出阳光般的明媚来。
能伴随慕容冲身畔,日后冲锋陷阵生死相依的人,就当该如她这般吧?
她轻轻地笑,唇角不自觉泛出一抹如水的温柔来。
“好!好剑法!”
“啪!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伴了几声爽朗的赞叹,忽然传入耳中。
碧落一惊,剑锋微微一转,反射出的明亮流光,转过她自己的面庞,映到对面那闲闲而立的年轻男子面庞上。
那男子年纪甚轻,看来年方弱冠,一身杏子黄的长衣,宽袍大袖,颇有点像南方晋国的装束;他的眉目俊朗,唇角笑意懒散而清爽,正抱了肩,倚了一株刺槐,带了几分好奇,细细打量着碧落,忽觉出碧落警惕的剑光,唇边的笑纹更是高高向上扬起,那明亮而通透的笑容,竟在霎那间将碧落的剑光逼得失了颜色。
碧落微一失神,忙高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年轻男子微笑着一欠身:“在下仇池杨定。”
仇池?
陇西的仇池国,在燕国被灭的第二年,也被大秦所灭,仇池国成了大秦治下的仇池郡,仇池贵族和部众,也被秦王迁入关中居住。
而仇池当日的君王,正是姓杨。
细论起来,仇池杨氏虽然和当今大秦苻氏同是氐族的高贵姓氏,但如今却该和鲜卑慕容同仇敌忾才对。
思想到此,碧落面色舒缓下来,将剑锋光芒慢慢从杨定面庞移开,道:“你是我们公子的客人?”
杨定扬着眉,微笑:“算是吧!我的义父高盖,奉了长史大人之命,正和慕容公子叙话呢!”
原来是北地长史慕容泓所遣使者高盖的义子。
碧落松一口气,还剑入鞘,屈下身见了一礼,微笑道:“我带杨公子去客房休息吧!”
杨定摇头道:“我才不闷在屋子里呢!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剑法!”
他的眼睛笑得微咪起来,如同弯弯的月牙:“还有那么好看的姑娘!你是慕容太守的妹妹么?”
“不是!”碧落沉了脸,有些生硬地回答,但觉这人妄加猜度,不但冒失无礼,也让她心头蓦然如扎了根刺般锐痛起来。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四)
的确,她根本不算是慕容冲的什么人,也很少去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如何帮助慕容冲复仇雪恨,或者说,如何让慕容冲真正开心起来,才是她考虑得最多的事。
模糊间,她还是能明白,只有慕容冲从那种仇恨和耻辱中解脱出来,她才有未来,或者说,慕容冲才有未来。
从十年前慕容冲将她从泥泞中抱起,他们的未来,便已注定钮结于一处。
杨定再